左冰疑惑地問道:“這……這是怎麼回事?”
李百超搖了搖首,一臉沉思之色,左冰又問道:“這谷中可還有其他人在麼?”
李百超搖首道:“這個,老朽並不十分明白,只因這谷底甚是廣闊,老朽平時極少走動,谷邊平地一帶根本就未去過。”
左冰啊了一聲,兩人心中雖是疑惑不解,但到底一時解除了危機。
李百超雙眉緊皺道:“這谷深數十丈,四下峭壁尖聳,若是進了這谷,想要出去可是大大不易,非得要有二個人以上不可!”
左冰啊了一聲,李百超接着道:在靠谷南,有一處短小的石壁,高僅二十丈上下,如果有一個同伴在谷上放下長繩,勉強可以出進,那卓姑娘便是如此,只是,谷內的人若想要出去,那是萬萬不可能的了。
左冰道:“如此看來,那兇手至少是兩個的行動了。”
李百超頷首不語,緩緩拿出那一冊岳家散手及霸拳的武學秘笈遞給左冰,黯然道:“左老弟,老夫心情此刻混亂已極,但想找一處靜坐思想,你——你不妨無事翻翻這書吧。”
左冰默然點首,望着李百超蹌踉走入洞內,他想了一想,不再留在洞口,一路順着谷中走去,走累便坐下來翻開那一本武學秘笈。
左冰是抱着隨手翻翻的心情,但見那岳家散手都是擒拿小打的功夫,但高妙之處,簡直匪議所思,笈上圖形説明極為詳盡,左冰忍不住跟着練了好幾式,他悟性甚高,這樣過了兩天功夫,的確學了不少,只是他沒有練習招式的經驗,那招式每一下都記熟了,卻不知何處何時當用。
這一天左冰想起李百超,再者自己這二天只吃了些野生果實,便緩步走回,卻見洞外東一堆,西一堆石塊,不知何時李百超已布了大陣。
左冰想了一想,開口喚了兩聲,卻不見回答,他心想大約是李百超正在苦思什麼事情,自己一時也不急於打擾,便又信步而行。
這時天色漸黑,左冰走得累了,便找一塊乾淨的草地躺了下來,他仰望着紫雲密佈的天空,心中默默地忖道:“不該死的時候,怎麼樣也死不了,這條命算是揀回來了。”
天空一隻孤雁飛過,他想道:“下一步的問題是,何年何日我才能出得了這個絕谷,也不知道爹爹現在怎樣了?”
他想到這時,不覺又有些悲從中來,想到孩兒時代的種種趣事,雖然已是十多年前的往事,但是此刻想來卻是歷歷如在目前,不知不覺間,左冰的眼角不禁濕了。
這些日子來的經歷,使左冰堅強了不少,他想了一會,便舉袖擦乾了淚水,暗暗想道:“路總是人走出來的,老天爺既不叫我死,我總有出去的一天,我終能再見爹爹一面的。”
他伸了一個懶腰,緩緩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便向着那一片原始的林子走去。
林子中已經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左冰走在厚厚的樹葉上,發出沙沙的聲音,他仰首看上去,高聳人云的大樹一棵棵矗立,彷彿這個世界中只剩下了左冰渺小的一人,他緩緩走着,漸漸已經玉兔東昇了。
忽然,他的腳步停住了,他輕叫了一聲倒退一步,只見一棵合圍的大樹上倒掛着一條黑黑長長的帶形怪物,左冰暗駭道:“蛇!”
但是立刻他發現那是一條死蛇,他凝目仔細望,只見一條丈餘長的大蛇掛在樹上,只有尾巴還卷在樹枝上,碗大的蛇首部分卻被一枝細小指粗的枯枝釘在樹杆之上,如果這一截枯枝是人為的,那麼這人的武功簡直不可思議了。
他緩緩走近了一些細看,只見除了那枯枝外,蛇的身上別無傷痕,分明是被人用一截枯枝當做暗器打死的,他全身汗毛登時倒豎起來,暗暗忖道:“難道這絕谷中還有絕頂的武林高手居於其中?會是那兇手麼?”
他悄悄在四面搜查了一番,除了這條死蛇,什麼都沒有發現,他懷着滿腹的不解與恐懼之心,悄悄離開這裏,繼續前行。
走了一程,左冰把四下情況分析了一定下,想道:“這附近有一個絕頂高手是一的了,只是不知碰上我時會是敵是友——”
想到這裏,他不禁想回頭走,但是畢竟壓不住心中的好奇心,於是他依然戰戰兢兢地向前走。
又走了一程,忽然之間,他聽到一種古怪的噓噓之聲,左冰前後左右望了一望,卻是沒有什麼動靜,他正待繼續前行,忽然那噓噓之聲從他身後清晰地傳來,左冰猛一轉身,只見兩點碧綠的寒光正急速地向他追來。
左冰心中一陣緊張,伸手一抓,“咔嚓”一聲抓了一截樹枝在手中,只見那兩點綠光漸近,月光下依稀可帶出竟是一條長近三丈的巨蟒急速向着他躥來,從形狀和色澤看,顯然與方才釘死樹上那條大蛇是屬同種的。
左冰暗暗吸了一口氣,只覺腥風撲鼻,那巨蟒游到一丈之外,忽然停下身來,昂起首來對着左冰不斷吐信噓氣,那模樣可怖之極。
左冰心想人畏蛇三分,蛇畏人七分,我裝着不理它,也許它也不會怎樣。
他緩緩把橫於胸前的樹幹放下,正待回首,忽然一陣腥風吹來,那條巨蟒動作居然比脱弦之矢還要疾速地向着左冰射來。
左冰向左猛然一閃,那巨蟒如旋風般一個扭身,尾巴如一條巨鞭掃過來,轟的一聲,正掃在一棵碗口粗細的杉樹杆上,譁然一聲,那棵杉樹竟然被它一尾掃斷。
左冰又驚又駭,他向着樹木濃密之處沒命奔去,人聽到耳後呼呼風起,轟轟然樹折樹倒之聲不絕於耳,那巨蟒竟如全身是精鐵打造,那些大小樹木擋者披靡。
急忙之中,左冰回首向後一望,只見那蛇幾乎已到了他背後不及八尺之遙……
左冰一急之下,猛然一縱而起,這時他自己在緊張之間絲毫不覺,但若讓另一個武林中人看到了,馬上令他口呆目眩不敢相信,只因左冰這時沒命一縱,竟然縱起將近五丈,那姿勢和速度足以令天下任何武林大師歎為觀止。
豈料那條巨蟒一聲怪噓,尾部點地,整條笨大的軀體像一支箭一般射向空中,竟然直追左冰足跟。
左冰升勢已盡,只好儘量向左落去,那蟒蛇似已通靈。身在空中一盤一絞,尾巴劃圓地橫掃出去……
左冰此時已把生死置之度外,頭腦反而冷靜無比,潛在體內那不可思議的輕功發揮到極致,只見他身體彷彿在忽然之間失去了重量,輕靈無比結沿着那條蛇尾尖端外緣一尺之遙跟着也劃了一個圈,堪堪把那一記與橫掃巧妙無比地躲過,他身在空中,抓住一枝樹枝,一弓一彈,已落在三丈之外。
那巨蟒一落地面,緊跟而上,左冰舉起手中樹枝,對準那巨蟒左目,準備一擲而出……
就在此時,忽然一聲陰沉無比的吼聲發自左方:“住手!”
