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石一平把李鷹帶到大江堂的聚義廳裏。
梅傲霜有過上次的經驗,對李鷹倒還客氣,不過她吩咐手下去煮茶時卻被李鷹阻止。
“石香主大概已經把我的話告訴你了!”
“是,不過你相信姚百變的話?”這時梅傲霜語氣帶着幾分不滿,道:“莫非你反而懷疑本座?”
“對於姚百變以及你,我一視同仁。”
李鷹説得很沉着,“現在一切的懷疑都可能是錯的,不過若是清白的人,他自不會怕被人懷疑以及調查!”
梅傲霜暗叫一聲好厲害。“神捕打算怎樣調查?須知現時大江堂跟巨鯊幫正面臨一場決鬥!”
“我辦事素來不喜太打擾當事人,你大可放心,在未調查之前我想先替沈神通聲明一下,副堂主可有興趣聽聽?”
“但説無妨!”
“如果你堅持要姚百變來此,老夫可以答應你,因為他在我手中,不過,你得答應在真相未明之前絕對不能動他分毫,亦不能讓別人傷及他!”
梅傲霜不禁猶豫起來,半晌反問道:“如果他真的是兇手,神捕打算怎樣處理?”
“很簡單,”李鷹隨即答道:“我跟沈神通以信譽擔保把他送來這裏任憑貴堂處置!”
梅傲霜想了一會兒道:“那就把他暫寄貴處,省得本座多為他的安全花費人力心力!”
“如此我先謝謝,不過,副堂主可否把委託沈神通的事改為調查毒殺鐵凌威及莫朝天的死因及捉拿兇手?”
梅傲霜沉吟一陣,答道:“這自無不可!”
李鷹笑笑。“不過這樣的酬金可要增加,因為查案要比捉一個人難很多!”
梅傲霜一怔,道:“要增加多少?”
“三萬兩吧!”
梅傲霜臉色一變,脱口道:“大江堂可沒有金礦,這不太貴嗎?”
“姚百變付給我的是這個價錢!再説,你難道不想把鐵堂主的死因調查清楚嗎?”
梅傲霜嘆了一口氣,説道:“算了吧,就依你!難道本座還會比不上一個落魄的人?”
“好,一切談清楚了,我便要開始調查了,不過……”
李鷹拿眼掃一掃旁邊的一些大江堂的香主,“我想單獨與你談談!”
“你們退下!”梅傲霜對手下道:“下面若有軍機稟告,暫請石香主代本座處理一下!”
李鷹待他們都離去才道:“我想知道那天晚上鐵堂主喝的那壺酒是誰送去的?”
“先夫提去的,那時本座正在廳外乘涼,剛好見他提酒出去!”
“他們三個人誰先進去?”
“可説是一齊進去,先夫在前,姚百變在次,最後是莫堂主!”她對姚百變懷疑之心仍未消,獨不稱他為堂主。
“姚百變什麼時候到總舵?”李鷹又問了一句。
“晚飯之前到的,飯後休息了一陣兒他們便去密室密談!”
李鷹沉思了一會兒,“鐵堂主在死前是否表示對姚百變的不滿?”
“有,但這是正常的,因為他多次擅自挪用公款。莫堂主並表示要把姚百變趕走,只是先夫説如果他能表示懊悔就不必多計較,因為先夫有意在明年初把巨鯊幫的地盤全部奪過來,現時正需人手!”
“原來如此,”李鷹心靈一動道:“再有一個問題,那壺酒是你替他準備的嗎?”
“不是,這種事本座才不去照顧他,大概是叫秋菊替他準備的,因為一般他如要去密室,通常會叫秋菊替他準備一下!”
李鷹記起秋菊是負責打掃密室的。“尊夫生前常到密室去?他要秋菊替他準備些什麼?”
梅傲霜道:“由於他們三兄弟各在一處,平時莫堂主還不時會來走動之外,每隔幾天他便要躲在密室內或者看兵書,或者苦練武功,他每次進入密室之前必吩咐秋菊替他打掃清潔以及守在門外為他準備茶酒之類的東西!”
