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惡的勢力掩蓋了正義,江湖為一片愁雲慘霧所籠罩着。洛陽大豪蓋天雄的英雄館前來了一個年青人。
二十四五年紀,七尺多高身材,微黑臉膛,濃眉,大眼,寬膊,虎背,熊腰,不算英俊,卻很健壯,魁梧,而不顯得臃腫,戴着露頂的遮陽笠,青布衫褲,登着粗麻的草鞋,腿上有泥,衣上有灰,顯示他走過很長的路。
英雄館是一所巍峨輝煌的廣捨,是蓋天雄專為接待四方江湖朋友的行館,蓋天雄不創門户,不立幫派,只能算為一方豪雄而已,但是他養士近千,為豪傑盟中的十八友之一。
豪傑盟是由十八個江湖豪雄所組成的,彼此實力相當,聲氣相通,分據於天下十八都邑,豪傑盟只是他們一個聯誼的組織,彼此不相隸屬,各霸一方,互不衝突,而且還互相支援,專與一些名門正派為抗衡。
這樣一個壯大的組盟,自然勢壓天下,可是這十八人仍在繼續充實力量,招亡納逋,用人唯才。
因此十八友都有英雄館類似的場所,不惜重金,用以款納投身門下的一些死士。
能夠在英雄館中居一席地位者,都是手底下來得幾下的糾糾武夫,以能為的高低分等級,因此稍具身份的門客,也必定是江湖知名人物,但也不會高於主人。洛陽的英雄館為大豪蓋天雄的別業,此人外號稱為鐵膽追魂。
除了一身兼修內外、已達爐火純青的氣功外,更練就一手奇特兵刃,兩枚鐵膽更是他成名的武器,鐵膽不大,每枚僅鴨梨大小,也不重,充其量不過斤把上下。
然而在蓋天雄手中就成了追魂帖、索命符,一膽擲出,勢逾千鈞,沒有人能逃脱過或招架得住。
據説素以臂力見長的開山斧宋開山,曾以一斧猛砍,蓋天雄用一隻手挾住了一枚鐵膽,架開了不説,還把宋開山的虎口震裂了,還有一次,號稱煞劍的李明明登門求教,李明明劍下從無十招的對手,連攻八十一劍,全被蓋天雄的鐵膽架住了,末後飛出一膽,擊碎了李明明耳下珠串。
就這樣,宋開山與李明明都心悦誠服,成為洛陽英雄館中的頭號嘉客,守定了蓋天雄,成為他的不二死士。
蓋天雄不住在英雄館,然而每天必來一趟,跟成名的一些名家高手談天,聚飲,或是印證武功。
英雄館門口不論日夜,都有四名衣服鮮明的大漢站班,接待來往的江湖人。
英雄館的廚房司務多至六十人,分三班操作,灶下火不熄,廳中席常滿,只要是江湖人,能夠進得了大門,至少也可以飽餐一頓,到賬房上領二十兩銀子走路。
當然要進門也不簡單,最差勁也得跟門上的四個大漢玩兩手。
英雄館可以白吃白喝,再帶走白花花的銀子,但也不是每個人都有這個資格的,不過已經成名的江湖人,或是其他豪傑盟中的門客,自然不必接受門口的考證,其待遇也不至如此簡薄,至於如何特殊,則要視來人的身份而定了。
這個漢子才朝門口一站,最靠近他的海馬週三,就橫眼瞟了一下問道:“請教朋友有何貴幹呢?”
門口站班的雖非高手,卻也是八面玲瓏人物。
週三早就打量過他了,看上去這年青人英氣勃勃,不是會家子,也是練家子,不過一身衣着太寒酸,身邊又沒有帶兵器,想來也不過是個籍籍無名的人物。
但蓋天雄曾經有過指示,在沒有摸清來人底細前,一定要拿出江湖禮儀,以免得罪人,所以他第一句問話還挺客氣的。
年青人忙拱拱手説道:“路過寶地,想找碗飯吃!”
週三一聽他的志氣不大,不禁開口笑了,由客氣換成了和氣的神色説道:“成!咱們這兒正缺人,朋友這付身量就讓人瞧了滿意,咱們可以做個夥伴。”
因為年青人只要求一個棲身之處,大概沒有多少真才實學,也不會受過明師指點,最多是塊站門班的料,而他們站門班的很辛苦,二十四個人分六班,一天兩個時辰,連個替班的人都沒有呢,多個人,至少隔幾天就可以輪休一次。
所以週三透着很熱情,笑着又道:“這兒差事很輕鬆,一天站兩個時辰的班,每個月領二十兩銀子,年節還有外賞,兩三年下來,就可以娶個媳婦兒了,哦!老弟,你成家了沒有?這兒可不能帶家眷。”
年青人笑道:“衣食尚且不全,哪裏還談得上成家。”
週三笑道:“那更好,光棍兒一條,無牽無掛,洛陽地方的粉頭兒是有名的,閒下咱們可以上琵琶巷去逛了。”
旁邊一名漢子道:“週三,你別忙着找替班,這兒可不是你週三爺當家,再説,你知道他成不成?”
週三道:“一定成,光看他的身架也足夠了,老弟!你有這付好結實的身架子,一定練過幾手吧?”
年青人道:“練是練過幾年,只是不成玩意兒!”
週三笑道:“練過就行,幹這份差事只要有幾斤氣力,隨便能弄幾下就夠了,老弟!你貴姓大名,寶鄉是……”
年青人微笑道:“敝姓梅,賤名山白,原籍山西,兄弟自幼就跟隨先父流浪塞外,剛到中原來。”
週三笑道:“我叫週三,外號叫海馬,咱們都佔一個三字,也算是有緣,梅老弟,你先進去填飽肚子,到帳房領十兩銀子,等我下班後,帶你買身衣服換換,再領你去見梁總管説一説就成了!”
梅山白一拱手道:“多謝週三爺栽培!”
旁邊那個漢子卻道:“吃飯、領銀子都是簡單的事,老弟,我叫劉四黑,你叫梅三白,四黑三白,咱們也算是有緣,來!咱們拉拉手,親近親近!”
週三連忙道:“老劉!梅老弟新來乍到,你得多照顧一點,多個人輪班,你也能圖個空閒。”
劉四黑斜起眼冷笑道:“誰説不照顧他呀!要不我幹嘛找他拉手親近呀,來!梅老弟,歡迎你參加為我們同行!”
説着,伸出一隻手,梅山白才伸手,立刻被他握住了。
魏七急道:“梅老弟,他外號叫通天掌,就是手上的勁兒大,你小心一點,別叫他捏傷了。”
劉四黑指上用勁,梅山白像是不勝痛楚的樣子,努力咬牙撐着。
魏七又説道:“老劉,梅老弟捱得起你一握,已經算是不錯了,人家可不像你,練過黑沙功的!”
劉四黑嘴角帶着殘忍的笑意像是很欣賞別人痛苦的表情,手上的勁兒愈來愈強。
梅山白好像忍不住了,哀聲道:“劉四爺請高抬貴手!”
週三也很着急地勸道:“老劉,人家已經向你討饒了,你就放過他了吧,大家以後還是一條繩子上的夥伴呢!”
劉四黑大概覺得虐待的慾望已經得到滿足,放鬆勁力,正想抽回手來,可是梅山白的手卻緊握不放。
他先抽了一下,沒抽回來,又用了點力,仍是紋風不動。
最後便出全力,那隻手竟像是被生鐵繞住了,一動都不動,他這才知道梅山白的手勁比他大得多,剛才是故意裝出痛苦的樣子,不禁怒道:“好小子!你敢消遣四爺!”
