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天雄笑道:“沒有的事,一分努力,一分收穫,只要咱們有了成就,自然少不了咱們的好處,到時候你就明白了。”
梅山白道:“小弟就是不明白,大哥既然受人轄制,自然無法到達天下第一人的地位,一切還是替人家忙。”
蓋天雄苦笑道:“老弟已經明白得差不多了,我不妨再透露一點,在背後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股雄大的勢力,在這股勢力下,有許多高人,雖然不出面,不出名,卻比我們高多了,天下第一,絕沒有你我的份。”
梅山白道:“那我們還有什麼幹頭!”
蓋天雄道:“有幹頭,咱們真要有了成就,背後的那個組織一定對你我另眼相看,到時候老弟也會為組織所器重,武林至尊雖沒有咱們的份,但至少可以爬到更高的地位,獨當一面是沒問題的。”
梅山白冷笑道:“小弟可不甘心屈居人下!”
蓋天雄道:“我又何嘗甘心,但事實是事實,我不得不屈服,再告訴你一句話,別看十八友各據一方,在組織中的地位,簡直微不足道。”
梅山白想想道:“那個組織的勢力大到什麼程度?”
蓋天雄道:“你想像不到的,我打個譬喻來説好了,豪傑盟的十八友,最多隻是一個州府的地方官,離核心還遠着呢!”
梅山白一震道:“有這麼大嗎?”
蓋天雄苦笑道:“我還是自抬身份的説法,事實上在組織里,像我這樣的人車載斗量,不可勝數,你再想想,我就是這點本事,這麼一點人手,如果沒有組織的力量在後面撐腰,早就被人吞掉了,你明白嗎?”
梅山白道:“我還是不太明白,那是個什麼組織呢?”
蓋天雄笑道:“名稱我不能説出來,那是個極端秘密,等組織器重到老弟的才華而有意吸收時,自然會有人告訴你,目前你還是不知道的好。”
梅山白道:“這組織的目的何在呢?”
蓋天雄道:“自然是統一武林!”
梅山白道:“照大哥所説,那個組織已經足可達到這個目的了,為什麼不公開活動,還要暗中進行呢?”
蓋天雄笑笑道:“老弟在江湖上觀察了兩年,雖比別的人深入,實際還差得遠呢,五大門派的實力絕不如外表那麼薄弱,他們每一家都有幾個真正的高手,都掩去本來身分,也在暗中活動,可能他們對這個組織也有所風聞,暗中在謀取對付之策,所以目前是個冷戰的局面。”
梅山白道:“據小弟所知,五大門派實在沒什麼高手!”
蓋天雄道:“老弟知道得太少了,五大門派立足多年,實力非同小可,他們從來也沒有放棄過武事的精練,只是不公開炫示而已,每一家都遴選了資質絕佳的子弟,授以本門絕學,平時不亮出門户,暗中作為門户的武力基礎,這批人才是各家的精華,五大門派所以能立足至今,都是靠着這個方法,所以雙方都不敢輕舉妄動。”
梅山白喝了一口酒,道:“真是不經一事,不長一智,小弟還不知道武林的內情如此複雜,看來我的計劃是行不通了。”
蓋天雄道:“計劃當然是行得通的,五大門派沒有我們的份,我們只得依靠組織多少要混點成就出來,只是不能如老弟的理想而已。”
梅山白道:“那兩個老傢伙是組織派在大哥這兒的監視人?”
蓋天雄道:“他們只是聯絡人,當然也負有監視的任務,只是彼此的地位差不多,所以還不足以影響我。”
梅山白道:“可是大哥對他們十分忌諱呀!”
蓋天雄苦笑道:“那是因為我身在組織之中,不得不容讓三分,老弟此刻尚未納入組織,倒是不必受這些拘束。”
梅山白道:“那我們的是五大門派了。”
蓋天雄道:“可是這麼説,但不是明裏的,我們能找出五大門派的那些無名高手,才是下手的,那可不容易。”
梅山白道:“小弟有辦法!”
蓋天雄道:“有辦法也不能輕舉妄動,對付一兩個人沒有用,除非是連根刨出來,否則戰局一開,對方採取報復手段時,組織不可能為我們一發而牽動全局,倒黴的還是我們,目前是鬥智的局面,還不到鬥力的關頭。”
梅山白道:“我明白了,組織的力量雖大,還不能強過五大門派。”
蓋天雄道:“可能是這樣吧,但真正的情形我還不知道。”
梅山白道:“我的計劃要先由十八友開始,那是對付自己的人,組織會允許嗎?那是形成窩裏反的行為呀!”
蓋天雄笑笑道:“這倒沒關係,組織不但不反對,而且還極力促成,那兩個老傢伙幫我策劃也是從自己人開始,但從黃河六鬼的事件上,他們又瞞着我一部分。”
梅山白笑笑道:“我明白了,大哥可知道,這是什麼用意嗎?”
蓋天雄道:“這個我一直沒想透,所以不敢輕易從事。”
梅山白道:“組織是想在十八友中,先展開一個大局面,使五大門派誤會這就是核心,展開全力對付,組織就可以在暗中圖謀了,但組織只怕大哥的實力太大,所以又想壓制一下。”
蓋天雄一愕道:“這不是拿我們當箭靶嗎?那可要從長計議了。”
梅山白笑笑道:“不!小弟以為還是不變本衷,而且動得有聲有色,使組織也不得不刮目相看,那樣才會以全力支持,使大哥也成為核心人物。”
蓋天雄道:“可是咱們的力量有限。”
梅山白指指額頭道:“成就霸業不能全靠實力,小弟相信憑智力可以做得到。”
蓋天雄沉思片刻道:“動腦筋的事我是一竊不通,説句慚愧的話,我有今天的成就,全是靠那兩個老傢伙的策劃。”
梅山白笑道:“那兩個老傢伙不足為恃,他們也是得了別人的指示與支持,才能把事情辦得通,否則就一籌莫展,像剛才一點突然的事故,他們就束手無策,原形畢露了。”
蓋天雄道:“不錯!由此可見組織中能人之多,潛力之大!”
梅山白道:“小弟不才,很想利用這個機會連組織也鬥一鬥。”
蓋天雄道:“那可使不得!”
梅山白道:“大哥,必須如此,組織才會重視你,假如你一味株守,別的人可就爬上來了,方仲瑜就是個例子,他暗遣黃河六鬼前來卧底,分明就具有併吞之意,組織是視各人的成就而作輕重之別的,大哥不想振作,終將為人所制,即使不被併吞,恐怕也會一輩子壓在人家下面。”
蓋天雄想想道:“這個我也考慮到,所以我莊中養了一批死士。”
梅山白道:“這批人太差勁,但可以重加訓練,問題是大哥有沒有決心大幹一場,出人頭地力爭上游。”
蓋天雄道:“自然要幹,否則我也不會如此巴結老弟了,我知道靠組織是不行的,必須要自己有充分的力量,可是我自知能力太弱,講打殺還可一拼,論智力卻差得太遠,宋開山是個草包,李明明也不行,今天見了老弟的作為,我才覺得是個理想的人選,不然何以交淺言深?”
