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説,左白秋和左冰父子兩人聯袂而行,這時正是風起時候,迎頭而來的山風颳得飛砂入面,隱隱生痛,左冰道:“這陣大風起得好生奇怪。”
左白秋道:“這山間常有如此現象,所謂風起雲湧,大自然變幻只在瞬息之間。”
左冰道:“從前公孫大娘舞劍,舞到後來風雲色變,那種上乘劍道當真是功奪造化了。”
他一説話,腳下忽然踩在一顆圓滑的小石子上,一個立足不穩,便向前傾,左冰只是略一晃步,落足之處正是全身重心所在,分毫不爽,立刻穩住了身形。
左白秋在旁邊注視着這個小動作,雖是平常不過的一動,但他的臉上卻露出無比的驚色,因為他發現左冰在這一動之間,上身平穩有若泰山,下身晃動卻如行雲流水,雖是這一滑足之間,即使一個普通人也絕不致摔倒,但是像左冰這樣一個動作,卻讓左白秋大吃一驚了,這分明是輕身功夫已達最上乘的境界才有的現象。
左白秋有些不信地側目望了左冰兩眼,左冰不解地回望父親一眼,左白秋忽然道:“冰兒,這一路上都沒有什麼人,咱們趕它一程如何?”
他一面説着,一面忽長身形,聲落時人已落在數丈之外,端的是乘風駕奔不為過。
左冰方答了一聲好,見父親已飄出數丈,他連忙一晃身形,立刻追了上去,左冰方才趕到父親的身旁,左白秋忽地又如一朵輕雲一般飄了出去,身形之瀟灑、迅速真到了極處。左冰單足才落,一蕩又起,左白秋輕聲笑道:“冰兒,爹爹跟你賽賽腳程。”
他忽地振臂而起,整個人就如飛鳥般足不點地的向前衝去,這時候,才教人看出左白秋的輕功真本事,為什麼被喚作“鬼影子”三個字來。
左冰心中讚歎,腳下猛可加勁,暗暗忖道:“再叫我練一百年也練不到這份神功。”
但是他不自覺間身形也是愈來愈快,兩人霎時之間像是化成了兩道黑線,滾滾而前。左白秋忽地一躍而起,就如一顆彈丸一般直衝而上,然後三個小盤旋,瀟瀟灑灑地落在地上,正好左冰也趕到了他的身旁。左白秋呵呵笑道:“好,好,冰兒竟然進步到這個境地了。”
左冰吐出一口氣道:“爹爹好快的身形,我是再練多久也趕不上。”
左白秋笑道:“我在你這年齒時,未必有這等身手哩。”
左冰正要説話,忽然之間,左白秋指着前面,低聲對左冰道:“注意些,有人來了。”
左冰向前望去,只見前路蜿蜒盤繞,不見半個人影,左白秋道:“咱們放慢腳程吧!”
兩人緩緩向前行去,倒像是遊山玩水一般,過了不久,彎道轉處,果然一人匆匆行來。左冰暗道:“是個和尚——”
只見那人身高體痴,一襲僧袍飄揚,頭上戴着一頂黑色僧帽,正低着頭疾行過來。
左冰低聲道:“這和尚腳步又輕又快,落地卻又穩重無比,一定身具上乘內功。”
左白秋點了點頭,忽然道:“冰兒,你瞧他的腰帶——”
左冰抬目望去,只見那和尚腰圍着一條血紅色的腰帶,那帶頭紅得發亮,不知是什麼絲料織成,左冰道:“您説那紅腰帶——”左白秋道:“不,你瞧那腰帶上可繡了什麼花樣麼?”
左冰極目望去,只見那腰帶上果然隱隱繡了些字,他低聲道:“好像是……寶剎什麼的……”
這時那和尚已走到兩人身邊,斜着眼打量了兩人一眼,擦肩而過。
左冰只聞到一股強烈的酒味發自那和尚身上,他皺了皺眉,低聲道:“好大的酒味。”
左白秋道:“這個和尚莫非是從少林寺下來的?”
左冰道:“何以見得?”
左白秋道:“你瞧見他胸前掛的佛珠瑪?前面三顆全是青色的。”
左冰道:“那也未必一定是少林的。”左白秋點了點頭,左冰忽然道:“不會的,少林寺的和尚怎會滿身酒味?”
左白秋沉吟道:“這就是奇怪的地方了——“
兩人走了一程,左白秋停下身來,正要説什麼話,忽然聽到後面有人叫道:“前面兩位施主請留步……”
左白秋和左冰停下身來,回頭向後望去,只見那個和尚大踏步又趕了回來。
那和尚跑到兩人面前,道:“兩位一路來,可曾見一個頭發全白的矮老頭?”
左白秋道:“不曾看見。”那和尚又問道:“當真不曾看見?”
左冰氣道:“咱們騙你一個出家人作什?”
那和尚嘻嘻笑道:“起不起,對不起,是貧僧多喝了幾杯。”“
合個十便又匆匆往回走去了,左白秋望了望他的背影,緩緩道:“這和尚絕不是少林寺的——”
左冰點了點頭,左白秋繼續道:“但為什麼他戴着少林寺的念珠?”