左手疾出,猛的一拳,擊在梅山白的胸膛上,梅山白如同未覺,他的拳卻好像擊在一塊硬石上,痛不可當。
連忙抽回拳頭一看,拳面上的皮已碰破了,流出了鮮紅的血。
他不禁怒聲吼道:“好小子,你裏面穿了硬甲!存心要老子的好看,老子非教訓教訓你一頓不可!”
握拳又要打,卻想起剛才的教訓,拳到一半就收住了。
梅山白用一隻空手解開胸前的衣服,露出堅實的胸膛,雙乳肌肉突起如丘,卻沒有任何的掩護,分明是憑着真功夫,硬挺了他一拳,震傷了他的拳頭。
週三直了眼,呆了片刻才拱手道:“梅老兄!梅大爺!原來您是真人不露相,請恕小的有眼無珠,多有冒犯!”
梅山白一笑道:“週三兄太客氣了,兄弟雖練了幾年功夫,實在算不上什麼玩意兒,只是在沙漠上把皮膚磨得硬了,擦傷了劉四爺的尊手,周兄替我求個情討個饒吧。”
邊説邊又搖動那隻與劉四黑對握的手,只聽得格勒一聲,對面的劉四黑已如殺豬般的痛叫起來!
週三知道劉四黑吃了虧,忙道:“梅大爺,四黑子只是喜歡開玩笑,並不是有心冒犯您,您就饒了他吧!”
梅山白這才把手鬆開笑道:“看在周兄的份上,我饒了你,趕快找個好大夫,或許能保全你這隻手,不過以後千萬別再使黑沙掌子,否則殘廢了可別怨我!”
劉四黑痛得滿頭大汗,先前那陣大叫,引來了不少人,一個帳房打扮的中年人,鼻樑上斜架着一付墨晶的眼鏡,慢吞吞地踱了過來,操着吳越口音道:“啥事呀?像殺豬一樣,叫成那個樣子,你們還有規矩嗎?”
劉四黑忙道:“梁總管,這小子上門生事,不知用什麼手法,把我的膀子弄脱臼了。”
梁總管朝梅山白看了一眼,然後伸手探到四黑臂上一摸,臉上現出驚色問道:“他是怎麼弄的?”
週三過去施了一禮,然後道:“梁總管,是這樣的……”將經過的情形説了一遍。
梁總管慢吞吞地哦了一聲道:“他就這麼搖了一下,就將你的臂骨全都抖散了?”
梅山白笑了笑道:“梁總管,你這付眼鏡恐怕不行,得去磨磨光,人的臂骨根根都有筋絡相連,哪裏抖得散呢?我只是震斷了他四根臂骨而已,貴館如果有好的接骨大夫,趕快用木板夾好了,將斷骨接上包好,這樣也許還能保得住,否則臂骨刺穿外肌,因而化了膿,就無藥可治了。”
梁總管冷笑道:“這些事不勞閣下費心,洛陽英雄館裏有的是好的接骨大夫,還用不着閣下再來指點!”
梅山白聳聳肩笑道:“那當然,不過剛才總管摸了一下,居然沒試出他的臂骨已斷,在下只怕那些大夫更糟,硬把劉四爺的膀子給治殘廢了,在下怎麼過意得去呢?”
這番話分明是拆梁總管的台,譏嘲他的評斷力欠準。
梁總管不禁臉上微紅,由鼻孔哼出兩聲冷笑道:“朋友!真人面前不説假話,你究竟是因何而來?”
梅山白微笑道:“我不是説過了嗎?來混碗飯吃!”
梁總管沉聲道:“英雄館原為接待四方武林朋友而設的,只要是有誠意而來,英雄館一定不會怠慢,可是像朋友這樣……”
梅山白笑道:“我的誠意不夠嗎?”
梁總管道:“以朋友的身手,該不會是隻求一份站門班的差使吧?”
梅山白笑道:“這個我也不知道自己值什麼身價,門上的週三哥認為我可以勝任那份工作,那位劉四爺還要考驗一下,我只得應考,現在照總管看,我能混個什麼樣的活兒呢?”
梁總管被他用話堵住了,一時莫測高深,也弄不清他的真正來意,只得道:“那也難説,反正閣下已夠進門的資格,請!”用手一比。
梅山白笑道:“不敢當,總管先請!”
梁總管再次一比手道:“朋友遠來是客,理應先請!”
“強賓不壓主,還是總管先請!”
梁總管笑道:“朋友太客氣了,本處可沒有這個規矩。”説着伸手去拉他。
梅山白連忙用手推道:“不敢當,不敢當,總管先請!”
兩個人看似在互相謙讓,實際已充滿了殺機,梁總管的手藉拉扯之便,手指連續地點向他的穴道。
而梅山白巧妙地用手推架,始終不讓他的手指沾身。
糾纏了一陣,梁總管看出梅山白的武功底子很高,乃放棄了試探,笑道:“朋友如此客氣,兄弟只好先行了!”
説着返身前行,梅山白卻似乎很懂規矩,不急急地趕上,等他走出十步左右,才舉步相隨,而且脱下了遮陽笠拿在手中。
梁總管走進了大門,步上正屋的台階,梅山白還不過剛進門而已,梁總管回頭一瞥,手中摺扇輕指道:“來人哪,給梅壯士備客房!”
梅山白笑着道:“不敢當,隨便找個地方就行。”
説着雙手捧笠,在胸前一舉,梁總管的臉色又變了,因為他的摺扇,實際上就是一件防身兵器。
扇面為金絲纏合揉毛編成,能抗兵刃,扇骨都是純鋼的,頭有細孔,內安機簧,用掌來控制機鈕。
只要一捏機鈕,十二支扇骨中可以射出十二枝細如牛毛的淬毒銀針,既疾且勁,而且無聲無息,專破氣功。
剛才摺扇一指,銀針已經發出,連招呼都沒有,想來對方一定難以防範,誰知梅山白竟像有了先知似的。
遮陽笠上下襬動,將十二支銀針全部擋住了,一點都沒有受傷,梁總管心中明白,這傢伙必定是個高手。
但是還不太服氣,這傢伙無端在門口鬧事傷人,假如不給他一點厲害,這個總管以後就甭混了。
因此他不動聲色,暗中又取了一把細針,準備裝進去,再來一次暗襲,為了掩飾裝針的舉動他故意回過身去藉故吩咐裏面的人,可是等他把細針裝進針孔時,才發現針洞中的細針一支不少,像是沒發出去。
他先是一怔,以為是機鈕有毛病,可是想想又不對,細針出手時,自己曾經有過感覺,絕不可能失誤。
於是他將梅山白讓了進來,找一張空桌,安排坐下,一面吩咐侍候的人打手巾把子上茶,一面回到帳房。
取出摺扇,詳細地檢查了一下,這看使他駭然色變,扇骨中的細針不少,卻換了個方向。
原來他的銀針前尖後圓,以備出手時加強勁力,安針時自然是針尖向外,現在竟然是針尖朝內。
這證明銀針已經射出過一次,可是沒打中對方身上,又被一股暗勁從原孔送了回來,才有這種現象。
針已細如牛毛,針孔也比米粒還細,一發十二支,對方擋住了不算稀奇,因為他的飛針雖説無聲無息,那只是對一般人而言,真正的高手耳目之敏,可以聽見幾丈外的落葉飄地,這針上的微細破空聲,自然瞞不過去的。
可是把十二支細針原封不動地送回扇中,還使自己毫無知覺,這不僅高手,而且是絕頂高手了。
震驚之餘,他又生出了感激之情,這個年青人很給他留了面子,沒有像對付劉四黑一樣,叫他當眾下不了台。
以身手而言,梅山白實在比他高明多了,因此他略一沉吟,將一個心腹的從人叫來,吩咐在自己的房中立刻擺設一桌精餚。然後出來道:“梅壯士,這裏太委屈你了,請到敝處一敍。”
梅山白笑笑道:“這裏已經很好了!”