左冰駭然一怔,只見一個滿臉虯髯的大漢盤膝坐在左方地上,那巨蟒似也發現此人,奇的是那兇猛無比的巨蟒竟是忽然之間停了下來,盤成一蜷昂首對着那人怪噓,不敢前進一步。
那人盤膝坐在地上,一動也不動,雙目牢牢盯視那巨蟒,滿臉凝重之色,那巨蟒捲縮一圈,只是不斷吐信,似乎對這人十分畏懼。
那人雙手各持一截短短樹枝,腳旁地下還有一大堆,他雙目盯着巨蟒,口中卻對左冰道:“小子你好俊的輕功。”
左冰覺得這人所説的話口音十分古怪,倒像是個外國夷人學説中原語言的樣子,當時他也不暇細想,叫道:“這巨蟒絕非常蛇,好生厲害。”
那人冷笑了一聲道:“常蛇?嘿嘿,憑老夫的武功和它相鬥已有十年,依然制服不了它,這長蟲的厲害絕不在任何武林高手之下。”
那巨蟒方才那麼兇猛,橫衝直撞無堅不摧,這時對着這虯髯漢子手持一截枯枝竟是不敢越雷池半步,左冰看了不禁暗暗稱奇。
那虯髯漢子與巨蟒相持了一會,左冰忍不住問道:“前面那條較小蟒蛇可是閣下所殺?”
那人哈哈一笑道:“那條畜生比這條來不可同日而語。”
左冰見他既不逃走,又不攻擊,只是與那巨蟒四目相對,不禁十分納悶,過了一會問道:“咱們如何想個法子殺了這蛇?”
那人哼了一聲道:“殺它?你去試試看——
左冰被他冷言一撞,忍不住舉起手中樹枝,又待對準蟒蛇左目擲去,那人喝道:“住手!這畜生除了七寸軟肉外,全身有如百練精鋼,用削鐵的寶刀也休想砍動它分毫。”
左冰緩緩及下手來,疑惑地望着那人道:“然則咱們該如何下手?”
那人道:“等到天亮,這畜生自然會走了。”
左冰道:“它此刻為何不動?”
那人不答,只一彈手,右手上那一截枯枝忽然發出鳴的一聲怪呼,宛如流星閃電一般直射向那蟒目,那蟒首忽的一低,拍的一聲,一截枯枝正中蟒蛇頭頂,一跳而起,釘在樹杆之上,直沒於尾,深有五寸!
左冰幾乎驚叫起來,一截枯枝被他一彈指之力送出,居然威力如此,這虯髯漢子指上神功簡直難以置信了。
那巨蟒受了一擊,只是怒目相視,怪噓連連,卻是依然盤蜷不動,那虯髯大漢道:“老夫這手指上的功夫如何?”
左冰由哀嘆道:“晚輩是歎為觀止了。”
那人似得意似冷峻地哼了一聲,然後道:“小子你可是從中原來?”
左冰道:“不錯。”
那人似乎久未與人類交談,很想和左冰聊聊,他右手拾起一截枯枝道:“依你看來,老夫這手自創的指上功力比你們中州少林寺的金剛指如何?”
左冰想了想道:“少林寺的金剛指雖負盛名,晚輩卻是無福目睹。”
他説到這裏,忽然想起這人方才所説的“比你們中州少林寺的金剛指如何”,他心中一動,脱口問道:“前輩你不是中州人?”
那人側目瞟了左冰一眼,不再言語,左冰碰了一鼻子灰,心中大不是味道,但他心中敬眼此人武功,也就不再言語。
過了不知多久,斗轉星移,天空已現曙光,那巨蟒忽然尖聲怪噓起來,似乎有極端不安之色,左冰暗暗注意那虯髯漢子,只見他面露極端謹慎之色,雙手各抓起一把枯枝,雙目一眨也不眨地凝目注視那巨蟒動態。
左冰正待開口,那虯髯漢子已道;
“小心,畜生要攻擊了。”
果然,過了片刻,那條巨蟒忽地高昂其首,仰天長嘯,紅信連閃,猛地一扭胴體,如電閃般向着虯髯怪人捲來。
虯髯大漢伸手一揮,擲出五截枯枝,他左掌輕一拍地,整個人保持原勢直升起來,輕飄飄地落在三丈之高的樹杆上。
左冰見他雙腳軟綿綿在盤在一起,恍然暗道:“難道他一直企膝而坐,敢情他下身癱瘓不能行動。”
那五支樹枝有如五支利箭,全部分毫不差在射中巨蟒的門面,發出刺耳的拍拍之聲,雖然傷不得巨蟒,巨蟒卻也疼痛得緊,一聲怪叫又向着虯髯大漢落身之樹衝了過來。
虯髯大漢忽在大喝道:“小子你仔細看,畜牲七寸下方有一寸見方白色小斑,那是它致命之處。”
左冰凝目望去,果然發現那巨蟒頭下有一點白斑,醒目之極。
那蟒蛇翻了一個身,忽然倒置身軀地以頭支地,用尾巴直射向那虯髯大漢,左冰大叫一聲:“留神!”