左白秋皺着眉想了一想,忽然道:“莫非少林寺出了什麼事情?”
左冰道:“咱們去少林寺一趟便知道了——反正少林寺就在這裏,順路得很。”
左白秋點了點頭道:“就這麼辦。”
兩人繼續前行,走到轉彎之處,從左面一條上山之路走了進去,抬頭看處,路邊一尊石佛,佛手扶在一塊石碑上,那碑上刻着“極樂世界”四個大字。
轉過路角,那嵩山名寺已然在望,左白秋和左冰微微減慢身形,只見林木森然,高處薄霧繞浮,並沒有什麼異樣情景。
兩人走到山麓,開始沿着山道上行,大約走了半盞茶時分,左白秋面上神色凝重説道:“冰兒,看來的確有些不對了?”
左冰點了點頭道:“少林古寺平日進客香煙不絕,漫山都是行腳僧,今日山區之中卻是一片寧靜……”
左白秋嗯了一聲道:“由引可見,少林眾代弟子全已集合,來敵竟然如此強大,真不知是何方人物,左冰,我們得趕快一步——”
他身形陡然加速,左冰急忙吸滿了真氣,緊緊跟着父親的身形。
這兩人輕身功力施展出來,委實好比流水行雲,快速之間輕靈不失,霎時之間已繞過重疊山道,一路之上靜寂無聲,果真不見一個僧人。
再行一段路,忽然只聽一聲重重疊疊的聲浪直傳而來,竟然是梵唱之音。
左白秋不由呆了一呆,他停下足步來,這時那聲浪又高了起來,像是出自上百人的口中。
左冰道:“他們正在大寺之中。”
兩人這時滿懷疑慮,再上了一層,那少林大殿屋宇已然在望,忽然之間,那眾聲梵唱之中透出一聲重重的佛號,登時唱聲戛然而止!
左白秋身形一起,足足拔起三丈之高,在半空中一弓身形,好比離弦之箭,已經掠至大殿門口。
他急目一掃,只見那寶殿大廳之中,左右列站着排排僧人,中間一圈空地站着三個人。
這時左冰也跟了上來,左白秋心中一震,只見那三個人居左一個一身黑衣黑袍,背對自己而立,那背影似乎有點熟悉。
這時兩人來到大殿門前,竟沒有一個僧人移動身軀,左白秋頓了一頓,沉聲説道:“山野老人瞻景大佛,僧人肯賜引麼?”
他內力深厚,聲調雖然平平而發,卻隱隱傳入大殿之中,那三個人仍是背身而立,到是兩邊的僧人有幾個忍不住回過頭來。
突然一個沉重的聲音道:“施主請進吧”
左白秋循聲一望,這才發覺原來三人背向而立,正好擋住了自己的視線,那三人身前約五步之處,一個僧人盤膝而坐,這話聲便是他所發出。
左白秋一向極少走動江湖,是以不必顯露身份,別人多是不識,他一步緩緩跨入廟殿,突然那盤膝而坐的僧人緩緩站直身來,仰天一笑道:“老僧等候好久了!”
左白秋呆了一呆,他與那老僧素未見面,那老僧此言何意?
他心中一轉,口中不知如何接口,這時那老僧緩緩向前走了兩步,忽然之間,那老僧大吼道:“楊陸幫主,你——你快出手!”
這楊陸兩字一出,霎時那黑衣人身形好比閃電般旋轉過來,那身旁兩人也不由自主側背身形。
左白秋只見那黑衣人原來面上也罩着一層黑布,説不出有多麼陰森惡毒,右面兩個人則是面生,都是中年模樣。
左白秋和那三人朝了一面,那黑衣人似乎立刻一震,想是看見並非真正楊陸,但就在這一霎時,一件令人永遠難以想像的事陡然發生,那個老僧身形猛地向前一躬,雙手閃電般一起,對着三步之外正在轉首回身的人,平擊而出。
這一式快捷簡直令人歎為觀止,左白秋面對着老僧,可是還來不及改變臉上的神色,那老僧兩手如電般已擊在右方兩人背心之上。
陡然之間,一聲鋭響,那兩人的被掌風擊得,竟然打了兩個轉,一齊倒在地上!左白秋忍不住大吼一聲:“金剛掌!”
那黑衣人身形好快,他身邊兩人中暗算受制,他卻頭也不回,身形一轉,已平平移向左方三尺之外!同時間裏,大廳之中響起如雷般的驚呼:“方丈……”
左白秋幾乎震驚得呆了,這個老僧,原來他就是少林古寺主持,少林一派掌門,這種佛門高僧,武林名人,竟然當着百十弟子,陡然親身動手,暗箭傷人!
方才他出手如電,少林千古名傳的內家第一至剛神力“金剛掌”在少林方丈手中使出,其威力可想而知,就算不是暗算,當今天下能硬接一掌的人也寥寥無幾,那黑衣人身法靈敏快,否則那方丈雙掌合擊,內家真力範圍起碼也有三丈方圓,這等距離之下,不必肉掌及身,就是神力遙擊之下,也得當場筋斷骨折!
