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秀凡道:“就小兄所知,那一股邪惡的神秘力量,決不是什麼好人,咱們多走一些妓院、賭場,也許會和他們碰頭,而且,還要設法鬧點事情,露出鋒芒,引起他們的注意,讓他們送上門來。不過,出污泥很難不染,這要很大的定力,大哥給了我三個人皮面具,必要時咱們可以易容改扮,但這種事,役有成規可尋,完全要隨機應變才行。”
王翔道:“俞兄,這麼一提,小弟也有個主意了。你文文秀秀,我倆扮你僕從,在江湖上走動,既可避人耳目,又可在一起,豈不是兩全其美。”
俞秀凡道:“法子倒是不錯,只是太委屈兩位兄弟了。”
王翔道:“大哥不用客套,咱們這樣説定了,我去找個裁縫,做幾件衣服,再替大哥買上一匹駿馬,要扮裝,就扮個徹頭徹尾,免得被人懷疑。”
王尚道:“對!哦倆粗裏粗氣,作一隨從,縱然鬧出事情,大哥也好酌情處置,或是再顯顏色。”
這辦法實在不錯,俞秀凡一心想着早日完成大哥交付的事情,也就不再反對。
××××××這一天暮色時分,長沙府出現了一個華麗衣着駿馬的英俊的少年。
這少年很大的氣派,金橙銀鞍,藍衫福履,帶着兩個健壯的從僕,和一頭馱着行李的健騾。
馬昂首而行,明明蹄聲,踏起了片片塵上。
長沙府正是華燈初上,夜市將開,行人眾多的時刻,那藍衫少年駿馬穿街而行,旁若無人。
馬行過一座客棧,一個店小二突然疾步奔在街心一抱拳,道:“大少爺,咱們客棧裏房間寬敞,酒飯乾淨,招待親切,價錢公道。”
牽馬的是王氏兄弟的老二王尚,停下腳步,冷冷的打量了那店小二一眼,接道:“花錢多少,咱們公子爺不在乎,但你這客棧是不是長沙府最大的客棧?”
店小二聽口氣,送上門的財神爺,怎能失去,急急説道:“那不會錯,敝號在長沙府算是第一塊牌子,你放心,請裏面坐吧。”
王尚回顧了馬上的俞秀凡微微頷首。遂輕輕咳了一聲,道:“夥計,咱們公子爺住下了。我們要獨門跨院,至少也要最好的上房。”
店小二疊聲應道:“有,有。小的帶路。”
俞秀凡下了馬,緊隨在店小二後面。
王尚卻接着説道:“小二,咱們公子爺的馬一向吃的是煮熟的黃豆。”
店小二道:“撇號有。長沙府第一大棧店,如是沒有餵馬的黃豆,那還成話麼。”
説道,店小二接過馬繮,搬着行李,帶三人進了一座跨院。
店小二的話自然是有些誇張,不過這座跨院確實也不錯,兩明一暗正房,還有西、南兩處四間廂房,一座小院落種了不少花木,陣陣的花香撲鼻。
店小二燃起了兩隻巨燭,正房裏一片通明,陪個笑臉,道:“公子爺可要吃點東西?”
王尚道:“住了店,那有不吃東西的道理。”
店小二道:“喝點酒麼?”
王尚道:“那是當然。上好的狀元紅二斤,配八個下酒菜。”
店小二哈腰,道:“小的這就去給公子爺準備。”轉身向外行去。
王尚道:“回來。”
店小二一隻腿已然跨出門外,聽到一聲回來,一收腿,又進了門,欠身説道:“你老還有吩咐?”
王尚道:“咱們公子爺有個脾氣,素來不喜歡獨自進食。”
店小二道:“小的給公子擾兩個唱曲的姑娘來陪陪。”
王尚道:“咱們公子眼界高,庸脂俗粉看不上,找來的姑娘不夠標緻,反惹得咱們公子吃不下飯。”
店小二心裏想道:可真難伺侯啊!口中卻道:“這個,要你管家指點了,小的是初度伺候公子,摸不到公子爺的脾氣。”
王尚笑一笑,道:“嗯,你們前面大廳中,不是賣酒飯的麼?”
店小二道:“是啊!但那裏人品太雜,猜拳吐喝的,怎麼能要公子爺在那裏進用酒飯。”
王尚道:“哎!這你就不知道了,咱們公子就是喜歡熱鬧,越吆喝利害的地方,他才能提起興致,你把酒菜擺在大廳中,咱們在大廳中喝酒。”
目睹店小二去遠之後,俞秀凡忍不住微微一笑,道:“兄弟,你把我形容的很怪啊!你怎麼能想得出來?”
王尚道:“咱們既然是要惹事生非,自然是愈怪愈好。”
片刻之後,店小二急步行了過來,道:“公子爺,酒菜都給你預備好了,擺在大廳正中間一桌上。”
王尚伸手摸出一塊二兩重的銀子,道:“夥計,賞給你,事情辦的不錯。”
店小二黑眼珠看到了白銀子,連臉上那一股茫然之色,立刻一掃而空。
堆上一臉餡笑,道:“謝謝公子賞賜。”
王尚是誠心招搖,順手抓起了俞秀凡放在旁側的寶劍。
三人一進大廳,果然引得滿廳中酒客注目。店小二引着二人,行到正中的桌位上,替俞秀凡拉好椅子,才一哈腰退了下去。桌子上己擺滿了酒菜,大廳中也上了九成客人。
俞秀凡緩緩入座,王尚立時替俞秀凡斟滿了酒杯。
王尚和王翔在後旁邊一張方桌上坐下來,又叫店夥計,又點了幾樣酒萊。
這樣一擺佈,俞秀凡就顯得有些特別的扎眼。
滿廳酒客,擠滿了人,獨獨中間一張大桌子上,只坐着一個人。
一桌佳餚,獨斟獨飲,確有點目空四海,鶴立雞羣的氣派。
這時,正是晚餐時分,酒客紛紛擁來,很多人找不到一個坐位,但那張可坐十個人的大圓桌子,卻只坐了個藍衫方巾的年輕人。
那獨居一桌,滿席佳餚,身側放劍,從人佩刀的形勢,隱隱間造成了一股霸氣,使得很多沒有找到座位的人,腦筋都不敢動到那大圓桌上去。
這家兼營酒飯生意的大客棧,生意實在很好,酒客已然沒有了位置,仍有不少人行人店中。
俞秀凡獨坐中間,望着那些轉去行來的食客,心中暗暗忖道:想不到我本知書達禮的俞秀凡,竟然會變成了這樣一個囂張、暴戾的人物,氣勢飛揚,使人望而生畏。
忖思之間,突有一個豹頭環眼的中年大漢,行了過來,大馬金刀的在俞秀凡對面坐下。
這一來,廳中大部酒客,都放下了筷子,轉臉望了過來。
人都有,一種莫名的好妒之心。
俞秀凡的霸道氣勢,使滿樓的酒客,都有憤怒,但卻又沒有膽量去自找麻煩,總想有一個人看不慣,把那人教訓一頓。果然有人行了過去,眼看一場紛爭即將開始,大部分人,都放下了筷子,準備看場熱鬧。
俞秀凡看那坐在對面的人,三十五六的年紀,穿着一件侮青長衫,目中神光隱現,腰中微微隆起,不知道帶的什麼兵刃。
俞秀凡冷冷的望了那青衫人一眼,一語未發。
王尚卻突然站了起來,大跨一步,人已到了那青衫人的身側,冷冷説道:“站起來!”