“哦,尊夫很愛杯中物?”
“不算得很愛,不過他看書時喜愛喝些茶酒!”
“大江堂在何時創辦的?密室又是何時建的?”
“敝堂創下至今十年左右,本座嫁給先夫時已有了那個密室!”
“秋菊在堂中多久了?”
“三四年了,她跟先夫是同村的,所以先夫對她格外相信!”
李鷹思索了一會兒才道:“鐵堂主平日有什麼愛好?”
“他作息頗有規律,日間主持堂務,夜間常練武看書,或在房中陪本座,偶爾也會去各地分舵巡視,他是個認真的人,做事有勇有謀,先計劃妥當才行動,甚得堂內兄弟的尊敬!”
李鷹覺得再無話可問,便道:“我想找秋菊談談,不知方便否?”
梅傲霜一哂。“你來得不合時,前幾天她已向本座辭職回鄉了!我看她好像很傷心!”
李鷹心靈一動,雙眼驀地暴睜。
梅傲霜笑道:“先夫跟她絕對沒有苟且之事,神捕不要想左了!”
李鷹心頭一沉,連人家妻子都相信她,這個可能的線索又不能成立了,他苦笑道:“看來我只得去密室實地看看!”
梅傲霜站了起來。
“本座帶你去!”
到了密室李鷹不覺眉頭一皺,這裏除了一張桌子三張椅子之外別無他物。
梅傲霜詳述了發現鐵凌威的經過,那是秋菊發現的,跟着又把當時現場的情況説了一遍。
李鷹望着那個“繭”字,頭不覺痛了起來,這件案子到此可説仍無寸進,梅傲霜的話使李鷹覺得姚百變的嫌疑減至最少,而梅傲霜態度的坦然也絕非是一個兇手所能硬裝出來的,因此她也沒有了嫌疑。
失去嫌疑更加使人感到棘手及茫然,李鷹覺得這次自己可能真的要束手無策了!千頭萬緒,不知如何抽絲剝繭,他突然有了種落敗的感覺。
無可奈何之中只有再問道:“你能確定這個字是鐵堂主寫的?”
“這是他的筆跡,他有個特點,不管寫哪一個字,只要有個草頭的,他必定把草頭寫得很大,以至那個字也顯得頭大身小,我曾以此詢問先夫,他説寫慣了改不了!”
李鷹詳細一看,桌上那個“繭”宇果然顯得頭大身小!
出了石門,李鷹語音有點沮喪,“如果案子查出之後我自會通知你們,但這期間可能還需要副堂主的協助!”
“假如本堂做得到必會盡力相助,堂中上下都希望能把兇手抓回來處決,他們對兩位神捕都十分仰慕,相信案子很快便能水落石出!”
李鷹聽了這話,腰桿兒突地一挺,若説他在心理上已自認失敗是不可能的,多年來辛辛苦苦掙下來的聲譽,絕不能被這案子毀於一旦!
他臨行之時隨口向梅傲霜討了鐵凌威家鄉的地址。
回到客棧天已人黑,他無心茶飯,頻頻地抽煙及踱步,心情及頭緒之亂實在無以復加。腦子裏好像充塞了很多東西,但又似空空洞洞,因此連雲飛煙進來他都不知道。
“叔叔,你吃飯了沒有?”雲飛煙低問一聲。
李鷹煩悶不耐地揮手示意她退出去,可是又突道:“去替我把沈神通請來!”
沈神通自李鷹處回來後也是煩悶無比,他對自己手下及李鷹的手下下了個命令,這兩天全力思考那個“繭”字的含意以及鐵凌威臨走留下這個字的動機!
屋子裏上上下下十多個人立即陷入沉思,但都沒有突破性的發現。
這天顧思南剛從江北辦完事趕來,他的到來雖然使沈神通的手下感到高興,卻未能使屋子裏的氣氛有所改變,相反顧思南也立即被這煩悶的氣氛所感染。
蕭穆悄悄把情況簡要地轉告他,顧思南行裝未卸,立即陷入沉思。
這兩天沈神通已喝了幾十壺茶,心境仍未能平靜,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疲乏及沮喪,可是多年來的經驗告訴他絕不能放棄,因為天下間的事成功失敗往往在乎堅持兩個字!