這一下變化太過玄奇,左白秋雙目圓睜,心中一片迷亂,忽然他瞥見那老僧人微躬的身軀微微一震,面上一道紅興閃過,他心中重重一震,這一霎時那黑衣人已一個轉身了過來,雙目冷冷盯着那少林主持,用冰冷的聲音道:“大師,這可便是少林寺的方丈了?”
那老憎卻是一言不發,左手微微一揚,登時一旁嘈雜紛紛的僧人立刻靜寂下來,老僧搖了搖頭道:“施主,你好快的心機,好快的身法!”
那黑衣人冷哼一聲道:“我不犯人,敵先犯我,大師,既然這種手段你都施得出來,可別怨老夫手黑心毒……”
那老方丈卻是冷笑一聲道:“施主,老衲猜出來了!”
那黑衣人怔了怔,冷笑道:“你猜出什麼來了?”
老方丈哼了一聲道:“難怪難怪!難怪老衲對施主的身形始終感到眼熟,咱們是敵人啊!”
那黑衣人似乎大出意料,一時不知所措,好在他臉上罩着黑巾,看不出他面上的一切表情變化,只是他一言不發,心中不住盤算。
老方丈冷笑一聲道:“施主,你來找老衲,可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可是,你這一來卻幫忙老衲想通了一個十年來耿耿於心的問題。”
那黑衣人仍是一言不發,左白秋和左冰兩人也是心中感到奇異萬分,一時大廳中人個個側耳傾聽。
老方丈嘆了一口氣道:“施主,你一再不出口回言,想來是默認了!”
原來他方才也沒有十成把握這黑衣人的身份,這兩番試探,豈知他人城府深沉,兩番動用心機,那黑衣人想是再也不料這等高僧口中所言虛虛實實,一再處於下風。
方丈老僧見他仍是一言不發,冷笑一聲道:“施主,你將兩個同伴帶出去吧,咱們昔年故交,少林寺也不再為難你了。”
那黑衣人仍是不語,這時那倒在地上的兩人之中,突然有一個人緩緩站起身來。
方丈老僧不由一怔,左白秋也是大吃一驚,左白秋這等武學大師,一見方丈金剛掌力發出,反知兩人必死無活,就是鐵鑄銅造,也得擊癟擊斷,那知這其中一人竟然緩立而起,難不道他打練了金鋼不壞之身?
那人緩緩直立起身子,口角邊全是血漬,口中不住地喘息着,雙目緊緊地瞪着那少林方丈,方丈老僧呆了一呆道:“伍施主好深的內力!”
那姓伍的口角一動,話聲未出,卻是張口一口鮮血噴出,身形一陣子搖盪,卻仍未跌倒下去!
眾僧人全是駭然不能出聲,左冰忽然趨近左白秋的耳邊,輕聲道:“這人身上必然穿了寶甲之類。”
他這一言使左白秋疑團盡釋,其實這本是一個很為簡單的問題,但左白秋是武學大師,禁不住想在武學造詣方面找尋一個答案,反而想不到這一層上來。
黑衣人這時緩緩走到那姓伍的身邊,暗暗説了幾句,那姓伍的蹌踉拖起死在地上的同伴,一步一步走出大廳門外。
少林寺中僧人上百,卻是無一人擅自行動,眼見那姓伍的一步步走遠了。
這時那黑衣人緩緩走到方丈身前。
左白秋目不轉瞬地注視着方丈老僧,只覺他面上有極淡的紅氣不時閃動,心中暗自震動,一口真氣已然貫注了全身。
那個黑衣人經過左白秋及左冰身前,頭都不曾移動,他走到那老方丈身前,忽然開口説道:“主持方丈,老夫有一事請教。”
那方丈老僧冷然道:“施主請説。”
那黑衣人道:“咱們昔年只有一面之緣,方丈豈認出老夫?”
方丈老僧半晌不語,好一會噓了一口氣,低聲説道:“老衲提及楊陸幫主,施主若有雷擊電制,只是——老衲不曾忘記那昔年之事——”
那黑衣人默然不語,好一會才沉聲道:“大師,老夫要攻你一掌。”
少林方丈面上神色一凝,緩緩直起身來,右手平平放在腹前,左手擺在寬大的僧袍之中,口中淡淡説道:“施主,老衲接下你一掌,立刻發動羅漢全陣,望施主三思而行。”
那黑衣人雙目之中陡然寒芒四射,冷然説道;
“你的內傷還容你再提真力麼?”
方丈老僧呆了一呆,説時遲,那時快,那黑衣人已發動了攻擊!只見他右掌一沉,斜斜劈了出去,那方丈老僧哼了一聲,身形各後一退,黑衣人有如附骨之蛆,急隨而上,內力猛吐。
他內力才吐,突然身後一聲急嘯,一股勁風好比刀刃破風,黑衣人頭都不要回,便知自己若是內力不收回,招式走老,身後這一擊立會致已於死!
他心知道身後一擊乃是自己生平勁敵,內力之深,自己毫無半分把握,所以身形急轉,再也顧不得攻敵,但求自保,整個身體向左方急傾而下,右手翻出,一式“倒打金鐘”猛擊而出,同時間裏左手顫動,五指齊拂,一連擊出六式,式式精絕陰惡,而且內力蓄存已到了一十二成的地步!
