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説左冰匆匆上路,急急忙忙地向武當山趕去,他離開了小梅等人,心中有一種説不出的感覺,但是他寧願不去細想它,因為他知道隨便想多麼久,總是沒結果的。
他拋開了亂七八糟的思維,儘快地趕路,當天晚上就趕到了武當山上,那時,月正偏西,他走到解劍巖下。
解劍巖上兩個武當的弟子喝令左冰止步,左冰停下身來道:“晚輩左冰,有要事求見天玄道長。”
他一面答話,一面舉起雙手把佩劍放在解劍巖上。
那兩個武當弟子商量了一番,其中一個年紀較大的出面道:“敝觀掌教師尊修行期中,請施主過三日再來。”
左冰道:“在下實有十二萬分火急之事,萬請二位通融。”
那道人打量了左冰一番,然後道:“實不相瞞,施主即使此刻上山入觀,也得三日之後方才見得着觀主。”
左冰暗暗心焦,但他忖道:“不管一切先到了純陽觀再作道理。”
於是他對那道士道:“無論如何,在下請求此刻立即上山。”
那道士顯得有些不耐,便道:“施主多説無益,還是三日以後再來吧。”
左冰又急又火,但他轉念一想道:“看來只有偷偷潛人純陽觀了。”
他心中主意已定,便向兩個道士點點頭道:“既是如此,在下三日以後再來也罷。”
他説着伸手拿回佩劍,轉身便走,走出半里路後,他四面打量了一下地勢,暗思道:“我翻過左面兩座山,再向右下來,大約就該是純陽觀所在之地了。”
他忽地施展輕功,從左面山上直奔上去,黑夜之中,左冰有如一條灰線,沿着山勢蜿蜒而上,快得無以復加。
當他翻到第二座山峯時,忽然黑影中一聲暴喝:“什麼人?止步!”
左冰心中暗道:“要想上去,只怕要硬闖了。”
他並不答話,只是加足輕功,飛快地向前奔去,黑暗中那人一掌猛然遞到,左冰略一側身,忽然一轉身,整個身軀似乎在空中打了一個圈子,實際上卻是速度絲毫未減地闖了過去。那黑暗中之人大喝道:“止步,否則要鳴鐘了!”
左冰猛然一震,身形也停了下來……
但他隨即一想:“嗚鍾就鳴鐘,正好。”
於是他理也不理,轉過身來就繼續往上闖。
那黑暗中的人並未鳴鐘,只是拼命地追上來攔截,左冰輕功何等厲害,那人愈追愈遠,便大聲叫起來。
前面果然又出現兩人攔截左冰的去路,左冰實在不願與武當弟子動手,便施出絕頂輕功,硬從那兩人頭上高空飛過。
那兩人見左冰忽然騰空而起,就象天馬行空一般往他們頭上越過,實是可望而不可及,其中一個罵道:“他媽的,這小子好厲害的輕功。”
左冰聽了這一句話,心中疑念大生,暗忖道:“武當弟子怎會口出粗話?”
他忍不住呼的一聲落了下來,仔細看去,只見三個人雖然都是道士打扮,但那一身江湖氣卻是怎樣也掩蓋不住,左冰不禁大為疑惑。
但他心急如焚,卻也無暇細思,只是繼續往上闖,這時純陽觀那邊忽然升起一道照明火箭,左冰不解其意,回首看時,只見那三個人都不繼續跟蹤,而且全都散跑了。
左冰不禁又疑又奇,他匆匆趕上山去,這一上去,直把左冰驚得大叫出聲!
只見純陽觀內內外外地上躺着,全是武當道士的屍體,顯然遭到了敵人劫害,他強忍住滿腹驚駭,仔細把四周看了一遍,純陽觀內內外外竟然沒有一個活人。
左冰忖道:“那解劍巖上的兩個道士,還有剛剛攔截的三個道士,必然都是敵人化裝了把風的外圍了。”
他把地上的屍體一個一個認過去,沒有發現天玄道長在內,心中稍安,但是突然遇上這個變故,確不知道該如何處理。
他想了一想,覺得還是先下山去看看比較妥當,他施展輕功離開了純陽觀,奔到解劍巖時,果然不出他所料,巖上那兩個道士已經不見了。
左冰暗道:“如今之計,無論如何還是要先找到天玄道長才是辦法。”
他沿着山路,又走回純陽觀,方才走近那片死屍,忽然一個沙啞的聲音喝道:“什麼人?”
