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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狄鵬天天看新聞,從沒聽到過有什麼新種眼睛病毒正在蔓延,那為什麼每個人的眼睛都出了毛病?不光是母親,就連狄鴻也一樣,眼睛都長到哪裏去了?他和傅安麒,哪一點匹配了?

    在心裏頭嘀咕著,狄鵬自嘲地想:別的不説,光是他和傅安麒討厭彼此的地方就多如天上繁星,不可勝數。他看不順眼她的直率、凡事愛亂作主張,總是在人毫無防備的時候,往你的心中丟下顆威力強大的炸彈,炸得你頭昏眼花之際,她卻在安全地帶看好戲。

    至於她,對他也一樣。狄鵬喃喃地諷道:「從頭到腳每一個細胞都在説討厭我,這點自知之明我還有。」

    從她批評他的工作、批評他對狄鴻的態度,都可以看得出來,她眼中的桑狄鵬不過是個惹人討厭的臭傢伙而已。

    「咦?你説了什麼嗎?」

    將車子停進車庫,剛剛經過便利商店時,早一步放狄鴻下車去買東西的安麒,扭頭看著身旁的他問道。

    「沒什麼,開車時看著前方,好好地倒你的車入庫。」他冷冷地糾正她。

    「哈,這兒的角度我熟到閉著眼睛都能停好車,放一百二十個心吧!」安麒搖搖手説。「我明明聽見你説什麼討厭啊,細胞的,幹麼,你哪裏不舒服,需要人幫你整整細胞不成?」

    撇著嘴,他輕哼一聲。「我只是在自言自語。」

    在「嗶嗶」的車子警鈴告知接近牆面後,安麒再排一次手煞車,一如她所誇口的,以非常漂亮的技術、最俐落的方式,將車子停好。

    「我説,像你這樣的性格,不會把天底下的好女人都嚇跑嗎?動不動就皺眉頭,又不是在法庭上,放輕鬆點嘛!」喀嚓地轉動鑰匙將車子熄火,安麒好心説道。

    「這張臉是天生的。」

    要他動不動就擺笑臉,很抱歉,他可做不到。

    「這麼説來還是桑伯父、桑伯母的錯不成?他們兩位老人家聽見你這麼説可會哭的!好不容易給兒子生了張英挺俊俏的臉,兒子不但不領情,糟蹋一張俊臉,天天擺出一副『鬼見愁』的模樣,還把責任推回去。」

    狄鵬抬起一邊眉毛。

    「瞧,跟你開個玩笑,卻連笑都不會。」

    「我很清楚自己是個什麼樣的人,腦筋古板,不風趣也不幽默。」他推開車門下車。

    「喂!等一下啦!」慌忙追出車外的她大叫道。「你生氣了嗎?我剛剛説的話不是要批評你的,我的本意只是想讓你放輕鬆一點。要是我説的話讓你不高興的話,我道歉就是了。喂——」

    「你無須道歉,法律保障每個人思想與言論的自由。你不過是説出自己的看法,何錯之有?」

    「果然在生氣了。」安麒一吐舌頭,上前拉住了他的手臂,強迫他和自己面對面説話。「我這人就是心直口快,有什麼説什麼,實在不會編排什麼劇本,所以我就直説了。沒錯,我滿討厭你這種倔強的死硬脾氣。」

    他不耐煩地輕嘖,早料到的事,她還費事地説出來做什麼?

    「可是討厭的反面,我也覺得你很厲害。」

    厲害?狄鵬狐疑地拱起眉頭,他有沒有聽錯?

    「你一定不太相信我話中的誠意吧?可我是真心誠意這麼説的,你真的很厲害,能夠認真地看待這個生了病的世界,不會去逃避,以自己的眼光去判斷自己走的路,雖然滿個人主義的,但也不至於獨善其身。」

    「你確定沒把『認真』用錯?其實你比較想説的是我有媲美愚公移山的頑固個性吧!」

    「哈哈,多少有一點。不過你不會隨波逐流。其實隨便一點過日子,不是一樣在過嗎?在這個每個人都極力博取他人好感的時代,硬派漢子只能存活在電影中的年代,花言巧語的價值遠高於沈默寡言的年代,誰不知道哪一條路比較好走,而你卻捨棄了現代人這種『得過且過』的價值觀,這一點我還算滿佩服你的。」

