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自新道:“其實你那匹大青馬已經很好了。”
哈回回搖頭道:“那匹馬只是長像好看,走不了長程,如果你想要一匹走江湖的馬,那還得往咱們老家去找,不是我吹牛,天山之下,才是出好馬的地方,幾百裏的沙漠草原,跑起來兩頭都能見到太陽,勁兒足,速度快……”
張自新無限神往地道:“真有這麼好的馬嗎?”
哈回回道:“我絕不騙你,最多等個把月,那批馬就到了,這次是京師禁衞營的龍將軍要託我代辦的軍馬,預付了一大筆銀子,我才特別叫人迴天山去捕捉野馬來施以訓練後再交給他們,小兄弟,你幫我一個忙,我就讓你挑一匹最好的。”
張自新終於被他説動了,想想道:“等我有了馬,我還是要走的。”
哈回回道:“那當然了,我這個小池塘也不能把你這條神龍圈住一輩子。”
説定了,張自新的心也安了。
參加哈回回的一夥兒,吃着大塊的烤肉,喝着用馬乳煎熬的酥茶,也學着大人的樣子,飲着燒喉嚨的烈酒。
雖然他不善飲,但仗着先天的底子好,居然也幹了好幾碗,最後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當他被一陣焦灼的口渴激醒過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一間小屋子裏,身上蓋着一牀羊皮褥子,而且有個大眼兒的小女孩對他笑着。
望望窗外的天色,早已亮透了。
那個小女孩大約十三歲,穿着回,回的長袍,穿着皮靴,梳一條大辮子,紅紅的臉,圓圓的大眼兒,淡藍的眼珠,高鼻樑,長得很甜,白細的手,給他端來了一罐涼水。
張自新想她一定是哈回回家的什麼人,因為口渴的緊,也不多客氣,謝了一聲,接過涼水就喝。
可是那女孩子卻拉住他的手脖子,比着手勢。
張自新莫名其妙地問道:“你要我做什麼?”
女孩子不回答,仍是一手比着,一手拉着他,不讓他喝水。
他急了叫道:“你到底要做什麼?”
哈回回笑着進來了,道:“這水是給你洗澡的,昨夜你喝醉了,吐得一身都髒,快沖沖乾淨,出去喝熱茶。”
張自新這才發現自己只穿了一條短褲,上身赤膊着,當着女孩;子的面,十分不好意思,連忙回頭找衣服。
哈回回笑道:“你的衣服髒死了,她給你拿去洗了。”
張自新心中一急,因為別在腰間那半截枴杖也不見了,這是姥姥的遺物,李歪嘴叫他時刻不離手的。因此急聲問那女孩子道:“我的東西呢?”
女孩子瞪大了眼兒。
哈回回道:“你丟了什麼重要的東西嗎?”
張自新道:“是我姥姥半截枴杖。”
哈回回道:“那又不是什麼要緊的東西,你急成這個樣子。”
張自新道:“這是姥姥留給我惟一的紀念品,千萬丟不得。”
哈回回瞧他神情很緊張,連忙朝那女孩子做了個手勢,女孩子笑了,指指牀頭,張自新掀開褥子,那半截枴杖好好地擺在那兒。
哈回回一笑道:“是這個嗎?小沙麗很細心,不會把你的東西弄丟的。”
張自新拿着枴杖,又要別在腰裏,女孩子提着水罐過來,對他比劃一陣,意思是叫他沖洗乾淨了再説。
張自新奇怪地道:“她不會説咱們漢家話嗎?”
哈回回嘆了一口氣道:“她什麼話都不會説,她是個啞巴,只會比手勢。”
張自新一呆,那女孩子好似也明白哈回回在説她,臉色一慘,大眼兒裏含着淚珠,把水罐放在地下,回頭跑了出去。
哈回回又嘆着氣道:“她是我的女兒,生下來就是個啞巴,她很聰明,也很懂事,除了不會説話,什麼都能做,自從我妻子過世後,一直就是她在照料我。”
張自新奇怪道:“哈掌櫃,我不知道你有女兒。”
哈回回憂鬱地道:“因為她很自卑,怕人家知道她是啞巴,不肯出來見人。”
張自新歉然道:“我剛才很對不起她,如果我知道,就不會問你了。”
哈回回苦笑道:“她不是怪你,是怪我事先不對你説明白,她對你很特別,昨夜你酒醉後,我也醉了,是她把你扶進來的,我這兒的人常喝醉,她從來沒管過,也許你們都是小孩子,她比較投機,我這兒都是些大人,跟她合不來,她很寂寞。”
想到那麼美麗可愛的一個小女孩,而有着天生的殘缺,張自新對她很同情。
哈回回拍拍他的肩膀道:“酒後一定會渴的,但不能喝涼水,那會傷了胃,小沙麗給你預備了熱茶,洗完澡就去喝茶吧。”
張自新望着地下的水道:“用這罐子洗澡?”
