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士元率着丐幫的人員,開始了西行遠征,旋風牧場遠在邊塞疏附,離岳陽有迢迢數千裏之遙了。
要帶着這麼一大批人,掩避行藏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們乾脆公開大舉而行,那是個浩蕩的行列!
好在藍夢蝶等人離去也不久,大家只走個前後,而且丐幫耳目靈通,居然也追躡到那一行人的蹤跡!
證明了藍夢蝶等人確是兼程西行,也增加了俞士元對此行的興趣,根據沿途的急報,知道藍夢蝶只領先了兩天!
可是宇文瓊瑤一行四人卻毫無蹤跡,這證明了她們對易容喬裝也確是超人一等,不得不令人佩服!
綠綾與綠錦侍奉吳韻珊十分盡心,倒是省了俞士元許多麻煩,也放心得多了,因為每逢住歇之時,他有時偷偷往吳韻珊的居室門口張望時,發現總有一個人徹夜不寐地守衞在側,而且警覺性很高,確是比別人盡責!
為了使宇文瓊瑤等人便於行動,他也不急急趕路,使得與藍夢蝶等人的距離越拉越長。
當然,這也是為了吳韻珊的原故,她的身子薄弱,不慣於長程騎馬遠行,自然也會稍受影響!
藍夢蝶等人的行動仍是在控制之中,當俞士元這批人西出潼關時,據報已落後了五六天,他們已經到達旋風牧場了,又走了兩三天,終於來到陽關!
這是邊塞與中原的分界處,出關就是塞外,風土人情大為不同,黃沙漫漫,駝羣處處,完全是另一番景色。
西出陽關無故人,這是一句古詩,也道盡了塞外的荒涼,塞上土地貧脊,民風驃悍,求生也不易!
戌卒徵客,草莽豪雄,充斥於塞上,丐幫在這一帶極少有部屬活動,因為乞丐在這個地方是很難存在的!
大部份的人衣衫襤褸,與乞兒差不多,再者居民豪爽而好客,望門投宿,主人會拿出其所有,竭誠招待,不取分文,也無所謂求乞不求乞!
他們大批人馬,普通人家招待不起,沿途食宿,都是揀較大的市鎮,覓旋邸出資購買,所以也不像丐幫平素的行逕了。
同時也因為漸近旋風牧場的勢力範圍,藍夢蝶等人既然已經到了根據地,少不得會派人偵伺他們的行動,或許會遣人暗算他們,俞士元十分小心,乾脆與塞外遊牧的部族一樣,置備了幾座大型的蒙古包,購備輜重!
每天都露天搭帳而居,像是遠行的商旅,丐幫的八大長老,率領了六十幾名男女門下,都是武功高手!
這樣一個浩蕩的行列,一般剪徑的小股盜賊,自然不敢輕攖其鋒,所以倒沒有發生什麼事!
這天晚上,他們棲息在一個湖泊旁邊,按照往例,派出了崗哨,然後生火煮食,吳韻珊按例很小心!
湖泊中取來的飲水,她都非常謹慎,經過各種的測試後,證明其中沒有含毒,才準大家飲用!
歇下沒多久,忽然又來一隊行商,也靠着他們紮營,在塞上逐水而居是常有的事,又不是私地,他們自然不能拒絕,那一隊行商份子很複雜,各色人等都有,據打聽是前往疏附趕市集的!
因為半月後,草原上游牧的維吾爾人在疏附附近有一次大集會,這也是漢回之間一個大交易的機會!
漠人以布匹,珠飾以及食監等,換取他們的金沙、藥材,以物易物,雙方都利市百倍。
俞士元等人在路上就聽説有這回事了,對這批行商並沒有太注意,而且看來也沒有什麼惹眼的人!
那些人似乎老於行走沙漠,也似乎久於跟漠上的回民們相近,安頓下來後,立刻燒起一堆營火,然後搬出酒肉,靠着火盤坐在氈子上吃喝起來!
領隊的是個胖胖的富商,自稱姓黃,他的氣派較大,還帶了幾個碧眼黃髮的胡姬,一面叫那些胡姬奏起胡樂,載歌載舞!
他很客氣,特地親自過來請俞士元參加同樂,對塞上的生活情調,俞士元倒是初次領略,吳韻珊也很感興趣!
所以稍加推辭後,就過去參加了,南彪與薛嬌嬌陪着他們參加,綠綾與綠錦則護衞着吳韻珊!
俞士元身後站着俞光與長白綠林中投效過來的大力神,這條直硬的漢子因為感激俞士元救命之恩,堅持以奴事俞士元,連名字都改了,自己取名為俞忠,俞士元拗不過他,只好由着他。
他不屬丐幫,只是俞士元的私人親隨,整天替俞士元掮着那兩柄大銅錘,倒是便宜了,俞光樂得偷懶!