青衫人望了王尚一眼,未予理會,卻高聲喝道:“店小二。”
一個店夥計應聲行了過來,哈着腰,道“二爺,你老有什麼吩咐?”
青衫人大聲道:“給二爺來個下酒的菜,一斤二鍋頭。”
店小二應了一聲,望望俞秀凡退了下去。
王尚心中暗道:“店小二稱他二爺,自然是地面上有頭有臉的人了,咱們既然是誠心出風頭,這等人自然是最好的對象。”
但他競非是具有惡性之人,雖然有意佈署,滋生事端,但要他橫蠻的出手打入,出口傷人,卻是難能辦到。
就在王尚忖思着應該如何應付之際,那店小二已然提着一壺酒,端着一個冷盤,送了過來。店夥計目睹王尚氣虎虎的站在一側,生怕惹火上身,放下了酒萊,回頭就走。
青衫人很沉着,提起酒壺,自己斟滿了一杯酒。
王尚突然伸出手,按在酒杯上,冷冷説道:“咱們公子包下了這桌位置。”
青衫人冷哼一聲,道:“滿堂酒客,座無虛席,這地方卻空了這多位置,在下不坐這裏,又坐哪裏呢?”
王尚冷笑一聲,道:“朋友,咱們花了錢包下了這張桌子,閣下還是讓讓的好。”
青衫人哈哈一笑,道:“兄弟在長沙府住了幾十年,還沒有人敢叫我讓個座位。”
王尚冷冷説道:“上得山多遇到虎,閣下今天遇上了。”緩暖收起了右手。
只見那個裝滿了酒的瓷杯,大半部陷於木桌之中。大廳中人大部都瞧的十分清楚,個個心頭駭然。心中暗道:“這個瓷杯,竟然陷入了木桌之中,當真是一樁不可思議的事。”
那青衫人臉色一變,半晌説不出話。
王尚冷冷説道:“閣下如是能喝下這杯酒,在下願向我們公子求個情,讓你朋友坐在這位子上。”
青衫人在眾目睽睽之下,頗有不知所措之感。他自己心中明白,憑自己這份功力,決無法取出這隻瓷杯。但又不甘心站起來一走了之。那不但當場難看,也丟了他在長沙的名頭。
一時間楞在當地。
王尚冷笑一聲,道:“你朋友如是喝不下這杯酒,似乎是不用再待下去了。”
青衫人面紅過耳,冷哼一聲,右手抓住了半個瓷杯,左手用力在木桌下面拍了一掌。
但聞蓬然一聲,木桌上十幾個放菜的瓷盤子,突然一齊飛了起來。王尚雙手齊出,接住了大部分瓷盤,還有幾個,卻被王翔急奔而至,伸手接住。俞秀凡不是不想出手,只因他不知是否能接得住,不敢輕易出手,心中無把握,只好藏拙。
青衫人震飛起滿桌佳餚,但他仍然沒有完整取出那嵌入桌子上的酒杯,瓷杯由中間折斷。
王尚緩緩放下手中的菜盤,冷冷的望了那青衫人一眼,道:“閣下可以走了。”
人,就是那麼奇怪,目睹王翔、王尚的身手之外,大家都忽然覺着那年輕人確有獨霸一桌的能耐,只看那兩個跟班的厲害,自為主人的自然是非同小可了。
青衫人面色慘白,回頭向外行去,走到了店門口處,才回過頭來,説道:“三位不知要在此停留幾日?”
王尚道:“咱們準備明天就走。但為了等你的朋友,咱們多留一天也成。”
青衫人未再多言,大步出店而去。
王尚舉手招過來一個店夥計,道:“剛才那位是什麼人?”
店小二不敢説,但又不能不説,只好應道:“那位是朱二爺。”説完話,立刻轉身而去。
像朱二爺那種腳色,並不是俞秀凡和王尚兄弟要找的人,他們要釣大魚,那只是一隻小蝦。
王尚提高了聲音,叫道:“店夥計。”
一個店夥計應聲行了過來,一欠身,道:“管家,有什麼吩咐?”
王尚笑一笑,道:“咱們公子已吃過了飯,不知道長沙府有什麼好玩的地方?”
店小二道:“什麼樣的地方?”
王尚道:“好玩的地方一一賭場、妓院;不過,賭場要賭的大,妓院要天香國色的名妓。”
店小二為難的搖搖頭,道:“這個麼,小的就不太清楚了。”
突然間,一個人大步行了過來,直行到王尚的身前,道:“管家,貴公子可是想在長沙玩玩麼?”
王尚轉目望去,説話的只是一個孩子,一個年約十三、四歲的孩子,穿着一身上布衣服,就像在大街上到處打溜的小孩子一樣。
他們不是叫化子,但能隨遇而安。蓬亂的頭髮,臉上還帶有一點污泥。
王尚仔細打量過那童子之後,緩緩説道:“你是什麼人?”