那虯髯大漢忽然一把擲出手中樹枝,單掌一縮一攻,驀地鬚髮根根直豎起來,猛一伸掌,緊接着霹靂一聲暴震,左冰幾乎以為是天空霹靂迅雷驟至,驚駭地仰天一望,天空中疏星幾點,那有什麼驟雷,再看下面,只見那條巨蟒被虯髯漢子一掌之力打得滾落半丈,又盤蜷在地上,而蟒蛇的周圍,四五棵碗粗大樹齊腰而折。
左冰再也忍不住叫一聲:“好掌力!”
那虯髯漢子面上毫無得意之色,盤坐在樹杆之上,雙目凝注着左冰,面上露出一種難以下定決心的神情。左冰望了他一眼,心中暗暗奇怪,他心中想道:“這個虯髯大漢,分明不是中土人士,一身功力實是不可思議,真猜不透是什麼來歷。”
他低頭一看,驀然發現地上有自己淡淡的影子,仰首目望時,只見天已放亮,再看那條巨蟒,它一見天色將亮,忽然一個倒盤旋,挾着千軍萬馬之的聲勢,倒竄而退。
那虯髯漢子只是坐在原地,並不追擊,左冰暗道:“這條巨蟒也怪,怎麼一見天亮就跑了。”
那虯髯大漢忽然揮了揮手道:“小子,你過來——”
左冰緩緩緩走過去,那虯髯大漢道;
“你由何而來?”左冰聳了聳肩膀道;
“被人害了。”
那虯髯大漢嘆了一口氣,點首道:“被人害了唉,不錯,若非被人所害,誰會到這麼個死谷裏來?”
左冰愣了一楞,虯髯漢又道:“你在中州是那一派的弟子?”
左冰從不知自己算是那一派,聞言不禁怔了一怔,虯髯漢道:“崑崙派?”
左冰搖了搖頭,虯髯漢子想了想自言自語道:“不是少林又不是崑崙,莫非……”
他臉色微微一變,大聲道:“你可是來自武當山?”
左冰道:“不是。”
那虯髯漢子臉上竟然流過一種輕鬆的表情,左冰愈想愈是不得其解,那虯髯漢子瞟了左冰一眼,忽然拉開前胸的衣襟,曙光下只見他鎖骨之下一條長達半尺的紫紅色創疤,他冷冷笑了一笑道:“這道創傷險些沒有要了老夫的命,這就是那武當天玄老道所賜。”
左冰想不到他還跟天玄道長交過手,不竟更是驚奇無比,那虯髯漢子忽然笑了一笑道:“其實我對中原武林之派陌生得很,所以胡亂猜測,小子你既不是武當山的,我也不多問你了,聽説你們中原武林人最忌諱別人打探師門出身來歷。”
左冰忽然覺得這個操着生硬漢語的虯髯大漢頗有意思,他也笑了笑道:“我根本什麼派別也不屬,我……”那虯髯大漢揮手打斷道:“你不需對我説,我是見你輕功了得,忍不住想起了一個人來——”
他雖只是輕描淡寫地説了“輕功了得”四個字,但是臉上仍然忍不住露出欽佩之色,左冰道:“什麼人?”
那虯髯漢子道:“聞説中州有個奇人鬼影子,一身輕功已臻達摩祖師一葦渡江的神奇地步,老夫卻是無緣一見,小子你從中原來,可曾見過鬼影子其人?”
左冰心中一陣狂跳,但他只是淡然搖了搖頭。
那虯髯漢子望了左冰一眼,道:“小子你可知道那條蟒蛇有多少年修煉了?”
左冰搖首,虯髯漢子道:“至少是二百年壽命了,憑老夫的功力與它相持十載,卻是依然無法制服它,而且愈打它愈通靈性,狡猾狠毒無比……”
左冰道:“不知加上晚輩一人,能不能有所幫助?”
那虯髯大漢臉上閃過一絲喜悦之色,但左冰卻覺得那喜悦之色的後面似乎包含着某種陰謀,只聽得虯髯大漢道:“此計大妙,咱們好好計劃一下,今夜聯手定能成功。”
左冰老實地道:“晚輩除了幾分輕身功夫,實則其他功力差得很。”
那虯髯漢道:“老夫年輕這時有兩個大志,第一個大志是要練就一身武功,成為西方武林第一高手。”
左冰道:“第二個呢?”
虯髯漢子道:“第二個大志是遍遊中原名山大川,要尋中原武林名手-一較量,中州武術源自西方達摩祖師,我就不信咱們反倒不如了中原武林。”
左冰道:“前輩一身神功深不可測,想來第一個志願必已達到了。”
那人聽了左冰這句話,雙目放出奇光,牢牢盯着左冰,左冰被他看得有些心慌起來,過了一會,他對左冰一字一字地道:“小子你為什麼只問我是否達到第一聲願,而不問是否達到第二志願?莫非你覺得中原武學確實高過咱們西方武林麼?”
左冰是個忠厚人,一時竟不知怎麼回答,虯髯漢子又逼問道:“你心中想的什麼?,快快告訴我,不要騙我……”
左冰見他滿臉急色,只好把心中所想老老實實説了出來:“晚輩其實不懂什麼上乘武功,也不知中州西方武林高手究竟有多高,我見前輩指上神功出神入化,是以猜想在西方必是一流高人,前輩的第一志願多半已經達到——”
虯髯漢子點了點頭道:“老夫的第二大志願呢?”
左冰道:“前輩武功雖高,但在晚輩心中,中原武林有一人,天下無人能擊敗他的——“
虯髯漢子雙目圓睜,沉聲道:“是誰?是誰?”
左冰正色道:“是我爹爹!”
那虯髯漢子呆了一呆,半晌後忽然哈哈笑道:“你爹爹?兒子説老子天下無敵,哈哈,你爹爹是誰?”