梅山白握着他的手道:“行!只要大哥有決心,小弟就幫你幹一場,但是我有幾個條件,第一,小弟要有全權處理的自由……”
蓋天雄道:“那當然沒問題,你是二莊主,莊上的人隨你支派。”
梅山白道:“光是莊上的人還不夠,因為情形改變了,我必須連英雄館的人也要有指揮支使之權。”
蓋天雄作難道:“老弟,你自己還説過,對武林朋友不能太專橫,那些人吃我的飯,可不一定聽我的話,我只是以朋友論交,並沒有要他們參予機密,動之以情,還要激起他們的同仇之心,目前只有宋開山與李明明約略知道一點,組織也考慮將他們吸收加入,但尚未付之實行,他們所知還不如你多。”
梅山白笑道:“那就交給小弟好了,小弟自有運用籠絡之法。”
蓋天雄道:“你放手去辦,必要時就由我出頭,請他們賞我個面子!”
梅山白道:“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我的作為不受組織的約束。”
蓋天雄道:“那沒問題,你未入組織前,誰也不會管你。”
梅山白道:“可是組織透過大哥來約束我呢?”
蓋天雄皺眉道:“那就沒辦法了,我是個不能自主的人了。”
梅山白笑道:“有辦法的,任何事大哥可以推説不知道,當然我事事都會跟大哥商量的,但大哥不必告訴組織。”
蓋天雄道:“我可以試試看,但恐怕不容易,組織的耳目也是無孔不入的,有些人連我都摸不清底細。”
梅山白笑道:“那些人大哥可以指點出來,小弟遇事避着他們,凡是我要用的人,一定要毫無問題的才行。”
蓋天雄點點頭,梅山白又道:“還有一個條件,就是大哥千萬別急着將小弟推薦入組織,目前我不想參予機密,以免礙手礙腳。”
蓋天雄道:“這是為什麼呢?遲早你總是要加入的。”
梅山白道:“等我有了成就後再加入不遲,我要幹,就得直接參入組織的核心,否則我與大哥始終也難以出頭,因為組織中能人那麼多,我們如無非凡的成就,一輩子也只能作個馬前小卒身受拘束,處處聽人驅使,有什麼意思?”
蓋天雄道:“可是組織堅持要你加入呢?”
梅山白道:“到適當的時機後再説,假如我還沒有表示時,大哥不妨推説對我的觀察還不夠深入。”
蓋天雄道:“那是很危險的事,組織會對你加重監視。”
梅山白笑笑道:“不會有危險的,事實可以證明,等我有了成績,那些疑慮不解自消,那時大哥的份量也不同了,一言九鼎,舉足輕重,再推薦小弟,也有力量多了。”
蓋天雄拍拍他的肩膀笑道:“老弟真是個有心人,雖然你還沒開始,我已相信你會成功的,來!我們再乾一杯,預祝你成功。”
梅山白笑道:“小弟的成功,也就是大哥的成功,水漲船高,再大的梁木也不會架到屋瓦上面去,大哥始終是大哥。”
蓋天雄十分高興,頻頻呼杯,漸漸有了六分酒意,可是他還嫌酒燙得太慢,梅山白卻勸阻他道:“大哥!咱們到此為止好了。”
蓋天雄道;“為什麼?今天我要盡醉方休……”
梅山白笑道:“小弟是個急性子,既然接下了這個任務,就得馬上着手,大哥還得把人手等種種讓小弟瞭解一番。”
聽他這樣一説,蓋天雄雖然覺得有點掃興,也不得不停下來,叫人送上飯,嘆了一口氣道:“老弟,你説得也對,用過飯,我先帶你去見見你嫂子侄女兒,以後你們也好見面。”
梅山白道:“這不必了吧!晚上見她們似乎太失禮。”
蓋天雄笑道:“你非見不可,因為你辦事少不了要用錢,既然要保密,就得用我的私產,那是由你侄女兒保管的。”
梅山白道:“大哥的產業還分官私兩方面的?”
蓋天雄笑道:“老弟怎麼還想不透,英雄館裏開支,記在我的名上,卻不是我掏腰包,誰付的帳你一定知道了吧?”
梅山白笑道:“原來是這麼回事,我聽樑上九説,大哥在暗中接受各處綠林的奉敬,還以為這是大哥的收入來源呢!”
蓋天雄道:“那是瞞人耳目的做法,實際上這些奉敬都是過路財神,開支一文都要入賬,我一點都得不到好處。”
梅山白道:“那就有點麻煩,大哥的私產能夠支付小弟的需要嗎?”
蓋天雄道:“沒問題,你經過便道,看見前面的那些商號嗎?那都是我私人的經營,足夠你買下整個洛陽城的。”
梅山白這才不作聲了,用過飯,洗過臉,蓋天雄才帶着他走到後進,來到一所寬房前面,推門進去。
屋裏是一所帳房似的場所,堆着如山的帳冊,以及疊得高高的幾十口大木箱,有幾口箱蓋開着,滿是黃澄澄的金塊,一張大桌子旁邊坐着三個年輕女子,兩個是少婦打扮,只有一個是妙齡女郎。
見他們進來,三個女子都面有詫色。
蓋天雄笑道:“我給你們引見一下,這是我的兄弟,你們的梅叔叔!”
三個女子都斂裙作禮。梅山白只好拱拱手道:“大哥,兄弟要如何稱呼?”
蓋天雄手指那少女道:“這是你侄女玉芬,你直接叫她的名字。”
又指着那兩個少婦道:“這是我的兩個小妾,佩蘭、紫霞!”
梅山白拱拱手。蓋天雄道:“你大嫂長年卧病,從來也不管事,也不見客,你不必見了,以後有事就找她們三個人。”
蓋玉芬笑笑道:“爹!梅叔叔就是您説的那位高手嗎?”
蓋天雄笑道:“豈止是高手,而且還是一等一的高人,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梅叔叔把兩個老厭物趕走了,以後沒人查你的帳了。”
蓋玉芬怔了一怔,那個叫佩蘭的少婦道:“老爺子,您覺得妥當嗎?”