蓬髮童子笑一笑,道:“我能帶你們去很好的地方玩,那裏有長沙最大的豪賭,最美的女人。”
俞秀凡心中大感奇怪,暗道:“這孩子如此年輕,怎會知曉這多事情?”於是動了很大的好奇之心,當下淡淡一笑,道:“如是真有這麼一個地方,咱們應該去見識一番才是。”
王尚望着那蓬髮童子道:“什麼時候動身?”
蓬髮童子道:“現在。”
王尚道:“好,你帶路吧!”
蓬髮童子卻搖搖頭,道:“別慌,咱們先要談好價錢。”
王尚道:“什麼價錢?”
蓬髮童子道:“我帶你們前去,自然要一點帶路費了。”
王尚道:“你要好多少錢?”
蓬髮童子伸出五個指頭,道:“這個數,你瞧怎麼樣?”
這三人都是全無江湖閲歷的人,自己想出了這樣一套笨辦法,行起來倒也興致勃勃。
王尚笑一笑,道:“五兩銀子?”
蓬髮重子搖搖頭道:“五兩銀子,諸位未免大過小氣了。”
王尚道:“那你要多少?”
蓬髮童子笑道:“你們公子不是有的是錢麼,五兩銀子,你如何説的出口?”
王尚道:“那你是要五十兩了?”
蓬髮童子笑一笑,道:“以你們公子這身價氣派,五十兩銀子,實在是夠便宜了。”
王尚道:“好吧!咱們會多忖你點。”伸手摸出一錠金元寶,掂了掂道:“這裏有十兩黃金,先付給你,如果那地方真正是好玩,咱們公子另外有賞。”
蓬髮童子接過金元寶,微微一笑,道:“多謝公子重賞。”
帶路去玩玩,有十兩黃金的重賞,摺合白銀一百兩,實在是很驚人的手筆。只看的大廳中所有的人,既羨慕、又驚愕。
蓬髮童子收好了黃金,微微一笑,道:“公子吃好飯了麼?”
俞秀凡點點頭道:“吃好了。”
蓬髮童子道:“咱們可以上路了。”
王尚欠欠身,道:“請公子起駕。”
俞秀凡站起身子,大搖大擺的向前行去。
王尚伸手抓起長劍,緊隨在俞秀凡的身後。
王翔卻搶前一步,走在那蓬髮童子的身後。
蓬髮重子微微一笑,道:“咱們先到哪裏去玩?”
王尚道:“是你帶我們去玩的,為什麼還要問我們呢?”
蓬髮童子笑道:“我是問問你們,先到有女人的地方去玩呢,還是先到賭場裏去玩?”
王尚對賭場、女人,全都沒有經驗,一時之間,愣在當地,不知如何回答。
俞秀凡對這方面的事情,亦是全無經驗,只是緩緩説道:“久聞湘女多情,咱們先去見識見識此地的女人再説。”
有了俞秀凡這麼一點,王尚的腦筋也活了起來,接道:“咱們公子的眼光很高,你帶咱們公子去的地方,一定要有些姿色才行。”
蓬髮童子微微一笑,道:“管家放心,如是我桃花童子,帶你們去的地方,不能使你們滿意,天下再沒有一個人,能使你們玩的開心了。”
俞秀凡心中一動,微笑説道:“你這名字很怪,為什麼叫桃花童子?”
桃花童子笑道:“因為我從小就流浪江湖,在花街柳巷中長大,對於玩道,不但十分熟悉,而且人緣也好,很多富商巨賈、王孫公子,都喜歡和我在一起玩樂,每次,都有很重的賞賜,久而久之,他們都稱我桃花重子。有關女人的事情,都得向我請教,反而把我的真姓名給忘了。”
俞秀凡心中微生警覺,暗道:“這童子雖然帶一身流氣,但言談氣度,都不似平常人物,對此人,應該留心一些,多一些防範,免得着了他的道兒。心中念轉,口中卻笑道:
“難得你這點年紀,竟有這麼多經驗。”
桃花童子笑道:“天生一種米,養出百樣人。我桃花童子,生具了桃花命,一懂事就在女人羣中打滾,我見的女人大多了,自然,對她們心理、性格,瞭解的多一些。”
俞秀凡道:“你讀過書嗎?”
桃花童子道:“不讀不行啊!有些姑娘們喜歡吟詩作對,我總得應付她們才行,説不得只好讀點書了。”
俞秀凡探着道:“這麼説來,你還有點武功了?”
桃花童子道:“公子明察,這也得學一點。我這一行,雖然是不在三百六十行內,日子過的輕鬆,但偶而也有很苦的時間,要應付各種不同的巨賈王孫,日夜歡娛,縱情酒色,沒有點武功基礎,身子也支持不住。”
俞秀凡道:“桃花童子,你只在長沙府中這片地盤上混生活麼?”
桃花童子笑道:“自然不止這地。我到的地方很多,秦淮河釁的畫肪,西湖舟中的船像,我是無不熟悉。到長沙也不過半年左右。”
俞秀凡聰慧過人,又務雜學,和這桃花童子談了一陣,心中已經有了點門路。
笑一笑,道:“你帶我們去的地方,可也是花街柳巷中麼?”
桃花童子道:“她們不算是花街柳巷中人,但也不能算是正正經經的良家婦女。但她們卻不會輕易接客,一般人,根本就沒有辦法和她們搭上線。”語聲微微一頓,接道:“你公子爺是大玩家了,正正經經的女人,那就談不上玩字。小的先帶你去一家瞧瞧,如是你公子不滿意,咱們再想別的門路。”
幾人邊談邊走,已經穿過了幾條街巷,到了一條幽靜巷子裏。
這裏住的似都是有錢人家,高牆朱門。巨宅大院。
桃花重子行到左邊第三家前面,停了下來,登上七層石級,叩動門環。
片刻間,木門大開,一個老蒼頭行了出來,和桃花童子低談了數語。
老蒼頭轉身人內,桃花童子卻回頭對俞秀凡道:“公子請進吧!”