左冰一字一字地道;
“家父姓左,名諱白秋。”
虯髯漢子皺眉想了一想道:“左白秋?……左白秋?沒有聽過。”
左冰忍不住,脱口道:“鬼影子你總聽過了”
虯髯漢子以手加額,失色嘆道:“原來是鬼影子,難怪……難怪你的輕功……”
他的臉上驚駭之色,還帶着釋然的表情,左冰説出這句話後,又有些後悔,他望着虯髯漢子,一時不知該説什麼。
虯髯漢子道:“既然如此,今夜除掉那條畜生還有什麼問題?”
左冰道:“説實在話,晚輩自幼不曾習武,拳腳功夫差得很。”
那虯髯大漢面露不信之色,哈哈笑道:“小子你不必假客套,反正憑咱們兩人之力,那長蟲再厲害,管教它活不過今夜。”
左冰道:“哪麼如何下手呢?”
虯髯漢子道:“十年來老夫與這畜牲鬥過何止百次,今夜先由老夫激怒它與它單鬥,你只要聽我大叫一聲,立刻運勁於指,直取它頸下白色要害——”
説到這時見左冰面有懷疑之色,便道:“老夫與它打過那麼多次,保險天衣無縫,只是那白色要害地帶過份細小,還是用手指代暗器來得穩當,務必一舉成功。”
左冰也沒有細想他話中的破綻,便點頭道好,虯髯漢子道:“老夫名叫郎倫爾,小子你怎生稱呼?”
左冰道:“左冰。”
天色亮了又黑,原始森林裏根本沒時間觀念,只知道天黑了是夜的來臨,天亮了又是一天的開始。
左冰跟着那郎倫爾悄悄地靜坐在林子裏,等候那奇種怪蟒的出現。
月亮已經升起,左冰微感不耐,問道:“也許那巨蟒今夜不出來了。”
郎倫爾摸了摸頷下的虯髯,微笑道:“小子你放心,馬上就出來了。”
左冰看着他,從他那微笑中忽然又感覺出一種難以形容的陰森感覺,彷彿能感覺出那郎倫爾邀自己合手殺蟒是一個包藏禍心的陰謀,但是左冰仔細思考了一下,又查覺不出有什麼不對之處,他想了一想,心一橫,忖道:“反正這條命是揀回來的,我有什麼好怕的?”
正在這時,忽然林子中有了動靜,一種沉悶的轟隆之聲隱隱傳來。
郎倫爾低聲道:“那畜生來了。”
左冰微感緊張,他仰首觀天,只見天空一輪新月,幾點疏星,黑色的天空深邃而平靜,彷彿這個世界上什麼事都不會發生。
然而誰又會知道在這個死一樣恬靜的絕谷里,今夜即將發生驚雷整個武林的大事,因為左冰從這一夜起,將從默默無聞的一個文弱青年走上名揚中原的武林高手之途。
左冰睜圓了眼,牢牢盯視着黑壓壓的林子,這時,那熟悉的噓噓之聲已經能夠耳聞,漸漸,黑暗之中出現了兩點令人心寒的綠光——
郎倫爾道:“來了。”
果然只是片刻之間。那條三丈長的怪蟒如騰雲駕霧一般到了他們面前。
郎倫爾毫不遲疑,舉掌便打,他的掌力全是隔空所發,每揮出一掌都挾着一種震人心絃的霹靂之聲,左冰緊張地注視着那巨蟒的活動,側耳傾聽郎倫爾的約定的訊號。
那巨蟒全身刀槍不入,郎倫爾雖有驚世駭俗的內家掌力,卻也傷它不得,慌忙之中,左冰猛可聽得郎倫爾一聲大喝:“左冰!下手!”
左冰精神一凜,凝目一看,只見那巨蟒正全身昂起,腹部正好全部正對着自己,那白色的方寸之地顯眼之極。
左冰猛吸一口真氣,雙足一曲,整個身體如同脱弦之箭直射上去,右手雙指並立如戟,力貫指尖,對準那一小塊白色之處點去。
那曉得他的手指堪堪戮到那白色軟皮部分,哪巨蟒的頸下忽然伸出兩隻弧形小鉗,閃電一般向左冰雙指上夾去。
左冰作夢也想不到這蟒蟲生得如此之奇,在他全身唯一的致命要害旁邊還隱藏着一對小鉗,這一下任你何人也萬難躲過。
左冰當時又驚又駭,心急如焚,他大喝一聲,一口真氣猛的一吸,右手不由自主地一圈一抖,空中傳來“拍”的一聲輕響,那一對內鉗夾了一個空,兩支肉鉗互相壓碎,血漿犧了一地,左冰雙目如神,右指再伸,“噗”的一聲,已戳入了那蟒頸之中。
左冰這一圈一攔是天下武學中所找不出來的一招,他在緊急之間自然而然地施出了岳家散手中的招式,岳家散手中三十六路小騰挪是天下指上功夫靈巧之最,南宋後遺失於世,想不到在此時救了左冰一難。
左冰雙指戳入蟒頸,立刻感到一件又冰又涼的圓潤東西,他自然一扣之下,便抓了出來,那巨蟒在肉鉗夾空自碎的一剎那,似乎元氣大傷,身體一抖落下,郎倫爾一飄而至,對着那白色傷口又是一指彈到,他指上功夫何等厲害,巨蟒一跳慘嘶,雙目暴突。
郎倫爾哈哈大笑,然而就在此時,那巨蟒忽然回光反照,一尾橫掃過來——
這一下事出突然,距離太近郎倫爾正在得意之際,發現之時,已是不及發掌相御,霎時之間,面如死灰。
左冰一看望去,正好望見那張死灰般絕望的臉孔,霎時之間,左冰只覺一股熱血上湧,他大喝一聲,拼命向前一宛如一陣旋風般搶到了蛇尾之前,一把抓起郎倫爾,雙足並未落地,只是飛快地一蕩,竟比來勢更快地倒飛回原地。
這一下左冰被迫施出了全部體內的潛力,普天之下只怕沒有第二人能夠辦到,因為即使有人在輕功上能辦得到,卻也絕無這份不要命的勇氣。
轟然一聲巨震,那條有如千軍萬馬般的怪蟒倒斃在地上,臨斃一擊,猶把三棵大樹擊倒在地。
郎倫爾死中得生,驚魂南定,睜着一雙怪目牢牢盯着左冰,臉上的神色有説不出的激動,過了好半天方才道:“小子……你為什麼要這樣捨命救我?”