蓋天雄道:“妥當極了,為了這兩個老厭物,連帶你們也受了不少的悶氣,拿他們沒奈何,可是梅老弟輕描淡寫,哈哈……”
説着將席上的情形,繪聲繪形地又敍述了一遍,説到兩個老傢伙狼狽而去時,三個女子都笑了。
紫霞道:“那真是大快人心,這兩個老東西不知有多討厭,什麼事都要管,每個月就為了應付他們查帳,不知要費多少事。”
梅山白道:“大哥的私產,他們也要管嗎?”
蓋天雄氣呼呼地道:“本來是管不着的,可是他們狗拿耗子,生怕我把公帳也納到私人名下,按月都要核對一遍。”
梅山白道:“那他們對大哥的產業情形很清楚了!”
蓋天雄壓低聲音笑道:“清楚個屁,你這個侄女兒是理財專家,裏外兩本帳清清楚楚,使他們屁都放不出一個,實際上……”
用手一指那些箱子又道:“他們只知道我的私產只止於此。”
梅山白道:“如果都是黃金的話,已經富可敵國了。”
蓋天雄道:“哄人的,除了上面的這幾口,其他都裝了石頭。”
梅山白怔了一怔,蓋天雄道:“你放心,夠你花的,帳上有這麼多黃金,自然一錢不少,而且還多出好幾倍,那是玉芬變換了出去,改作其他的經營,光是洛陽一地,就有四家銀號,走遍天下,你都可以隨時起用上十萬的銀子。”
梅山白道:“那就夠了,動之以利,脅之以威,天下垂手可得矣!”
蓋玉芬道:“爹,您好像又有什麼新的作為?”
蓋天雄道:“不是新作為,還是老計劃,只是這次由我們自己推動,為我們自己佈署,成功也是我們自己的。”
蓋玉芬沉吟片刻道:“爹!這可不是鬧着玩的,你有幾分把握?”
梅山白笑笑道:“如果大小姐在財力上能作後援,就有十成把握。”
蓋玉芬道:“財力上沒問題,梅叔叔想招兵買馬,成立一師勁旅也可以在一兩天內措齊,問題是在……”
梅山白道:“那就沒問題,而且我用不了這麼多,只是買動幾個江湖人,使我們能將十八友的地盤接收過來。”
蓋玉芬愕然道:“那恐怕不是銀錢所能行得通的?”
梅山白道:“當然不是,但接收那麼廣大的地盤,一定要用人,要用人,就要用錢,而這筆費用可不能開在正帳上。”
蓋玉芬道:“爹!叔叔!這需要從長計議一番……”
蓋天雄笑笑道:“老弟,你的計劃跟我説等於白費,我是一竊不通的,但不妨跟你侄女與兩個嫂嫂透露一點,她們三個臭皮匠,湊起來就是個女諸葛,而且她們保證沒問題……”
梅山白笑了一笑,移過一張椅子,要了只筆,開始作了個初步的述示,從三個女子臉上帶笑的神情,可知那是相當圓滿的。
第二天凌晨,黑風雙衞夫婦從宿醉中醒來,發現昨夜是和衣躺在牀上的,心中都感到很奇怪,因為昨夜他們都沒喝多少酒。
黑鳳凰劉素娥整整衣襟,忽然覺得衣服裏有點不對勁,那是一陣沙沙的微響,似乎多了點東西,伸手一摸,是一張紙條,連忙一示眼色,陳克莊已經會意,向窗前門外仔細地看了一遍,確定沒有人在附近了,才點點頭,劉素娥還是慎重地進入閃間,將簾幕垂下,坐在便桶上偽作解溲取出紙條。
那不過是三寸來寬的一張紙箋,卻令她心中一陣狂跳,這是他們盼望多時的東西,三年來才第一次見到。
他們為了一個特殊的使命而來此地,心情是苦悶的、焦灼的,一直在等待一個連絡的人。當然,在三年中,他們也接到過不少秘密的紙條,可是他們一看就知道是假的,是敵人對他們的試探。
敵人用的方法很高明,紙條上的語氣幾乎完全是他們自己人,連一切的暗號都分毫不差,這使他們感到心驚,因為這證明敵人確已深入到他們的內部。
可是敵方沒有想到他們有着一個更為周密的安排,真正的自己人暗通消息時是不用任何暗號的,憑證只是一張特殊的紙條,特殊的格式,特殊的水印,就是她剛接到的一張,那是他們受命之前所接到的指示。
這種紙質產自西域,是敵人無法偽造的,只有用這種特殊紙條傳來的消息,才是他們必須遵守的。
紙條上的字句很簡單,寥寥數語:“敵方有高手,慎辨敵與友,遇事莫推辭,金人三緘口。”
就是這四句話,她默吟兩遍就記住了,然後將字條放人口中嚼碎,整整衣服出來到外間。
陳克莊以企盼的眼睛望着她,她含笑附耳,將字條上的話低聲告訴丈夫,然後兩個人開始推敲其中的含意。前兩句他們還不太清楚,但已經猜到是昨天剛到的梅山白了,因為新來的只有這一個人。
他們曾經私心竊望這人是自己的同道,所以表示得很熱切,可是後來看看梅山白的表現,又使他們心驚了。
假如這人是自己的同道,則他表露得太過份了,竟好像是專為跟蓋天雄來作對的,為了要刺探那股在暗中掀動武林風波,左右這些江湖惡煞的潛勢力,他們已費盡心機,仍然沒有一點兒成績,這個傢伙採用這種方法行得通嗎?
確定梅山白不可能是他們所企盼的人,他們心中很後悔,晚上夫婦二人才叫了酒菜閉門對酌的。
果然這張字條上對他們的行動表露了斥責之意,今後更該特別小心了,第三句話告訴他們蓋天雄將有行動了。有了行動,一定會派他們工作,叫他們別推託,一則可以深入,再者也可以消除對方的疑心,維持他們的地位。
第四句話最費疑猜,既然有行動,就應該迅速通知門户,趕早作準備才是,為什麼要他們效金人三緘其口呢?
想了半天,陳克莊才道:“這個人一定比我們更為清楚內情,可能他知道我們的地位並不安定,才要我們別對外連絡。”
劉素娥道:“我們經過多少次的試探,不但沒上當,反而把那些字條給蓋天雄看了,難道還不能建立信任嗎?”
陳克莊一嘆道:“我看不見得,昨夜我們沒喝多少酒,怎會醉得人事不知呢?可見莊中的事還是在瞞着我們。”
劉素娥道:“那我們真要效金人緘口了!”
陳克莊道:“是的,傳紙條的人比我們消息靈通,對外連絡由他去負責,我們大可不必理會了,而且我們對那個姓梅的也得小心點,昨天就不該逞強出頭的。”
劉素娥輕籲道:“我們也是等得太久了,滿以為他就是那個連絡人了!”