俞秀凡心有些跳,但表面上倒還能裝的若無其事,大步行入。
王翔、王尚,分隨身後。
穿過一座遍植花樹的庭院,才到正廳。庭中早已高燃四盞流蘇宮燈,照的滿室通明。
四個年輕秀美的少女,穿着一色的青緞子、長裙短衫,迎上來把俞秀凡讓人上座,四婢輪流奉上香茗、熱中、細點和銀嘴金身的水煙袋。
俞秀凡接過茶,卻搖搖頭,推拒了水煙。原來他根本不會吸煙。
一番應酬過後,四婢退下,桃花童子才低聲對俞秀凡道:“公子請稍侯片刻,玉姑娘在沐浴更衣。”
進了廳門之後,王翔、王尚就分左右站在俞秀凡的身後。
俞秀凡望望兩人,才笑對桃花童子道:“不要緊,咱們等她一會。”四顧了一眼,俞秀凡又低聲接道:“這座宅院很大,定然有不少姑琅吧?”
桃花童子搖頭笑道:“這宅院裏,有八個丫環,四個老嶇,兩個廚師,一個守門蒼頭,但主人麼,就是玉姑娘一個。”
俞秀凡道:“奧!很大氣派。”
兩人談話之間,忽聞玉佩叮哆,一個粉紅衫兒、粉紅裙的少女,蓮步細碎的行了過來。
不知是天生的嬌燒,還是後天的嚴格訓練,走路時一步三擺,粉頰、朱唇、楊柳腰,有一股説不出的動人勁兒。
玉姑娘蓮步微停,一隻勾魂的秋波轉動,掃了大廳一眼,嫣然一笑,擺着柳腰兒行到了俞秀凡的身前。輕提紅羅裙,欠身一禮。
俞秀凡看到了一隻好小的腳,粉紅繡鞋兒。盈盈一握。這女人美的嬌豔,美的動人,全身散發着嬌媚氣息。是那樣動人情愫,是那樣撩人崎念。
俞秀凡呆了一呆,才起身抱拳,道:“不敢當,姑娘請坐。”
姑娘笑一笑,緊傍着俞秀凡的身側坐下。儘管她風情萬種、小管她媚態撩人、儘管她笑意盪漾,但她似乎不願説話,由內室行入廳中,一直沒有説過一句話。桃花童子欠身行了個禮,道:“玉姑娘,這位公子爺華衣駿馬,到了長沙,腰纏萬貫,身懷絕技,庸俗脂粉他看不上,所以我把他帶到了你這裏來了。”
玉姑娘點點頭,又揚起玉手兒輕輕一揮。
桃花童子微微一笑,道:“小的告退了。”悄然退出了大廳。到了廳門外,突然舉手對王氏兄弟一招。
王尚望了王翔一眼,低聲道:“你守着公子,我出去瞧瞧。”舉步行出大廳。
桃花童子皺了皺眉頭,道:“咳,你軋出了苗頭沒有?”
王尚怔了一怔,道:“什麼苗頭?”
桃花童子道:“你們公子似乎是很欣賞玉姑娘,玉姑娘可也似乎挺喜歡你們公子,這就叫才子佳人,兩人對了眼,你們兩個跟班的,攪混在大廳裏,算是那一顆葱啊?”
王尚道:“我們保護公子。”
桃花童子嗤的一笑,道:“管家,你們可是初離家門吧?”
王尚心中一驚,暗道:莫非被這小子瞧出什麼毛病來了?只好應道:“不錯,咱們是初次陪公子出來散心。”
桃花重子笑道:“這就難怪了。”
王尚呆了一呆,不知如何回答。
桃花童子道:“招呼你那兄弟出來,我去找兩個丫頭,陪咱到後面喝酒。”
王尚心中暗道:“艾大俠肯放俞大哥出來,要他獨闖江湖,自然是已有了足可自保的武功,反正我們就在這宅院中,也不會離開多遠。”心中念轉,舉手對王翔一招。
王翔行出大廳,道:“幹什麼?”
桃花童子笑道:“玉姑娘陪你公子論詩喝酒,你們哥倆只好找兩個丫頭湊合一下了。”
工尚生恐王翔情絕,急急接道:“是啊!咱們不能留在廳中打擾公子。”
桃花童子道:“兩位請跟我來吧。”一面舉步而行,一面接道:“這叫做龍配龍,鳳配鳳、誰要你們命不好,作人的管家跟班呢。再説,玉姑娘的丫頭,可也是挑的揀的,一個個貌美如花,也不合屈辱你們哥倆個。”
玉尚只覺這桃花童子,口若懸河,胸羅淵博,小小年紀,竟似無所不知。
再説玉姑娘目睹兩個管家去後,抬手理一理鬢邊插的王蘭花。
級緩説道:“公子請入內室,容賤妾治酒款客。”
俞秀凡心頭直跳,表面倒還算沉得住氣,笑一笑,道:“在下的酒量不好。”
玉姑娘道:“那麼,咱們吃些點心。”
俞秀凡道:“在下腹中不餓。”
王姑娘啊了一聲,道:“公子喜歡什麼呢?”
俞秀凡心中一動,暗道:“這丫頭好大的口氣,待我刁難她一下。星目轉顧了玉姑娘一眼,道:“在下性喜音律。”
王姑娘嬌媚一笑,道:“好極啦!管絃兩道,不知公子喜愛那樣?”
俞秀凡愣住了,暗道:“難道這丫頭真也能兼通管絃兩道麼?心中念轉,口中説道:
“在下喜品洞蕭。”
俞秀凡暗暗忖道:此女嬌嵋絕倫,又似具滿腹才意,像這樣一位姑娘,怎會淪落人風塵中呢?再説像這等鬧中取靜的深宅大院,僕從眾多,每月必須要很大的開銷,這丫頭由那裏弄來這麼多的銀子呢?