“呼”地一聲,兩股內家力道在半空一觸,黑衣人只覺左手一空,對方內力強絕,自己左手招式竟然遞之不出,心中不由一寒,右手的內力和對方一觸,登時化內力為外家散勁,“拍”地一響,他的身形本已傾斜,這時被擊得向後一坐,急問兩步才穩下椿步,急看那對方,也是身形一陣震晃。
這一下變化好快,一直到兩人內力吐完,各自震退後,眾僧人才驚呼出口,黑衣人只見左白秋頦下白鬚飄飄,雙目中精芒四射,心中竟不由自主生出一絲寒意。
那邊的僧人立刻有人發覺方丈老僧這時竟然跌坐在蒲團之上,眾人不知原委,卻又不得上前相問。
那黑衣人注視着左白秋,一字一語道:“你……敢再接掌麼。”
左白秋一言不發,左足激激向後跨了半步,顯然的,在方才那一擊之中,他已感到對方出奇的強大,自己是半分也不敢大意了。
那黑衣人猛吸一口真氣,他的右手微揚,掌側緣向外直立,左白秋望着那豎立似刀的右掌,一瞬不敢放鬆。
霎時之間,那黑衣人的身形不向前掠,反倒好比一支急箭猛向後急射,頭都不回,左手反打而出,那部位,距離簡直如似腦後生眼,一分不差,攻向跌坐在蒲團上的少林老方丈。
這黑衣人好細密的心端,這樣陡然發難,一邊的少林弟子,連看都沒有看清,別説是上前搶救,驚呼尚未出口,那一掌已罩在老僧頂門之上不及半尺!
霎時一聲鋭嘯,只見一團灰黑色的影子在半空掠過,那簡直不像是人的影身,完全有些鬼魅,那黑衣人如此急捷的身法,竟然內力尚未吐出,左手一緊,只覺招式已盡為人所接,這一驚那黑衣人忍不住脱口驚呼,但他一身功夫委實出神入化,左手一空,右掌立刻倒劈而上,掌力再發,嗚嗚鋭聲已響,只聽得拍一聲,黑衣人身形一斜,定下身形來,只見左白秋面上青色森森,一口真氣正急喘而出!
黑衣人呆呆地望着左白秋,四周人都忘記了驚呼,左白秋冷冷一笑,沉聲道:“老夫知道你了!”
那黑衣人的雙目之中光芒一閃,冰冷地道:“左白秋,原來你就是鬼影子!”
那“左白秋”三字一出,真是落地有聲,若是江湖上聽到了,震驚駭然兼而有之,怎料原來左白秋就是那個如秘一般的鬼影子,幾十年來,南北雙魏,東海二仙,鬼影子等人的名頭在武林心目中早已成了神仙人物,那知那左白秋以驚天動地之名,竟兼具鬼影子的身份,四周的人吃驚得過分了,反倒沒有一人出聲,心絃之中個個劇烈震動不己。
怪不得他有如此駭人的快捷身形,左白秋仰天笑道:“左某老邁之年,能親逢北魏定國先生,幸何如之!”
原來那黑衣人便是南北雙魏中的北魏魏定國,南北雙魏一向極少在武林涉足,一般人別説見過他們的真面了,就是知道北魏魏定國,南魏魏若歸的真實姓名的也都少之又少,這一日之間。竟然有兩人駕臨嵩山古寺,少林僧人個個驚駭,年輕一代弟子只覺胸中熱血沸騰,真是百年的盛會了。
魏定國冷笑不絕,卻是一言不發,那左白秋雙目斜視腳下,不了不八,他那鬼魅一般的身形,總算讓少林弟子們開了一次眼界,他們不能不承認那鬼影子三個字的恰當了。
這時那雙目低垂的少林方丈主持忽然緩緩睜開雙目,低沉的聲音説道:“魏施主,咱們的戲也該收場了。”
魏定國突然仰天大笑道:“縱使天下以老夫為敵,老夫又有何懼哉?”
他話聲方落,身形緩緩轉過,大踏步向殿門之外行去,少林方丈望着他的背影,吐了一口氣喃喃説道:“壯言,壯言——”
左白秋嘴角之上微微掛着一絲冷笑,直到那黑的背影轉下山去。
這時那些少林弟子靠擺過來,那方丈老僧忽然一揮手,高聲道:“恢復原課,無塵,你引左施主到藏經閣殿,老衲要和左施主面談數語。”
那少林寺規格甚嚴,立刻眾弟子各自施禮而退,沒有一人多問一句。
左白秋等那眾弟子都退去了,忽然開口道:“大師體內真氣如何?”
那方丈大師目中神色一變,右手一揮道:“無塵,快引路——”
左白秋見他避而不答,心知必然有所原委,自是不便再説,只道:“這位是小兒左冰!”
方丈頷首道:“小施主也請去吧!”