陳克莊道:“他偏偏就是對方的心腹,可見我們還是太嫩,沉不住氣,真該學學那個傳遞消息的人才是!”
劉素娥道:“不知道是哪一個……”
陳克莊道:“不管是哪一個,此人比我們成功,他在莊中立住了腳,卻一點不現形跡,這才是做間諜工作的本份……”
正説着,門外有人輕叩道:“二位起身了沒有?”
陳克莊打開門,發現是樑上九,才笑笑道:“梁總管早,你怎麼到裏面來管事了?”
梁總管高興地道:“從今天起,兄弟擔任義風樓的總管了,往後各位的飯食起居都由兄弟負責,還望賢伉儷多多包涵,因為兄弟初初接事,難免有不周之處。”
陳克莊一愕,隨即拱手道:“恭喜,恭喜,梁兄高升得真快!”
梁總管笑道:“這都是託二莊主的福,是他老人家提拔的!”
陳克莊又是一愕道:“二莊主?蓋莊主還有兄弟嗎?”
梁總管笑道:“二莊主就是昨天來的梅大爺,他昨夜與莊主歡敍一宵,十分投機,已經交換蘭譜,結為兄弟了。”
黑風雙衞都是一震,陳克莊強笑笑道:“我就知道梅兄弟才華出眾,必會為莊主所重用的,只有沒想到他會這麼快,我們得向他道喜去!”
梁總管道:“莊主與二莊主一早就來宣佈這個喜訊,同時也發表了兄弟的任命,現在大家都在樓廳中聚會。”
劉素娥道:“我們也要去嗎?”
梁總管道:“怎麼少得了二位的,兄弟特來相請的,二莊主知道二位昨夜醉酒,還特別關照兄弟讓二位多歇一會。”
黑風雙衞又是一震,陳克莊乾笑道:“我們真太失禮了!”
梁總管含笑道:“沒關係,二位昨天跟二莊主攀下了交情,二莊主一直在誇讚賢伉儷古道熱腸,説要多多借重!”
劉素娥笑笑道:“我們快出去吧,別讓大家等久了!”
梁總管道:“二莊主説二位不到不開席,而且吩咐不準驚動,是那個了空和尚等不及了才叫兄弟前來促駕。”
黑風雙衞整了整容就出了門,陳克莊道:“梁兄接了義風樓,原來的宋大俠呢?”
梁總管道:“他調進智者居,擔任什麼職務卻不清楚,二莊主已經接替整個英雄館的工作,將人事作了一番大更動。”
陳克莊頗為驚訝地道:“梅兄弟真了不起,一夜工夫,居然辦了這麼多的事!”
梁總管笑道:“還有二位想不到的事呢,二位可知道紅心堂的總管派了誰,兄弟相信二位再也猜不到。”
劉素娥道:“館中的人我們本來也不熟,上哪兒猜去?”
梁總管道:“煞劍李明明姑娘!”
黑風雙衞是真正的吃驚了,劉素娥忙問道:“她肯答應嗎?”
梁總管道:“乍一宣佈時,她差點沒跟二莊主動劍拼命,可是二莊主將她拉到一邊,秘談了一陣,她竟答應了。”
劉素娥道:“梅兄弟真有辦法,居然能叫李明明屈尊就範。”
梁總管笑笑道:“名義上是太委屈她了,可是二莊主也給她一個十足的面子,紅心堂的副總管派了三位,那更了不起……”
陳克莊道:“梁兄別賣關子了,説説是誰吧!”
梁總管笑道:“説名頭不響亮,論身分卻特殊,那是莊主的兩位如夫人與玉芬小姐,這事透着新奇吧?”
劉素娥睜大了眼睛道:“是她們,這怎麼可能呢?我在過年時,莊主帶她們來拜年時見過,都是嬌滴滴的美人兒……”
梁總管笑道:“美是不錯的,嬌滴滴卻不見得,聽説她們三個人都有一手好功夫,只是從沒見她們施展。”
劉素娥道:“她們是莊主的貼身人,武功一定不錯的,只是要她們跟三教九流一些下等江湖人應酬,莊主怎麼肯答應呢?”
梁總管道:“這是二莊主的意思,他説莊主要籠絡人心,光用酒肉銀子是不夠的,必須出妻女才見誠意,夫人如果不是常年卧病,這紅心堂的總管該由夫人來擔當才是,現在派了這三位副總管,李姑娘也沒話説了。”
黑風雙衞口中敷衍着,心裏卻直打暗鼓,梅山白不知具有什麼力量,才將蓋天雄擺佈得如此聽話。在他們心中,又將梅山白的身份,加重了一分懷疑的色彩,對這個人除了畏懼之外,還有一種恐怖的感覺。
義風樓分作三層,二樓是大家聚會飲食之所,三樓分為許多小雅舍,以供大家居住。各個小雅舍之間都有走廊隔開,可以來往,也可以隔絕,他們通過其他各人的雅舍門口時,都是門户洞開。
司雜的婢役在打掃,可見別人都起身了,再過一條樓梯就到了二樓,但見高朋滿座,樓廳正中間擺了一張長方形的巨桌,蓋天雄與梅山白獨據一頭,宋開山與李明明分列左右。對席兩個座位空着,是給他們留的,以座次而言,這是主賓之位,也是全席最崇高的位子。
他們一到,梅山白與蓋天雄首先站起來。其他的人也跟着站起來,但有的人顯得很勉強,完全是礙着蓋天雄的面子而已,首先開口的是梅山白,他以熱切的聲音道:“二位起來了,小弟聽説二位酒醉,不敢驚動……”
陳克莊惶恐地道:“失禮!失禮!愚夫婦實在是不知道,以致來遲。”
蓋天雄笑道:“不遲,不遲!今天二位是主客,我們理當恭候。”
粱總管替他們拉開椅子,請他們入座。
陳克莊道:“這不敢當吧,愚夫婦怎敢居此……”
了空已不耐煩,哼聲道:“二位別客氣了,你們不坐,大家陪着罰站!”
梅山白笑道:“二位兄嫂請坐吧,這是排好的席次,等二位坐下了。蓋大哥自然會説明何以特別推重的道理。”
黑風雙衞只得告罪坐下,梁總管也捱到未席坐下,吩咐從人端菜斟酒。
這時蓋天雄才以主人的身份開言道:“大清早就打擾各位,蓋某感到十分抱歉,可是蓋某並不是無故驚動各位,實在是有一些極為重大的事……”
了空笑道:“灑家知道,是莊主跟梅老弟結成兄弟。”
蓋天雄搖搖頭道:“那是我們的私事,不值得驚動各位!”