他出身貧苦之家,深知金錢得來不易,一個年紀不到二十的女孩子,能夠維持這樣龐大的開銷,這其問實有着很大的可疑之處。
心念一轉,頓時提高了警覺。
玉姑娘綴緩站了嬌軀,道:“賤妾替公子帶路。”
也不待俞秀凡答話,起身向前行去。
俞秀凡緩緩站起身子,隨在玉姑娘身後行去。
繞過大廳後面的玉屏風,穿過一道木門,迴廊曲折,到了一座小廳門前。
一個青衣女婢,及時打起了布簾兒。
玉姑娘停下腳步,回過頭,理鬢淺笑,輕聲説道:“公子請。”
俞秀凡經過這一段行程,早已定下心神,人也恢復了鎮靜,玉姑娘一讓路,俞秀凡瀟灑的行了進去。
這是一座佈置雅緻的小廳,紫綾饅壁,紅氈鋪地,廳中間擺了一張小圓桌子,小圓桌子兩側,擺了兩張鋪着紅緞墊子的木椅。
玉姑娘欠欠身,把俞秀凡讓上客位,自己坐了主位奉陪。另一個青衣女婢,端著一個銀盤兒,獻上香茗。
玉姑娘嬌媚地笑一笑,道:“公子喜歡喝點什麼樣的酒?”
俞秀凡徽微一笑,道:“隨便吧!”他根本不去喝酒,要他決定喝些什麼酒,那是叫他作難了。刁鑽的玉姑娘回顧了身側的女婢一眼,笑道:“準備竹葉青。”
女婢一欠身,退了下去。
玉姑娘轉眼間向另一個女婢道:“去取我的玉蕭、琵琶。”
青衣女婢一欠身,回頭而去。似乎是叮面隨時準備着酒菜,女婢出去不過片刻已然俸着個大木盤行了進來。
四個精緻的涼菜,一壺二斤裝的竹葉青。另一個女婢捧着玉蕭。琵琶行進來。
那送酒的女婢去而復返,送上了囚個瓷碗扣着的熱炒。
玉姑娘揮揮手,道:“你們退下去吧!有事情我再叫你們。”
兩個女婢對着俞秀凡欠身一禮,轉身退下。
俞秀凡忽然間想到了這地方的高貴、豪華,如若不花點錢,還算什麼貴公子。
伸手摸出了兩片金葉子,道:“不成敬意,玉姑娘吩咐她們收下吧!”
那兩片金葉子每一片都重二兩左右,用來賞給兩個丫頭,應該算很大方了。
其實,俞秀凡出身貧寒,當年寒窗苦讀,從未見過黃金,如今一出手賞人兩片金葉子,實在心痛的很。
但玉姑娘望也未望兩片金葉子一眼,低聲喝道:“回來,謝過公子賞賜。”
兩個青衣女婢應聲迴轉來,謝過賞賜,臉上無有欣欣笑容,但也無鄙視之色。那證明了這賞賜不夠大,但也不算太小氣。
兩個女婢退出雅緻的小廳,玉姑娘才提起玉壺,斟滿了兩隻酒杯,笑道:“公子,我敬你一杯。”一舉杯,竟喝個點滴不剩。
俞秀凡愣住了,看姑娘嬌弱不勝,竟然一口乾杯,男於漢大丈夫,怎能示弱,只好也一口喝乾。
閲人多矣的玉姑娘,眼睛裏揉不下一粒砂子,雖然那俞秀凡表現的已夠鎮靜,但玉姑娘冷眼觀察下,仍然找出了很多破綻,所有的破綻中,以那俞秀凡賞賜兩個女婢時的破綻最大。
玉姑娘暗自盤算一下,緩緩説道:“公子,賤妾有幾句活,不知是當不當講?”
俞秀凡不善於飲,猛灌一杯竹葉青這等烈酒,只覺臉上直髮燒。但幸好他帶着人皮面具,外面瞧不出來,暗自運氣壓制,口裏應道:“姑飯只管請説。”
玉姑娘道:“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倖名,公子腰纏萬貫,天涯訪美,可是隻為了一遣情懷麼?”
俞秀凡笑道:“周幽王寵褒蟻,為博一笑失江山,在下花點銀子,又算得什麼?”
談到詩書一道,俞秀凡自是大大的行家,隨手拈來皆文章,玉姑娘微微一笑,道:“公子滿腹經綸,出口有章有典。”
俞秀凡道:“姑娘才氣縱橫,言來能歌能舞。”
笑一笑,玉姑娘又替俞秀凡斟了一杯酒,道:“公子論人,看賤妾是否風塵女子?”
俞秀凡哈哈一笑道:“千金買笑,只見天姿國色論什麼張王李趙。”
玉姑娘突然有着被傷害的感覺,黯然一嘆,道:“薄奴弱女、斷腸花,自不配和公子煮酒論英雄了。”
俞秀凡道:“古往今來,大丈夫誰不兒女情長,姑娘想的太多了。”
玉姑娘有些失措,面對着才氣不凡的俞秀凡,暗生出驚栗之心。忖道:“桃花童子説他身負絕技,論文才似乎學富五車,究竟是一個什麼人物呢,難道他文武並具,深藏不露!心念轉了轉,舉杯説道,”公子文才豐茂,賤妾何幸識荊,來,咱們再乾一杯。“俞秀凡緩緩舉起了酒杯,心中暗道:俞秀凡啊俞秀凡,你不能再喝了。但見玉姑娘舉杯一飲而盡,怎能對一個弱女示弱,只好暗裏咬牙,再乾一杯。目睹俞秀凡舉杯的赳趄神情,玉姑娘心中一動,暗道:“莫非他不善飲酒,倒得灌他一下。打定了壞主意,嬌聲説道:“公子才氣折人,賤妾敬佩萬分,千金買笑,豪情萬斟,由來才子必善酒,賤妾捨命陪君子,願為公子一醉,咱們先行各盡三杯。”
俞秀凡道:“使不得,在下酒量不好。”
玉姑娘的動作很快,説完兩句話的工夫,已然斟好了酒杯,道:“那是公子一句謙虛話,如何能當得真,賤妾先乾為敬。”仰首一杯,立刻又自斟滿,就這樣幹了三個滿杯。
俞秀凡雖然不甘示弱,但他心中明白,喝下兩杯,已然全身發熱,這三杯下去,非得當場出醜不可。