哈回回一笑道:“這是咱們回教的規矩,洗澡都是用罐子盛了水往下淋的,所以沒預備澡盆,你將就一點吧!”説完也走了出去了。
張自新聞到自己身上還有一股觸鼻的酒氣,雖然水不多,也只,好將就着用了,屋子裏有一塊地方鋪着磚,底下有通水的水溝,牆上還掛着擦乾身子用的布巾,大概是專為淋浴的場所,就走過去將身子衝了一遍。
擦乾了身子,那個小啞女已經將替換的衣褲送了進來。
雖然對方只是個女孩子,張自新也感到異常窘迫,躲在布簾後而大聲叫道:“你快點出去吧!”
那面簾子只有半截,剛好擋住下身。
平常張自新在鏢局中遇到天熱時,也脱去上衣工作,女眷來往時,他也無所謂。此刻全身赤裸,他連露出的上身也感到很不自在,蹲了下去,只把腦袋露在外面,可是那小女孩根本聽不見他的説話,笑嘻嘻地還把衣服替他送過來。
張自新是真急了,大聲喊道:“哈掌櫃的!你快來……”
哈回回聞聲進來問道:“什麼事?”
張自新連連擺手道:“叫你女兒出去!”
哈回回一怔道:“她什麼地方得罪你了?”
張自新急道:“不是,是我沒穿衣服……”
哈回回頓了一頓,才笑着道:“老弟,我把你當做在教的弟兄了,才忘了這些避忌!”
説着接過衣服,朝小啞女做個手勢,她很難過地走出去了。
張自新手忙腳亂地穿上衣服,見哈回回站在那裏發怔,不禁問道:“哈掌櫃,你是怎麼了啊?”
哈回回一嘆道:“我忘了漢回的習慣不同,叫小沙麗給你送衣服來,這下子弄糟了,她還以為你看不起她。”
張自新愕然道:“我沒有呀!”
哈回回苦笑道:“在咱們回疆,風俗習慣不同,對最尊敬的客人,招待在自己女兒的篷內歇宿,叫女兒陪着,假如客人拒絕了,那是對主人極大的侮辱……”
張自新一怔道:“我沒有這個意思!”
哈回回輕嘆道:“我知道,可是小沙麗不知道,她本來就很自卑,這下子更叫她傷心了。”
張自新道:“你可以向她解釋呀!”
哈回回苦笑道:“老弟!她聽不見,手勢只能表達一些簡單的意思,這麼複雜的事,你叫我如何解釋?”
張自新十分抱歉,呆了半天才道:“那怎麼辦呢?”
哈回回想了半天才道:“沒有辦法,幸好她還是個小孩子,也許會很快忘記這件事,只是老弟你得幫我個忙,對她好一點,間接向她表示你並沒有看不起她!”
張自新道:“我本來就沒有看不起她,只是我不會做手勢,怎麼向她表示好感啊?”
哈回回笑道:“手勢並不難,你想説什麼,她很聰明,多半會懂的,我看你就帶她出去玩玩吧!”
張自新一怔道:“我帶她出去?”
哈回回道:“是的!她來到京師幾年了,我很少帶她出去,因為我要照顧騾馬行,騰不出工夫,難得你老弟又沒事,幫幫我的忙吧,我只有這一個女兒,如果你能使她開心一點,我比什麼都感激你!”
張自新沉吟不語。
哈回回又道:“老弟,今天的事雖然怪我粗心,你也有點不對,你們都是小孩子,她又是個殘廢,你兇聲惡氣地對她叫喊,雖然她聽不見,可也看得出,所以才十分傷心……”
張自新急了道:“這怎麼能怪我,我根本不知道你們的規矩,我光着身子,看見個女的進來……”
哈回回笑道:“怪我,都怪我,可是老弟,我把你當個客人,才叫她來侍候你,這片好意總沒錯吧?現在有個誤會,你總該幫我個忙。”
張自新道:“你們的習慣真怪,怎麼叫女兒去陪伴客人同房歇宿呢?如果那客人是個壞人……”
哈回回道:“信奉真主的弟兄沒有壞人,如果客人不自愛而想欺負女孩子,咱們全族的人都會出來主持公道,把那個客人亂刀分屍,散在沙漠上喂鷹。”
張自新一驚!
哈回回又笑道:“那是在咱們回疆,此地是京師,當然不可能那麼做,而且你老弟人很正派,也不會欺負我女兒的,是嗎?”
張自新心中根本沒有什麼邪念,也不懂怎麼叫欺負女孩子,所以聽了並不在意,他直覺得很對不起那個小啞女,也想借機會彌補一下心裏的歉意,因此道:“我帶她上哪兒去玩呢?”