左冰聳了聳肩,對於自己方才的勇氣他自己也感到驚訝,他只好裝着不在乎地道:“這——不為什麼。”
説出了這句話,他忽然自覺某地方和白大哥有幾分相近了,於是左冰心中沒由來地開心起來。那郎倫爾喘息道:“你……你可知道方才我是想謀殺你?”
左冰糊塗地道:“謀殺?”
郎倫爾道:“你聽我説,我不説出來心中可難受得很——我是想利用那巨蟒頭下那一對奇毒無比的肉鉗要了你的命……”
左冰奇道:“毒鉗?你要我的命有什麼好處?”
郎倫爾道:“我與此蛇相峙十年始終沒辦法制勝,就是因為無法破解它臨危一鉗,此蛇有個怪處,那一雙向鉗必到攻擊物堪堪觸及其膚方才發動,換句話説,你若真想傷亡,絕無逃過他一夾之理,那鉗中劇毒只須片刻就能致人死命,我曾用樹枝試過多次,無一成功……”
左冰恍然道:“於是你想利用我——”郎倫爾道:“你且先聽我説,我為什麼要利用你來殺死這蛇,此事話長……”
左冰叫道:“正是,你為什麼要害我?”
郎倫爾道:“這種蟒蛇叫着‘樓鳳龍’,據説是前古遺種,天下大山絕谷中不會超過十條,此蛇除了刀槍不入外,它那致命軟處下藏有一對內丹——”
左冰忽然想起自己方才曾抓出一件東西,只是剛才一陣慌亂,已不知失落何處了——
郎倫爾繼續道:“這一對內丹又有一椿奇處,據説左面的一粒是天下之至毒,右面的一粒,卻是天下之至寶,武林高手服下去便可成為天下第一人無疑……”
左冰道:“有這等事?難怪你……”
郎倫爾搖手道:“郎某平生不曾受人滴水之恩,今日你小子救我一命,那自然沒有話説了,那顆至寶內丹送給你小子了。”
左冰哈哈笑道:“我救你可不是要你的寶貝。”
郎倫爾急道:“是老夫甘心情願送你,你難道不受?”
左冰笑道:“當然不受,你得你的寶貝,我走我的路,再見。”
郎倫爾一把將左冰抓住,叫道:“小子你先別走,咱們先找那一對內丹再説,那寶貝過了半個時辰就要失效了。”
左冰走到蛇首旁,打了一會,在草上上果然找到失落的兩顆暗黑圓珠,叫道:“在這裏了。”
那郎倫爾見他一手拿着一顆,頓時臉色大變,顫聲叫道:“什麼?你把兩顆內丹弄斷開了?完了完了!”
左冰一怔,隨即大悟,叫道:“這樣你不知那顆是左邊的那顆是右邊的了?”
郎倫爾面如死灰,呆呆地怔了半天,忽然長嘆一口氣道:“你把兩顆內丹都交給我——”
左冰把手中內丹遞了過去,郎倫爾伸手接過,盤膝坐在地上,臉上神色不定,不知他在想什麼。
過了一會,郎化爾的臉上忽露出一片和平之色,他望了左冰一眼,道:“小子你見到天下至寶怎麼能無動於衷?”
左冰笑道:“天下至寶惟有德者得而居之,咱們好漢講的是‘苟非著之所有雖一毫而莫取’寶貝是你的,幹我何事?”
郎倫爾十分驚奇地望着左冰,想了半天,搖了搖頭道:“唉,咱們蠻夷之人可不懂這些,郎某雖然沒有讀過什麼書,可也知道有恩必報這句話。”
左冰道:“現在你無法分出那一粒是毒丹那一粒是寶貝,這便如何是好?”
郎倫爾微微一笑,忽然據起左手之丹,放在嘴邊伸舌舔了一下。
左冰大驚失色,正叫道:“你……你……”
郎倫爾雙手一攤,微笑道:“小子你聽着,若是過了半盞茶時分,老夫仍沒有被毒死,你就眼下左手之丹,若是老夫被毒死了,你就眼下右手之丹,這樣不就分出來了麼?”
左冰又驚又駭,一步衝過來,大叫道:“前輩,我……你怎可如此?”
郎倫爾雙目一閉,並不回答只是雙掌攤開,兩掌上各放着一粒一模一樣的黑色圓珠。
左冰心急如焚,卻是一籌莫展,他抓住郎倫爾手臂用力搖撼,大叫道:“前輩,你説……你説我該怎麼辦——”
他話聲未完就説不下去了,原來郎倫爾的身體已冷,左冰大叫一聲,郎倫爾忽又睜開眼,低聲道:“看來老夫吃錯了一粒,小子,你成了天下第一人後,可願為老夫做一件事?”
左冰不知該説什麼好,郎倫爾斷續地道:“替我殺死一個人,替我殺死魏定國……”
左冰大驚失色,一連叫了數聲,郎倫爾已經毒發身死,僵硬的身體依然盤膝而坐,雙掌上各放着一粒黑色圓珠,竟一絲不動。
這一下事起突然,左冰霎時之間只覺心中思潮如湧,又覺感動,又覺氣憤,想到生存萬物之靈的人類的愚昧和貪慾,不禁想得呆了。
他挖了一個坑,把郎倫爾的屍體放入坑中,望着那雙一毒一靈的內丹,長嘆道:“他終身想得到這內丹,就把這對內丹陪葬了吧。”
於是這天地之至寶便這樣被左冰“暴棄”掉,葬入黃土之中,天地有靈,也該浩然長嘆一聲。
左冰覺得胸中有無限的悲哀,卻不知悲哀的是什麼。
晚風陣陣拂面而來,令人有一種柔和的感覺,這時皓月當,銀華遍地,左冰踏着月色。一路向後谷大平地行來。
左冰生性是淡泊開暢的人,他就是有心事在胸,也不會牢牢不忘,這時只覺眼一闊,心中開暢得多了,足下步伐也跟着輕鬆了不少。
他走着走着,雙目不住四下隨意瀏覽,這後谷大平地一帶左冰從未來過,有幾次散步到了這附近,也從未走這麼遠過,這時但覺景色新奇,月色這下亂石葉木卻也有一番氣象。
突然一陣山風拂過,隱隱傳來一陣低喘之聲,左冰呆了一呆,暗暗忖道:“什麼?這谷中還有別人?”