那無塵聽了左白秋無緣無故問及方丈體內真氣,心中不解,但方丈已説出命令,於是緩步引着左氏父子兩人向藏經閣而去。
來到藏經閣,那無塵大師安排了左氏父子的坐位、正待離開,少林老方丈忽道:“無塵,你也留下吧。”
無塵僧人應了一聲,盤膝坐在左側,那老方丈這時仰天長嘆一口氣道:“多謝左施主仗義助拳。”
左白秋搖了搖頭道:“那裏的話,左某見大師面上紅氣上浮,便知受了嚴重內傷,竟已至血脈崩潰之境,決無還手之力,那魏大先生想必也瞧出來了,他陡下毒手,老朽非得管不可。”
無塵僧人和左冰面上神色都是微變,那少林方丈嘆了一口氣道:“左施主心中此時必然疑慮重重吧。”
左白秋道:“方才大師與魏定國對話之中提及昔年有過一面之緣那楊陸之名,左某敢問是……”
老方丈不待他話説完,接口説道:“左施主請聽老衲敍述:
貧僧和兩位師弟在半年之前,為求參悟一種上乘的禪學心法,曾一齊閉關面壁,潛心苦研,大約化了四個月的時間,內力已然開始提聚。”
“但那禪學心法甚為奧秘,貧僧三人原來以為參悟已透,得以修煉,豈知練至一半,真氣驅之不通,只好半途而廢。
“這樣兩三次以後,斷定必是竅門不對,於是重新練過,到了十日以前,功力大有可為,但也進入緊急關頭。
“施主也可想知,這時若有外魔侵擾,那後果簡直不堪設想,貧僧三人是敝寺輩份最高的,以下都是二三代弟子,但想少林古寺甚少傳警,於是破例三人齊同封洞。
“少林寺中之務則暫由無清弟子負責,到了前日深夜,蒼天的安排,少林寺竟然傳警。
“那日深夜,無清弟子喘息來到洞口,貧僧兩位師弟當時都已入定,貧僧心知無清弟子一向穩重,如非什麼極為意外之事,絕計不會前來相擾。
“果然,那無清弟子滿身汗漬,氣喘如牛,説道有兩個中年硬拜山門!
“那無清弟子功力深厚在第二代少林弟子中首屈一流,他日必能放一異彩,貧僧問及詳情,他卻吞吐不言,貧僧愈知情勢急迫,但一口真氣正值上下交遊之境,萬萬不得移動。
“無清弟子説道:
“那兩個人一個年約五旬,態度甚為兇暴,弟子實在看不過眼,便出手相告,那知他內家功力之深,簡直出神入化,弟子被他在三招內用內力通退十步……”
“貧僧當時真大吃了一驚,忙問道:“那中年是何人物?’無清弟子答道:
“他自稱姓伍。”
貧僧想了想,想不出什麼姓伍的武林高手,這時少林寺中警鐘連連,無清子弟又出去查看,貧僧雖然心焦無比,卻是毫無辦法。
“無清身形才走,那警鐘之聲驟滅,原來那兩人不再向殿內闖進,無清弟子走到當前,那姓伍的中年問他道:
“咱們此來主要目的是見方丈主持一面,其餘也不必多説了。”
“無清弟子自然告訴他:
“方丈閉關已近半年,不能見客。”
“那姓伍的漢子執意不信,眼看又要説僵,無清弟子見他兇暴無比,心知絕不能讓貧僧接見,於是斬鐵斷釘對他説道:
“伍施主不必多言了,你見方丈何事務和小僧説也是一樣,否則請便吧!”
“那姓伍的漢子冷笑連連,這時情形已僵,那知那姓伍的漢子冷笑聲完,突然大踏步走回去了,那跟着他一起來的人也一言不發,揚長而去。
“無清弟子不清楚他們的用意,到了今日清晨,貧僧正值最為緊要關頭,突然巨鍾大響,一連響了一十二聲,乃是少林寺召集僧人的訊號。
“那鐘聲才響完,突然一個人影一閃,撲向洞前,貧僧雙目一張,只見無清弟子衣袍散裂,身形一落地上,立刻張口吐了一口鮮血,翻身卧在地上!
“貧僧一口氣提在紫府之間,發言不得,心神卻是巨震,那費盡心血方才提聚的真氣,幾乎一衝而散,由不得氣喘連連,好一會才平定下來。
“無清弟子這時候雙目微啓,口中低聲道:
“——黑衣人——黑衣人——”
“説着一口氣閉了過去,貧僧意識到少林大劫已然到臨,這時寺內似乎已失系統,陷於混亂,貧僧嘆了一口氣。猛然直立起身,用一甲子功力將那口真氣散入脈道百穴之中……”
他一口氣説到這裏,左白秋不由長長嘆了一口氣道:“大師,你這是自陷絕境。”
少林方丈道:“天意所定,貧僧一介凡人,無力更改。”
左冰抬起頭來,望見方丈面上神然肅穆,心中不由自主興起一陣悲哀來。
方丈大師接着又道:“貧僧回首望了望兩個師弟,並無異樣,便緩步走向大廳。才一踏入廳門,只見迎面一尊丈餘高大的山門守護神像,放在大殿正中。
“那山門守護神全身是極品青銅鑄成,重量千斤之上,竟被人移至大廳之中,貧僧便知對手是罕見高手了。
“這時貧僧心中已有最壞的打算,是以心中反到平靜無驚,只見那大神像左側站着兩人,照那打扮模樣,便是無情所説的姓伍的漢子和他的夥伴了。
“右方一人全身黑布,自然便是那個黑衣人。
“再看四方時,只見成百少林弟子卻自各人位置趕到大雄寶殿,似乎為這變化驚住了,加之失去主持為首之人,一時沒有動靜。
“貧僧緩步走出,眾弟子不約而同齊呼起來,忽然貧僧想到一事,雙目急急抬起來,只見那守門山神右手持着的翻天花戟原來是直立向天的,這時大約由於移動的關係,重重斜倒下來,變成了橫胸而持!