哈回回笑道:“她喜歡騎馬,在京師我不讓她出來見人,很少有機會,你們可以到城郊去遛馬;回頭上琉璃廠去逛逛,買幾樣玩具送給她,老弟你放心,我不要你花錢,用多少都算我的。”
張自新連忙道:“不,這點錢我還花得起。”
哈回回見他答應了,高興得直笑道:“那怎麼成,今天她不會怪你,因為是我叫她送衣服來的,她一定以為我故意叫她受羞辱,心裏恨死我了,你能叫她開心不再恨我,已經幫我個大忙了,絕不能再要你花費。”
説着拖了他出去,那小女孩含着眼淚,楚楚可憐地給他一杯熱乳茶。
張自新心中很過意不去,連忙道:“妹妹,謝謝你,剛才很失禮;了……”
哈回回笑道:“她的耳朵聽不見,跟她説話沒有用的,不過你叫;她名字,她倒是能知道呢,你就喊她沙麗好了!”
小女孩聽見叫她的名字,立刻現了注意的神色。
哈回回又笑道:“你瞧,她聽見了,其實她只是聾,並不啞,有時也能咿咿呀呀地發出點聲音,只可惜她除了沙麗兩個字外,別的話都聽不見。”
女孩子剛好別過頭去,張自新試着叫一聲沙麗,她立刻又回頭來,而且還笑了一笑!
哈回回高興地道:“你瞧,她聽得見呢,她大概是喜歡你,聽你叫他一聲,立刻就笑了呢。”
張自新從來也沒有兄弟姊妹,姥姥對他很嚴,因為他力大手重,怕他鬧事傷人,也不准他跟別的孩子多玩,所以他的童年是很寂寞的。
見了這美麗的小啞女,竟感到異常的親切,一時忘情,牽着她的小手道:“沙麗,我帶你騎馬玩去。”
沙麗有點吃驚,連忙掙開了,張自新覺得她的脾氣很大。
哈回回笑道:“她以為你要打她呢。”
張自新一怔道:“我沒有呀!”
哈回回道:“她小時候也淘氣,我要打她時,就先抓她的手,養成她這種習慣。”
説着朝沙麗做了個騎馬的姿勢,又指指張自新,表示由他做伴,沙麗眼中閃出喜悦的光輝,一掉頭跑了。
張自新怔然道:“她不願意跟我去?”
哈回回大笑道:“哪裏!她是樂壞了,趕着去備馬了,老弟,費你的神,陪她多多地玩一下吧!”
喝完了乳茶,沙麗又喜滋滋地進來了,而且還換了衣服,穿漢家少女的短襖褲,鬢邊還簪了一朵紅絨花,顯得格外秀氣可人。
哈回回笑道:“你看小妖怪多伶俐,她知道穿回裝太惹人注意,把衣服都換好了!”
沙麗笑了笑,目動過來拖張目新的衣服,叫他快走。
哈回回笑道:“小妖怪等不及了,老弟,你走吧!”
在身邊掏出一把鈔票和幾塊碎銀子,塞在張自新的手中,張自新正待拒絕,哈回回道:
“老弟,你們出去玩花不了多少錢,你的銀子都是整塊的,帶着也不方便,還是先用我的吧!”
不由分説,把他推出了門。
沙麗果然備好了兩匹馬,一匹是張自新看中的大青馬,一匹是棗紅色的小駒,她把大青馬交給張自新,自己選了小紅駒。
哈回回道:“這是她的馬,別看個子小,倒是純種天山馬,平時沒機會騎,今天可讓她趁心了,你跟她賽馬,説不定還會輸給她呢!
由此可知我沒有騙你,天山的馬不以外表好看,只有識馬的人才知道它們的長處。”
張自新見那匹小紅駒比大青馬至少要矮一個頭,倒是有點不信,套上馬繮,沙麗已巧妙地跳上了小紅駒,雙腳微催,像箭一般地衝了出去。
哈回回急叫道:“老弟,快追上去,這丫頭瘋了,大街上怎麼能跑快馬呢?出城再遛吧!”