他確定自己方才所聽到的決無錯誤,心中不由惴然,回頭張望了一下,四下人蹤全無,月色如水,心中暗思道:“那低喘之聲分明是有人受傷所發……”
心中好奇之心漸熾,緩緩移過足步,循聲而行,但這一刻間卻再也沒有聽見那低喘之聲。
左冰走了幾步,那聲音再不響起,不知該向何處尋找,正茫然之際,忽然只聽右前方“呼”地響了一聲,這一聲聽得。清清楚楚,分明是拂動衣袖所發!
左冰心中一震,陡然身形一輕,掠開數尺之外,這時來得較近了,月光之下只見三丈之前有一堆亂石。
左冰一縱身形,來到那堆亂石之前,只見那堆亂石交錯排列,石後黑暗無比,左冰暗暗吸了一口真氣,這時,他已有一探究竟的決心。
他的江湖經驗已大大進步,略一沉吟,身形斜斜掠飛而起,在空中微微一頓,美妙地一折身形,落在右方一塊石頂上。
他身在空中的那一瞬間已看清了那石堆之後原來是另有一個洞穴。
他雙目注視着那洞穴的入口,心中暗暗想道:“想來這洞中一定有些不尋常的秘密了。”
他伸出手來,在地上摸索,拾起兩塊小小的石頭,輕輕向一左一右兩具方向彈出,石頭在空中嘶地發出聲響,然後落在地上。
“啪”地一響,清脆地傳出好遠,左冰四下張望,卻是不不見一點動靜,心中忖道:“看來若是要想有所發現,非得采取主動不可了。”
他略略考慮,一步跨出石堆,緩緩走到那洞穴之前,朗聲道:“什麼人在內,恕左某放肆進入——”
那聲音在靜夜之中傳出好遠,洞中仍是了無生息,左冰等了一會,忽然洞中又是一陣急喘。
左冰再也忍不住了,身形一掠,直飛入洞人,他雙手護胸,雙目不住四下打量,一直飛出三丈之外,忽然只覺左方一個黑影一動,慌忙一提真氣,向右平平飛開數尺,定神一看,只見一個人盤坐在地。
左冰呆了一呆,輕聲道;
“你……你受傷了麼?”
那黑影默不作聲,卻微微低喘兩聲,左冰一步跨前,忽然那黑影右手一抬,一團火光應手而燃。
左冰大大吃了一驚,那火光一陣搖擺,只聽那個黑影沙啞地問道:“你——是——誰?”
左冰定了定神,火光之中只見那人身上下都是一片焦黑,也不知是何原故,口中答道:“在下左冰,請恕在下不請自入……”
他話尚未説完,那黑影手上的火光忽然劇烈晃動起來,喘氣之聲也陡然加強,左冰一步跨上前去,這時他和那人的距離不到二尺,只見那人臉孔之上焦黑斑斑,竟像是被烈火燒過,心中不由打了一個寒噤。
忽然那人身形一歪,手中火折也掉在地上,左冰再也不能多想,右手一伸,輕輕放在那人頭後頸之上,內力陡發,一股柔和的真氣不住衝入那人身體之內,左冰的內力修為有“玉玄歸真”絕世奇功的根基。真氣極為淳厚,過了半盞茶時分那人吁了一口氣,緩緩睜開雙目!
左冰收回手來,在地上拾起將要燃盡的火把,在左方一塊平石上找到半截獵燭,立刻點燃起來,燭火之中那人似乎舒服不少,坐得也比較端正了。
那人望着左冰,好一會才説道:“你……你姓左?”
左冰點了點首問道:“不知——不知閣下尊姓大名?”
那人喃喃道:“老夫……姓姚。”左冰啊了一聲道:“姚老前輩,你——你的傷勢十分沉重……”
那姓姚的怪人忽然仰天慘笑一聲,喃喃道:“傷勢沉重……傷勢沉重……”
左冰呆了一呆,那人仰天長嘆一聲道:“左老弟,你別費神了,老夫的傷勢是決無指望,只是,只是老夫的大仇不能報復,天啊,這真是死不瞑目啊!”
左冰道:“姚老前輩,你別急,在下這就去叫人來瞧瞧,一定有辦法醫好這傷勢的……”
姓姚的怪人陡然一把抓住左冰的手,顫聲道:“你……你説什麼?……這裏還有其他的人?”
左冰點了點頭,姓姚的怪人面上神色一緊,喃喃説道:“你……你是什麼人派來的麼——”
左冰呆了一呆,不知所答,那人陡然厲吼一聲道:“姓魏的派你來收老夫的屍骨麼?”
左冰又是一怔,忍不住問道:“姓魏的?前輩——你——”
姓姚的怪人雙目如炬注視着左冰,但見左冰面上一片茫然,誠懇之色,心中一鬆,陡然鬆開抓住左冰的手。默然不再説話。
左冰呆了一呆,忽然目光一轉瞥向那姓姚的怪人左腳之前放着一大張不知什麼野獸的皮毛,那皮毛已被颳得十分平滑,上面字跡斑斑。
左冰抬頭望了望那老者,那姓姚的怪人似乎也發覺左冰留意着那一塊獸皮,一伸手抓起來翻過一邊,左冰心中暗暗奇怪,卻也不便相問。
那姓姚的怪人歇了一會,忽又開口問道:“左老弟,姚某尚未相謝相救之德呢——”
左冰忙搖搖手道:“老前輩那裏的話,在下本人自遭奸人所害,打入谷底,僥倖為人所救,前輩……”
他正待説下去,那姓姚的怪人忽然雙目一閃,咦了一聲問道:“什麼?你——你也是被人所害?”
左冰點了點頭道:“在下被人相害,自山頂打落沉谷,萬般僥倖能保得生命。”
姓姚的面上忽然掠過一陣古怪的神色,哈哈一聲長笑説道:“如此看來,咱們可是同病相憐了。”
左冰啊了一聲道:“前輩也是遭人陷害?”