這不是逞英雄的時候:隨手抓起洞蕭,道:“姑娘好酒量,在下吹一曲為姑娘祝賀。”
舉蕭就唇,吹了起來。吹的是一曲閤家歡。但聞蕭聲中散發出一片歡樂的音韻,有如身沐春風,令人舒暢。
昔年俞秀凡家中貧苦,一面讀書,一面為人放牛;那牧牛時唯一的快樂,就是身騎牛背,一蕭就唇,吹出,心中歡樂、悲傷。
但他吹的蕭,都是一般圓竹隨手作成,哪裏像王姑娘這管洞蕭,湘妃竹身,名匠精製,蕭身有三道聚音金匝,音律極正。
俞秀凡別説吹了,見也沒有見過這樣好洞蕭,這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吹的十分有勁。
忽然間,蕭聲一變,聲音高拔,響沖霄漢,餘音嫋嫋,散入雲際。
玉姑娘本來是心頭有氣,聽完了一曲閤家歡,悶氣忽散,連連讚道:“好功夫。公子,賤妾妹妹中都是音律好手,但像公子這樣,確還未聞。”
俞秀凡道:“近年未品,生疏多了。”
忽然間,兩個人都發覺説露了嘴,不禁相視一笑,但卻都未抓對方的小辮子追問下去。
玉姑娘取過琵琶,扶正弦音,道:“公子,賤妾獻醜了。”
玉手撥絃,妙音應手而出。彈的是一曲金榜樂。
琵琶聲忽轉繁急,如高山流水般一泄而下,霍然靜止。
俞秀凡低聲道:“姑娘彈的一手好琵琶。”竟然自動端起了面前的酒杯,幹了下去。
玉姑娘眨動了一下圓圓的大眼睛,臉上是一股很奇異的神色,望望俞秀凡。忽然低聲説道:“公子,我陪你一壺。”挽起酒壺,喝了起來。
這是英雄豪客,大塊肉、大口酒的吃法,一個千嬌百媚的大姑娘,這樣嘴對嘴的喝酒,倒少見,俞秀凡看的呆了,不知如何是好。
玉姑娘一口氣喝完了壺中的竹葉青,放下了酒壺,手扶着桌沿兒,笑道:“公子,你可是有些害怕了?”
俞秀凡道:“怕什麼?”
玉姑娘道:“怕我這樣瘋瘋顛顛的樣子。”
俞秀凡微微一笑,道:“姑娘好酒量啊!”
玉姑娘不知是有點酒醉,還是有意賣俏,扭動一下腰兒,媚笑説道:“扶我上樓去。”
那樣小的一雙腳,又喝了那樣多的酒,想象中,實在也是站立不穩。
兩斤像竹葉青那樣的烈酒,有口氣灌了下去,就算是玉姑娘好酒量,也不禁臉泛紅潮,隱現醉意,緩緩伸出了玉臂。
這就使俞秀凡有些義不容辭,而且這地方也不宜太嚴肅,伸手扶住了玉姑娘。
不知玉姑娘是有意還是無心,玉指兒一鬆桌沿兒,全身倒在俞秀凡的身上。
玉姑娘輕啓櫻唇兒,吹出來一股濃濃的酒氣,道:“扶我上樓去。”
俞秀凡依言扶着玉姑娘登上了樓梯。二樓是姑娘的閨房,紫檀雕花大牀,掛着白綾帳。
笑一笑,玉姑娘柔聲説道:“扶我上牀去,我真的有些醉了!”
俞秀凡道:“姑娘不該喝下那壺酒。”
斜眼兒一瞟俞秀凡,玉姑娘嬌聲説道:“知道嗎,一醉解千愁,我愁緒千種,為何不醉?”
俞秀凡笑一笑,道:“你有什麼好愁的,錦衣美食,老漢,侍婢,一個人愛怎麼樣就怎麼樣,難道還不快樂麼?”
玉姑娘道:“説的是嗎,人就是不知足,得隴望蜀。再説,我每天香湯沐浴,身着綾羅,還不是都為了給別人看。”
俞秀凡道:“女為悦己者容,古往今來,其理不變,有那樣多人喜歡你。”
嘆口氣,玉姑娘打斷俞秀凡的話,道:“女為悦己者容,這句話坑苦了我們無數姐妹。
不管他是什麼人,我們都得打扮給別人瞧的順眼,卻不管我們喜不喜歡那個人。武則天作了皇帝,卻不知救救我們女人。有一天,我如能號令天下,我要改了這句話。”
俞秀凡啊了一聲,接道:“怎麼樣一個改法?”
玉姑娘道:“女為悦己者容。我們打扮自己,應該讓我們喜歡的人看,如是不喜歡那個男人,為什麼穿的花枝招展,為什麼要纏這一雙小腳?披頭散髮,大腳丫環,那又有何不可,反正我們不喜歡他。”
俞秀凡眨動了一下星目。道:“話雖説的有一些離經叛道,但想一想,你的話也不是全無道理。”
玉姑娘嫣然一笑,接道“你究竟是江湖浪子,還是位花花公子?”
俞秀凡道:“姑娘的看法呢?”
這時,玉姑娘已行到木榻前面,身子一歪,躺在牀上,卻抬手拍拍牀沿,笑道:“坐下來,讓我告訴你我的看法。”
俞秀凡幼讀詩書,非禮勿動,非禮勿視的禮教關防,早已在心中深植,雖然扮作了腰纏萬貫,訪美天涯的風流人物,但一時間,卻很難適應這改扮的身份,要他和嬌燒絕倫的美女,同處一榻,不禁有些猶豫起來。
玉姑娘可是久歷風塵的人,經過了不少的大鳳大浪,側卧嬌軀,格格一笑,伸出一個嫩葱似的手指兒指着俞秀凡的鼻尖兒道:“你不是江湖浪子,因為,江湖浪子沒有你這份拘謹。”
俞秀凡心頭一震,一跨步緊傍玉姑娘的身側坐下來,接道:“玉姑娘看在下可像豪富之家的花花公子?”
玉姑娘格格一笑,一笑道:“也不是出身豪富之家的花花公子。因為,他們都是急色兒,沒有你這份鎮靜工夫。”
俞秀凡道:“那麼姑娘看在下,又是什麼樣的身份呢?”