    狄鵬瞥她一眼。「你企圖讓我臉紅嗎?」

    「噢,要是你的臉真的會紅的話,我倒滿想看一下的。請務必臉紅給我看!」

    「神經。」他一笑。

    「哇!我手邊沒有相機真是太可惜了,我居然可以看到你對我笑耶!從我們認識到現在,你還是第一次對我笑吧?」安麒誇張地叫道。

    「因為你淨説些可笑的話。」

    「可笑?我可是很認真的説。」

    扯扯唇,他黑眸專注地盯著她説:「有一點你説錯了,我並沒有你説的那麼堅強。好幾次,我都想『遠離』你所謂生了病的世界,所以不要把我看得過高了,傅小姐。」

    「叫我安麒就好。」她凝視著他,回道。「可你畢竟沒有離開,依然在你的崗位上奮鬥著,這就是一種堅強了,不是嗎?起碼不像我這樣意志不堅,無法在一件事上奮鬥太久,所以才會做這種雜事全包的萬事通服務。渴望變化、企盼變化多端的東西能為我飢渴的生命帶來刺激。因為自己什麼都沒有,才會希望由別人來幫我填滿。」

    沒想到她也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沒有半點玩笑,無比認真。

    狄鵬有些不知所措,那就像是無意間窺視了她心靈的一扇門,這才發現平日她笑嘻嘻的表情底下,還藏著另一個纖細而善感的她。

    莫非,她的不按牌理出牌,與自己的頑固其實是殊途同歸?都是因應自己的極端性格所生的盔甲,保護自己不被他人的言論、思想擺佈,牢牢地抓住自己,做自己的最佳防禦武器。

    要是真如此,那麼……

    我們看似黑與白的極端,實際上卻是陰暗與明亮相依相隨的一體?

    「不覺得我們滿像的嗎?」

    她的話讓他一驚,這是心有靈犀嗎?竟會同時有這種感受。

    「哎呀,我在説什麼,你這麼討厭我,才不會願意和我這種人一樣呢!哈哈哈。」她以笑聲掩飾他的沈默所帶來的尷尬。

    「我不討厭你。」這句話一出口,連狄鵬自己都不敢相信。

    不消説,安麒更是瞪圓了眼睛。「你騙我?」

    「沒有。」

    這一刻狄鵬忽然察覺到自己的心意,是啊,他一直在説服自己傅安麒是個討人厭的女人,但那不過是為了掩飾他逐漸受她吸引的心。一旦接受這事實,要消化它並不困難……

    從何時開始,他不太清楚,但自己的心切切實實地往她那邊傾斜。

    理由?太多、太雜,或許根本不需要理由。

    「我並不討厭你,傅安麒,我説真的。」狄鵬再次地説,他凝視著她詫異的臉:心想自己一定是瘋了。「你不必為這句話感到負擔,你還是可以像以前一樣繼續討厭我沒關係。」

    安麒什麼話也説不出來,她吃驚得忘了自己有嘴巴會説話。

    「咦?安麒姊,哥,你們還站在這裏啊?我東西部買回來了。你們動作真慢啊!」手提兩大袋日用品與飲料,狄鴻的聲音打破了空氣中瀰漫的寂靜,也打破了他們倆緊緊相黏的視線。

    安麒轉過頭去嫣然一笑,將心頭的慌張掩埋在笑容底下説:「辛苦你了,讓你買這麼多,真不好意思。我來幫你拿一些吧!」

    「不用啦,這點東西交給男人就好,豈能勞駕安麒姊呢?」狄鴻開朗地説。

    「-,什麼男人,憑你身上的幾根骨頭,還是個毛頭小子呢!」

    「好過分,安麒姊,那我倒要問問看,要什麼樣的骨頭才能叫做男人?你舉個例給我聽聽啊!我知道了,要像阿諾嗎?拳擊手嗎?還是日本相撲力士啊?啊哈,原來安麒姊有戀肉癬,迷戀大胖子。」