姓姚的怪人冷笑一聲道:“老夫這一生被奸人反反覆覆相害,不知幾許——”
左冰搖了搖頭,想及自己及錢大叔,不由嘆了一口氣,説道:“唉。武林之中,真是步步陷阱啊!”
那姓姚的怪人忽然一把又抓起那一張獸皮,翻過面來,遞在左冰面前,大聲説道:“老夫這一生的事蹟,都寫上去了,老夫自知傷重再無希望,左老弟,你幫忙將這一張記載傳武林之中,好讓幾件轟動天下的公案得以水落日出。”
左冰聽他口氣如此,不由吃了一驚,順目一瞟,只瞥見那獸皮末端的署名為“姚九丹”。
左冰登時只覺這三個字十分熟悉,好似在什麼地方聽過好幾遍似的,左右思索,卻是不得其解,口不由喃喃低念:“姚九丹……姚……九……丹”
那姓姚的怪人見左冰反覆低念自己的姓名,忍不住開口問道:“左老弟,你——你認得老朽?”
左冰茫茫搖了搖頭,道:“我……我好像聽過什麼人提過這個名字。”
那姚九丹陡然大吃一驚,急忙問道:“左老弟,什麼人?什麼人提起老朽?”
左冰奇異地望了他一眼,陡然一個靈光在腦中一閃而過,他脱口大呼道:“是錢叔叔,他提過的!”
姚九丹面上神色好比凍結一般,他上氣不接下氣地問道:“錢叔叔……錢……”
左冰呆了一呆,問道:“你——你認識我錢叔叔?”
那姚九丹大吼一聲:“他可就是錢百鋒?!”
左冰心中一喜,陡然又是一驚,心中飛快忖道:“我一提錢叔叔,他立刻猜測是錢百鋒三字,而且神色怪異緊張這極,難道……”
他心中思索不住,口中卻答道:“正是他老人家!”
那姚九丹忽然仰天大喊一聲道:“蒼天有眼,蒼天有眼!”
左冰呆不知所措,那姚丹顫聲道:“他……錢大俠現在何處?”左冰呆了一呆道:“在下不知?”
那姚九丹面上神色一變,左冰才想起解釋道:“錢叔叔已出了落英塔,在武林之中行動——”
姚九丹顫抖着聲問道:“他……他已出了落英塔?”
左冰點點頭道:“他老人家不久之前和在下尚會了一面,想來現下又動身回塞北去了。”
姚九丹啊了一聲道:“左老弟,你可知道,你可知道你錢叔叔背了一個天大的罪名?”
這件事左冰隱隱約約也知道一些,但知之不詳,所以搖了搖頭。
那姚九丹長嘆一口氣道:“這是一個絕世的秘密,有涉本朝天子,重臣,武林高人,瓦刺外族,姚某知道此中最大陰謀。”
左冰陡然只覺心中一陣狂跳,他不知如何,似乎泛起一陣緊張無比的感覺。
那姚九丹道:“姚某一生為此事,失落異城十多年,從壯年到老年,無一時一刻不想將這公佈武林,在這一張獸皮之上,姚某雖詳盡錄下心中所知,卻終怕不能人人親口直言,單憑一張獸皮,武林中對十多年來的舊觀不易改變,今日上天遣使左老弟前來,我——我説給你聽……”
左冰見他神色甚為激動,氣息不均,緩緩伸出右掌在他背後穴道上催力相助,好一會姚九丹才平靜下來。
那姚九丹説道:“錢百鋒錢大俠在武林這中的名聲始終是毀多於譽的,正派人士對他抱着敬鬼神而遠之的態度,老朽當年為了一椿武林中的事,和他衝突起來。
那錢百鋒對那件事的處理雖有些過份,但卻公正一絲不苟,老朽當年在醫術上略有虛名,武林這中稱老朽一聲‘神藥師’,那一次老朽有一個姓郭的朋友被錢百鋒重傷了,老朽趕去為他治療,千里迢迢趕了十多天,到得那裏時,卻見那錢百鋒端端坐在室中,一手抵在老朽朋友的背心,老朽一看便知他正用上乘內力為之療傷,心中不由大大疑惑不解,唉,那已是近二十年前的往事了!
老朽看了一會,只見那朋友面上神色逐漸紅潤起來,錢百鋒頂門之上陣陣白煙冒起,已然到了緊要關頭,那時須要用外力柔勁相托才行,錢百鋒卻猛吸一口真氣,似乎要用力猛催,老配朽忍不住大吼一聲:“住手!”
那錢百鋒陡然右手一揮,一股力道斜逼而上,老朽大吼一聲,雙掌劃出,一接之下,錢百鋒身子一抖,那朋友長長噓了一口氣竟然站了起來!
老夫呆了一呆,陡然想起那相傳中錢百鋒練就了武林中失傳已久‘玉玄歸真’功法,這種內力便全是以柔和之勁相托的。
那錢百鋒緩緩轉過身來冷笑道:“你是什麼人?錢某與這位郭大俠的事情,你為何要插手此事?”
老朽見他口氣十分狂大,心中不由暗暗有氣,而姓郭的朋友原為他所傷,不由怒道:“在下姚九丹,這位郭大俠是姚某至交——”錢百鋒點了點頭説道:“原來是神藥師,難怪在一旁亂呼亂嚷。”
老朽冷笑一聲,卻是不語,錢百鋒怒道:“瞧你的模樣,你大約自視醫術甚高,超人一等——”
老朽並不理他,只對那姓郭的朋友道:“郭大哥,小弟來遲了。”
那姓郭的朋友忙解釋道:“姚兄弟,這位錢大俠與為兄的有一些誤會,事後他發覺誤傷為兄,執意要為我治療。”
老朽當時哼了一聲,那錢百鋒卻仍不曾釋怒,冷笑了聲道:“大藥師,錢某有一付藥引子你聽過麼?”
老朽冷笑一聲道:“姚某武術之上萬萬不及你姓錢的,在醫術之上,嘿嘿,你姓錢的尚不夠瞧。”
錢百鋒冷冷一笑,忽然道:“熊精、雪蓮、白雪子。”
老朽呆了一呆,脱口答道:“斷腸散。”
錢百鋒似乎大大吃了一驚,雙目不瞬地注意着老朽,忽然他雙手抱拳,一揖倒地道:“佩眼,佩服!”