他生恐身份為人瞧出,壯着膽子伸出手,捏一下玉姑娘的小腳尖兒。
玉姑娘沒有閃避,兩隻水汪汪的大眼睛,卻盯在俞秀凡的臉上瞧着。
幸好一張人皮面具,掩住了俞秀凡臉上的羞紅,他故作輕鬆的笑一笑,接道:“姑娘看在下可是位風流人物?”
整整容色,玉姑娘肅然道:“你不過是一個初出茅廬的精明小子,只是你的運氣太壞。”
玉姑娘接道:“説出來,你別吃驚,也別生氣。”
俞秀凡道:“在下相信還可以自持。”
玉姑娘道:“那很好,取下你臉上的人皮面具。”
俞秀凡哈哈一笑,道:“好精明的姑娘,你是怎麼瞧出來的,我相信,在人皮面具上面加上了藥物,那應該不會被人發覺才對,再説,我連脖子裏也抹上了易容藥物。”
玉姑娘道:“你的化裝確實很好,實在令人很難瞧出來。”
俞秀凡道:“那你又怎麼瞧出來的?”
玉姑娘道:“你不尚風流偏風流,為什麼要捏我一下腳尖兒?”
俞秀凡道:“那是因為我想證明一下,我是位久歷情場的花花公子。”
玉姑娘道:“可惡,為什麼不再戴一雙手套?捏我一下腳尖兒,羞的你兩隻手都泛起紅霞,偏偏是一張臉瞧不出一點羞紅。”
俞秀凡嘆口氣,望着兩隻手,道:“這叫做百密一疏。”
玉姑娘又是一陣格格嬌笑,道“怪你生杏偏當熟桃賣,挑情挑的羞紅了兩隻手,那倒是極為少見。我的公子爺,嘗試一下風流滋味,怕不快把一顆心跳出口腔。”
俞秀凡伸手取下人皮面具,笑道:“套着這勞什子怪不舒服,既被你瞧出來,我就不用戴了。”
玉姑娘雙目中放射出兩道情焰,盯在俞秀凡臉上瞧了一陣,一下子挺身而起,嬌聲喝道:“坐着不要動”一扭柳腰兒竄出室外。
望着那玉姑娘飛躍而出的背影,快如脱弦之箭,這那裏是一個弱女子,分明是身負絕技的高人。只見玉姑娘端着一個銀盆,盆內滿是清水,和一條雪白的面中進房。
放下手中的銀盆,玉姑娘笑了一笑,道:“洗洗臉吧!”
俞秀凡緩緩收起了人皮面具,道:“多謝姑娘。”
老實不客氣的就在銀盆中洗去了臉上殘餘的藥物。
玉姑娘也不再裝作,靜靜的站在旁邊,像是在欣賞一件完美的傑作。俞秀凡放下面巾,玉姑娘立刻端出銀盆。
但她很快行入房中,俞秀凡本想坐在對面的錦墩上,心念才動,玉姑娘已到了木榻前面,嫣然一笑,道:“你想跑?”
俞秀凡道:“我想換個坐位,揭下了面具,總不能還坐在你的牀上。”
玉姑娘道:“你自己心裏早已明白,這地方用不着拘謹。”
俞秀凡嗯了一聲道:“這地方,究竟是什麼所在?”
玉姑娘道:“你找的是路柳牆花,桃花童子決不會帶你到旁的地方,所以你不用拘謹。”
俞秀凡回顧了一眼,道:“但這地方不像。”
五姑娘釘了一句,道:“不像什麼?”
俞秀幾道:“不像妓院。怎麼看這裏也不像花街柳巷。”
玉姑娘嬌媚一笑,道:“地方像不像什麼要緊,你找的是人哪!只要你看人過得去,不論什麼地方,都是一樣。”
俞秀凡道:“玉姑娘,你也不像。”
玉姑娘道:“為什麼?是我不解風情呢,還是長的太醜?”
俞秀凡道:“是長的太美了,美的不像風塵中人。”
玉姑娘道:“風塵女子,臉上也不會刻上字,你怎能斷言我不是……”語聲頓了頓,接道:“明白點説,這地方應該是高尚一點的花街,門前不掛招牌,女人也長的像點樣子。”
俞秀凡道:“玉姑娘,我問過了,這裏你就是女主人。”
玉姑娘道:“説的不算錯,正確點説,我該是這裏的當家花旦,要接待像你這樣的貴公子,那就非得我出馬不可。”
俞秀凡澳了一聲,道:“姑娘的意思是……”
玉姑娘道:“什麼馬兒什麼料,馬虎點的人物,派兩個丫鬟應付一下就是,這該説的很明白,你是不是還有些不懂?”
俞秀凡道:“我懂,我懂。”突然搖搖頭,笑道:“還是有些不像,你不像風塵女子,連那幾個丫頭也不像花柳巷賣笑人。”
玉姑娘道:“你這人,夾纏起來沒有個完,需要怎樣説你才相信,良家婦人,豈能允許你公子來這裏玩。不過,我們這裏高尚些,價錢也貴的嚇人,所以,不是腰纏萬貫的有錢人,不敢登門。”
俞秀凡道:“你這麼一説,倒是有點象了。”
玉姑娘道:“你這人,還要我怎麼説,你如是再不信,那只有一個法子證實了。”
俞秀凡道:“什麼法子?”
玉姑娘道:“我這裏纏綿一宵,黃金百兩,公子願意花這筆銀子,我就可以留客。”
俞秀凡心中暗道:“我們訂這個主意,原本就是要擺出奇異行徑,引人注意,鬧鬧吵吵,倒是無妨,像這樣真的纏綿深閨,洞房春暖,那就有些過分了。何況這女人,適才飛躍的身法極快,論江湖經驗,我更難及她萬一。留此一宵,兇險萬端,中了她的陰謀詭計,那就大大的划不來了。但要一口拒絕,又很難有適當的措辭。”
玉姑娘有些失望,但她失望神色,一現即隱,格格一笑,道:“怎麼樣?害怕了,是麼?”
俞秀凡道:“怕什麼?”
玉姑娘道:“怕花錢,還是怕我吃了你?”