“貧僧只覺心神一涼,胸腦之中一片清涼,忍不住喧一聲佛號。
“只因貧僧突然想起,廿年前,武當的掌門道長曾來少林盤桓數日,道長甚嫺紫虛神會之技,貧僧當日請問少林一脈氣數如何。
“道長閉目靜思,合掌而起,卻是一言不發,貧僧再問道長説道:“長戟橫時,少林大劫將至。”
“貧僧問道:“大劫之餘如何!’道長曾道:“外援突至,道長魔消。”
“貧僧心中先定了一半,事後年久月深,此事已然忘諸腦後。
“貧僧突然看見那山門守護神手中長戟平持,這些話陡然自腦中跳出,那道長真是神術,這時貧僧已將心情完全抑平。
“那兩人見眾人口呼,立刻上前問道:
“大師可便是少林方丈麼?”
“貧僧這時體內真氣已然散遍全身,沉聲答道:
“老僧正是,敢問施主貴姓大名。”
“那姓伍的漢子微微一笑道:
“據聞大師閉關未出?”
“貧僧只覺心頭火起,環顧四周弟子,沒有一人功力深強,那羅漢大陣核心之位原來由無清擔任,此時一時也不好換人,心中一轉,先道:
“那一位施主要見老僧?”
“那姓伍的漢子冷笑一聲道:
“咱們三人。”
“貧僧冷然道:
“那一位出手傷了敝寺弟子?”
“那姓伍的漢子笑則不答。
“貧僧一步跨上前去,突然那黑衣人身形一飄,向後直退而去,剎時大廳之中驚呼大作,只因那黑衣人身形邊退,右手斜推着那一尊大神,其功力之深,已深不可測了。
“貧僧心中暗忖,這人功力太強,若是真的動起手來,多半血洗大殿,貧僧非得以一已之力處置不可。於是貧僧故意冷笑道:“施主這是示威麼?”
“那黑衣黑麪人一言不發,他越是不説話,貧僧越覺他滿身神秘險惡,於是説道:
“三位施主找的是老僧,有何見教請説吧。”
説着雙手一揮,那兩旁的弟子全部到齊肅立。
“那姓伍的漢子道:
“咱們找大師問一句話。”
“老僧奇道:
“什麼話請説,老僧知無不言。”
“那姓伍的漢子忽然笑了一笑道:
“但願大師如此。”
“老憎當下心頭一股無名火起,忍不住冷然道:
“這位施主口出不遜,想來疏於禮教,見識短窄……”
“那姓伍的漢子果似生性橫暴,貧僧一言未罷,他已怒叱道:
“大師莫要出口傷人……’貧僧雙掌合十道:“善哉善哉!”
“那姓伍的漢子身形陡然一移,左右手齊起,一連發招,老僧存心想觀觀他的來路,是以只守而不攻,但那姓伍的功力已臻上乘,老僧避開二式,雙足已然站立不穩,被迫開始倒退。
“老僧只覺他招式古樸之極,而且正而不邪,可是路走偏鋒,不像是中原之學,卻又有幾分正宗武術,一連避了五式,第六式他雙臂闊張,施了一式‘託碑翻天’,老僧提了一口氣,發出混元指力。
“那混元指力勁風斗志,姓伍的右掌突然向下一掩,內力也自發出,兩股力道一擊之下,老僧只覺心中一震,那姓伍的後退了一步。
“這幾招前後不過一瞬,老僧仍是未想出此人的來歷,老僧心想既已發戰端,那跟着姓伍的夥伴不知實力到底如何,始終未見他出手。
“於是上前一步,衝拳發出百步神拳,內力故意偏開那姓伍的漢子,果然那姓伍的漢子身形一側,拳風一直擊向那同來之人。
“老僧暗途搖勁,那人覺察源風及身,陡然不閃避,左掌一翻拍下,老僧只覺內力一散,竟被他這一拍之力拍散了去。
“老僧心中大大震驚,這人的功力竟決不在姓伍的漢子之下,這樣三個高手為敵,少林就算不在閉關之對,實力也不見得能以應付。
“老僧只覺這一下少林大劫已至卜心下不住盤算,決心以一已之力,譬保眾弟子安全,非得以話相扣不可。
“於是老僧表面上不露神色説道:
“伍施主且慢……”
“姓伍的漢子怒道:“什麼?”
“老僧冷笑道:
“伍施主,你可別太狂妄了,這是少林大殿.豈容作輕易動手,咱們要動手,到廳外去吧。”
“姓伍的漢子哼了一聲道:“如此甚好!”