    「笨、笨蛋!不許污衊我的名譽,給我回來!不要跑,我要好好教訓你!」

    望著他們打打鬧鬧地上了樓,狄鵬將一切丟給了時間去解決。

    ☆☆☆

    囫圃地將迪渥的拿手好菜——海鮮義大利麪吞進肚子裏,安麒拾起眉説:「對了,狄鵬你的工作不要緊嗎?今天一整天都跟著我們到處跑。」

    「姊,你也問得太遲了些,現在都晚上九點了。」迪渥吐槽説。

    「因為一早上急忙去採指紋、送檢定,忙得我暈頭轉向的,根本沒空去管他的工作啊!現在問也是問個心安而已,就算他曠職,我也不可能賠償他的損失。」呼嚕嚕地吸進一條面,安麒大剌剌地説。

    「我請假了。」

    簡潔有力的回答背後,可代表了明天堆積如山的工作,以及長官的咆哮怒罵。這是他進地檢署後第一次請假,因此今天在電話中告知事務官自己無法去上班時,狄鵬還聽見一聲哀嚎。

    「聽見沒?迪渥。」安麒以叉子高傲地指指弟弟的鼻尖。

    「又關我什麼事啊?」無奈地一翻白眼。

    「呵呵,呵呵呵。」狄鴻吃吃笑著。「安麒姊和迪渥哥,好像在唱雙簧、説相聲喔,好好笑。」

    「哪裏、哪裏。能博君一笑是我們的光榮。」

    和樂融融的氣氛中,格格不入的人只有他——狄鵬拿起餐巾擦擦嘴説:「多謝你們的招待,我吃飽了。恕我明天還有工作,失陪了。阿鴻,住在別人家,不要給人惹麻煩,要自己照顧好自己,知道嗎?」

    「嗯。我知道。再見,哥。」

    尚在錯愕中的安麒連忙將口中的面吞下,叫著:「喂,你……」

    起身去拿外套與公事包的狄鵬,雖然聽到身後傳來推開椅子的聲音,也沒有停下腳步,直接往大門走去,而在他走到樓梯間時,就聽見傅安麒上氣不接下氣的追過來説:「要命了,你別走那麼快行不行?我知道你腿長,我腿短。」

    「還有什麼事嗎?」狄鵬面無表情地問。

    「……」安麒臉一紅,低下頭絞著自己的手説:「那個,謝謝你剛才告訴我,你不討厭我這件事。」

    他點點頭。「不客氣。」

    「拜託,你表情別那麼嚴肅好不好,這樣子誰還敢講出心中的話啊?」安麒一跺腳説。

    「我現在的表情很嚴肅嗎?」他不解地蹙眉問道。

    「……」

    這個人居然連自己臉上是什麼表情都不知道嗎?怪不得他永遠都擺出那一百零一號表情,要不就是皺眉,要不就是繃著嘴角。車子的零件不上上油就會生鏽卡住,依她看,這個男人的臉部神經也一樣,會這麼缺乏變化,可能是因為久未使用而僵硬了。

    不過現在不是談改善他臉部表情的好時機。

    「好,先把你表情的事放一邊。我想説的是……」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氣在接觸到他深邃的黑眸時又消失無蹤。

    「想説的是?」他挑起一眉,等待下文。

    撲通、撲通、撲通。為……為什麼心臟會跳得這麼快?她居然會有説不出話來的時候?難以置信,以前她想説什麼就説什麼,像這種明明話都到了喉嚨卻無法説出口的情況,一次也沒發生過啊!

    為何……不過是看了他一眼,想講的話就講不出來了?這……該不會就是人家説的……

    膽怯?(問題是她膽怯些什麼?有什麼好膽怯的?)

    害羞?(羞答答的小姑娘啊,別害臊,快來哥兒懷裏抱~~)

    哇!住口,不要唱這麼丟臉的歌!這和我或桑狄鵬一點關係都沒有,我幹麼要對他既害羞又膽怯?這一點都講不通嘛!

    沒錯,先冷靜下來。

    「如果那麼難以開口,也許我們改天再談?」

    「不,沒關係,不是什麼重要的事……不過是……那個……」大吐口氣,安麒搖搖腦袋,罵自己一聲「振作」,説:「你不討厭我的事,呃,我很高興。」

    蠢斃了,這聽起來不就等於是在宣告自己很在乎他對自己的看法,心情受他的一舉一動所影響?她怎麼會説出這麼蠢的話?!