梁總管道:“不!紅心堂是款待一般普通江湖朋友的,只有四菜一湯、一壺酒,似非待客之道,兄弟又不能破例特來款待壯士,只有請壯士到敝處小敍。”
梅山白笑笑道:“四菜一湯是很夠的,但一壺酒卻不足解饞!那隻好打擾總管了,不過在下聽説蓋莊主義比孟嘗,招待朋友怎麼會如此小氣呢?”
梁總管笑道:“招待有等級的,紅心堂的招待已經算是豐厚的了,別處的英雄館中還沒有這麼大的手面呢!至於有身份的武林朋友,是由義風樓接待的,那裏就不同了,菜餚聽任自點,美酒供應無缺……”
梅山白道:“有什麼資格可以上義風樓呢?”
梁總管道:“以壯士的身手綽綽有餘,以壯士的大名,則梅山白三個字還不夠份量,所以兄弟才請壯士到下處一敍。”
梅山白跟着他起身,穿過賬房,來到一間十分雅緻的精舍中,已經佈置妥當,餐具陳設都比外面精美得多。
不過數牆之隔,與外面鬧哄哄、像個大酒樓的氣氛截然不同。
梁總管揮手叫那個侍僕出去,才肅客就坐道:“兄弟雖然只是紅心堂的主管,然而生活待遇卻與義風樓的嘉賓一般無二,所以在這兒招待壯士,也不算簡慢了。兄弟姓梁,賤字上九,梅壯士的尊名之外,是否可以將大號見告呢?”
梅山白道:“在下就是這一個名字!”
樑上九沉吟道:“那梅壯士要進義風樓,必須要有一番表現了!”
梅山白笑道:“為什麼要上義風樓去呢?”
樑上九道:“壯士假如真是要在洛陽謀一個出身,倒是找對了地方,蓋莊主求賢若渴,對於人才非常重視,但光憑梅山白三個字,還不夠資格直接見到莊主,因為莊主的事情很忙,除了有身份的武林人物,他實在抽不出空來應酬。”
梅山白道:“那就麻煩總管推薦一下!”
粱上九道:“兄弟自然竭力為之推薦,但總不如朋友自己表現一下的好,不過兄弟很奇怪,以壯士的身手,應該早就有所知聞了。”
梅山白道:“在下新由塞外前來,實在沒機會求表現,而且我也不知道中原的武林情形,萬一碰上個扎手人物,豈不是自討沒趣。”
樑上九道:“這也説得是,第一手露不響,以後就難以出頭了,因為年青人出來闖天下,最怕是折了鋭氣。”
梅山白道:“是呀!家師在我藝成出師時,曾一再告誡,説中原武林高手多如九牛之毛,叫我千萬要小心謹慎。”
樑上九問道:“令師是那一位高人呢?”
梅山白道:“我也不知道,我十歲就師練武,十五年才出師,只知道叫師父,從不知道他老人家的姓名,當然我也問過,可是家師説他從未在江湖上露過臉,提出來也不會有人知道,乾脆不提也罷,我想以家師那等藝業,尚且不能成名,我更不敢魯莽行事了,所以到現在也沒有向人露過……”
樑上九點點頭道:“武林多奇士,有許多高人寧可一生默默無聞,令師也一定是那類的奇士了,不過兄弟看壯士的身手,在武林中必然可以混出一點成就來的。”
梅山白拱手道:“那要梁兄多指教提拔了!”
樑上九笑道:“提拔兩個字不敢當,壯士對武林門路不太熟,兄弟可以提供你一點門路,使你一舉成名是沒問題的。”
梅山白道:“多承指教!”
樑上九道:“兄弟先把此地的情形説一説,然後就在這裏為壯士謀一個進身之階,先在義風樓上謀一個立足之地。”
梅山白滿臉誠懇,虛心求教。
樑上九十分高興,將洛陽英雄館的情形作了一番簡略介紹。
英雄館是蓋天雄招納人才的地方,分仁義禮智四處,紅心堂由樑上九總管,接待一些普通的江湖人物。
這些人的流動性最大,武功也泛泛而已,一日三餐,晚上有大統鋪可以歇宿,能夠通過門上考驗的,來者不拒,去者不留,住下的每月有二十兩銀子的津貼,以供剃頭洗澡、換換衣服的零用兒,走時有二十兩銀子的程儀,完全是幫襯的性質。
蓋天雄也不會派他們什麼工作,可是花銷也最大,每月至少有幾萬兩銀子,養着近百名流水客。
內進的義風樓是宋開山主持,義風樓上多半是常客,但也是武林知名人物,蓋天雄每天至少也得跟大家聚聚。
生活供應得像王候,飲食自行點擇,只要開得出菜單,廚下就拿得出東西,二十幾位客人,有十名廚司侍候。
每個人在特定的住所,有專人侍候,要用錢,可以任意支取,只憑一張收據,從不計較多寡或是用途。
當然要享受這種待遇,也得有相當的本事,幾乎全是江湖上一流的高手與享譽多年的成名人物。
再進一層是禮儀廳,由李明明主持。這一處是專門招待武林中具有領導地位的貴賓,像豪傑盟中十八友,或是武學門派的宗師,以及綠林道的瓢把子之流,多半是偶一來訪不會常住,而接待自然更為隆重……
還有一所智者居,那是為蓋天雄參贊的智囊人物,為蓋天雄運籌帷幄,所擔任的工作十分機密,與外面也不來往。
總之,一所英雄館雖不是一家幫派,卻是個極有組織的團體,可以説是一個小朝廷,捧着蓋天雄這個土皇帝。
梅山白瞭解狀況後才道:“那麼我要想更進一層,只有上義風樓了?”
樑上九笑道:“當然了,淺水養不了大魚,兄弟這所紅心堂,絕對安插不了壯士,一定要到義風樓上才有出息。”
梅山白道:“上義風樓也不簡單呀!我得先成名!”
樑上九道:“成名的捷徑就是找個有名的人物碰一碰,義風樓上固然都是高手,但未必全能比壯士強的,找個弱的碰一下,把他們折服了,自然就成名了。”
梅山白想想道:“總管看哪些人可以一碰呢?”
樑上九道:“我不知道壯士的實力究竟如何?”
梅山白道:“我也不知道,我沒找人碰過。”
樑上九道:“這也是,義風樓上的貴賓都是由宋開山接待的,實力如何,我也不清楚,這樣吧,我們先去看看,義風樓的住客行蹤無定,我也不知道有哪些人物,現在正是用飯的時候,壯士如果有興趣,不妨上去摸一摸。”
梅山白道:“也好!那就請梁兄引進一下。”
樑上九想想道:“帶去是沒問題,但義風樓也不是任何人都能去的,對出身來歷都得有個交代,老弟是從塞外來的,對沙漠龍神王德祥可有個耳聞?”
梅山白道:“聽過,他是個土匪頭兒!”
樑上九笑道:“壯士就説是王德祥推薦來找兄弟,再由兄弟引進的吧!”
梅山白神色不屑地道:“找這種保薦可不太光彩吧!”
樑上九道:“王德祥自然不是什麼上台盤的人物,但他的保薦很有用,至少可以使壯士免去許多盤詰,否則像壯士這樣籍籍無名,令師又不是知名人物,實在難以進言。”
梅山白臉有難色。
樑上九又道:“兄弟是存心交你這個朋友,才擔下責任,因為壯士由塞外來,不經由王德祥的推介,能力再強,莊主也不敢十分信任,莊主在外面樹敵很多,雖然他求才心切,但用人也要十分謹慎。”
梅山白道:“我不明白,蓋莊主乃一方之雄,怎會與塞上的流寇拉上關係,難道不怕自貶身分嗎?”