丐幫其他的人也被邀來同樂,俞士元未加反對,他們也欣然開開眼界,只有凌惲最苦!
因為他着酒禁,每天不準超過限數兩斤,前一段日子旅途勞頓,他乾脆戒了酒,以免引發了酒興反而難受!
今天他初嘗塞上葡萄釀製的美酒,又甜又香醇,幾口就喝到了限制,對沖鼻的酒香,饞得直咽口水!
姓黃的胖子招待俞士元等人很周到,他的酒更佳,紅得像瑪瑙,用一個個的大皮袋,掛在駱駝背上。
他自稱叫黃九度,幾十年來,專做回人生意,很發了一筆財,幾個大部族的酋長跟他都有很深的交情,這幾名胡姬就是那些酋長送給他的!
他也問俞士元等人西行的目的,俞士元不便直説,只諉稱是到塞外販馬的,黃九度一聽就有了勁兒,忙笑道:“天山南北的馬是不錯,到了中原立刻可以嫌上幾倍身價,俞相公可曾接洽好買主了?”
俞士元道:“跟旋風牧場有過接頭?但要到達地頭,看過馬匹後才能決定!”
黃九度連忙叫道:“跟旋風牧場做生意一定吃虧,他們比強盜還兇!”
俞士元心中一動,忙問道:“這是怎麼説呢?”
黃九度道:“旋風牧場上僱了許多馬師,實際上等於是打手,向他們買馬,品種既劣,開價又高,而且還不準挑剔,俞相公怎麼想起跟他們做生意呢?”
俞士元笑笑道:“交易尚未定局,條件不合,我可以不買!”
黃九度搖頭道:“到了那裏只怕由不得相公了,他們兇得很,動不動就拿刀子殺人,許多跟他們交易的商人都吃了虧不敢説,他們勢力既大,山高皇帝遠,官府也管不着,只有認倒黴,俞相公,要買馬,我可以介紹維吾爾人交易,價錢既便宜,品種又好,保證都是純種的天山良駒……”
俞士元一笑道:“説好了,一定要去看看,我也聽説他們做生意不太規矩,所以節了一批保鏢的,不怕他們動蠻,如果那邊談不成,我再來麻煩黃九爺好了!”
黃九度看了身前的俞忠一眼道:“俞相公,你別太相信這些保鏢的,旋風牧場的人比你們多上幾十倍,場主駱家雄是個大力士,他的牧場被人稱為鬼門關,進去容易出來難,塞上的人對他們都痛恨到了絕頂,就是惹不起他們,你還是小心為佳!”
接着又説了許多旋風牧場的不法之處,俞士元聽他只是個生意人,也不便多説,只笑笑道:“多謝黃九爺指點,我在旋風牧場已經付了一部份定銀,丟了可惜,只好去看看,如果不合理想,我就少買一些,再來找九爺介紹!”
黃九度很熱心地為他解説相馬的秘訣,俞士元也只好裝做有興趣地聽着,晤談有時,已是月到中天!
黃九度高興起來了道:“今天得會晤俞相公,實在快慰平生,只遺憾在沙漠上行旅匆促,沒有好的招待,我這幾個胡姬有一套蠻刀舞,頗有點意思,俞相公雖然是個讀書人,可是萬里遠行,一定也懂得點武事,叫她們醜一下,請相公指正!”
俞士元笑道:“那倒是一定要見識見識!”
黃九度拍拍手,叫過一名胡女説了幾句,那個胡女立刻召集了幾名同伴回到帳篷中去着裝準備了!
同時奏樂的人也改變了曲調,由悦耳的細樂一變為殺伐之聲,胡茄悲壯,戰鼓齊奏,振人心絃!
接着那六名胡女魚貫出了帳篷,她們足登皮靴,身披軟甲戰裙,長才及股,露出雪白的粉腿!
每人手持兩柄雪亮的蠻刀,搖曳入場,黃九度隊中的人立旋發出一陣怪聲的叫嘯,興高采烈!
六名胡姬分作兩隊,朝黃九度彎腰作禮,開始對舞起來,身手嬌捷,舞姿婀娜剛健,十分動人!
紅紅的火光映着刀光,更好看,俞土元這邊的人也看得興高采烈,薛嬌嬌微笑着道:
“這批胡女雖然不諳刀法,卻很有精神!”
黃九度笑道:“這位大姐也會武功嗎?”
俞士元道:“出門走遠路,防身工夫總是會一點的!”
黃九度笑笑道:“那她們真是班門弄斧了,不過她們倒是受過一些武功訓練的,兩三個男人還近不得她們的身呢!”
俞士元微微一笑道:“原來黃公身邊也帶着保鏢呢?”