蘇州“太湖龍王”項天元死前也曾留下一個“一”字,結果給他偵破秘密,他把兩件案子反覆地比較,覺得兩案毫無相同之處。
一個漫漫的長夜過去了,所有的可能性都已想到,亦都被自己推翻了,他嘆了一口氣,只得把破案的希望寄託在殷公正等人的身上。
次日李鷹派雲飛煙來找顧思南,兩人出了門之後,雲飛煙帶着他直往城南而去,顧思南默默跟在她後面。
出了城門,雲飛煙在城牆下的一檔流動牲口販賣處買了二匹駿馬,她自己騎上一匹,並示意顧思南也上馬!
顧思南看了四周一眼,欲言又止,只得上馬跟在她後面,馬匹馳了五六里,他再也忍不住。他道:“頭兒歇在哪裏?不是在城內?”
雲飛煙心想也把你憋夠了,咧嘴一笑,道:“傻子,誰説我帶你去找叔叔?”
顧思南一怔,脱口道:“不找頭兒,我們去哪裏?”
“去鄱陽湖畔找個人!”
顧思南大急,忙道:“找誰?”
雲飛煙有心逗他,笑道:“你要是不再問,今天晚上吃晚飯時就會告訴你!”
顧思南口一張正想説話,迴心想起她的話便硬生生把到口的話嚥了下去!
雲飛煙偷眼一瞧,“嘻”地笑了一聲,抽出馬鞭輕巧地抽在馬臀上,馬兒一吃痛,立即撒開四蹄竄去!
顧思南悶着一肚子氣,默默跟在她馬後,不發一言,他天不怕地不怕,可是一碰到這個姑奶奶便一籌莫展。
雲飛煙不斷回頭看他,每每見到他的神情,心中便禁不住地好笑。
晌午的陽光灼得行人頭髮都幾乎冒煙,顧思南上下都濕透,雲飛煙也是香汗淋漓,到了一個小集的一個小飯館門口,雲飛煙才收繮下馬。
吃飯的時候雲飛煙見他仍不發一言,心中不忍,便悄悄在他耳畔把情況告訴他了。
顧思南本來一肚子的悶氣,雲飛煙伸頭在他頸邊説話,呵氣如蘭,似蘭似麝,氣息噴在頸上又熱又麻,鼻際聞及她身上的女兒香混着香汗味兒,一顆心又酥又麻,恍惚一腳踩在雲端,肚子裏的氣早已煙消雲散。
雲飛煙的話他倒大半未聽進耳,結了帳上馬時他忍不住低聲問道:“小,小云,你説要去找,找誰呀!”雲飛煙大嗔,看了他一眼,見他一張黑黑的臉滿是誠懇的神色,一跺小腳,翻身上馬,馬鞭舉直卻捨不得鞭他,手腕一抖,鞭梢俏生生地在半空打了個圈下在馬臀上,“死人!”
她雖是女扮男裝,但這下又嬌又羞,秋波橫流,顧思南竟看得痴了,馬兒在原地踏着小花步他也絲毫不覺!
雲飛煙聽不到背後有馬蹄聲,禁不住回頭,一見這情景不由輕罵道:“傻子,你還在發什麼呆?”
殷公正終於在沈神通的急盼中回來報告,李鷹聞訊也趕了過來,廳裏坐滿了人,大家都屏息靜聽。
女人寄望殷公正在大江堂裏卧底了十多天能者巨大的收穫。
可惜殷公正打探回來的有關鐵凌威的傳聞大多是已經知道的,稍有分別的是殷公正把大江堂的創堂經過説得比較詳盡。
眾人聽了他的話之後都是心頭一沉,大失所望。
沈神通哈哈一笑,道:“這十天你就只聽到這些?”
