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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斷腸劍謎劍斷腸

    韓莫愁與王非俠之戰已由輕鬆的試探進入較為緊密的對鬥了。雙方都知道各自的火候與修養,更知道光是靠那些普通的劍式變化實在足以探測真正的深淺,出手時開始施用較為專門的招式。

    因此交往的回合少了,速度也慢了下來,大部份是對峙的狀態,發出一劍時,都是攻守兼具,固然希望那一劍能攻中對方的弱點,但更擔心的卻是這一招不會被對方反過來利用抓住弱點!

    差不多整整有半個時辰,其間王非俠攻了九招,全都是利用他鷹爪式中長取的招術化為劍招來使用,韓莫愁對於王非俠的攻勢採取極慎重的態度,人不正面接觸,都是先拉長了彼此的距離後再因勢躲避!

    他回攻的次數較少,一共才發了六劍,可是每一劍都有山搖地動的威勢,劍式中不是沒有弱點可取,然而想攻取他的弱點,勢必先遭遇到他劍上的如山巨威,王非俠採取了穩重的戰法,也只有避開為上!

    兩人所取的守勢不足為法,可是他們攻出的招式卻令在場的與躲在暗處的人叫絕,那足夠被稱為智慧與經驗的結晶,步眼手法,都到了無懈可擊的程度。

    杜青輕嘆了一聲道:“這是我有生以來見過的最精采的一次比劍,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練的,最平凡的招式,到他們手中,也會產生無窮的威力!”

    謝寒雲輕哼一聲道:“老王真不是東西,他居然把這麼好的劍法藏起來不教給我!”

    杜青笑笑道:“你這是錯怪他了,他恨不能把所會的東西全教給你!”

    謝寒雲知道:“他剛才所施的八招劍法就沒有教給我!”

    杜青笑道:“二十年前他到我家作客,就施展過這幾手招式,那不是劍法,是他最拿手的鷹爪九大式!”

    謝寒雲一愕道:“鷹爪九大式是掌法,怎麼能變成劍法用呢?”

    杜青道:“天下武功都是殊途而同歸的,到了爐火純青的境界,就沒有什麼拳掌劍刀之分,觸類而旁通,信手拈來,自成精妙,他的鷹爪九大式沒有教給你嗎?”

    謝寒雲道:“沒有!他説我還是專心學劍的好,學多了反而分心,影響進步!”

    杜青道:“這是對的,你剛開始學步,還是擇一而精,才能奠定基礎。等你劍學成了,再學其他功夫就容易多了,他倒不是存心留着功夫不教你!”

    謝寒雲道:“鷹爪九式可以溶入劍法中應用,他就應該教給我!”

    杜青笑道:“教了也沒用,那是火候問題,跟寫字一樣,同樣的一個字,有人寫來筆力萬鈞,有人卻寫得如同塗鴉。你如不到那種火候,教給你等於白費,等到了火候,不教亦會自通!”

    謝寒雲自然也懂得這個道理,所以不響了,而場中的王非俠與韓莫愁都停頓了下來,除了凝視着對方,連劍都垂下倚在地上。

    謝寒雲門道:“他們又在動什麼念頭了?”

    杜青凝重地道:“這是暴風雨之前的寧靜,他們對相互之間的瞭解已夠,下面就將開始生死之拚了,那最多隻有兩三個接觸,所以他們必須歇一口氣,一方面調養真氣,一方面決定如何出手!”

    韓莫愁的妻女,謝耐冬與謝寒月,此時都陷入了極端的嚴肅中,在不可知中等待着,等待那決定性的一剎那。

    不知道過了多久,決鬥中的兩人幾乎是不約而同地舉起了劍,然後以最快的速度向對方衝過去!

    劍光閃耀,人影穿錯,只有嗆啷的幾聲,又倏然地分開,韓莫愁的肩膀上印出一道血痕,單劍無力地垂下,謝寒雲忍不住大聲叫了起來道:“老王贏了!”

    這一聲大叫使他們再也隱藏不住身形了,可是隻有韓莫愁抬頭朝他們藏身之處看了一眼。

    杜青低聲道:“下去吧,戰鬥已經結束了!”

    謝寒雲飛快地攀上高牆,跳了下去,老遠就叫道:“娘,大姊!我們贏了!”

    謝耐冬怒瞪她一眼道:“死丫頭,誰叫你來的?”

    謝寒月道:“娘!是我和韓莊主説過了,請莊主放她進來,今天她應該來。”

    謝耐冬哼了一聲,轉頭去看王非俠,他身上好像沒有受傷,可是神情異常委頓,軟弱地伸出一隻手,謝耐冬連忙握住,謝寒月把謝寒雲也推過去,謝寒雲卻不願意地抗拒着,不時回頭看牆外的杜青!