眾人的臉色都動了一動,似乎感到意外。
蓋天雄頓了一頓才道:“這件事可能與各位無關,也可能與各位有切身厲害的關係,所以蓋某在未宣佈之前,要問各位一句話。”
每個人的眼睛都瞪着他,看他會問什麼。
蓋天雄卻像故意賣關子地對李明明道:“李姑娘,你把東西拿出來,先分給大家!”
李明明從身邊摸出一疊紙條,由梁總管接去,分給每個人一份,各人看了一下卻又怔住了。
那是一張錢莊的銀票,額面是五千兩。
蓋天雄道:“這是一張通泰銀號的票子,這家銀號在各地都有分號,見票付款,絕對沒有問題,請各位放心使用好了。”
座上的閩南雙雄老大白笑天忍不住道:“蓋莊主,這是做什麼?”
蓋天雄一笑道:“送給各位做程儀的。”
白笑天道:“莊主是要我們走路了?”
蓋天雄道:“是這個意思,但蓋某並不是趕各位走路,蓋某的話也開始問了,各位在蓋某處最少的也住了有幾個月,蓋某對各位如何?蓋某這個人又如何?”
了空道:“那還用説,莊主對朋友仁至義盡,莊主本人更是一位疏財重義的大英雄、大豪傑,大家都十分欽佩的!”
蓋天雄笑笑道:“多謝大師謬讚,可是蓋某覺得很寒心,蓋某這樣存心結交各位,居然還有人暗中在算計蓋某。”
了空一拍桌子道:“是誰?莊主説出來,灑家揪下他的腦袋。”
蓋天雄笑道:“大師不必如此,昨天在禮儀廳的事情,大師是親目所睹的,如果不是梅老弟揭穿那個陰謀……”
白笑天道:“莊主原來説的是黃河六鬼,我們聽了空大師説過了,大家都十分憤慨,如果我們在場,一定不放過他們!”
他的弟弟白樂天卻道:“莊主是否懷疑我們也跟黃河六鬼一樣呢?”
蓋天雄道:“蓋某對各位是十分信任,所以才當面把話説明,並且奉上程議,請各位離去,更是一片誠意!”
了空瞪大了眼睛道:“莊主到底是什麼意思?”
蓋天雄道:“黃河六鬼與方仲瑜勾結,遣他們前來卧底,既然人家想不利於蓋某,蓋某也不能坐以待斃,必須加以還擊。”
了空叫道:“沒問題,莊主説一聲,我們一定捨命追隨。”
蓋天雄笑道:“蓋某所望於各位的倒不是這個,各位中如果有與黃河六鬼同樣目的的,可以就此退出,拿了銀子回到原處,大家不傷和氣,如果各位不是那種人,也請暫時離開,因為蓋某不想牽累大家,捲入糾紛!”
白笑天道:“這是什麼話,我們受蓋莊主盛意款待,尚未圖報,莊主在用人之際,我們拔腿一走,無論在情理上、道義上都交代不過去。”
白樂天跟着道:“莊主只要吩咐一聲,我們水裏火裏,萬死不辭!”
座中各人也紛紛咐和。
蓋天雄笑笑道:“難得各位如此義氣,蓋某十分感動,蓋某本來沒有吞併別人的野心,可是別人容不得蓋某,為了自保,蓋某不得不採取行動,十八友中,除了開封鐵佛寺的鐵佛道長是蓋某的生死知交外,其餘十六人都可能對蓋某存有不利之心,蓋某少不得要應付一下……”
了空道:“沒問題,咱們一家家殺過去!”
白笑天道:“以莊主蓋世的武功,再加上我們大家的幫忙,兼併十六家也不是難事,何況那些人處,我們還可號召一些朋友。”
蓋天雄道:“梅老弟,你看怎麼樣?”
梅山白笑道:“有這麼多的高人為助,自然沒問題,可是小弟以為各位最好幫忙的辦法還是離開這兒!”
了空一瞪眼道:“梅兄弟!你莫非瞧不起咱們?”
梅山白道:“沒有的事,各位的武功名望都高於兄弟,兄弟怎敢瞧不起各位!”
白笑天笑笑道:“那就是信不過我們了。”
梅山白道:“蓋大哥待人以誠,寧可天下人負他,他也不肯負天下人的,昨天放過黃河六鬼就是一個例子,以蓋大哥的功夫,昨天留下他們並不是難事吧?”
白笑天道:“那為什麼要我們離去呢?”
梅山白道:“蓋大哥想得很周到,唯恐各位中有不願意介入糾紛的,利用這個機會好離好散大家不傷感情,再者也避免結怨江湖,這是第一層用意,再者各位有真心幫忙的,也可以到別處去先為蓋大哥打個底,籠絡一些朋友。”
座中一個瘦削的老者,是西路有名的獨行盜,乾坤鼠錢心勝,長相不驚人,説話卻極有條理,慢吞吞地道:“卧底的事在下做不來,而在下也不願置身事外,一心想為蓋莊主出點力,又該怎麼辦呢?”
梅山白笑道:“為了前面兩種人方便,也請錢老出門玩一趟,我們第一個下手的是武威的柳世宗,等武威告捷之後,錢老再回來,我們十分歡迎。”
錢心勝道:“目前在下無可效力了嗎?”
梅山白道:“錢老出門玩一趟,就是幫了最大的忙,因為蓋大哥想要旗開得勝,必須出奇制宜,將各位都資遣出去,令人摸不着頭緒,再者錢老一個人不走,其他要走的人也就幫不上忙。”
蓋天雄道:“蓋某當着各位宣佈這件事,已經把各位當自己人,假使各位中有替別家做工作的也可以趕緊去提出警告,算是回去交差,蓋某這樣替朋友設想,如果還要説不夠意思,蓋某也沒有辦法了。”
座中各人都開始沉思,一時寂然無聲。
陳克莊道:“蓋莊主,愚夫婦是武當逐徒,為師門所不容,跟十八友中又沒有往來,即使到哪一家去,也沒有人會收容,不知又將要如何為莊主效力呢?”
梅山白笑道:“陳兄伉儷在這第一戰中,居最重要的地位,所以蓋大哥才請二位坐首席,二位要不幫忙,一切都免議了!”
劉素娥愕然道:“我們要做些什麼呢?”
梅山白笑道:“豪傑盟十八友聯盟,主要是為了抵擋五大門派的個別擊破戰略,現在我們要自起內鬨,五大門派一定會認為良機難再,很可能落井下石,以坐收漁利,二位的任務是阻止五大門派干預此事。”
劉素娥道;“我們有什麼方法阻止呢?五大門派對愚夫婦已經視同仇寇,我們才託庇到蓋莊主處以求自保。”
梅山白笑道:“二位只要肯幫忙,兄弟自然有辦法。”
黑風雙衞怔了一怔,遂即想起那張字條上所提示的第三句:“遇事莫推辭”,陳克莊遂慨然道:“但能效勞,無不盡力,愚夫婦已經山窮水盡,走投無路,除了追隨蓋莊主外,別無棲身之處了!”