老朽不料他有此一舉,但也確感他為人豪邁得緊,那錢百鋒這時候上前數步道:“錢某願與姚兄結交,不知姚兄可肯屈身相就?”
老朽心覺這錢百鋒原來並不像傳言這中是那種殺人魔頭,從此便與他相交為至友。
錢大俠時常閒談中提起武林之中對他的批評,每每便嗤之以鼻,老朽和他相交久了,也逐漸覺得他為人甚是公正,只是操之過急,但老朽對他的好感日益加深。
中間有好幾年一老朽和他分離一直沒有見面,忽然武林之中傳出錢百鋒與楊陸幫主會同武當掌教,點蒼雙劍等人以報國為先,出塞外和胡人周旋。
老朽那時聽了,對這個消息自然十分關心立刻星夜趕到山東,想在丐幫大舵之中找錢大俠。”
姚九丹一口氣説到這裏,神色逐漸沉重起來,這一段左冰雖已知大概,但他明白一切事實真相便是從此開始,越發凝神傾聽。姚九丹想了一想,繼續又説道:“老夫趕到山東大舵時,那裏發生了,驚人的慘變,丐幫的高手全叫人在一夜之間廢掉了。
老夫打聽錢大俠,卻恰巧不在舵中,老朽等了他一日一夜,仍不見歸來。
這時那楊陸老三前幫主便和羣雄一起出發了,留下了信訊給錢大俠,叫他隨後跟來。
老朽當時並未將真實身份告訴楊幫主,是以不好也跟隨而去,便想跟在後方,慢慢行動,一方面也可以等着錢大俠。
行走了兩天,地勢越來越近北方,塞外風光到處可見,老朽一個人跟在後面,這時處處已可見我大明朝中兵士軍官來往奔馳。
後來,楊幫主等人加入軍營,直接去和軍官大臣接洽,老朽一個人也不去軍營,便暫進和楊幫主他們分離。
到了第三天,老朽果然見錢大俠匆匆自後方趕來,老朽大喜,忙上前相見,錢大俠也是驚喜不已。
這時胡兵已逼近了,皇上御駕親征,戰雲密佈,已至一觸即發的階段。
錢大俠匆匆與老朽交談了數語,便也加入軍營而去,他叫老夫幫他趕到丐幫大舵去一趟,去找一個——一個姓左的人,那姓左的人竟是武林中談之色變的左白秋,老朽當時心中震驚不已。”
左冰聽到這時,臉色不由變了一下,姚九丹一口氣説着,倒並沒有留神這一點。”
“他叫老朽通知那左白秋説他已傷愈加入軍營,老朽聽不明白,錢大俠説一言難盡,叫我先趕回山東大舵去見左白秋一面再説。
老夫當時也沒有再多問,便和錢大俠分手了,再度向南方趕回去,那知道走了不到三天,突然軍事戒嚴,所有向南官道都不得通行了。
老朽暗暗叫苦,心知戰火已燃,趕忙又趕回塞北。向塞外的道路雖然還可以通行,但盤查甚嚴,行走得很慢——這樣一來一往,延誤了將近八九天工夫。
一路北行之中,起先幾日聽到戰情僵持的軍訊,到四五天後,情急轉直下,老朽心中暗驚有許多武林一等高手助戰戰情尚會吃緊。
到了一天,突然檢查不得嚴了,漫山漫道都是我朝的兵士,人人面上神色肅然老朽知道我朝已吃了大敗仗。
老朽心中憂急無比,立刻兼程趕道,好在此時道路上兵士交雜混亂,也沒有人問了,老朽趕了一日,那一天天空突然下起大雨來。
雷擊電閃不停,老朽在黑夜這中實在不能再趕路了,便找了一處山穴,正待歇下來,忽然一陣電擊,老朽瞥見不遠之處黑壓壓地站着四五個人,其中一人便是錢大俠。
老朽忍不住大叫一聲:“錢大俠!”
錢百鋒回首一看,滿面都是悽蒼冷傲之色,老朽呆了一呆,突然錢百鋒大踏步走了過來,一把握住老朽右手,沉聲説道:“姚老弟,你要幫我一事!”
老朽怔怔地望着他,這時電光連閃,老朽清楚地看見那幾個站在一旁的武當道士,點蒼雙劍,和那神拳無敵的簡青。
老朽答道:“什麼事,錢大俠?”
錢百鋒道:“你幫我將這柄魚腸劍帶出去,這是錢某一生中最緊要關頭,你回去後,立刻找尋左白秋,那劍鞘夾層之中有一密箋!”
老朽見他神色凝得無與倫比,當時也不知説些什麼是好,錢百鋒伸手入懷,遞給老無一柄短劍,老夫尚待多言,錢大俠忽然大吼一聲:“快走吧!”
老朽呆了一呆,隱隱感到事情之中陰謀、秘密重重,一言不發,轉身便走了。
那點蒼雙劍等人卻是不聞不問,老朽滿感疑慮,但都在大雨之中疾疾奔行,這時天空黑如濃墨,大雨傾盆而下,偶而陣陣雷聲,電擊如蛇,老朽不停奔行,驀然只,覺眼前一花,一個人影迎面而立。
老朽大吃一驚,抬起頭來一看,只見一丈之外有一個黑影,這時正好一陣閃電,蒼白的電光照在那人身上,只見那人面上罩着一方黑巾,身上披着一件大黑袍,一身是黑,黑得説不出有多神秘可怖!”
姚九丹喘了一口氣,繼續説道:“老朽只覺那黑衣人一身是陰惡險毒,心中寒意大增,這時那黑衣人一步跨了上去,冷然道:“你可是姚九丹麼?”
老朽點了點首,那人冷冷道:“錢百鋒那傢伙方才交給你什麼東西,你快拿來——”
老朽心頭大震,想到那錢大俠方才交給老朽之時面色沉重之極,這人又開口相問,看來這懷中之劍必然是大大重要了,當下心念一動道:“你——你是什麼人?”
那人陰陰一笑,只是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