黃九度笑道:“這那裏算得上保鏢,因為兄弟常在沙漠行走,又經常帶着大批財貨,總難免會引人眼紅,那幾位同族的酋長怕兄弟有失閃,才送了幾個女子給我防身而已!”
俞士元笑笑道:“他們能確保黃公的安全嗎?”
黃九度笑道:“靠她們抵強盜是不夠的,不過她們都是回教中人,在沙漠上,回族人多勢眾,誰也惹不起她們,否則就無法在塞外立足;所以兄弟雖然遇上幾次剪徑的盜夥,她們一出頭,盜賊們就不敢動手了!”
俞士元笑道:“黃公有了這道護身符,可以通行大漠無阻了!”
黃九度笑道:“旋風牧場在大漠上半盜半商,橫行不法,唯獨對兄弟特別客氣,不敢欺侮,還不是為了回族的原故!”
俞士元道:“那我們萬一跟旋風牧場起了衝突,還望黃公鼎力支持!”
黃九度笑道:“沒問題,旋風牧場離聚會之處不遠,俞相公只要派人送個信來,兄弟一定帶人前來支援!”
説着歌舞已畢,場上掌聲如雷,那些胡姬止歌罷舞,捧刀列隊過來獻禮後,站在他們面前,黃九度笑道:“她們是專為俞相公獻技的!”
俞士元笑笑道:“謝謝她們,請黃公代為道勞!”
黃九度道:“按照她們的習俗,獻技例有賞賜,俞相公隨便給她們一點東西,打發她們就是了,這是個形式,不拘厚薄!”
俞士元笑道:“在下不明習俗,倒是失禮了,俞光贈奉每位一錠黃金,別太小氣了,最少都要十兩重的!”
俞光答應轉身,黃九度卻道:“相公!黃金為賜,在中原是厚儀,在塞外卻是最嚴薄的禮物,因為你們聚族而居,沒有私產,不知黃金何價,再者漠上金沙俯拾即是,她們根本不當回事……”
俞土元一怔道:“這就難了,我們是來做生意的,除了金塊之外,別無長物,黃公以為該賞賜什麼東西合適呢?”
黃九度笑道:“塞上風土不同,越是尋常的東西越珍貴,比如説鹽啊、綢緞,以及各種的零碎小玩意兒!”
俞士元道:“我什麼都沒有,怎麼辦呢?”
吳韻珊忽然道:“我有!”
在手上褪下一對玉鐲,那是絕佳的翡翠,還鏤着比翼雙風,鳳目是兩顆明珠鑲上去的,遞給黃九度道:“這個行嗎?”
黃九度接在手中,映着火光照了一下道:“行是行!只是太隆重了,怕她們當不起!”
吳韻珊笑道:“那也算不了什麼,就請黃公轉交給她們吧!”
黃九度道:“這不行!賞賜必須由主賓親交,受賜者才有面子,如果由人轉交,對她們是重大的侮辱!”
説着把玉鐲交給俞士元,俞土元正待交待那為首的兩名胡姬,吳韻珊卻站起身阻止道:
“俞相公,等一下,她們一共是六個人,兩枝鐲子分給她們不夠,這東西又不能拆開來……”
俞士元點頭道:“是呀,那該怎麼辦呢?”
吳韻珊笑道:“這鐲子是一對,分給兩個人也拆散了,最好是給一個人,所以只有一個方法,叫她們互相比賽一下,由最優者為得主!”
俞士元皺眉道:“這怎麼可以呢?”
黃九度笑道:“塞外是有這個規矩,而且也可以增加得者的榮譽,吳小姐的辦法好極了,但不知要她們比賽什麼?”
吳韻珊道:“她們擅長些什麼?”
黃九度道:“歌、舞、騎、射,她們都會一點!胡女們所會大抵如此,她們聚會時,經常也舉行這種比賽!”
吳韻珊笑道:“歌舞我們都是外行,騎術沒多大看頭,還是叫她們比射箭吧!聽説塞上的胡女個個都有百步穿羊的神技!”
黃九度笑道:“百步穿羊是談不上,但她們使用弓箭都還純熟就是了,吳小姐有此雅興,不妨叫她們現醜一下!”
説着用胡語吩咐下去,那六名胡姬立刻同去,各人持了一張弓,揹着一壺長箭,重新回來聽命!
黃九度又問道:“吳小姐對她們賽射有什麼指示嗎?”
吳韻珊笑笑道:“比賽射鵠已經是老套了,也沒有什麼意思,我想換個口味,讓她們射活靶,互相用箭對射……”
黃九度一怔道:“吳小姐不是開玩笑嗎?”