左冰向聲音來處望過去,只見從那斜坡上,蹣跚地走下幾個道士來,為首的滿身浴血,正是武當教掌天玄道長。左冰心中大喜,連忙施禮道:“晚輩左冰,拜見道長。”
天玄道長手中仍撐着一支長劍,道袍上全是斑斑血跡,分不出來是他受傷流的血還是殺別人時沾上的血。
天玄道長見是左冰,一手用劍支地,一手揮道:“你快快起來,你是何時來的?”
左冰道:“剛剛到達……”
天玄道長長嘆一聲道:“武當百年成名完了……”
左冰道:“是誰幹的?”
天玄道長咬牙切齒地道:“北魏!”
左冰道:“他為什麼?”
天玄道長道:“唉,一言難盡。”
左冰道:“道長方才是追敵出去了?”
天玄道長點了點頭,其他那幾個道士全都含着淚在安頓那些死屍,左冰道:“晚輩奉父親之命,來請道長出手救救銀嶺神仙薛老前輩一命的。”
天玄道長驚道:“什麼?救銀嶺神仙?”
左冰點了點頭道:“薛老前輩被人偷襲了一掌,性命只在旦夕之間,是以要想請道長出手救他一命。”
天玄道長道:“有這等事?是誰下的手?”
左冰道:“那人功力深不可測,下手前後如驚鴻一瞥,瞬即不見。”
天玄道長仰首觀天,想了許久,喃喃地道:“殺死薛大皇,莫非是想滅口?……”
左冰道:“家父亦是如此猜測……”
天玄道長道:“你父親現在何處?”
左冰道:“他抱着薛老前輩去尋錢伯伯……”
天玄道長道:“錢百鋒?”
左冰道:“不錯。”
天玄道長道:“令尊的意思是要咱們合三人之力方能救得薛大皇?”
左冰道:“正是此意。”
天玄道長沉吟不語,左冰知他不願見錢百鋒,連忙道:“家父説,昔年土木之變的許多不可解之事故,薛老前輩正是關鍵所在,所以……”
天玄道長苦笑一聲,打斷他的話道:“你也看到的,武當山現在成了什麼樣子,我怎能走得開?”
左冰道:“薛老前輩命在旦夕,錯非道長的玄門正宗心法,只怕……”
天玄道長揮手道:“我知道,我知道……”
他仰首沉思了好一會,忽然抬起頭來道:“好,我這就馬上動身。”
左冰忙謝道:“道長惠允,救得薛老前輩,昔日武林大迷不難真象大白,實乃武林之福。”
天玄道長嘆道:“罷了罷了,土木之變的事一日不解決,你以為我能安心麼?”
他轉過頭去對其他幾個道士叮囑道:“武當遭浩劫,是咱們弟子對不起祖師爺的事,咱們只要留着三寸氣在,這個仇是必報不可的,你們好好料理一下後事,此去至多一月必返。”
眾道長應諾,天玄道長便跟着左冰走下了武當,這時東方天色已白。
左冰和天玄道長匆匆離開了武當山,日夜兼程地趕回去和左白秋會合,他們急起來的時候,白天在行人稀少的地帶施展輕身功夫。
天玄道長滿懷心事,只是默默地趕路,很少開口説話,左冰也不去打擾他,只是不時指些奇妙風景處引他説話,但是天玄道長總是眉頭難展,雙目悽然。
這時,他們趕到了一個小市集,正是黃昏之時。
左冰道:“道長您看咱們是不是先尋個地方歇歇?”
天玄道長點了點頭道:“也好。”
左冰和他走到市集的中心,選了一家不大不小的酒店,走了進去。
左冰向店家要了一份素面給天玄道長,他自己要了一籠蒸餃,便坐下來開始吃將起來。左冰道:“再有一日的路程,便能到了。”
左冰道:“如果趕得快些,也許還不要到這個時候。”
天玄道長低頭吃麪,左冰偶一抬頭,忽然看見一個人牽着馬從門外街上走過,左冰斗然之間便怔住了,他不住地喃喃自問:“他是誰?他是誰?我在什麼地方看見過?”