樑上九笑道:“梅壯士,你這就不懂了,蓋莊主支持這麼大的花費,有金山也會搬空的,必須要有進帳才行,不僅是塞外一處,各處的綠林道,也是莊主的生財之源,所有的進賬,莊主要佔一半的份子呢!”
梅山白哦了一聲,樑上九忙又道:“這可是個秘密,兄弟是視壯士為自己人,才告訴你,外人並不知道,蓋莊主雄才大略,自然不會以此為滿足的,目前卻不得不仰仗這些財源……”
梅山白點點頭。
樑上九又道:“那就走吧,好在只借王德祥一個名義,真正的表現還是得靠自己,還有,這一去是存心生事,免不了要得罪人,壯士的兵器最好帶着。”
梅山白道:“我哪兒有兵器,一路上我怕惹事,完全是空手!”
樑上九道:“以壯士的身手,空手走路是沒問題,但要想在義風樓上闖個名,可不能託大,壯士使慣什麼兵器?”
梅山白想想道:“那就找口刀,份量重一點的。”
樑上九笑道:“刀為萬兵之王,壯士使的是哪一門刀法?”
梅山白道:“五花八門,每一家都來上一點,我也説不上!”
樑上九道:“那壯士是百藝精通了,這樣最好,刀法切忌專一,哪一家都有長處,也要缺點取長而補短,才不會為人所乘。”
梅山白笑道:“梁兄也是大行家!”
樑上九聳聳肩笑道:“兄弟那柄摺扇也是從刀法上化出來的,但是在壯土的手下,可貽笑大方了,以後還得請壯士多指教!”
梅山白連道不敢。
樑上九由衣櫃裏拿出一柄魚鱗紫金九環寶刀來,雙手遞給他,含笑道:“這是兄弟私用的,壯土看看還稱手嗎?”
梅山白接下,抽出刀鋒來一看道:“好極了!這恐怕是萬勝門中的紫金刀吧?”
樑上九道:“壯土好眼力,兄弟出身萬勝門,但是走了偏途,難成大器,留着也沒用,就送給壯士以壯聲勢吧!”
梅山白拱手道:“多謝!多謝,兄弟一定要好好表現一番,才不負梁兄的贈刀盛情,梁兄如果不棄,就收個兄弟吧!”
樑上九十分高興,連忙道:“那怎麼敢當,我是看準壯士將來必然會有成就,才巴結一下,以後還要靠壯士多多提拔呢!老實説,在英雄館中,我雖是紅心堂總管,到了義風樓上,我仍是個下人,想想實在窩囊!”
梅山白終於明白了他的意思,微微一笑道:“梁兄再叫我壯士,就顯得生分了!”
樑上九笑得裂開了嘴,道:“那我就託大稱你一聲老弟了!”
梅山白道:“這才對,兄弟也不是個甘居人下的,所以才不甘寂寞,跑到中原來闖一闖,兄弟日後如有一分長進,定然不忘記你這位兄長的!”
樑上九笑着道:“我們走吧,但願老弟能在義風樓上,一舉成名!”
於是伴着梅山白走出了門,穿過幾道門户,來到一棟連雲的大樓之下,手指着樓廳道:
“這就是義風樓,樓下是侍從的下人居處跟廚房,二樓是大餐廳,三樓上就是客舍,比前面華麗多了哩。”
梅山白點點頭道:“不錯!在前面,兄弟還很羨慕梁兄,到了此地,不禁又為梁兄抱屈了。這才應是梁兄住的地方!”
樑上九苦笑道:“憑技業,我是夠不上格的,除非是靠老弟的提拔了。”
説着,引他上了樓,到了樓梯口就有一個青衣小童攔住了。
樑上九道:“有塞外來賓請見宋樓主!”
那小童去了之後,不久一個天神般的大漢,衣彩鮮明,神氣軒昂出來了。
樑上九趨前道:“宋樓主!這位梅山白壯士是塞外來的。”
梅山白知道這大漢必是宋開山,拱拱手,神情不卑不亢,跟先前在門口的那番謙虛的樣子完全不同了。
宋開山為他的神氣所折,也拱手還禮,樑上九又趕前附聲耳語,大概是為梅山白作了一番簡介。
宋開山嗯了一聲道:“原來是王德祥介紹來的,你接待就好了!”
樑上九忙道:“梅壯士技藝非凡,紅心堂似非待客之處!”
宋開山哦了一聲道:“那就請上吧!”
伸出一隻手,梅山白毫不在乎地跟他對握了一下,兩人暗中較了一次勁,雙方都差不多。
宋開山放手後,才略略變容道:“梅兄遠道而來,莊主理應親迎,只是蓋莊主適逢有客羈身,梅兄先進來用了酒飯,在下再轉告莊主接待吧!”舉手邀客,顯然已認為通過了。
梅山白道:“在下新來乍到,一個人都不認識,請梁兄指點一下如何?”
宋開山想了想才點頭道:“也好,梁總管,你就陪陪梅兄,因為我要陪莊主在禮儀廳辦事,一時也不得空,關於如何接待梅兄,我也要等候莊主指示,只好先委屈梅兄一下了,樓廳的客人梁總管是認識的,梅兄喜歡熱鬧,就跟大家聚聚。否則就單另開一桌,兄弟要失禮告退一下。”
梅山白微笑道:“宋兄有事儘管請便!”
宋開山拱拱手走了。
樑上九笑着附聲道:“老弟!你跟宋開山較力的結果如何?”
梅山白道:“差不多,他的那柄開山斧大概還砸不掉我的刀。”
樑上九興奮地道:“那就行了,此人力大無窮,除了莊主外,還沒有第二個人能勝過他的腕勁,老弟這第一關就闖得夠響亮了。”
梅山白笑笑道:“武功並不在勁大,梁兄的扇裏飛針就是一例,隔着四五丈射他一下,開山斧未必就擋得住!”
樑上九有點興奮,但也有點慚愧地道:“那除非是在他背後施為,宋開山並不僅僅是腕力驚人,他的開山斧也是武林一絕,否則莊主不會讓他在義風樓上獨當一面了。”
梅山白笑了笑,又問道:“禮儀廳中來了什麼貴賓?”
樑上九苦笑道:“那可不知道,英雄館的大門只通紅心堂,連義風樓上的人都另由門户出入的,禮儀廳的事我更挨不上問了!”
梅山白道:“這似乎太勢利了一點吧?”
樑上九嘆道:“武林中就是這一套,有了身份的人就會端架子,否則就是輕慢了他們,所以江湖人才拼命去爭個虛名。”
梅山白淡淡一笑道:“咱們進去吧!”
樑上九點點頭道:“就是今天能夠在樓上挨一席,也沾了老弟的光,平常我到這兒來,只有站着回話的份。”
二人進入樓廳,可能宋開山有了指示,立刻就有兩個俊童上來招呼他們。
樑上九附聲問道:“老弟,咱們怎麼坐?”
梅山白道:“要找人晦氣,自然是跟人合坐,但是先得把情況摸清楚,我們還是先找個單座商量一下。”
樑上九連連點頭,找了一張單座坐下。
梅山白打量一下,這座樓可真夠寬敞,二十多張紅檀木桌,全部是大理石桌面,檀木太師椅每桌可容十二人圍坐,樓上仍然顯得很空裕。
此刻約摸有十幾個人,有的五六人同席,有的三兩同席,也有一人獨據一席的,每桌都有專人侍候。
他們進來後,有的人注意地看了一眼,有的人不作理會,尤其是那一桌五六人同席的,更是視若無睹。
全廳也以這一桌最狂,高聲談笑,旁若無人。
梅山白俯聲問道:“這一堆是何神聖?”