張自新也怕她闖禍,一提繮繩,越過柵欄急追。
馬場上那些回回夥計都流露出奇怪的神色,似乎對沙麗突然的行動感到不解,對哈回回的放任更覺得愕然,只有哈回回望着一對年輕的騎影,捋須微笑,感到異常得意。
騾馬行出去不遠就是鬧市了,張自新還真怕那小啞女闖禍撞了人,拍馬緊追,可是沙麗很懂事,將到城門口時,突然把馬勒住了,倒是張自新自己追得太急,差點撞上了一個賣菜的老頭兒。
那老頭見張自新衣帽軒明,以為是什麼大家子弟,沒敢跟他計較,只白了他兩眼。
張自新不好意思,見沙麗也在笑他,又不能生氣,只得道:“沙麗!在大街上可不能亂來,出了城才能放馬。”
他忘記了她是個聾子,可是沙麗居然像聽懂他的話,含笑點點頭,徐徐策馬走着。
他倆出了大街,向西城而去。
那裏有一片荒原,幾塊大草地正是為王孫公子們縱馬試轡的騎場,張自新在鏢局裏打雜時,也經常來此遛馬,看到別人揚鞭馳騁,他也曾躍躍欲試,想參加一份。
可是劉金泰嚴告誡過,不准他亂來,因為這裏都是些貴族少年耀武揚威大顯精神的地方,互不相識的人,見了面都能角逐一番,輸的人度量大,付之一笑就算了,氣量窄,就容易起衝突。
張自新倒是聽話,最多在草地上小跑兩圈,直等沒人時,才敢在草地上急馳一番,但也不敢盡興,因為馬匹太累了,回去無法交代。
今天沒丁拘束,他一顆心再也按捺不住了,何況沙麗也在逗着他。
呼嘯一聲,小紅駒搶着前面,大青馬不甘示弱,奪蹄急馳,揚起廠兩團飛塵,風駛雷伏般地射了出去。
廣場草地上還有一些別的人遛馬,自然也有些好奇的參加競逐,可是都沒有他們快,馬固然要好,騎術也有關係,沙麗的騎術似乎比他還熟巧,細俏的身子伏在馬背上,跟馬合成了一體,把大家都拋得遠遠的。
張自新一來是不服氣,二來是不放心,怕沙麗摔了下來,拼命去追趕,廣闊的平原上只見篷起的沙塵。
一個圈子遛回來,依然是沙麗佔了先。
張自新落後了十幾丈,那些好事的人則掉得更遠。
當沙麗從馬上跳下來,這時看熱鬧的暴出一片喝彩聲!
張自新下馬後,人吐着氣,馬也噴着氣。當他要走向沙麗時,後面又有兩匹馬追了上來,接着是一聲大喝道:“小鬼,你給大爺站住。”
聲音很熟悉,回頭一看,卻是劉奎。
旁邊是遠來做客的楊青青,劉奎把自己的白馬讓給她騎了,又換了一匹灰馬,喘吁吁地用眼瞪着他。
張自新心中一震,明知是冤家路窄,為息事寧人,只好裝做沒聽見。
劉奎也跳下了馬,大聲叫道:“小鬼,我叫你聽見了沒有?”
他手上的馬鞭幾乎要點着張自新的鼻子。
沙麗嚇壞了,連忙跑過來,依着張自新。
張自新只得道:“聽見了,劉爺,我已經離開了鏢局,咱們沒什麼好説的。”
劉奎的臉上還帶着昨天的鞭痕,惡狠狠地道:“你害我捱了一頓打,還丟了一次大人,就想算了?”
張自新耐着性子道:“劉爺,昨天是你打我,我可沒得罪你,後來打你的是老爺子……”
劉奎怒叫道:“放屁,如果不是為了你,大伯怎麼會打我,還叫我當眾給你下跪。”
張自新見他聲勢兇了,也不禁生氣了道:“你想怎麼樣?”
劉奎舉起鞭子叫道:“我痛痛快快地再抽你一頓鞭子,出出昨天的氣。”
張自新也怒聲道:“你敢!”
話才説出口,劉奎的鞭子已落了下來,他來不及躲開,可是鞭子也沒有落到他身上,那是沙麗撲上來,替他擋過了這一鞭。
劉奎的手很重,一鞭抽在她的肩頭上,把她拖了一個跟斗。
張自新雖然沒捱到鞭子,可是這一鞭比打在他身上還痛!
他的眼都氣紅了,也不知從哪兒來的力氣,一頭衝過來,攔腰抱住劉奎的身子,使勁往外一摔。
這不是什麼武功招式,沒有架勢,完全是他兒時跟玩伴們打架時的身法;因為他的力氣太大,動手就會傷人,而那些孩子也知道他厲害,總是十幾個合打他一個。
出拳頭怕傷人,他只好想出這個辦法,人家一近身,就攔腰抱住拋出去,手腳要快,不等第一個人爬起來,立刻又拋上第二個,壓住第一個傢伙,然後是第三、第四個,所以後來是他主動出手抓人往上拋,不知不覺間,也悟出一些門路。
劉奎第一鞭抽着了沙麗,稍微怔了一怔,張自新撲了過來,更沒想到他有這種怪手法,又快力氣又大,來不及施展拳腳,已經被拋倒在地下。
張自新知道他起來一定又會纏擾不休,趁着他還沒有翻過身,衝上去又是攔腰一抱,舉起來往地下一摔!
這下子更重,劉奎昨天的鞭傷未復,多少受點影響,突然又捱了兩跤,一時閉住了氣,無法動彈!
好在他武功的底子很着實,那只是一會兒工夫的事,很快地回過了氣,在地下一摸靴腰,亮出了一柄匕首。
當鏢師隨身都帶着武器,今天他是出來陪楊青青與劉小鶯跑馬的,劉家的成名武器大砍刀不便攜帶,靴筒裏別一柄短匕首就足夠了!
在楊青青面前是連捱了兩跌,這是多丟人的事,殺心頓起,順手就把匕首摸了出來!