    杜青也下了牆,慢慢地走過來,韓莫愁皺眉:“小七號,你不應該到這裏來!”

    杜青沒有答理,王非俠卻軟弱地道:“寒雲,三小姐!你來得好,多……”

    才開口説了這幾個字,他身子忽地一斜,胸腹處血如泉湧,把身旁的謝耐冬,稍遠處的謝氏姊妹都噴了一身紅,謝寒雲怔住了,她還以為王非俠勝了,卻沒想到他受了這麼重的傷!

    王非俠已經站不住了,身子半倚在謝耐冬的肩上,胸下橫裂一道寬縫,被斬斷的腸子被擠了出來!

    謝耐冬還想用手替他塞回去,王非俠低聲道:“耐冬!別費事了,我還活得成嗎?”謝耐冬咬住嘴唇,不敢放聲哭出來,她怕一激動,刺激王非俠,使他死得更快,因為韓莫愁橫拖一劍,削斷了他的身子。

    王非俠仍是低聲地道:“韓家劍法的確是夠快的,一劍斷腸,竟能遲至這時候才發作!”

    韓莫愁那一劍是太快了,快得殺傷他之後毫無動靜,直等血液再次運行到傷處時才噴射出來,而且等他開口説話,震動胸膜時,才使斷處破裂!

    謝耐冬再也忍不住了,放聲哭叫道:“非俠!我對不起你,是我害了你……”

    王非俠倒是很平靜,低聲道:“耐冬!別哭!趁我還能説話時,讓我把最重要的話説出來!大小姐……”

    謝寒月連忙道:“你別説,我都看見了!”

    王非俠苦笑一下道:“好!那我總算沒有白死,這撩胸一劍是不能擋的……”

    韓莫愁肅容道:“王大俠上挑一劍也凌厲無匹,兄弟只是沾光在出手較早……”

    王非俠輕嘆道:“下次恐怕再也沒有這種機會了。”

    韓莫愁道:“是的!兄弟靠這一劍連勝了三場,三年後的第四場,恐怕再也無法用得上了!”

    王非俠低頭朝謝耐冬道:“耐冬!我總算解開了斷腸劍之謎,對得起謝家!”

    謝耐冬哭叫道:“可是謝家怎麼對得起你!”

    王非俠道:“別這麼説!至少我們已經成了夫婦,此生再無遺憾了!”

    謝耐冬抱着他痛哭失聲,謝寒月忙道:“娘!你該讓妹妹説幾句話!”

    謝耐冬放開了王非俠,可是他已無法開口了,嘴唇不住地翕動着,謝寒月一推謝寒雲沉聲道:“跪下去。”

    她的聲音令人有無法抗拒的威嚴,謝寒雲身不由主地跪了下去,謝寒月又命令道:“叫一聲爹!”

    謝寒雲對這個命令倒不肯接受,昂頭正待反抗,杜青道:“叫吧!對一個垂死的人,你該給一點安慰!”

    謝寒月一怔,王非俠無力地搖搖手,就這樣斷了氣,謝耐冬憤極一腳,把謝寒雲踢得滾出老遠,還想追過去時,杜青拉住了她,低聲道:“這樣也好,王世伯並不希望她知道。”

    韓莫愁怒道:“小七號!你還不出去,這裏沒有你的事!”

    謝寒月自然聽出了杜青的聲音,知道他喬裝前來,連忙用目示意叫他離開!

    杜青裝作沒看見,轉身向盛放劍冊的矮兒走去,伸手去取韓家的劍冊,韓莫愁連忙喝止道:“小七子!你幹什麼?”

    杜青已將劍冊取到手中道:“為了這本沒有用的書,連年爭戰,傷人流血,實在太無聊了,我想毀了它!”

    韓莫愁喝道:“混帳東西,還不快放下!”

    這時韓莫愁的女兒叫道:“爹!這個人不是七哥!”

    韓莫愁也發覺有異,長劍前指叫道:“你是誰?”

    杜青掀起面紗道:“在下杜青!”

    韓莫愁先是一愕,繼而回過頭來道:“原來是瀟湘美創客,你不是被謝家趕出來了嗎,又到這裏來幹嘛?”

    杜青泰然道:“我莫明其妙地到了謝家,又莫明其妙地離開了那裏,所以前來弄個明白!”

    朝莫愁目注謝耐冬道:“謝夫人!這件事該你負責!”

    謝耐冬沒想到杜青會跟來此地,連忙道:“姓杜的,不要你多管!”

    杜青冷笑道:“杜某在府上捱了一劍,又受了一場羞辱,怎能説與我無關!”

    謝耐冬剛要叫起來,謝寒月攔在她前面道:“杜公子,以往一切是我們對不起你,我以謝家主人的身份,向你致十二萬分歉意,好在事情你差不多全明白了,對於事情種種,想必你能諒解,現在請你走吧!”