樑上九忙道:“老弟!這一夥可惹不起,他們就是江湖上聞名的煞星,異姓結拜,比親兄弟還團結,人稱黃河六鬼!”
梅山白笑笑道:“少聞,他們是怎麼個鬼法?”
樑上九一一指點道:“這是老大赤發鬼邵華風,武功最高;老二飛天火鼠秦元亮;老三夜遊神楊明;老四霹靂火馬上飛,最好色,也最刁毒;老五喪門神謝流星,鬼點子最多;老六靈官東方烈,是個力士,背後人家稱為黃河六鬼,當面卻叫黃河六義,他們都是河套地方的人。”
梅山白點點頭道:“還有哪些人惹不得的?”
樑上九道:“那邊單坐的金羅漢了空和尚,人很粗魯,卻是黑道中第一號高手,一身硬功無敵,也是惹不起的人物。”
他頓了頓,接道:“另一邊燕山雙義范家駿、范家騏兄弟,武功另成一家,人頭兒最熟,惹了他們,就等於是跟義風樓所有的人作對。”
梅山白道:“個個都惹不起,那該怎麼辦呢?”
樑上九想了一下道:“只有那邊一對夫婦,是我最不想拆台的人,但也以他們最易着手,他們是黑風雙衞,男的叫黑旋風陳克莊,女的是黑鳳凰劉素娥,原來是武當門人……”
梅山白問道:“武當門下怎麼會跑到這兒來了?”
樑上九輕嘆道:“他們犯了門規,被逐出門户,投奔到莊主這兒來求託庇,莊主為了要給武當一點顏色,才收容下他們,這對夫婦人很和氣,也沒有架子,跟大家都處不來,勢孤力單,最可憐,但老弟可以拿他們做個筏子。”
梅山白道:“武當以劍術聞世,他們也不簡單吧?”
樑上九道:“那可不清楚,黑風雙衞在武林中是以不齒於五大門派而聞名的,照理説他們是武當出身,輩份也不低,武功應該不錯,可是他們處處對人陪小心,忍氣吞聲,想來也不會太有成就……”
梅山白想想道:“我也不忍心打擊可憐蟲,但他們既然不受人歡迎,倒不如借個機會,讓他們離開此地算了。”
樑上九道:“他們離開此地就無處可去,因為五大門派碰上他們,也一定會對付他們的,老弟拿他們亮一手可以,別使他們太難堪,他們受慣了氣,還是忍得住的!”
梅山白笑笑道:“就這麼辦吧,不損人而利已是最好不過!”
樑上九道:“那我們過去,先攀攀交情,然後老弟開個小玩笑,露上一手,既不傷感情,又亮了功夫。”
梅山白只是笑着道:“我試試看吧,那可不容易。”
於是兩個人站起來,朝黑風雙衞這邊桌上走來,經過金羅漢了空和尚時,梅山白朝他笑笑點頭,了空裝着沒看見,雙手捧着一隻油淋淋的烤雞大啃。梅山白毫無所謂,接着又經過黃河六鬼的桌子,霹靂火馬上飛居然冷笑道:“梁總管,今兒可清閒呀!”
樑上九隻得招呼道:“四爺!您好!小的哪兒得閒,是奉了宋樓主的指示,陪伴這位梅英雄坐坐。”
馬上飛又冷冷一笑道:“本來咱們弟兄倒是想奉邀大總管坐下喝一杯,哪知道你貴人多忙,要招待貴賓,咱們就不敢高攀了。”
其他五人都哈哈大笑起來,樑上九心中暗怒,卻不敢發作,臉上勉強擠出一絲尷尬的笑容説道:“四爺開玩笑了,小的怎麼敢當。”連忙推着梅山白,來到黑風雙衞的桌上。
這兩夫婦倒是挺和氣,同時站了起來,兩人都是三十多歲。陳克莊的相貌清秀而略帶抑鬱,黑鳳凰劉素娥則容顏端莊,略略嫌黑,依然徐娘風姿,落落大方。
劉素娥先開口打了招呼:“梁總管,這位英雄,一起坐坐如何?”
梅山白拱拱手道:“小弟梅山白,久仰賢伉儷俠名,冒昧一求識荊!”
陳克莊很和氣地道:“梅英雄太客氣了,四海之內皆兄弟也,坐!坐!”
於是四個人相繼坐下,互道幾句寒喧,對談頃刻。
黑風雙衞究竟是名門出身,談吐斯文,不像一般江湖人那樣粗俗,而梅山白似乎也讀過不少書,互相談得十分投機,氣氛十分融洽,劉素娥更是熱誠,笑着道:“梅兄弟,愚夫婦大概都痴長你幾歲,難得大家都是斯文一派,託大叫你一聲,你不會嫌棄吧?”
梅山白説道:“固所願也,不敢請耳,恭敬不如從命,小弟就以一杯水酒為敬,請兄嫂以後不棄頑劣,時加賜誨!”
黑風雙衞很高興跟他對幹了一杯。
陳克莊道:“愚兄這幾年雖然跑過不少地方,就是沒到過塞外,聽説那兒千里黃沙,水草豐美,想必另有一番風光了?”
梅山白道:“那是見仁見智的説法,如果能拋卻名利,那裏倒是吾輩一個絕佳的寄身所在,藍天、白雲,一望無垠的千里平沙,你可以放心馳聘,不必擔心錯過宿處,友善的維吾爾人永遠會毫無條件地招待飢渴的旅人……”
劉素娥異常向往地道:“梅兄弟!這太美了,再告訴我們一點。”
梅山白又道:“在那個地方,人的心胸也開闊了,周圍全是親切可信任的朋友,沒有欺騙奸詐,也不必擔心背後射來的暗箭!”
陳克莊悠悠長嘆道:“梅兄弟,這麼一個像天堂的地方,你為什麼要離開呢?”
梅山白一笑道:“或許是本性使然吧,我覺得不適合於那裏,沒有競爭的對手,沒有在我煩燥時可供發泄的,因為我不能傷害朋友,可是在大漠上我找不到敵人。”
黑風雙衞相視一嘆!
黃河六鬼那邊桌上的馬上飛忽道:“姓梅的,聽説維吾爾的娘兒們個個都美得像花,而且對漢人又非常具有好感,常常肯自動獻身。”
梅山白淡然道:“沒有的事,沒有的事!”
馬上飛猙笑道:“我聽人説的,他們招待旅客都是叫自己的妻女伴宿。”
梅山白道:“這倒是的,那是他們最大的敬意,不過客人們也得自己尊重,維吾爾的婦人身邊都有一把鋒利的短刀,專門用來對付不自重的朋友。”
馬上飛大笑道:“一把短刀能嚇得了人嗎?哪天有空我們真想去玩玩,即使丟了腦袋也是值得的,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呀!”
六鬼一同大笑起來!
梅山白聽得微有怒意,可是樑上九在桌子底下暗碰了他一下,劉素娥也連連用目示意,用極低的聲音道:“兄弟!別理他們。”
梅山白沉住氣一笑道:“梁兄,聽説此地可以自己點菜的?”
樑上九此刻可不敢稱兄道弟,只是點頭道:“不錯!梅英雄想到了什麼佳餚,可以吩咐廚下準備。”
梅山白笑道:“我哪裏懂得吃,只是這次人關,途經黃河,剛好跟一位京官同寓,聽他向酒樓中點了一道名菜。”
劉素娥忙道:“真的嗎?梅兄弟,你説出來讓我們也嚐嚐新。”
梅山白道:“是清燉黃河活鯉!”