蓋天雄笑道:“二位如果只為了這個,就不敢再麻煩了。”
劉素娥白了陳克莊一眼道:“拙夫不善言辭,莊主切莫見怪,愚夫婦身受莊主託庇之德,粉身難報,有所驅策,自當萬死莫辭!”
蓋天雄道:“那也不敢當。蓋某款待二位只為武林道義與朋友的情份,絕無藉此示恩之意,何能論及報酬。”
劉素娥笑道:“我的話還沒説完,人往高處爬,我們當然更想在莊主手下闖出一點成就,也好向武當一示眼色,證明我們脱離武當是對的,因為武當是道家傳統,我們俗家弟子,又兼成了家的,一輩子也沒有出頭的日子。”
梅山白笑道:“嫂夫人這番話才是肺腑之言,老實説我到蓋大哥這兒來,何嘗不是為了出人頭地,兼併十八友只是個開始,慢慢發展下去,成為一個雄霸武林的大幫派,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啊!到那個時候我們雖不能像朝廷一樣裂土分疆,封候稱王,但在江湖上,多少也可以為一門之宗!”
這番豪語使得座上羣豪個個色動,一時雄心萬丈!
陳克莊笑了一下道:“梅老弟!你還沒有説要我們做什麼?”
梅山白笑道:“二位答應了就沒問題,等二位起身時,兄弟再詳細為二位解釋,現在就此為止;大家喝酒吧!”
蓋天雄道:“對!喝完這頓酒,各位就分頭出發吧,要玩的就痛快地玩,要安居的就去安居,肯幫忙的就請多多費心,今日一別,再重聚不知是否還有可能呢!”
白笑天道:“莊主難道還怕不能成功?”
梅山白笑道:“那倒不是,蓋大哥自信有相當把握,只是擔心以後不一定能原班人馬重聚一堂了,因為在座的人中,總有一兩位對蓋大哥的作為不感興趣,自此退出了……”
了空叫道:“那一個退出的就是王八蛋!”
蓋天雄笑笑道:“大師不必如此,人各有志,不能逞強的,蓋某隻希望不管將來如何,大家的友情不變,始終是好朋友……”
白笑天道:“莊主對人太寬了。”
蓋天雄道:“這倒不敢當,反正蓋某絕不會是勢利小人,即使將來能有點成就,也必與諸君同享,若有二心,定如此杯!”
説完將手中的酒杯一捏,那隻白瓷的酒杯立刻成為一握齏粉,紛紛由指縫中漏下來,表現出他強勁的內功。
梅山白道:“小弟如對大哥有二心,亦如此杯!”
他拿起酒杯往地下一摔,杯子在地板上跳了七八下,而且是一次比一次高,最後落在桌面上才裂為兩半。”
這一手雖不如蓋天雄碎瓷成粉那麼雄勁,卻表露了無限的巧勁,因為瓷杯很細緻,輕輕一跌就碎了,在硬板上跳了七八下,仍能保持完整就不容易,每一跳比前一跳高尤屬不易,最後一分為二更是巧到家了。
看他們兄弟倆各露了一手,座中人不禁駭然,比猛勁不如蓋天雄,比巧勁也不如梅山白。可是又不能不表示一下,但又不能塌台,當大家都在皺眉苦思時,乾坤鼠錢心勝拿起酒杯笑道:“在下如果有二心欺瞞莊主,也如此杯。”
他輕輕一擲,瓷杯碎了,毫無花巧,任何人都辦得到,卻十分高明,深得藏拙之道而不露形跡。
於是個個效尤,每個人都口發誓言,摔破了面前的杯子,只有李明明是拔劍砍碎了杯子,她先拋杯向空,然後拔劍擊杯,碎瓷落地,分為整整齊齊的六片,像用刀切開一個西瓜,一分二,三分六。
片片均勻,她於一劍下完成,顯示她劍法的犀利,碎瓷未落地,她的劍已歸鞘,顯示她手法的快速,這一手也足以使座中人自嘆不如,但也沒人形之於色。
蓋天雄大笑道:“好!多謝諸君高義,換大杯來,我們盡歡一醉!”
陳克莊笑道:“對!莊主與梅兄弟義結金蘭,我們也該賀喜一番!”
於是換上了大杯,大家交相遞盞,觥籌交錯,不到一個時辰,差不多的人全醉了,醉得最厲害的是蓋天雄。因為每個人都以他與梅山白為敬酒,他們也是來者不拒,口到杯乾,結果不醉的只有梅山白與黑風雙衞。
梅山白是真正的量大,黑風雙衞則因為昨夜宿醉,有了戒心,唯恐酒多泄機,未醉裝醉。
還有一個不醉的是梁總管,他要侍候這裏的人,敬酒拼酒也沒有他的份,更沒有醉的福氣與資格。
眼看着座上主客七歪八倒,梅山白吩咐撤席,將各人送回房中安息,他單獨到黑風雙衞的屋子裏。
黑風雙衞是讓人扶進來的,到了屋裏,才各吁了一口氣,關上房門,正想悄悄地商量一下。梅山白突然出現在他們面前,不知他是如何進來的,因為他們還閂上了房門,關緊了窗子,此刻窗門緊閉如舊,因此他倆都嚇了一跳!
梅山白笑笑道:“二位別奇怪,兄弟沒有穿牆透壁的奇技異能,只是先一步來到尊屋恭候而已,現在我們可以談談嗎?”
陳克莊心中暗驚,就幸沒有説什麼,否則豈不全被他聽去了,為了掩飾窘態,他還裝成醉步踉蹌的模樣,要去給梅山白倒茶。
梅山白笑笑道:“來杯茶解解渴也好,陳兄卻不必再裝醉了,兄弟知道二位還留了量,因為兄弟也不敢叫二位喝醉!”
陳克莊赧然一笑道:“愚夫婦實在不敢再醉了,因為昨夜那一頓悶酒,到天亮頭還痛得厲害,而在今天這個情形下,不醉又很失禮。”
梅山白笑道:“陳兄,這話對別人説尚可,對兄弟豈非太見外了,我們是什麼交情,豈有不明白之理,在席上我就設法阻止二位多喝酒,蓋大哥也特別照應二位,別人來拼酒時,都是我們將對手引開了,不就是為了使二位少喝兩杯嗎?”
劉素娥笑笑道:“承情,承情,梅兄弟這下子可大發了,以後我們仰仗之處太多,兄弟不讓我們喝醉,一定是別有含意吧!”