“説完反身便走。老僧正待啓步,忽然那黑衣人用冰冷低沉的聲音道:
“慢着,伍老弟!”
“那姓伍的漢子緩緩收住足步,黑衣人忽然上前兩步,雙目不住地在老僧面前掃視,老僧當時不明白他此舉用意,現在才想通敢情老僧動運內力,體內真氣亂竄,面上有什麼跡象引起他這種武學大行家的疑心,好在當時尚早,他沒有瞧出什麼,只緩緩説道:“大師,老實説,咱們三人求見,乃是為了老夫一人之事!”
“老僧心中怔了一怔道:
“那麼施主請説……”
“那黑衣人嘿嘿笑了一笑道:
“大師隨咱們下山一趟!”
“他此言一出,全廳都是譁然,老僧心中卻是疑驚不定,老僧心知,四周僧眾雖多,功力卻是相差太大,於是僅冷冷一笑道:“施主先露真面目再説吧。”
“那黑衣人冷笑一聲道:
“老夫再説一遍,大師跟隨咱們下山一趟,否則……”
“這時老憎的怒火反到全無,只覺這黑衣人這言含意極大,同時老僧只覺體內真氣渙散,幾乎不能自抑,於是仰天喧了一聲佛號。
“老僧一言不發,緩步走向一個坐蒲之上,盤膝坐了下來。
“老僧此舉似乎也出乎對方意料之外,但他們三人都沒有作聲。
“老僧坐定身形,開口道:
“這等重大之事,老僧三思而後行!”
“黑衣人冷哼了一聲,這時四周中的僧眾已有了騷動,老僧心中已決定以獨身相擋,於是下令道;
“眾僧梵喝。”
“這時老僧體內真氣亂竄,慌忙垂下雙目,藉着思慮,暗運內力引導,好一會那真氣遂漸平息了,但老僧已知體內傷勢已不可挽救!
“老僧盤在蒲團之上,這時四周僧侶梵唱之聲不斷,只覺心中原是一片紛亂,遂漸平靜下來,反正老僧是命劫在此,少林的千古基業決不能輕易放過。
“於是——老僧想到偷襲一策!真是罪過,方外之人不打誑,何況老僧身為少林之尊,但他就因為如此,敵方萬料計不到。
“老僧心中思慮不定,只就體內真氣欲散又凝,十分難過,
正在此時,左施主父子出現了!
“那武當道長‘外援突至,道長魔消’之語突然印在腦海之中,老僧也不考慮,脱口呼出楊陸之名。
果然那黑衣人有如雷擊,其餘兩人也應聲反顧,這時老僧出掌相擊,一擊成功,只是那黑衣人功力太高,竟能避過。
老僧此時心中已微知那黑衣人身份,是以出口相試,果是那魏大先生,只是老曾此時體內真力已散而不聚,是以面上紅氣微掠,大約便被魏定國看出來了!”
方丈説到這裏,左白秋插口道:“想來多是如此,那紅氣一現,左某也已發覺,是以時時提高警覺,有了準備,否則那魏定國陡然發難,他這等功力,左某萬萬搶救不及!”
方丈主持點了點頭,這時他語音逐漸微弱下去,左白秋心中黯然不已,但忍不住問道:“大師與魏定國是昔日之交?”
方丈和尚道:“咱們僅有一面之緣,那還是十年之前,本朝土木堡驚變之時!”
那土木驚變之語一出,左白秋忍不住脱口説道:“楊陸!”
方丈呼了一口氣道:“那魏定國不惜興師動眾在此,想來便是為了這事。”
左白秋道:“大師可否詳言?”
方丈道:“魏定國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老僧一言即出,駟馬難追,昔日之事……”
左白秋呆了一呆,見他語音又頓,再度問道:“大師知其詳情麼?”
方丈道:“貧僧雖知之不詳,但已明其關鍵。”
左白秋道:“大師請賜教。”
方丈仰天長嘆一聲,口一張,突然一口鮮血直噴出來,左白秋吃了一驚,那無塵弟子高呼“方丈”,方丈這時雙目下垂,低聲道:“老僧與魏先生昔年有約,萬萬不能説出!”
左白秋呆了一呆,喃喃道:“魏定國,魏定國,只有這一個人了。”
他突然轉念,開口問道:“那魏定國臨行之時,曾道天下為敵之語,想是他怕大師説出昔年之事,如此看來,他是心虛了,原來最大的關係人是他!”
那方丈默默不語,忽然開口喃喃道:“羅漢石——羅漢石!”
左冰豁然而驚,忍不住呼道:“羅漢石?那上面有秘密麼?”
方丈雙目低垂,卻是不語,左冰喃喃道:“楊陸——楊老幫主——不知他究竟是生是死?”
那方丈雙目半睜,低喝道:“死即是生,生即是死——”
突然,他語聲一停,左冰呆了一呆,左白秋仰天長嘆道:“大師圓寂去了!”
無塵弱點子一聲哭喊,左白秋喃喃道:“道長魔消,道長魔消,少林百年大劫,大師一人身受……唉……”
左白秋突然驚問道:“冰兒,你知那羅漢石麼?”