馬上飛冷笑道:“咱們生長在黃河邊上,鯉魚不知吃過多少,竟還不知道這玩意兒能成為名菜,倒要領教領教!”
梅山白笑道:“主料雖是黃河活鯉,但名貴之處卻在佐料以及烹調的方法,那位京官唯恐廚下不知道做法,特別再三交代,才被我學了個乖!”
經他這樣一解釋,馬上飛才不做聲了。
這義風樓上的食客雖是江湖豪雄,但大部分出身草莽,粗魯不文,哪裏懂得烹調甘旨之趨,所以蓋天雄雖然盛意款待,反倒是苦了他們,點來點去,仍是幾樣通俗的菜。
因此聽梅山白那樣一説,大家都很注意,想長長見識。
梅山白偏也促狹,居然不肯説明,笑笑道:“花樣繁多,手續也瑣碎,一時説不明白,倒不如我寫了出來,麻煩梁兄親自下廚監督一下如何?”
樑上九道:“這樣最好,留個食譜,以後我們也可以增個見識!”
早有從人送上紙筆,梅山白振筆直書足足寫了兩張紙,才鄭重地交給樑上九,而且叮嚀道:“佐料必不能少,魚一定要活的,兩斤上下,不能大也不能小,器皿也得照單上所列的齊備。”
樑上九笑道:“幸虧是寫了下來,否則我還記不住呢。”説着,拿了單子走了。
陳克莊頗有欽仰地道:“兄弟這筆瘦金體的楷書真不遜名家,下過幾年苦功吧?”
梅山白聳聳肩一笑道:“慚愧,慚愧!兄弟不過得一個閒字而已,但也誤在這個閒字上,弄得讀書學劍兩不成,依然一領青衫,兩字蹉跎,不免依人作嫁而已。”
陳克莊笑道:“兄弟説哪裏話,因字知人,兄弟文武兩途,俱有極深的造詣,況又正當英年,如果不是兄弟胸懷淡泊,拾功名當是舉手之勞。”
梅山白道:“性愛江湖,落拓成性,實在沒有那份寒窗磨硯的耐性。”
劉素娥笑道:“這才是性情中人,以兄弟的才華,在哪一行都能出類拔萃的,玉不會永藏璞中,劍不會常埋鞘中……”
因為他們的談話太文氣,別的桌上早已失去了聽的興趣,自顧飲啖,談笑如舊,有的人已經酒足飯飽了,大概是為了等待欣賞梅山白那道名菜,才逗留了下來。
過了一會兒,樑上九帶着兩個小童,抬着一口大漆盤上來了,盤上是一口大菊花鍋,鍋下另有鐵架托住,另有一口小紅泥火爐,燃着熾熱的紅炭,將鍋子燒得熱氣騰騰,香味四溢。
陳克莊笑道:“梅兄弟真懂得吃,還沒有開鍋,我就垂涎欲滴了。”
其他人也眼睜睜地瞪着。
梅山白道:“就是這一份?”
樑上九道:“不!我遵照所示,叫廚下人每一桌都做了一份,這一份是光做着試味的,請梅英雄品嚐一下是否如意?”
梅山白道:“我也是學了不久,自己還沒試過,哪裏知道好壞呢?此地有不少饕饗名家,還是請他們先品品味吧,這一份給那位大師父先送去。”
説着一指了空,他正現出一付饞相,張大了嘴,圓瞪着兩隻大眼睛,梅山白指定送給他,小童立刻端過去了。
了空倒覺得不好意思了,連忙道:“灑家茹素,不沾葷腥!”
其實他面前的烤雞啃得只剩個空架子,哪裏是吃素呢?
梅山白微微一笑,也不説破,又指着黃河六鬼桌上道:“那就送到這邊桌上吧,六位是黃河邊上生長的,對這道菜一定早有研究,經行家一品,才能知道品調的高低。”
小童果然又要端過去,卻被老大赤發鬼邵華風攔住道:“免了!還是你自己嘗吧!”
馬上飛早就垂涎三尺,不解地道:“大哥!這是幹什麼?”
邵華風冷笑道:“老四,黃河六鬼難道還沒吃過黃河鯉魚?”
他分明是自抬身價,不屑一試。
馬上飛不説話了,小童又要端回這邊桌上,梅山白霍然起立,走到兩張桌子中間,朝小童説道:“拿來給我看看!”
小童又端了過去,梅山白揭開鍋蓋道:“梁兄!你怎麼弄了條死魚來充數呢?”
樑上九一怔道:“梅英雄,這是新從塘裏撈上來的鮮魚,我看着他們調理的,怎麼會是死的呢?你不信可以嚐嚐……”
梅山白冷笑道:“連畜生都不肯嘗的臭魚,你要叫我嘗?”
一句話使得四座皆驚,每個人的臉上都變了色。
樑上九神色蒼白,似乎沒想到梅山白會冒出這一句,將兩桌最難惹的人物給纏上了,吶然不知所云!
了空和尚再笨,也聽得出這是罵他,一拍桌子吼道:“小子!你説什麼?”
梅山白微笑道:“大師別多心,我是罵那些不識抬舉的畜生。”
一句話才落口,兩邊人影乍起,這邊的了空與另一邊的邵華風幾乎同時撲到,一個用拳,一個用掌,同時夾擊。
梅山白一閃身,搶過漆盤躲開了,砰的一聲,竟變成了空與邵華風對拆了一招,了空的拳頭擊在邵華風的胸膛上,自己的光頭上也捱了一掌。
雖然兩人的武功造詣都很深,但這一下也捱得不輕,了空的光頭上立刻變紅,邵華風則連退了幾步。
了空首先罵開了叫道:“瞎了眼睛的囚囊,你要跟佛爺過不去?”
邵華風的一拳捱得不輕,但是他比較沉得住氣,忙道:“大師別弄錯了,我們都沒想到那小子如此滑溜,一時失了手,兄弟也捱了大師一拳。”
了空也知道對方不是存心,大聲叫道:“那你就躲開點,由灑家來收拾他!”
語畢,轉身又是一拳,勢子極速,這下子梅山白可躲不開了,背上着拳,身子直往邵華風撞去。
邵華風怎肯放棄機會,迎胸也是一掌,結結實實地擊在胸膛上,梅山白身子朝後飛跌,手中的鍋子飛起。
一鍋滾燙的湯水,恰好濺向邵華風,連鍋子罩在他的臉上,邵華風痛得直跳,而梅山白的身子跌回來更絕。
他似乎手腳無措將盤子上那口充滿熾紅熱炭的小火爐,倒在了空的光頭上,燒得嘖嘖直響!
這許多動作,僅在剎那間發生,眾人看得清清楚楚,卻來不及搶救,眼看兩個人直蹦直跳。而梅山白卻在兩人之間,毫無所謂地笑道:“多謝二位賞臉,在下一道菜分敬二位,正不知如何分法,二位卻自己達成協議,各取所需,免了我操心。”
他捱了一拳一掌,依然像個沒事人似的,使得每一個人都對他另眼相看了,這傢伙竟是真人不露相,手底下還有兩手,難怪敢去搗馬蜂窩,碰一碰這兩號神鬼皆稱難纏的人物了。
了空忍住痛,將頭上的熱炭拂開,邵華風卻沒有那麼輕鬆,不但被魚湯燙了一下,還濺進了眼睛,睜眼不得。
老二飛天火鼠秦元亮忙將他扶到一邊,替他拭去臉上的湯汁,同時要替他治眼,邵華風卻叫道:“別管我,收拾那小子去!”