梅山白道:“是的,兄弟將大家都灌醉,主要是為二位爭取時間,以便立即動身,因為那些人未必全靠得住。”
劉素娥道:“我看倒不像嘛!”
梅山白道:“這很難説,知人知面不知心,萬一兩位的出行消息被泄漏了,以二位原有的身分,很難自清,所以兄弟才為二位爭取這半天的先機,那些人至少也得半天后才清醒,二位有此半天的餘暇走在前面,必可萬無一失了。”
這番話很厲害,黑風雙衞心中都是一沉,覺得昨夜留柬示警的那個人的確有先見之明,尤其是“遇事莫推辭,金人三緘口”,現在,可説是完全應驗了,在梅山白這樣安排下,假如消息外泄,必然是他們本身有問題,想賴到別人頭上也不可能了。
陳克莊冷笑一聲道:“這麼説來,蓋莊主對我們還不完全信任了!”
梅山白笑笑道:“不!蓋大哥對二位完全信任,是兄弟對二位不信任!”
黑風雙衞臉色一變,梅山白又道:“兄弟當然不會懷疑二位,但是英雄館的其他人如果稍有不穩,都可以拿二位當作代罪的犧牲,因為二位的出身與他們是兩個路子,怎麼樣也不會比他們的立場穩,兄弟此舉正是為二位堅定以後的立場!”
陳克莊拱手道:“多承關照,但是老弟要愚夫婦如何着手呢?”
梅山白道:“工作很簡單,我們的第一站是武威,可是要虛張聲勢,將工作先指向酒泉,明天蓋大哥就將率同了空,與宋開山出發,赴酒泉找黃河六鬼問難,然後由兄弟與李明明暗中輕取武威。”
陳克莊道:“辦法是好,但不知愚夫婦又能做些什麼?”
梅山白道:“河西四郡都是崑崙的地界,二位在崑崙當有熟人?”
劉素娥道:“以前是有的,現在已形同陌路了。”
梅山白笑道:“只要認識就好,二位可以登門拜訪,簡述我的計劃,同時更告訴他們,這是個坐收漁利的機會,一舉而消滅兩股勢力,叫他們邀集高手,在武威伺機伏擊。”
劉素娥道:“這不是對你不利嗎?”
梅山白笑笑道:“我認為他們不會相信的,即使相信了,也不會採取行動,反而會設法助我成事,因為如此一來,洛陽將成為十八友的公敵,自相火拼,對五大門派來説是一件好事,他們怎會傻得來插上一手呢?”
劉素娥道:“可是這樣一來,我們豈不是要被人視為奸細了嗎?”
梅山白道:“這個計劃是我與蓋大哥擬定的,我們心中明白就是了,最主要的是要達到輕取武威的計劃。”
陳克莊想了一下道:“武威的柳世宗不足論,十八友在中西部的實力除了蓋莊主外,就是方仲瑜最強,萬一崑崙將計就計,專對酒泉方面下手,對蓋莊主與方仲瑜展開伏擊呢?”
梅山白笑道:“方仲瑜得知蓋大哥前往,一定集全力以待,崑崙縱有此心,也必定是在蓋大哥與方仲瑜火拼之後,可是蓋大哥此去只是叫得響,到了那兒,反而會和顏悦色,與方仲瑜修好了,他們打不起來,崑崙也不會輕易下手,而我們在武威卻輕易得手,這才是個萬無一失的絕妙好計劃!”
陳克莊一嘆道:“老弟的計劃可以説是十分周全了,可是光取得一個武威,並沒有用處,河西四郡各有一霸,柳世宗是最弱的一環,兼併武威之後其餘三處,提高了警覺,再謀取他們就難了!”
梅山白笑道:“河西四郡唇齒相依,取其一可令那三處惶惶不安,而武威又距洛陽最近,得一據點以阻其東進,我們將箭頭指向東南幾處,逐一蠶食,大局既定後,不怕那三處不望風來依則可不戰而克矣!”
劉素娥道:“計劃是好的,但只怕事情未能盡如人意,尤其是後來東取時,阻礙更多,江南幾家大户實力雄厚,人才也多,如果與河西三郡連成一氣,夾攻我們……”
梅山白笑道:“要與那三處聯絡,勢必經過武威,我們得到武威後,把關嚴守,使他們無從聯絡起不就行了,所以武威乃屬必取,這第一着成功與否,全在二位身上,這第一的任務很重,此行最重要的乃在保密,務期使人不知道我們的目標在武威,所以二位必須行蹤十分嚴密,也必須迅速。”
劉素娥道:“我們將計劃透給崑崙時,他們泄漏出去怎麼辦?”
梅山白笑笑道:“他們來不及,因為蓋大哥一到酒泉,我就下手,崑崙如果把全付精力移到武威想阻止我時,蓋大哥當即聯合方仲瑜,直搗崑崙本壇,那可近得很。好了,為了爭取時間二位立即出發吧!二位遞出消息後,靜觀崑崙的反應,隨時與兄弟聯絡,兄弟叫海馬週三跟着二位,有事情告訴他,他就能秘密傳到兄弟手中,這是我們英雄歲月的第一步,大家努力幹吧。”
説完他就告辭走了,黑風雙衞怔然良久,沒有作好結論,海馬週三已經來催促了,同時也為他們備好坐騎。
二人僕僕風塵,兼程趕到武威,只花了四天的時間,可是他們上門去拜訪崑崙名宿儒俠九原先生駱九原時,卻撲了個空,駱九原出門訪友去了,歸期未定,事關緊要,他們是像熱鍋上的螞蟻,找身分低一點的人,又沒有用,而海馬週三已經告訴他們,蓋天雄、了空、宋開山三個人昨日過境往酒泉去了。
黑風雙衞急得動用了連絡秘令,才算把駱九原找了回來,原來駱九原是為了避嫌疑,不肯見他們,得到秘令之後,才知事態緊急,閉門秘談,當然是瞞着週三的,駱九原聽見這個消息後,連連頓足,大呼糟糕不止。
因為他見到有一批很陌生的武林人來到武威,認為情況非常,唯恐會對自己不利,緊急向崑崙總壇請求派過不少高手前來,總壇在玉門,離酒泉只有咫尺之遙,這一來豈非兩邊誤事。
駱九原分析道:“十八友絕不能為一家兼併,他們雖有聯盟,因為內部互相磨擦,尚可收牽制之功,如果成為一統的局面,五大門派將面對一個龐大的組織,這是很不利的事,因此我們一定要暗助柳世宗不被兼併。”
劉素娥道:“可是駱大俠如果對梅山白下手,蓋天雄那邊就會對貴門崑崙總壇突擊,那是貴派的根本重地……”
駱九原想了一下道:“敝派與武當不同,門户的實力分散各處,總壇只是一所屋宅而已,他們也搶不走,最多犧牲幾個門人而已,對崑崙的元氣毫無影響,能守則守,不能守就讓開。”
陳克莊道:“那對貴派的盛譽卻大有關係。”
駱九原一嘆道:“沒關係,方仲瑜那邊召集好手,嚴陣以待,敝派掌門人唯恐有變,已作疏散的打算,沒想到方仲瑜只是為了對付蓋天雄,敝派根本重地丟了也無所謂,實力卻不能輕擲,因為我們要對付的不是十八友,而是那個暗中操縱的勢力,彼暗我明,尚未一戰之時,我們的實力必須隱藏,這是五大門派的一致決策,目前我們只好全力應付梅山白,絕不能讓他吞併哪一家,因為十八友的實力雖雄,基礎卻不穩,一些江湖人都是見風轉舵的投機者,一旦有個強有力的人物出現,他們必會如水而趨,使那個人的實力更形加強,用這批人來與五大門派正面作對,我們不得不將隱藏的實力人物一一亮出,暗中操縱十八友的人就可以一個個地消滅我們,這是個絕大的陰謀。”
劉素娥道:“我也懷疑這內並之策,出自暗中操縱者默許,而那個梅山白,很可能就是由操縱者遣出的,否則他怎會在一夜之間,取得蓋天雄的如此重視呢?”