    「那很好。」

    才不好呢!瞧他得意的,嘴角都上揚了。

    「你可別誤會,我這句話沒別的意思,不是你所想的那個意思。」她鼓起雙頰,急忙解釋。

    「我所想的——『哪個』意思?」

    喉嚨一乾,安麒舔著唇,結巴地説:「譬……譬如説我喜歡上你啦……之類的……」

    「你喜歡上我了?」他狡猾地反問。

    「我就是不希望你這麼誤會才説的。」她馬上澄清。

    「那真遺憾。」

    遺憾?安麒猛眨眼睛,有點不敢相信他説的話。她沒聽錯,他真的説了「遺憾」兩字嗎?

    「看來我還得加把勁了。」他笑了笑,轉身繼續走下樓梯。

    安麒整個人愣在那兒,連自己叫住他其實是為了告訴他——「我也沒想像中那麼討厭你」這件事都忘得一乾二淨,腦海中淨是迴盪著他所説的最後一句話……

    加把勁?加什麼勁?喂,把最後的一句話説清楚啊!

    這樣下去不就像是令人痛恨的八點檔連續劇,播到精彩處,卻打上「明天歡迎按時收看」?要不就是言情小説裏面,男女主角打滾得正高潮時,寫上一句「就這樣,天亮了」?害得人想朝天怒吼:「喂喂,吊人胃口也要適可而止吧!」

    還有,不要在這種時候朝她露出笑容,那是種對心臟有害,絕對該被列入「槍炮彈藥管制條例」中的武器!

    「姊,你一個人在那兒自言自語什麼?」看見她垂頭喪氣走回來的迪渥,好奇地一問。「你跟桑狄鵬説了什麼?怎麼臉色那麼紅?」

    「我不認識桑狄鵬,不要跟我提他的名字。」陰沈地瞪弟弟一眼,拐個彎轉進自己的卧室中,「砰」地用力甩上門。

    「……怪怪,我踩到哪枚地雷了?」迪渥惶恐地後退半步。

    狄鴻安慰地拍拍他肩膀説:「不要放在心上,迪渥哥,這一種疾病在初期症狀浮上-面的時候,病人自身往往是無法控制的。」

    「初期症狀?安麒患了什麼病?」

    狄鴻以超齡的成熟口吻微笑地説:「橫寫念『LOVE』,中文學名叫『愛』,有些人的説法則是『眼睛糊到蛤仔肉』。」

    哈哈哈地,迪渥笑到肚子痛。

    忽然,原本關閉的門又被打開,像個母夜叉似的安麒頂著張臭到不能再臭的臉説:「迪渥你有時間笑,還不去洗碗!狄鴻,你睡覺的時間到了,去睡!不要再讓我聽到你們倆無聊的鬼扯淡。」

    「砰!」門二度被狠狠地關上。

    ☆☆☆

    「真是傷腦筋,怎麼會被破壞成這樣呢?」負責偵辦殺童案的警官,看到凌亂不堪的現場,搔搔腦袋,掏出了香煙盒,正打算抽出一根時,瞥見了身後神情嚴肅的男人,順便一問:「檢察官大人,要來一根嗎?」

    「我不抽煙。」狄鵬搖頭説。

    「那……不介意我來一根吧?」警宮咧嘴笑説。

    「請便。」

    踏過散落一地的雜物,狄鵬犀利的目光由空蕩蕩的電視櫃,接著再看到了同樣被搬空的衣櫃與置物箱。犯罪現場遭竊的事,要是讓傳播媒體知道,不知又要如何大肆報導這個醜聞了。

    「呼」地吐出一口煙圈後,警官也跟在狄鵬身後説:「這小偷真傷腦筋,八成是聽到新聞,知道房子主人被收押,所以趁著半夜三更來大搬家。那小偷不知來這兒勘查過幾次,不但對我們派駐現場的警員值勤時間表查得一清二楚,就連這棟大樓哪裏裝上了監視器都摸得很透徹,據判斷,小偷應該是從大樓的安全門將東西搬走的。」