    杜青談笑道:“你要趕我走?”

    謝寒月道:“我是央求你離開!”

    杜青一笑道:“小姐如此吩咐,杜某隻有遵命!”

    説着轉頭要走,韓莫愁喝道:“等一下!”

    杜青笑道:“韓莊主莫非有留客之意?”

    謝寒月連忙道:“這是舍妹年幼無知,把他帶了進來,請莊主看在我的份上,寬予擔待!”

    杜青一笑道:“謝小姐!這可不能冤屈令妹,她是門上公開放進來的。我是用自己的方法混進來的,雖然在一起,兩下卻無關連!”

    謝寒月道:“韓莊主門禁森嚴,如果不是為了舍妹的原故放鬆戒備,外人絕難進人!”

    她的口氣中仍是在替韓莫愁顧全顏面而希望他和平息事,韓莫愁沉吟片刻才道:“話雖如此説,但本莊主疏忽之責仍是難卸,倒是怪不得別人,而且韓某如此慎重其事,也是為了避免驚動別人,謝小姐叫他留下劍冊,到了外面嚴守此秘,韓某自然也不為已甚!”

    謝寒月聽他已經答應了,連忙道:“那是自然……”

    誰知杜青卻笑:“謝小姐,你不要答應得太快了!有些事你可不能作主!”

    謝寒月一皺眉頭道:“杜公子存心與我們為難了?”

    杜青道:“杜某並無此意!”

    謝寒月道:“那你為什麼不肯聽莊主的話?”

    杜青道:“我跟韓家素無交往,憑什麼要聽他的話!”

    謝寒月知道他的傲性,連忙道:“那就算是我央求你行不行?”

    杜青一笑道:“行!不過兩件事我只能聽一件,對外守秘部分,因為與府上也有關連,杜青自可絕口不提,至於這劍冊,既非府上之物,杜某亦非從小姐手上取得……”

    韓莫愁臉色一沉道:“看來閣下是存心與韓家過不去!”

    杜青淡然道:“你願意這麼説也行,事實上杜某已經得罪了府上很多人!外面湖上制倒了三名邏守,花園裏又制服了一位蒙面守望者,韓莊主即使願善罷,只怕其他人也不會輕易放過杜某!”

    韓莫愁道:“韓某可以着令他們不得生事!”

    杜青一笑道:“韓莊主為什麼會這樣大方呢?”

    韓莫愁怒道:“姓杜的!韓某完全是看在謝小姐的份上,才對你如此客氣,你不要以為韓某是怕你!”

    杜青一笑道:“韓莊主在外一向以心狠手辣著稱,今天忽然如此大方,杜某實在難解!”

    韓莫愁微微一震道:“胡説,韓某一直株守家園,從不與外人接觸,你心狠手辣之説從何而來!”

    杜青笑道:“韓莊主本人雖然不出去闖江湖,‘鐵面無影’卻在外面殺死過不少人!”

    謝寒月一震道:“鐵面無影是誰?”

    杜青道:“那要問韓莊主了!”

    韓莫愁淡然道:“韓某沒聽過這個名字,而且江湖上也沒有這麼一號人物!”

    杜青道:“韓莊主何必再裝糊塗呢,那個鐵面無影雖然行蹤飄忽,而且始終帶着一個鐵面具掩去本相,可是劍法卻與莊主如出一轍,尤其是適才那一招‘月弄花影’……”

    韓莫愁臉色一沉道:“你跟花三弄是什麼關係?”

    杜青搖搖頭道:“在下從沒聽過這個名字!”

    韓其悉冷笑一聲道:“姓杜的,你也別裝糊塗了,你一定是花三弄派來的人,他倒真有本事,居然能摸到韓某的根底,你打算替姓花的報仇嗎?”

    杜青仍是搖頭道:“杜某不像莊主這樣藏頭縮尾,做了不敢承認,花三弄是誰,杜某的確不知!”

    韓莫愁冷笑道:“那麼你從何處聽來‘鐵面無影’的名字?”

    杜青道:“是一個朋友處!”

    韓莫愁道:“花三弄沒有朋友!”

    杜青怒聲道:“告訴你我不認識花三弄!”

    韓莫愁聽來不像是説謊,乃道:“你是從朋友處聽到鐵面無影的名字,也是從朋友處聽到‘月弄花影’的劍招?”

    杜青點點頭道:“不錯!那個朋友身受鐵面無影的殘害,特別把這式劍法記牢在心,叫我留心查訪!”

    韓莫愁一笑道:“除了這些之外,沒有告訴你別的嗎?”

    杜青道:“有的!他説鐵面無影的口音有點金陵腔調,叫我在金陵,六合一帶多留點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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