駱九原道:“那倒不會,我們知道暗中有一股強大的勢力在操縱十八友,但只是派出一些使者居間聯絡,真正的根據地在什麼地方,有哪些人物,卻始終是個謎,這個梅山白只是適逢其會,不可能由對方派出,因為那個暗中操縱者絕不肯派遣代表性的人物公開露面的,連十八友本人也都摸不清真相,否則我們早就擒制其中一二人逼問究竟了!”
陳克莊道:“我們放任十八友各自為政,也就是想從他們身上找出暗中的操縱者了。”
駱九原道:“是的,十八友分散各地,將蛛絲馬跡歸納起來,尚有線索可循,如果集中成一個大組織,則指使的方法也歸於統一,所用的人更少,更難找線索了,何況這個大組織以其雄厚的人力向我們發動攻勢,我們自顧尚且不暇。”
劉素娥道:“那我們要如何通知梅山白呢?”
駱九原道:“據實以告,梅山白知道崑崙要插手其事,很可能會知難而退,先消弭了這場兼併之禍,慢慢再談……”
三人又商議了片刻,駱九原忙將本派高手環伺在柳世宗的招賢館附近,以便隨時支援柳世宗。同時還暗中通知了柳世宗,叫他防備,柳世宗也為周圍的陌生人忽而聚齊而心驚,得到消息後更為緊張。
劉素娥則將消息告知海馬週三,命他迅速與梅山白聯絡,同時還好意警告説崑崙高手羅列,勸他謹慎從事。
週三領命而去,卻一直沒有回報,就這樣密鑼緊鼓過了七八天,一點事情也沒發生,黑風雙衞簡直坐立難安。
這一天駱九原出去探聽動靜,回來後唉聲長嘆道:“陳大俠,這個梅山白果然厲害,我們都中了他的計,你知道他上哪兒去了,他根本就是擺的空城計。”
陳克莊愕然問道:“駱老,出了什麼事?”
駱九原一嘆道:“他在河西虛張聲勢,卻與李明明兩個人輕騎簡從,會合了開封鐵佛真人劉元泰手下的高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行動,在三天之內,連挑了陝中長安,晉地大同太原的三處豪門,取得了中原的獨霸之勢。”
劉素娥愕然道:“長安的馬龍,大同的裘錦楓,太原的赫連達都是一時之雄,而且與蓋天雄的交情一向很好……”
駱九原道;“壞就壞在這裏,那三處對蓋天雄無戒心,他們三個人分頭拜訪,然後出其不意,突然狙殺。”
陳克莊道:“梅山白這小子厲害透了,他在中原混了兩年,早就與一些人暗中有了勾通,公推蓋天雄為首成事,一切都佈署好了,梅山白才到蓋天雄那兒去晉身求用,所以他們一到,早就事機成熟,那三家的基業,都是由舊有的手下人接替過去,明白宣佈成為蓋天雄的附庸。”
劉素娥驚道:“看來這是預謀的行動,否則梅山白絕不會有這麼大的影響力,他會不會是那個操縱者的特使呢?”
駱九原道:“不會,這傢伙的行動很絕,竟似與暗中的操縱者站在作對的地位,原來那操縱者在十八友身邊都置有監視人,都是些不諳武功的文人老頭子,暗中控制着十八友的財源,梅山白好像也清楚這件事,居然把三個地方的監視人都殺掉了,整個大權都歸於蓋天雄之下。”
陳克莊驚道:“是啊!我們在蓋天雄那兒卧了三年底,總算摸出有兩個老傢伙是暗中的控制人,可是梅山白一去,就先把兩個老傢伙逐了出來,這情形令人想不透……”
駱九原道:“梅山白是摸透了蓋天雄的心理,那兩個老傢伙對蓋天雄事事幹涉,早已令人起了反感,梅山白投其所好,自然獲取他的信任,他在其他方面這種措施,也是為了給操縱者一點顏色看看,自然容易獲得人心,因為那三處的監視人較為跋扈,經常干涉到武林人的行動,他們為主人所壓制,不敢反抗,梅山白大概就是用這一點來邀起三處的手下人叛主,現在蓋天雄勢力已經大得驚人了。”
劉素娥道:“這情形對我們有利呀!因為那個暗中操縱者一定不會坐視對十八友的控制權失去,我們就可以有線索了。”
駱九原道:“我看不會,那操縱者一定會放任其事,甚至暗加促成,蓋天雄勢力一大,就會來對付我們了,那才是操縱者所希冀的目的,我們為了避免這種事,才極力維持十八友的坐大,以維持其鈞勢,現在卻要被推翻了。”
三人一陣默然,海馬週三卻在這時來了,代示蓋天雄的邀請説蓋天雄已經由酒泉回來,準備回洛陽,請他們夫婦一起回去,這當然是揹着駱九原説的,而且催促他們立刻動身,黑風雙衞不敢耽擱,只得向駱九原告辭而去。
蓋天雄在路上等他們,見了面就大笑道:“陳大俠,梅老弟的成就你們可曾聽説?”
陳克莊只得道:“聽説了,駱九原十分生氣,説我們騙他……”
蓋天雄笑道:“沒關係,他氣死活該,誰叫他自作聰明要跟我們搗蛋呢?不過也幸虧他幫助代為宣傳,使河西四郡如坐針氈,日夜不安,結果卻促成了梅老弟在中原順利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