張自新一見他亮出兵器,心裏更急了,衝上去又是一腳,踢在劉奎的膀子上。
這要歸功於他在鏢局中的訓練,劉金泰雖然沒傳他武功,可是每天叫他撿樹葉,卻大有深意,不知不覺間,養成他靈敏的身法與準確的判斷。一樹落葉,滿天飄舞,要他在未着地前接住,這是很難的事,張自新仗着先天獨異的稟賦居然慢慢地做到了。
這等於是給他打下了練武的基礎,否則他一個小孩子,怎麼樣也無法在昨天一拳打得劉奎鼻子淌血!
因為劉奎的功夫在鏢局中僅次於劉金泰,在江湖上也算得上一流身手,豈會疏忽失手,栽在張自新的手下。
現在這一腳更見得功夫,未經思考,出於本能的發腿,不偏不倚,恰好踢中目標,劉奎剛想揚手彈起刺人,一腳踢在膀子上,招式是遞不出去了,身手畢竟不凡,兩個翻滾,匕首脱手飛出,對準張自新射去!
張自新幸好搶接樹葉時練就得眼明手快,這一柄匕首來得雖急,他還能用手掌把它撥開,匕鋒擦過掌緣,他感到一涼,心知已受了傷,急怒之下,撲上去又是一腳,這一腳是往下踏的,情急之際用力更強!
劉奎脱手擲刃後,心中略略後悔,因為這是用暗器傷人,究竟不算光明,張自新居然能用手撥開,又大出他意料,兩個交拼,失神之下,行動慢了一點,張自新的腳已經踏下來了,連忙伸手一託,想把張自新反摔出去的!
只是他沒料到張自新天生的神力,一託也沒有經意,信手應變,沒有用太大的勁,張自新的腳沒託開,一股巨力反壓下來,連手帶掌,擠壓在地上,堅硬的灰土被風吹日曬得很乾,也很結實,一聲脆響,一股劇痛徹心,使他昏了過去。
劉小鶯剛好騎着她父親的菊花青奔了過來,老遠就看見劉奎追趕在張自新後面了,只苦於起步太慢,無法加以攔阻,拍馬趕來原是想勸阻劉奎傷害張自新的,可是到了臨近,見劉奎反被張自新打倒了,不禁大為詫異!
跳下馬,趕到劉奎身邊。
但見劉奎一隻右手血肉糊腕,壓碎的腕骨已刺透掌背,顯然這隻手是殘廢了,不禁怒道:
“你怎麼下這種毒手?”
張自新也沒想到會把劉奎傷成這樣,被劉小鶯一問,張口結舌,一句話都説不上來。
倒是旁邊的楊青青開口了道:“鶯妹,這倒怪不得人家,實在是你這位哥哥太卑鄙,昨天的事本來就怪不得人,他又想用鞭子打人,而且還打了那個小女孩,人家赤手空拳摔了他兩跤,他又想拔刀傷人。尤其不應該的是飛刀暗算人家,連招呼都不打一聲,這哪裏像個保鏢的,簡直是江湖無賴,弄殘他一隻手還是客氣的,換了我,真想割下他的腦袋。”
劉小鶯事實上也看見了,只是劉奎究竟是她的堂兄,而且還可能是她父親的衣缽繼承人,一下子變成殘廢,什麼都完了,因此大急道:“青姊,你怎麼還幫着別人呢?”
青青一瞪眼道:“我們楊家、你們劉家,都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難道你要我昧着良心説話。”
劉小鶯低下了頭,不敢再説了。
良久才又道:“我回去怎麼跟爹説呢?”
楊青青冷笑道:“照實説,如果劉老伯偏心説他的侄子是對的,我馬上就回汝州去,同時替我爹做主聲明,咱們兩家的交情一筆勾銷。”
劉小鶯急了道:“青姊,你何必説得這麼嚴重呢?我爹也不是個不明是非的人。”
楊青青冷笑道:“劉老伯給我爹一封信,為你這位寶貝哥哥的爹求親,我爹沒直接答應,叫我自己考慮,所以我才跟着來觀察他一下。”
劉小鶯道:“爹問過我了,知道你對大哥不太滿意,所以沒有跟你再提。”
楊青青冷冷地道:“他好意思再提?我認為他替這樣一個人來向我求婚,簡直是侮辱我。”
劉小鶯紅着臉道:“爹也是想我們兩家更親近一點,事實上大哥以前很好的,這一次不知怎麼……”
楊青青冷笑道:“劉老伯不知道,我爹倒是知道一點,你大哥武藝還沒學好,嬌氣比誰都盛,狂妄自大,好像江湖就是他一個人的天下。”
劉小鶯又低頭不響了,良久才道:“那些話都不必説了,你幫我忙,把大哥送回去。”
楊青青搖頭道:“我不幹,他只傷了一隻手,又沒斷了腿,自己不會走回去嗎?”