另一邊的了空卻已忍耐不住,又要撲上前來。
梅山白笑道:“大師別忙,咱們的事好商量,你頭上火毒卻得趕緊運氣逼一下,否則火毒攻心,可是終身麻煩!”
了空聞言一怔,他是個和尚,頭上曾經炙過戒疤,受灼之後,必須立刻奔跑以散發熱毒。現在功力深了,當然不必如此麻煩,可也大意不得,尤其他練的是硬功,最忌的就是內傷。
再一看黃河另外五鬼已將梅山白圍了起來,反正跑不了這小子,他倒是不必着急,先逼出火毒要緊。因此找了一張椅子坐下,運氣抗逼頭上的火毒。
黑風雙衞見梅山白己落人五鬼重圍,到底是俠義心腸,不計利害,雙雙拔劍,衝入重圍。
樑上九雖然因為梅山白露了一手而感到高興,卻也替他擔心,因為黃河六鬼不是好惹人物。一見黑風雙衞挺身而出,連忙道:“大家都是莊主的客人,何必要鬧得這樣呢,陳大俠,賢伉儷給調解調解,一切都請看在莊主的份上……”
馬上飛怒聲道:“放屁!樑上九,這兒還有你説話的份兒!”
然後又對黑風雙衞道:“你們兩口子也想插上一腳?”
劉素娥道:“梅兄弟只有一個人,你們怎能以多凌寡?”
馬上飛赫赫冷笑道:“黃河六鬼的事,誰也管不了!”
喪門神謝流星沉聲道:“黑鳳凰,我們可不是怕你們,因為大家都是蓋莊主的客人,看在蓋莊主的面子上,我勸你們少管閒事為妙!”
劉素娥慨然道:“不行!要麼就等蓋莊主出來解決,否則你們就一個一個的上,如果你們仗着人多,我們就管定了!”
馬上飛哈哈大笑道:“黑鳳凰,真有你的,黑風雙衞在此地兩三年,從來也沒見過你們敢對誰發個威,今天為了這小子,你們居然打起抱不平來了,難道你是看上了這小子臉長得白,想弄頂綠帽子給你漢子戴戴?”
劉素娥氣得柳眉倒豎,究竟為了素養關係,不方便罵出什麼話,陳克莊卻按劍沉聲道:
“馬四俠!你也是成名的人物,君子絕交,不出惡言,你説那種話,就拙荊算不了什麼,對你自己卻得不償失!”
馬上飛還想開口説兩句風涼話,一旁的邵華風已怒道:“老四!閉上你的烏鴉嘴,黃河六鬼在江湖上雖然沒落到好名聲,但也不能像你這麼丟人的!”
馬上飛不敢開口了,邵華風又道:“陳大俠,老四出言無狀,在下代為致歉,但今天這擋子事,請二位還是別管的好,黃河六鬼如果不把這小子擺平下來,以後就不能混了,而且我們弟兄六人一向有個規矩,動上了手,就無休無止,二位算算是否值得?”
陳克莊道:“現在已不是值不值得的問題了,愚夫婦見逐於師門,不齒於同輩,處境已十分孤獨,剛才站了出來,現在又退出,則以後連人都不能做了!”
邵華風冷笑道:“那你們是管定這碼子事兒了?”
陳克莊道:“羞刀難入鞘,請邵大俠原諒,除非是如拙荊所説,一個對一個,兩邊都是朋友,愚夫婦不便幫哪一方,假如貴兄弟一定要以多欺少,愚夫婦只好為梅兄弟撐撐腰了。”
邵華風冷冷地道:“很好!這可是你們自己找的,別説你們這兩口子,再來幾對黑風雙衞,黃河六鬼也沒放在眼裏,兄弟們!上!”
黃河六鬼站成梅花形式,黑風雙衞則與梅山白成三足鼎立之狀,形勢十分緊張,鏖戰一觸即發!
劉素娥忙招呼梅山白道:“兄弟,小心一點!黃河六鬼一動手,兵刃暗器以及淬毒的利器全出籠了,你不能有一點疏忽!”
梅山白笑笑道:“其實兄弟一個人應付得了,兄嫂何必要淌這渾水呢?”
劉素娥一嘆道:“兄弟!你也許是藝高膽大,但黃河六鬼絕非你想像中那麼簡單。”
話才説完,馬上飛已經忍不住了,撩掌逕擊,梅山白正待翻掌去迎,陳克莊-劍點到,逼退馬上飛,叫道:“兄弟!接不得!”
梅山白道:“為什麼?難道他的掌力特別厲害?”
劉素娥道:“不是的!他的中指戴的那枚指環,環面有五根尖刺,刺上淬了劇毒,除了他自己的獨門解藥外,中人無救!”
馬上飛冷笑道:“黑鳳凰,四爺不怕你泄底,即使你説明了,馬四爺的指環照樣能收拾你們的,江湖上誰不知道馬四爺的這項成名利器,但又有幾個能逃過馬四爺的掌心?”
説着,又欺進一掌,黑風雙衞欲待招架,另外四人的兵器同時配合進招,使他們無法兼顧,劉素娥只得道:“梅兄弟。你自己多小心!”
馬上飛冷笑道:“小心得了嗎?”
一掌拍向面門,梅山白用手往上一抬,馬上飛笑道:“小子!你上當了,躺下吧!”
左手疾出,拍向梅山白的肩膀上,眼看着只差寸許,忽而梅山白的肩胛一鬆,彷彿整個卸了下來。
乃以毫釐之差,使他的掌擦肩而過,跟着一探手腕,握住了馬上飛的左臂一轉一扭,將馬上飛身子反扭過來。
招式不算新奇,妙在動作之快與時間的拿捏得準,一下子就將馬上飛制住了,使得其他諸人為之一怔!
但馬上飛亦非弱者,左臂被扭,右手曲肘,往後猛擊梅山白的腰肋,這是擒拿手的精着,十分陰狠!
梅山白竟是算準他會有這一手,曲起膝蓋,頂在馬上飛的後股上,扭住的手突松,膝上加勁笑道:“四爺!你躺下歇歇吧!”
馬上飛的動作只遲了一步,曲肘擊空,後股被頂了一下,身形再也控制不住,跌個狗吃屎!
他的動作還算敏捷,一縱而起,雖沒有受傷,可是嘴唇在地下沾了一抹灰痕,那比受傷還丟人!
靈官東方烈怒吼一聲,黃銅鐧迎頭猛砸而下,梅山白好像沒有注意,來不及躲閃,只得抬起一掌硬託上去。
鐧倒是被托住了,東方烈的左手疾出,一拳搗胸道:“去你的!”
這一拳很着實,梅山白踉蹌後退,連撞倒幾把椅子,剛好跌倒在了空的腳下,了空休息已差不多,怎肯放棄這個機會,猛然一腳踢出,梅山白居然伸手抱住了,了空連摔兩下,都未能將他摔脱,怒吼一聲,一拳泰山壓頂,當頭擂了下來,梅山白見來勢太兇忙又放開他的腳,用掌托住拳勢。
不過,他的人半坐在地下,比不得了空立地好使勁,拳雖然托住,他的人又被震出去滾了幾滾。
馬上飛追上去用腳要踹他,梅山白卻跳起來笑道:“四爺!在下已經達成任務,幫你贏了這場東道,開玩笑也可以到此為止,您快向了空大師討五百兩銀子,在下還有一半的份呢!”
馬上飛被他説得莫明奇妙道:“你説什麼?”
梅山白笑道:“您昨天不是跟了空大師打賭,説如果你的指環傷得了他,就可以贏五百兩銀子,在下已經替您辦到了。”
説着,一揚手掌,他的中指上赫然套着一枚指環,五根尖刺上還沾着些微血跡,馬上飛忙一看自己的左手,手上的指環竟然不見了。
馬上飛大聲道:“你是什麼時候弄走我的指環的?”