左冰滿面驚疑不解之色,急急答道:“我與白大哥……不,白幫主曾親眼目睹,那武當山中也有一塊。”
他急切間那裏説得清楚,左白秋聽得呆了一呆,那無塵一僧人這時卻呆呆地注視着面相端莊的少林方丈,似乎外在一切都與他無關了。
左白秋沉思了一會,低聲道:“無塵僧人,令師已仙去了,不知這少林一寺之中主持着為誰?”
無塵僧人呆呆地答道:“兩位師叔閉關未出,師兄身受重傷——”
左白秋想了想道:“冰兒,咱們在這兒盤桓兩日,待兩位大師出關再去吧!”
無塵僧人雙手合十深深一禮,他這時心中方寸已亂、真是不知如何是好,左白秋又道:“大師仙去的消息,要不要公開讓寺中僧人知道?”
無塵僧人默然無語,須知此刻少林寺中羣僧無首,二代弟子在武林之中雖都算得上一等高手,但若是真遇上北魏之流強敵,的確是以卵擊石。
左白秋微微嘆了一口氣道:“老朽之見還是暫時保留為好!”
無塵僧人也緩緩頷首,這時刻正是少林僧人作業時分,藏經閣的主持僧人正是兩個閉關的高僧之一,是以藏經閣中輕易倒不會有人來往,若是不説方丈的訊息,的確不易為人所知。
左白秋對無塵僧人道:“那麼,你也留在此關之中,以免出閣之後,有什麼地方難免露出破定。”
這時他想起方才所提及羅漢石,忍不住又向左冰問道:“冰兒,那羅漢石之事,究竟如何?”
左冰便將即日與左白秋在武當上邊的事都説了,左白秋聽完之後,潛心思索不已。
那無塵僧人似乎哀傷過巨,對左冰所言並不曾十分注意,沉默了一陣,左白秋喃喃道:“大師臨終示意,説明他與那北魏有諾在先,是以不能出口,但已暗示此事有秘密在,奇怪的是他如此會與魏定國打上交道?”
他想了想,問那無塵僧人道:“大師尋常足跡有遍天下麼?”
無塵憎人搖了搖頭道:“方丈自十五年前主持敝寺以來,絕少行動江湖,貧僧記憶所知,那土木之變當年秋,大師的確曾下山去了兩三個月的日子。”
左白秋呵了一聲道:“那一年陰錯陰差,老朽與那錢百鋒錯過一面,一晃十餘年,錢老弟為天下人指背詬罵,老朽便覺其中有隱秘在……”
左冰插口道:“錢大叔這一次重入江湖,也便是為了查出一個水落石出。”
左白秋道:“以前咱們兩人心中一直認為有很多事是了不起的秘密,不能輕易説之出口,現在漸漸覺得有許多蛛絲馬跡,那毫無關聯的事,已逐漸有系統了。”
左冰道:“這一件事有關錢大叔的名譽,楊老幫主的生死,及許多恩怨——”
左白秋道:“就因如此,牽涉人極廣,事情也愈更復雜,就拿父親來説,一向是絕跡武林,竟糊裏糊餘地等牽入渦流之中——”
左冰道:“爹爹,孩子兒始終覺得這是一個陰謀,一個毒狠無方的詭計——”
左白秋點點頭道:“只是,事情快要水落石出了。”
左冰道:“這一切事情與那黑衣人必然有密切的關係,今天才知道這黑衣人便是北魏。”
左白秋的嘴角不知不覺之間泛出了一絲冷冷的笑容,他喃喃地道:“這黑衣人,十年之前便曾出現了,咱們幾乎可以肯定,他便是幕後人!”
左冰點頭道:“方才他臨行之前,還曾説過倘使天下人與之為敵,又復何懼之言。”
左白秋冷冷一笑道:“這事情當年之人首推你錢大叔了,但十年父親與他不曾談過,上次在落英塔中相對,他卻支吾以對,當時父親也有許多話沒説出來,現在想起,若是能從你錢大叔口中問出一個仔細,那許許多多疑團都能-一串結起來。”
左冰點點頭道:“還有那羅漢石之秘,白幫主和我始終不得其解。”
左白秋沉思良久,緩緩道:“以往咱們也許將事情想得過於複雜了,到這時想來,也許事情很單純呢。”
左冰卻是欲言又止,左白秋望了望他,微微笑道:“你心中還有什麼想法麼?”
左冰道:“孩子兒心中一直有一個想法,那土木之變當年還有一個當事人——”
左白秋皺皺眉道:“你説是誰?”
左冰道:“就是上次孩子兒在絕谷之中遇着的那瓦喇高手郎倫爾。”
左白秋只覺心中一怔,腦海中靈光似乎一閃,脱口説道:“你説的不錯,他也是其中一人!”
左冰怔了一怔,道:“爹爹説誰?”
左白秋面色一沉道:“有一個武林高人,一生居在漠北土木堡一帶,你説是誰?”
左冰想了想,突然説道:“您説——銀嶺神仙——”
左白秋重重點了點頭道:“薛大皇,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