劉小鶯一賭氣,彎腰想把劉奎扶起來。
誰知他早已醒了,推開劉小鶯的手道:“小妹,不要你扶,我也不回去,你轉告大伯,就説我沒臉再見他老人家,白辜負了他一片栽培的心意與期望……”
説完又把臉轉向張自新,卻換了一副狠毒之色,厲聲道:“小子!我以為你不會武功,才上了你的當,今天劉爺認栽,可不是怕了你,遲早我會再來找你,那時我不僅廢你一隻手,還要摘下你的腦袋!”
張自新倒不在乎他日後尋仇,因為他知道今天的仇恨結深了,怎麼樣也解不開的,只是天生俠義心腸,對弄殘了人家的一隻手,感到很抱歉。
因此他拱拱手道:“劉爺,你還是趕快找個大夫瞧瞧吧,明兒我上鏢局去領罪,隨便你怎麼處置我都行!”
劉奎咬牙冷笑道:“你別想再用大伯來壓我,從現在起我已不是鏢局的人,你也別妄想告訴大伯,就能把事帶過了,今後誰也管不了我!”
説完回頭就走。
劉小鶯連忙追上問道:“大哥!你要上哪兒去?”
劉奎冷冷地道:“沒準數,天下很大,總還餓不死我!”
劉小鶯難過地道:“無論如何,你也該讓爸爸知道你在哪兒落腳!”
劉奎冷笑道:“小妹,你放心,在京師,誰都知道我是劉金泰的侄子,我絕不會留在這兒給大伯丟人!”
劉小鶯聽他居然説出這種絕情的話,倒是怔住了!
楊青青把大白馬牽過去道:“馬還給你!”
劉奎黯然地道:“楊小姐!不怪你瞧不起我,只怪我自己不爭氣,現在什麼都不用説了,這匹馬你還喜歡,就算我一點心意吧!”
楊青青冷冰冰地道:“我不稀罕!”
劉奎臉色一變,接過繮繩,跳上馬,如飛而去。
劉小鶯不禁掉下了眼淚,
楊青青拉拉她道:“小鶯,這種人還值得為他傷心?”
劉小鶯抹抹眼淚道:“他總還是我的哥哥!”
楊青青哼了一聲道:“他只是你的堂兄,如果是你的親哥哥,那才該傷心呢!你看看他哪有一點像練武的樣子,要不是劉老伯管得嚴,他不成個強盜才怪!”
劉小鶯有點生氣了道:“青姐,你怎麼能這樣説?”
楊青青冷笑道:“難道我説錯了,難道他動不動就拿刀子殺人還是對的?”
劉小鶯低頭不語,實在劉奎的行為也叫她難堪見不得人了,呆了半天,她才對張自新道:
“今天的事當然不能怪你,可是我這位哥哥氣量很窄,在京師,有我爹鎮壓着,他不敢太胡鬧的,到了別處就很難説了。”
張自新道:“以後我儘量躲着他好了!”
楊青青道:“躲是躲不了的,他專心找你麻煩,躲到哪兒也不行,就是在京師也不安全,劉老伯有時要出門保鏢,不能老守在京師保護你,最好是你把武功練熟,再遇了他就不用怕了!”
張自新皺眉道:“我是想找個名師練練功夫,可是沒有人肯教我,劉老爺子又把我趕出來,我……”
劉小鶯忙道:“你可別再去找爹,昨天他把你趕走了,還非常生氣呢!”
張自新道:“我自然不會去找老爺子,尤其是出了今天的事。”
劉小鶯道:“爹倒不會為這個怪你,可就是對你不滿意,昨天我們也覺得爹對你太苛,你走了之後,我與青姐姐替你求過情,爹説什麼也不答應。”
楊青青道:“劉老伯一向很和氣,對有資質的年輕人尤其栽培,可不知怎麼的,偏偏對你成見特深。”
張自新道:“不能怪到老爺子,他對我期望很高的,是我讓他太失望了。”
楊青青道:“沒關係,明天我就回汝州了,你跟我一起走,讓我爹教你武功。”
劉小鶯一怔道:“青姐,你……”
楊青青道:“我就是看不順眼,劉老伯既然收容他,為什麼不好好教他,還要作踐他,這位張兄弟明明是一塊好材料……”
劉小鶯道:“我也不明白!”
楊青青道:“我倒明白,老伯是怕他的成就太高,把你那個寶貝哥哥比下去了。”
劉小鶯怒道:“青姐!你不能這樣説我爹!”
楊青青哼了一聲道:“我偏要説,他本來就是偏心,把劉奎寵成什麼樣子了,鏢局裏的幾個鏢頭都是他的徒弟,我瞧着都比劉奎強,為什麼他們的武功還不如劉奎。”
劉小鶯一氣之下,牽了馬就走了。
楊青青毫不在乎,反而向張自新道:“張兄弟,以前真的沒有教過你武功嗎?”