梅山白笑道:“剛才不是您自己褪下來交給我的嗎?”
了空臉色一變,連忙看了自己的右手,在中指與食指之間,釘了五個小黑點,微有黑水滲出,一條胳臂也麻了。
他是懂得利害的,連忙運氣止住毒氣,然後怒吼道:“馬上飛!原來你們是串通好來算計咱家的?”
馬上飛急了道:“大師!你別聽他瞎説……”
梅山白道:“四爺!我怎麼瞎説呢!如果不是您幫忙,指環在你的手上,怎麼樣也到不了我手裏呀!”
馬上飛氣得直翻眼睛,這時燕山雙義過來了,老大范家駿道:“馬四爺!你跟了空大師有沒有打過這個賭?”
了空怒吼道:“打個鬼的賭,我知道,人家都把黃河六鬼看成了不起的大人物,就是咱家沒把他們當回事,所以他們才變着方法來算計咱家!”
梅山白一愕道:“四爺!原來您是騙我的,這可太不應該了,你們跟了空大師過不去,我可惹不起他老人家呀!”
馬上飛急得大眼圓睜,一句話都説不出來。
范家騏卻朝梅山白道:“梅老弟!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事?”
梅山白急道:“是啊!我原來也以為是開開玩笑,哪知道四爺是拿我來頂缸呢?我説四爺,您要跟大師過不去,憑你們六位的名頭,應該敞開來幹呀,利用我來施暗計可不夠光明!”
馬上飛急得跳腳,怒聲吼道:“這小子血口噴人,兄弟們,宰了他……”
梅山白往了空後面一躲叫道:“大師!他們要殺人滅口呢!您得替我作主!”
了空一臂雖因中毒之故,不能動彈,另一手卻從頭上取下那串銅佛珠,揚空一抖,厲聲道:“黃河六鬼,灑家雖然只有一條胳臂,還可以拚你們一下,宰你們兩三個還沒問題,至少咱家不會虧本!”
范家駿用手攔住道:“大師!有話好説,至少得把事情弄清楚!”然後朝梅山白道:
“梅老弟!你説是怎麼回事吧?”
梅山白道:“今天早上我在洛陽西街問路,準備上這兒來,剛好碰上馬四爺從一家叫美華閣的窯子裏出來……”
邵華風道:“老四!昨夜你是在美華閣的嗎?”
樑上九道:“四爺每夜都在美華閣的嫣紅姑娘哪兒歇宿……”
邵華風沉聲道:“你少開口,姓梅的,你説……”
梅山白道:“四爺問明我是到英雄館來,就把我拖住了,跟我打個商量,叫我跟了空大師開開玩笑,説是贏了東道再分給我一半,我本來是不敢的,可是想想能夠跟黃河六義交個朋友,以後大有好處,才答應了下來,故意鬧了那些事,邵大爺!您想,如果四爺不先打過招呼,我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跟各位作對呀!”
邵華風也弄得半信半疑,因為馬上飛的指環,説什麼也不會到梅山白的手裏去,所以一時沉吟不決,黃河六鬼與了空和尚本就是面和心不和,尤其是馬上飛,跟了空口角幾次要整他一下,也是可能的!
范家騏見邵華風不再説話,也弄不清真假,只得道:“四爺!別的話先別説,您把解藥拿出來……”
馬上飛用手一摸胸前,在袖口裏掏了半天才道:“解藥不在我身上!”
赤發鬼邵華風一聽馬上飛説解藥不在身上,不禁怔道:“老四!你的解藥是寸步不離身的。”
馬上飛道:“是真的不在身上,也許是丟在美華閣了,今兒早上我換了件衣服,也許是沒拿出來,擱在嫣紅那兒了!”
范家駿道:“四爺!這可不是開玩笑,您還有備份嗎?”
馬上飛道:“沒有了,就是這一瓶!”
范家騏道:“那還不趕緊派人拿去!”
邵華風道:“不必了!這兒離城裏有十幾裏地,而老四的追命指環毒性在一盞茶後就發作,一來一回,絕對來不及了!”
范家駿道:“那可怎麼辦?”
邵華風道:“沒辦法了,好在了空大師知道藥性的厲害,閉住了氣血,不會有性命之憂的,最多廢了這條胳臂就是了。”
了空怒吼道:“放屁,咱家這條胳臂就白丟了!”
邵華風苦於無法問問馬上飛,到底有沒有設下這個計謀,因為黃河六鬼中,就是霹靂火最愛惹禍生事。
他們弟兄六人在洛陽英雄館中雖為客卿,卻因人多勢眾,隱隱有領袖羣倫之勢,連蓋天雄對他們也青眼相加。
唯一不賣賬的了空,這個頭陀練的是童子混元氣功,一身刀槍不入,即使有歹毒的暗器,也不一定能奈何他。
正因為勢鈞力敵,大家都不願輕易一碰,才相安無事,馬上飛假如存心算計他,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同時他知道馬上飛的指環是時刻不離手的,怎麼會轉到梅山白手中,也着實可疑,再一聽馬上飛説解藥沒帶在身上,更是相信這可能了,因為馬上飛的解藥,看得比性命還重,豈有換衣服會不帶走之理。
何況梅山白言之鑑鑑,更為可信了,馬上飛雖然矢口否認,只是做做姿態,因為他們要對蓋天雄作個交代。
因此邵華風沉思片刻道:“大師!老四與梅山白各執一詞,怎麼説也辯不清楚,你我不必為此傷了和氣,還是由蓋莊主來作個公道吧!”
他知道了空雖不至傷命,但殘去一臂,怎麼樣也不會是他們六人的敵手,樂得大方,將責任往蓋天雄頭上一推。
相信蓋天雄也會斟酌情勢而支持他們的,但為了使蓋天雄便於處置,最好將梅山白殺了滅口再説!
因此他不等了空接口,沉聲道:“梅山白!我相信馬四弟絕不會做這種事,一定是你在從中搗鬼,但你是蓋莊主的客人,我們不便對你如何,等見了蓋莊主再作區處!”
了空怒道:“你別説得輕鬆,咱家這條胳臂怎麼辦?”
邵華風冷笑道:“大師!你要放明白點,我們可不是怕你,就算馬四弟真幹了這件事,你又能拿我們怎麼樣?”
了空一跳道:“咱家想要你們六個人償命!”
邵華風冷笑道:“可以,你要現在解決,我們更歡迎!”
了空正想撲起來拼命,梅山白忙道:“大師!此刻你可千萬不能造次,你中的毒,全仗內氣鎮住,即使他們不交出解藥,你最多卸下這條膀子而已,如果你現在要跟他們動手,一定要用力的,用了力,就無法顧住這條胳臂,連性命也保不住了。”
了空聞言一怔,倒是定了下來。
梅山白道:“反正馬老四跟我定謀之時,還有美華閣的幾個門夥作證,他們賴也賴不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咱們見了蓋莊主,再作區處好了!”
了空雖然被他勸住了,心頭怒火難抑,厲聲罵道:“都是你這王八蛋惹的事!”
梅山白做出委屈之狀道:“我只以為你們是好朋友開開玩笑,哪裏想到他們在利用我算計您呢?等見了莊主,我一定幫着大師,向他們討回一份公道!”
了空冷笑道:“憑你也配?”
梅山白笑笑道:“大師別瞧不起我,先前我是為六鬼的盛名所懾,不知道他們有多大能耐,經過剛才一試,我發現六鬼也不過爾爾,我一個人也許對付不了他們,但如果有大師幫忙,我相信還不怕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