    由卧室敞開的門看進去,裏面同樣被翻得亂七八糟,衣物、牀單散落了一地。

    「被搬走的都是些家電產品,我們問過被羈押的被害人,他家中還有哪些貴重物品?被害人一樣不肯回答,我們也傷透了腦筋呢。」

    「查過指紋了嗎?」

    「在那邊的櫃子上找到幾枚可疑的,不過和慣竊檔案比對過後,沒有什麼好消息。看樣子也只能當成一般的失竊案處理。」

    「這裏是十七樓沒錯吧?」狄鵬檢視著留在電視櫃後面的插頭,粗魯扯斷的兩三根電線,都是被搬走的家電所留下的,接著蹲下來打開電視櫃——

    「是啊。」警官不懂他為何這麼問。

    「有哪個小偷這麼勤快,大台北普通的公寓樓房那麼多不去偷,卻選擇一户十七樓高的人家,辛辛苦苦地扛著一台二十九寸的大電視,走樓梯下去?」狄鵬轉頭指著被搬走的家電所遺留下的空位説:「還有,你過來看,你們前次搜查的時候,都沒有人發現這個電視櫃裏還有一個夾層嗎?」

    仔細一看,果然和外頭的尺寸一比,裏頭木板的深度是淺了許多。

    「啊……抱歉……不過上次搜查的人不是我……」

    「不論來搜查的人是誰都改變不了事實,這夾層裏被拿走的是什麼樣的東西,我們永遠也無法知道了。」狄鵬拍拍手,起身説。「在這次失竊的東西里面,也許犯人真正的目標就是這個。其餘的家電恐怕早被送進回收場了。」

    「是,桑檢察官説的是。」

    「去詢問每一層樓的住户,儘量問出目擊證人,就算只看見車型也可以,搬那麼多東西,又是走樓梯,目標應該滿明顯的,趁事情發生沒多久,快去查。」狄鵬走出大門,跨越封鎖線,回頭説:「一旦有新的消息進來,請儘快告訴我。」

    「是,桑檢察官慢走。」

    一等桑狄鵬消失在眼界中,滿頭大汗的警官不由得鬆了口氣。

    「老前輩,不要緊吧?」

    「唉,説什麼檢警平等,但我們這些警察在檢察官面前就是抬不起頭來,老把我們當成跑腿的在使喚,真是氣人啊!」

    「可是剛剛檢察官説的也沒錯,這些地方我們竟都沒發現。老前輩,現在該怎麼辦呢?」

    「還能怎麼辦,儘量去做嘍!能問出多少就問出多少。」

    「好。不過我還有一點不太明白的地方,老前輩。」年輕警員脱下帽子,搔著腦袋問道:「這次殺人案不是已經罪證確鑿了?幹麼還要管人家從這裏拿走什麼東西?反正那個殺人犯絕對會被判刑,所以同仁們才會在巡邏這裏時有所疏忽。」

    「因為那犯人遲遲不肯供出其他受害孩童的下落。找不到那些孩子的屍體,就不能結案,也無法起訴啊!而兩個月一到,檢察官又非得起訴他不可,當然希望在那之前能找到關鍵線索,好結束偵察。」

    「原來如此,還是老前輩知道得多。」

    「好了,快去工作吧!要是這次又出了什麼紕漏,那位可怕的檢察官,還會再度出現也不一定。」

    「嗚哇哇,説得也是。」

    離開那棟大樓,一陣不知從哪兒吹來的涼風,讓狄鵬縮了縮脖子。

    「桑檢察官,如果沒什麼其他的事,那我就先帶這些資料回去地檢署了。」陪同他一起過來的助理,捧著一些查扣的證物説。

    「嗯,麻煩你了。」

    揮揮手,狄鵬看一下時間,決定再繞著大樓四周走一圈,看看會不會有什麼新發現,順便彙整一下目前的各項事證。

    以兇嫌家中井然有序的情況,以及左右鄰居的證辭來説,兇嫌有些微的神經質,表面看起來和氣,其實是為了與周遭所有的人保持距離。這樣的人多半在犯罪時也不會選擇成羣結隊才是,因此單獨犯案的可能性很高。可是矛盾之處就在於——

    這樁竊案絕非偶然,那些藏在夾層中被人偷走的東西,很可能是兇嫌的「同夥」為了不讓警方發現自己的存在,而甘冒被人目擊的危險,前來毀滅證據。遺憾的是,那些證據此刻説不定已經石沈大海了。

    還是隻能回去審問兇嫌有關同夥的問題嗎?