張自新道:“沒有。”
楊青青笑道:“我看也不像,你今天打贏劉奎,完全是靠天生的蠻力,您放心,我爹的武功並不比劉金泰差,而且最喜歡肯上進、有天份的年輕人;跟我爹學,一定會有出息的,至少會比劉奎強得多。”
張自新一時還拿不定主意,楊青青道:“剛才我跟小鶯嘔了氣,劉家也不想再待下去了,你住在哪裏?”
張自新道:“在哈回回的騾馬行裏。”
楊青青笑道:“成,京師還有幾家鏢局的當事人,都是我爹的朋友,爹叫我帶點土產去送給他們,順便問候一聲,因為昨天剛到,還沒來得及去,今天一天,我就把那些事辦了,明天去找你,咱們一起上汝州去。”
這時小沙麗拿出身邊的手絹給張自新裹手掌上的傷。
楊青青摸摸她的頭髮笑道:“小妹妹,你長得可真俊,馬騎得更好,幾歲了?”
小沙麗畏懼地躲開了。
張自新道:“她不會説話。”
楊青青一怔道:“多可惜,這麼美的小姑娘,竟是個啞巴,她是什麼人?”
張自新道:“騾馬行哈掌櫃的女兒。”
楊青青道:“難怪她有那麼好的馬,我也想買一匹,你給我問問行不行9”
張自新道:“現在可沒有好馬。”
楊青青笑道:“就買她這一匹好了,多少錢都行,好了,我要趕去辦事了,咱們明兒見。”
説着騎上劉奎留下的那匹黃驃馬,朝他們擺擺手,含笑地走了。
這時許多瞧熱鬧的人都擁了過來,有的還認識張自新就是以前在這兒常騎馬的小夥子,此刻卻對他十分客氣,笑着問道:“小兄弟,你可真行,昨天聽説有人打了劉奎,沒想到就是你呢,你真是高人不露相呀。”
也有人巴結他道:“劉奎仗着他伯父的勢力,常在這兒欺侮人跑馬輸了就要打人,今兒給了他一頓教訓,真是大快人心。”
更有人奉承他道:“小兄弟,劉奎在年輕一輩的武師中,算是第一流好手,今天你把他打敗了,就是京城第一條好漢了。”
自然也有些老成持重的人勸告他道:“劉奎手辣心狠,氣量又窄,今天傷得不重,找個好接骨大夫治一治,那隻手還是能拿刀動槍的,你可得提防着點。”
對江湖行情較為熟悉的人,則給他拿主意道:“汝州俠楊公久是河南頭一號人物,手中一枝劍從沒落過下風,只有投到他門下,才可以不懼劉奎的報復。”
人多嘴雜,把張自新吵得煩死了。
小沙麗見這麼多的陌生人圍着他們,更是窘得要哭,張自新只好隨便敷衍了幾句,趕緊帶着小沙麗離開了。
依着小沙麗的意思,就想立刻回家,可是張自新想到她難得來一趟,又為自己挨一鞭,心中十分過意不去,一定要補償她一下,硬把她帶到琉璃廠去。
琉璃廠是一個地名,也是京裏最熱鬧的地方,賣吃的、玩的、耍把戲的,全集中在這兒。
張自新跟姥姥來過兩次,那是為了賣柴,沒能盡興地玩兒-下,對這個地方也是十分嚮往的。
今天沒了管束,一來為了討好小沙麗,再者也為了滿足自己的童心,雖然他十五歲了,個子長得比普通的成人還高,他還是個小孩子。
在茶樓裏寄存了馬匹,用了點心。
小沙麗在教,好在京師的回回很多,漢人中也有許多在教的,隨處都有清真館兒,張自新只好陪她吃牛肉餡餅,喝羊雜湯,然後買了兩串糖葫蘆,一人一串,津津有味地吃着。
小沙麗對什麼都是新鮮的,對任何東西都流露出好奇,也忘了自己不會説話,咿咿呀呀,指手畫腳問着,臉上的小酒窩一直就沒平過。
張自新自己懂的也不多,儘可能地用手勢使她明瞭,有時還加上説明,小沙麗居然像能聽得懂似的。
兩個孩子,兩顆純真的童心,有時並不需要經過語言,就能互相表達心聲,因此他們玩得高興極了。
尤其是經過一個泥娃娃攤子時,那多彩多姿的泥娃兒立刻吸引了他們的注意。
那些泥娃娃都是手捏的,手工巧,着了粉色,更顯得豔麗奪目,兩個人選了一大堆,直到張自新算算袋裏的銀子不夠了,才無限惋惜地離開攤子。
捧着兩個裝滿泥偶的籮筐,歸途上走得很慢,還沒到巷口,哈回回已經騎馬找上來了。
小沙麗催馬上去,很想比手勢把一天的快樂向父親比述一下,可是手中捧着籮筐,卻是不知如何才好呢!
哈回回接過她的籮筐,沒等她比劃,就急聲道:“小兄弟!不久前才有人告訴我……可把我急死了!”