俞秀凡儘量保持着鎮靜,道:“百兩黃金,區區可以奉贈,留宿大可不必。在下覺着玉姑娘的身價,應該更高些。”
玉姑娘臉上閃掠過一抹訝異,道:“那你就出個價吧!”
俞秀凡哈哈一笑,道:“在下風流不下流,姑娘請好好休息,區區告辭了。”
玉姑娘呆了一呆,道:“你要走?”
俞秀凡道:“不錯,已睹姑娘姿容,我不信三湘地面上,還有美過姑娘的人,在下入湘訪美已得,心己無憾,明天該走了。”
他詞鋒曲折,婉轉有致,簡直使玉姑娘有些難測高深。見多識廣的玉姑娘也有膛目結舌,不知如何措詞之感了。呆了一會,才嫣然一笑,道:“是了,公子眼光高,賤妾配不上。”
俞秀凡笑一笑,道:“玉姑娘言重了。”抱拳一禮道:“夜深了,在下也該告辭歸去。”
玉姑琅欠身還了一禮,道:“不再多想想麼?”
俞秀凡道:“美物不能多用,秀色豈可常餐,人貴適可而止,在下已經很滿足了。”
玉姑娘輕輕嘆息一聲,道:“公子,你不覺着你已經到了室藏的門麼?”
俞秀凡心中一動,道:“什麼寶藏?”
玉姑娘微微一笑舉手理一理鬢邊秀髮,笑道:“公子,一個走馬章台,訪美天涯的花花公於,大概用不着用易容術吧,再説,你公子用這人皮面具,細巧的很,一般人也不會存有此物。”
俞秀凡心頭暗暗震動,忖道:“看來是入港了,這丫頭和那桃花童子,都不是平常的人物。”心中念轉,站起的身子,重又坐了下去。
笑道:“姑娘對在下有些什麼看法呢?”
玉姑娘道:“尋仇,或是訪查一些失物。”
俞秀凡忖道:“這該是兩種最普通的理由,且也使人容易相信的理由。”
正想擇一項承認下來,忽然腦際中靈光一閃,又自想道:“她雖然太過自負一些,但她的閲歷,見識,自非我能及,編一套謊言出來,只怕要露出很多破綻,那就弄巧成拙了。”
這一陣功夫間,他心中千迴百轉,換了不少念頭,最後才緩緩説道:“玉姑娘自己想吧!在下麼,無法奉告。”
玉姑娘道:“蒽!夠了,你能守口如瓶,就可抵消了很多閲歷上的不足。”
她似在説教,又似在指俞秀凡增進江湖上的經驗。
俞秀凡坐着未動,也未出聲,但也沒有走的打算。
玉姑娘微微一笑,接道:“公子,我可不可以請教一件事情”俞秀凡道:“玉姑娘請説。”
玉姑娘道:“能不能告訴我你姓什麼?”
俞秀凡沉吟了一陣,道:“我姓俞,玉姑娘不是真的姓玉吧?”
玉姑娘蒽了一聲,笑道:“玉是我的名字,我姓郭,叫郭玉珍。滿意了吧?”
俞秀凡笑道:“應該叫郭姑娘才對,怎麼會叫玉姑娘呢?”
郭玉珍道:,‘這是什麼地方?我為什麼應叫郭姑娘才對?“俞秀凡微笑道:“郭姑娘似乎已承認不是風塵中人了?”
郭玉珍心中暗道:“看來是快入正題了!”口裏卻微笑説道:“俞公子也不是真的腰纏萬貫,訪美尋歡的花花公子吧?”
鋒芒相對,各不相讓。俞秀凡道:“郭姑娘是猜測,還是別有所見?”
郭玉珍道:“如是將猜測,桃花童子引你來此,我們已猜到你是別有用心,但這恐怕你心裏不服。”
俞秀凡心中大大的震動了一下,暗道:“江湖上的人人事事,當真是狡詐萬端,可怕的很。口裏卻笑道:“那是説,開始姑娘就對在下等動疑了。”
郭玉珍道:“哪隻是動疑而已。因為你不像久走花街的玩家,開始就擺出一副火急的姿態,但也正因為如此,證明了你的來歷很單純,在你們身後,不會有老於世故的人物安排。
不知小妹説的對是不對?”
俞秀凡想道:説的是哪!本來,這辦法是我和王翔、王尚想的。
艾大哥並沒有指示我們應該如何,這才是拙打巧響。點點頭,緩緩説道:“郭姑娘的論斷,使我們慚愧的很,不過……”
郭玉珍接道:“不過什麼,你心中還有些不服氣,對麼?俞秀凡道:“姑娘未能指出我們的破綻何在,實在很難叫人完全心服。”
郭玉珍道:“第一是你沒有歷久情場的那股老練;第二是你沒有紈絝子弟那種下流;第三你沒有腰纏萬貫那股氣派。”
俞秀凡道:“我出手的賞錢太少,是麼?”
郭玉珍道:“賞錢少,是原因之一;而且,也沒那種付法。”
俞秀凡道:“這麼説來,在下是太嫩了一點。”
郭玉珍道:“你也有高明的地方。”
俞秀凡撓道:“這要得請教了,在下全身破綻,哪裏高明瞭?”
郭玉珍柔媚一笑,道:“你讀了萬卷書,和一副伶俐的口齒。”語聲微微一頓,接着追問道:“現在,你心中服是不服?”
俞秀凡道:“郭姑娘。明知在下雖不願認輸,但又不能…”
郭王珍接道:“嗯!説的很婉轉,你既然有些感覺,可以實話實説了吧!”
俞秀凡一時間還無法編出一個完整的故事,心知萬萬不能再有一步失錯,再錯一着,那就回天乏力,滿盤皆輸了。一時間,沉吟不語。
郭玉珍微微一笑,道:“不敢説,還是不願説?”
這一逼,倒是逼出了俞秀凡一點急智:笑一笑,道:“姑娘,咱們彼此之間,還沒有深刻的認識,交淺言深,只怕誤人誤己。在下自知瞞不過姑娘精深入微的觀察,但在下也不願輕易説出此番訪仇……”心中若有警覺,立時住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