忽然他猛一放筷子,呵了一聲道:“是了,是了,他是那原來和薛大皇一起説話的那個老頭兒……”
左冰一念及此,連忙對天玄道長道:“道長稍待。晚輩出去一下馬上回來。”
他匆匆走出店門,只見那老頭兒牽着馬正走在前面。他連忙從街沿邊上人羣中繞到前面去看個仔細,的確是那老頭。左冰心中暗道:“這個老頭多少有些可疑,那日銀嶺神仙遭襲受傷,我和爹爹拼力急救之時,他就悄悄一走了之,卻不料今已在這個地方被我碰見,我一定要跟下去查他一查。”
他略一憂慮,便快步趕回店中,天玄道長問道:“什麼事情?”
左冰道:“晚輩發現一個十分可疑的線索,想要跟下去查它一查,道長請先上路,晚輩隨後就趕來。”
天玄道長點了點頭,匆匆吃了素面,先行離去。
左冰三口二口把一籠蒸餃塞進肚子,會了帳走出店來,那店小二搖頭嘆息道:“這年頭看不出這麼個標緻相公,吃相比咱們老粗還要嚇人。”
左冰匆匆趕出來,追了一程,遠遠便着見那老頭牽着馬仍然慢吞吞地踱着,左冰不敢走得過近,怕他看見認出。
那老人走到市集盡頭,來到一家冷靜的客棧前,左冰站在不遠處一個屋檐角的陰影下盯着他,只見一個店小二出來,接過馬匹行李,便請那老人入內。
老人指着馬説了一些話,大約是要小二好好喂飼的意思,便進入店內去了。
左冰在屋檐等了許久,未見任何動靜,這是天色已黑,華燈初上,那客棧門一開,那老頭又走了出來。
坐在門口的店小二上去侍候,左冰藉着黑暗掩護,繞到較近的一角,仔細聽他們説些什麼,那小二道:“老先生要出去遛達一下?”那老人點了點頭道:“隨便走走,呵——對了,老夫倒要向小二哥打聽一樁事。”
那小二道:“老爺有什麼事?”
那老人道:“聽説洛陽金刀駱老爺子親自護送的鏢隊明早要經過這裏,不知這消息確實不確實?”那小二道:“不錯不錯,大約明早吃早飯的時辰差不多會到啦,老爺有什麼事——”
那老人道:“沒什麼,那鏢局裏有個夥計是老夫家鄉人,咱們有十多年不曾見過了,聽説這次他也隨隊來此。”那小二道:“老先生的貴友尊姓什麼,讓小的打聽打聽。”
老人道:“謝謝,不需要如此,明日等鏢隊來了,老夫自去尋他。”
左冰暗暗納悶,心想:“這老頭顯然是要找金刀駱老爺子,他找駱金刀幹什麼?……”
那老人向前走了兩步,回頭道:“我那房間門好象沒鎖,麻煩小二哥替我鎖一鎖。”
那店小二道:“老先生住的是第幾房?”
老人道:“左廂第三房。”
那小二道:“是,是,老先生慢走。”
那老人緩緩散步去了,左冰心想!
“若要知道這老人的來歷,只怕要潛入他房中去查一查。”
他輕輕一蹤,藉着黑暗掩護,如一隻貓狸一般翻上入客棧的屋頂,從左廂數起,到了第三房的屋頂上,靜靜地伏着。
過了一會,只見那店小二走了過來,替那老人鎖好房門,便轉身走了,左冰見那門上的小窗還開着,只是廊上燈火甚明,無法下去。
等了一會,他回顧無人,忽然一縱而起,什麼都沒碰,整個人如同一顆彈丸一般直接從屋上穿過那小窗,輕飄飄地落在屋內。
他不敢點燈,只借着廊上傳進來的燈光打量了房內一遍,只見牀上放着一袋行李。
他輕輕打開布袋,只見裏面全是書卷,隨手拿起一卷看看,只見卷首下寫着。
“公明珍藏”四個字。
左冰頓時呆住了,他喃喃自語:“公明……公明……難道這老人就是周公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