殷公正心中一寒,他知道沈神通這笑聲實在是表示他心中其實十分憤怒。
他也嚅嚅地道:“屬下還聽人説鐵凌威在娶梅傲霜之前人頗風流。”
沈神通忍不住道:“屁話,再去打探,沒有重大發現你就不必回來。”他心想他把李鷹請來結果卻是來聽殷公正的連篇廢話,深覺丟了面子。
李鷹突道:“且慢,殷兄弟你再想想這十多天還有聽了什麼消息,即使與鐵凌威沒關係的也請説來聽聽。”
殷公正瞥了沈神通一眼,見他也沒有阻擋,想了一想才道:“在下是在廚房做小二的,有天那個切菜的趙師父曾經對我説,像這樣的事已是第二遭了。當時在下有點摸不着頭腦,便問他是什麼事,他説:‘毒殺案嗎!七年前咱大江堂因為堂務大有進展,分舵不斷成立,總舵也擴建了不少房舍,呶,地下密室也是當時建的。後來總舵的擴建工程完成後,鐵堂主親自宴請一些師父及工匠,不料飯後竟然人人中毒,幸而堂主內功深厚,所以還來得及施救,其他的便都死了,事後莫堂主趕回來便把那幾個廚子殺掉了,嘿嘿,他們要是還在,只怕我至今還像你整天擔水搬柴。’”
“屬下當時十分詫異,便再問他莫朝天是否真的有確實的下毒證據證明是廚子下的毒,趙師父説:‘誰知道,莫堂主一到便把那個廚子扼斃,跟着掛在旗杆上示眾。’因為這是關於莫朝天的,所以屬下剛才沒有説出來。”
李鷹及沈神通互視一眼,心中都是詫異萬分,雖然理不出一個頭緒來,但是終於有,了個希望,希望能從此點把案子突破。希望歸希望,事實上這其間有否關連現在尚未知道。
沈神通對殷公正道:“你速回去,免得引入思疑,再向別人打探這件案子,還有,事後鐵凌威有何表示。”
殷公正道:“當時趙師父説鐵堂主事後只對新的廚子説,以後如果再發現這種事,要把廚子的九族都殺掉,所以從此之後出菜時都有個專職的香主負責檢驗。”
沈神通頷首道:“快去。”
晚飯的氣氛好像比前活躍,不過李鷹及沈神通並不發言,他們的手下也不敢出聲。飯後李鷹回客棧,他臨行前對蕭穆道:“你明早回信陽把姚百變接來。”
沈神通目光一盛,低聲道:“老鷹你也已想到了其中的關鍵?”
李鷹一笑,用手比了一比,兩人同時大笑起來,這些天來他倆都煩悶無比,直至此刻才令他倆開心,心中立即又點燃了信心之火。
他們的手下相顧愕然,不過從笑聲中還是知道他們的頭兒可能掌握了破案的線索。
沈神通對李鷹道:“明天輪到我去一趟大江堂,你意下如何?”
李鷹一怔,隨即道:“隨你,破了案反正酬金一人一半,我也沒吃虧。”身形一閃立即投入黑暗中。
李鷹從那些工匠被殺而懷疑那個密室必有秘密,因恐秘密外泄,所以事後鐵凌威把他們害掉。
李鷹想得到的沈神通同樣想到,密室內有什麼秘密?
沈神通第一個反應就是密室必有暗道,否則假如石門被人自外封住,大江堂三個堂主豈非就要“作繭自縛”成了網中之魚?
李鷹當然也想到,所以他才會吩咐蕭穆去把姚百變押來,企圖能從姚百變口中挖出更多的資料。
可是現在沈神通和端木盛在密室內已蹲了大半天,四壁的每一寸地方都已敲打遍了,連一條縫也找不到,這個結果大出沈神通的意外,最後還是懷着滿腔的失望離去。
當李鷹聽到這個消息之後,跳高了三尺,沈神通的能力他絕不敢懷疑,他既然找不到,那麼即使自己去,結果也將會是一樣。
這一夜李鷹及沈神通就這樣互視着直至天亮,一夜的苦思並沒有使他們有新的發現。
現在李鷹唯有把希望寄託在雲飛煙及顧思南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