吳韻珊莊容道:“不是開玩笑,鐲子只有一對,只能給一個人,無論誰得到了,失敗的人心中一定很失望,倒不如叫她們互相對射,失敗者都死了,活着的人獨得賞賜,既公平,又省了以後的爭執……”
俞士元也以為吳韻珊是開玩笑連忙道:“韻珊!這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吳韻珊微笑道:“我幾時開過玩笑了,你不忍心殺人,可是人家又不肯放過我們,最好的辦法是叫他們自相殘殺了!”
俞士元心中一動,忙問道:“你説什麼?”
吳韻珊手指黃九度道:“他們全是藍夢蝶派來的……”
一句話沒説完,黃九度飛身縱起,伸指就朝吳韻珊戳去,南彪揮臂格去,總算擋開了那一指!
黃九度一擊不中,飛身跳開,那六名胡姬也迅速退後,長箭搭弦,瞄準着他們,丐幫眾人見事變倉猝,一個個起身待敵,誰知竟沒有一個人能站起來的!
凌惲叫道:“幫主!我們都中了暗算!”
俞士元大驚失色問道:“你們怎麼了?”
凌惲道:“我們全身渾軟無力,一定是喝了他們的酒!”
吳韻珊道:“酒沒問題,毛病出在火堆上,當這六名胡姬舞刀時,她們在火上灑了一些粉末,發出藍色的火焰……”
黃九度在遠處哈哈大笑道:“吳小姐果然不愧為使毒的大行家,居然一眼就看出癥結之所在,吳小姐可知那粉末是什麼?”
吳韻珊微微一笑道:“那有什麼了不起的,能使人渾身無力一定是毒龍香!”
黃九度道:“高明!高明!只是吳小姐知道太遲了!”
吳韻珊道:“毒龍香的焰色該是橘紅,因為那火光泛藍,我才一時大意忽略,等我聞到香味,略略嫌遲了一點!”
黃九度笑道:“不是略略嫌遲,是太遲了,現在你們全受了毒龍香的作用,一個個失去了行動的能力……”
吳韻珊笑道:“沒有的事,剛才你暴然暗襲,被南天王一手擋開了,可見我們這兒的幾個人都沒有受到波及!”
黃九度略略一怔道,隨即笑道:“那是你們坐在上風的原故,吹人香味較少……再者你們幾個人功力較深厚,發作也慢一點……”
吳韻珊笑道:“這見得你十足是個外行,毒龍香聞到一點立起效用,雖與體力略略有關,但我從未練過武功,怎麼也不受影響呢?”
黃九度被她問住了,頓了一頓才道:“也許你知道解法,但是你可救不了其他的人!”
吳韻珊含笑道:“你可認識我那對鐲子是什麼質地?”
黃九度又怔了一怔道:“不知道!”
吳韻珊道:“我諒你也不知道,否則你就不會如此得意了,我可以告訴你,這對鐲子是温玉所雕制,尋常佩之,冬温夏涼,一丈之內,蛇蟲僻易,百毒不侵,所以你的毒龍香對我毫無所用,連我身邊的這些人也毫無影響!”
黃九度呆了一呆,再看看俞士元等六個人果然都毫無中毒之象,不禁臉色微變,冷笑一聲道:“吳小姐!就算你們六個人沒有中毒,可是丐幫的人都中了毒,你又有什麼辦法去救他們呢?”
吳韻珊道:“那很簡單,拿我這對鐲子,給他們聞一下,立可解毒!”
俞士元聞言正想動身去解救眾人,吳韻珊忙道:“相公!不能走,毒龍香味未散,我們全仗温玉之性抵制毒香,你離開我們一丈之外,我們就要遭瘟了!”
俞士元急了道:“那可怎麼辦?”
俞光道:“相公!咱們一起走過去,見一個救一個就成了!”
俞土元笑道:“不錯!你這傻小子今天倒出了個聰明主意!”
吳韻珊卻道:“還是不行,毒龍香味不畏風,最少要一個時辰才散,我這對鐲只能廣及一丈,中毒的幾十個人,總不能擠成一團,擠在這個小圈子裏,呆等一個時辰!”
俞士元道:“那自然無此必要,我們把人救醒,馬上可以離開!”
吳韻珊笑道:“你想他們會讓我們從容離開嗎?”
説着又指黃九度,俞士元見不但那六名胡姬張弓待射,他帶來的那些人也一個個兵器出鞘,暗器在握!
黃九度得意地笑道:“俞士元!你不妨試試,瞧是你的行動快,還是我的箭快,你還沒走近他們身邊,我就可以把他們射成個大刺蝟!”
俞士元忖度形勢,丐幫門下九大長老與幾十個弟子個個都是功力不凡,如果不中毒,當然不怕威脅,現在失去了行動能力!一時不敢造次,默思片刻,才沉聲問道:“你究竟想怎麼樣?”
黃九度哈哈一笑道:“你肯商量就好辦了,我的條件很簡單,只要兩條命,就可以換回丐幫數十條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