張自新笑道:“是不是我在城外打架的事?”
哈回回道:“是呀!人家説你把劉奎的一隻手打殘廢了,我真難以相信!”
張自新道:“我自己也不相信,是他抽了沙麗一鞭子,我急了,也不知哪來的勇氣。”
哈回回掉轉馬頭道:“老弟!你出了事,也該先回來告訴我一聲,劉奎心狠手辣我怕他會叫人找你的麻煩,一聽見信,馬上就趕出來!”
張自新一笑道:“他還不敢吧!”
哈回回搖搖頭一嘆道:“老弟!你不懂,當鏢頭的全靠着名聲,你折了他的名,比殺他的頭還嚴重,為了報復,他什麼事都幹得出來,即使他自己不幹,他身邊的那幫人也不能放過你的。”
張自新道:“劉奎在鏢局裏人緣很壞,沒有人會替他出頭的。”
哈回回搖頭道:“你錯了,鏢局裏雖然沒人替他出頭,外面可有一大批人,那都是些浮浪子弟,青皮惡少,平時跟劉奎在外面胡作非為,仗着他的武功,到處欺侮人,你把他們的頭兒給打傷了,等於是掃了他們全體的面子,他們肯幹休嗎?”
張自新一怔道:“我怎麼不知道呢?劉老爺子管得他很嚴,他在外面胡鬧嗎?”
哈回回道:“劉金泰不能一天到晚盯着他,鏢局的人雖然知道,誰敢告他的狀!”
説着又是一嘆道:“你能安全回來就好了,我是怕你在外面吃了虧……”
慢慢地回到了騾馬行,許多夥計見了張自新,都高聲地喝彩,還有人對他豎豎大拇指,擁上來要問長問短。
哈回回卻把他們趕開了,拖着張自新道:“進來談談,把經過的情形告訴我!”
張自新笑道:“其實也沒有什麼好説的,經過的情形恐怕別人比我還清楚!”
哈回回道:“別人説的話總不免添枝加葉,把你形容成一個了不起的大英雄,我實在難以相信,因為劉奎究竟是個苦練多年的名武師,最近還折服了一股悍匪,在江湖上名氣很大,説什麼也不該輸給你!”
張自新只得把動手的情形説了一遍,一直到劉奎含憤離去為止。那些夥計們都擁在門口聽着,等他説完了,大家又連聲叫好。
哈回回卻凝重地道:“老弟!照這樣説,你是真的不懂武功,可是劉奎憑空射你一刀,你怎麼敢用空手去劈的?”
張自新道:“我沒有別的法子呀,總不能呆在那兒等刀子刺上身來!”
哈回回一拍手道:“老弟!你是個天生的奇才!”
張自新紅着臉道:“我可沒這樣想。”
哈回回笑道:“憑你跟小孩兒打架學來的手法,居然能摔倒一個成名的鏢客,從沒練過功夫,空手劈開無聲的暗器,這不是天才是什麼?成!老弟,你也不必再去學功夫了,誰也不夠資格教你,劉金泰的確是有眼光的,他辛苦教出來的侄子還經不起你一摔,那幾手功夫,教給你也是白費事。”
張自新連忙道:“話不是這樣説,功夫還是功夫,我只是僥倖而已……”
哈回回笑道:“你是想到汝州去投師了?”
張自新道:“我想是這樣想,因為楊公久是江湖上有名的俠客,劉老爺子不肯收我,只有去投他了。”
哈回回道:“汝州俠用的劍,那完全是內家功夫,跟你的路子不同,教不了你什麼的。”
張自新道:“可是我想學學招式,再用我自己的方法去練,總還是有用的。”
哈回回一笑道:“學武功看材料,那可馬虎不得的,否則劉金泰為什麼不自己教女兒,非要把她送到汝州跟楊公久去學劍術呢?你天生是練硬功的架子,劉金泰教你還行,楊公久的那一招對你毫無用處,而且你去了,他也不會收你。”
張自新道:“是他的女兒要我去的。”
哈回回笑道:“那是楊大小姐胡鬧,你想想,楊公久與劉金泰是幾十年的老朋友,劉金泰趕你出來,楊公久收留你,不是存心給老朋友難看嗎?”
張自新怔住了。
哈回回又道:“劉金泰雖然把你趕了出來,對你可不薄,即使你打傷了他的侄子,我相信他也不會怪你的。”
張自新道:“這一點我倒是相信的,昨天為了我,老爺子還打了劉奎一頓,叫他給我跪下道歉呢,今天的事,錯更不在我……”
哈回回道:“這就是了,劉金泰是個明白事理的正人君子,你背了他投到楊公久的門下也不應該。”
張自新點點頭道:“對,我不使楊公久為難,更不能叫劉老爺子下不了台,汝州決心不去了,可是明天我也得走,不再住在這兒。”
哈回回一怔道:“你要走,是誰得罪了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