    「嘟嚕嚕嚕——」手機鈴聲打斷了他的沈思,狄鵬接起電話説:「喂?」

    「告訴我,你不是因為要『加把勁』,才會出現在我面前的。桑狄鵬,這只是湊巧吧?」沒頭沒尾的,手機裏的女聲失去平時的爽朗,有點氣急敗壞地説。

    「你面前?你在哪裏?」抬起頭,狄鵬左右張望。

    「看到你右前方有間小雜貨店沒有?站在雜貨店入口處,那個提著菜籃,包著花頭巾的女人——是我。」

    狄鵬一下子就看到她偽裝的婦人,「啪」地切斷手機,走過對街去。

    「你過來幹什麼?噓、噓,到一邊去,別干擾我的工作。」急著跳腳的「婦人」拿起一根店門前大拍賣的掃帚,生氣地對狄鵬説。

    「你所謂的工作就是穿著這麼可笑的開喜婆婆裝,在街上跳舞嗎?」狄鵬好笑地説。

    「才不是,我正在監視著教會的出入口。我跟你提過吧?就是南宮悠最後送貨的地方,那間教會在對面。在目前所有的線索都沒有著落的情況下,我只好回到原點,看看他們在搞什麼鬼。當初急著要南宮悠送過來的祭典用品,就是為了今晚的祭典所用,可惜他們不讓非教友進入,我只好留在這邊觀察,順便接應以新教友身分混進去的迪渥。」

    「噢,原來是那件事啊!這麼説來,南宮悠的家長還是堅持不肯報警嗎?」

    安麒搖搖頭。「在阿鴻鍥而不捨的説服下,他們今天早上已經去跟警方報案了。」

    「那你——」

    「不要吼我嘛!」安麒噘起嘴説。「多點人去找也沒啥不好吧?早點找到早點安心啊!」

    「我看是反過來讓人更操心吧!」他嘆口氣,很自然的摸了摸她的頭説。「你就像輛煞車壞了的車子,只知往前橫衝直撞,真讓人看不過去。」

    「真是沒禮貌的説法,我的『煞車』是好是壞,和你有什麼關係?」安麒拍開他的手嘀咕著説。「你沒事就快點走開,算我白痴,居然自投羅網地叫住你。」

    「如果我要毛遂自薦,當你的手煞車呢?」

    「啥?」安麒杏眼圓睜。

    「我不夠格嗎?」

    夠……夠什麼格啊?她真是不知桑狄鵬吃錯了什麼藥,從那天的加把勁、到今天的手煞車,最後還冒出夠不夠格這種話?這是最新的冷笑話,或是他遲來的愚人節惡作劇?一定是這樣。要不誰會對一個綁著花頭巾、提著菜籃,裝扮「聳」到極點的女人説這些話?

    好。這回她要鄭重的警告他,不許再拿她開玩笑,她已經為他損失一個晚上的睡眠時間,苦惱著他上次未交代清楚的「笑話」,這一次她絕不重蹈覆轍。

    「你給我聽好,桑狄鵬——」兩手插腰,表情忿忿的安麒話還沒有説完,就被他給打斷了。

    「等一下,教會?你所説的教會就是在對街的那棟大樓嗎?」指著自己才離開的地方,狄鵬提高音量問道。

    「是啊,幹麼?」

    「可是那兒沒有半個教會的招牌,外表上根本看不出來那裏有什麼教會啊?」

    他幹麼這麼激動?安麒不解地説:「那種神秘的新興教會,很多都是不掛招牌的。這也沒什麼稀奇,不過等你進入地下室,就可以看得很清楚,那裏頭不但有祭壇、禱告處、聯誼室,就連用來傳教的百坪道場都有咧。」

    我是神的使者,就算你們殺了我,我也不過是回到神的身旁……

    兇嫌的證言如電光石火閃過他的腦海,狄鵬喃喃低語:「自稱神的使者的殺人兇嫌住處,竟與教會位於同一棟大樓,真的不過是巧合而已嗎?」

    這背後,到底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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