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雨田想了一下道:“也好,我田雨龍這三個字在江湖上並不出名,只有跟着你去闖一闖,以求不虛此生了。”
於是兩個人發出了一個會心的微笑。
一輛馬車駛進了天目山區,然後在青獅楊猛與錦雞陶立的指引之下,駛向了西目月山,這兩個人在龍雨田神奇的醫術控制下,傷勢慢慢的有進步,人已經脱離了險境,絕無性命之危了。
在幾天的行程中,他們表現的誠意很令人感動,也對天殘門的那位大門主白金鳳有了更多的瞭解。
她有着絕世的姿容,尊貴如洛水中的神仙,卻又純潔得如同幽谷中的芳蘭,然而又很不幸的,她卻生長在一羣小人與野心者的包圍中,而且還有着一個淫蕩而善嫉的妹妹,雖然她本人酷愛和平,反對殘暴,偏偏又繼承了一個武林中最兇殘的門户天殘門!
目前她唯一的倚仗,就是天殘門中兩個忠心的長老,幾個忠心的人以及半部天殘寶發上的武功。
天殘寶發是天殘門中武學精華,白雲深留下這部武笈,死後由他兩個女兒各領有半部。
白金鳳擁有的是修己心法與內功,白銀鳳卻領有了天殘門中各種歹毒的殺人手法與制人的毒功。
當時也是按照兩姐妹的習性而自選的,起先各得所需,也沒有什麼問題,可是慢慢的,問題就發生了,白銀鳳發現下半冊中的種種殺人毒功都需要配合上冊的心法,才能大成,因此提出了交換的要求。
在白福擔任天魔令主的時間內,白金鳳為了重整門户,也陸續把一些內功心法給了她的妹妹,但是從父親自雲深的肆虐武林,到天魔令主橫行江湖的種種情形看來,白金鳳深深的瞭解到天殘寶笈的可怕之處。
每一個修習全部寶笈的人,最後都會走上使人自殺的路,而白銀鳳的天性近邪,更易受影響,如果傾囊相授,最後又將造成一個惡魔,所以就留下了一部份。
天魔令主伏誅了,天魔教的勢力,又轉到了天絕谷的手中,正是白銀風起而稱雄江湖的機會,因此她對天殘寶笈中的武功求之更切,對胞姐的迫害更急,這也是楊猛與陶立急於求助的原因。
但是他們擇人很慎重,因為無絕谷的人在馬家父子的掌握之下,在天魔教中另植勢力,組織之嚴密,羅村之廣泛深入,較天魔教尤有過之,他們如果找錯了人,則更促使白金鳳陷入危機。
燕青一出現時,他們就注意了,卻一直不敢太接近,因為燕青身分太神秘,與馬百平走得很近,他們以為燕青是馬百平的人,專為對付天魔教而捧出來的,所以一直在暗中支持燕青。
在這種情形下,他們縱然有心交往,也不敢輕率了,直等天魔令主伏誅,燕青悄然失蹤,而馬景隆下令密訪燕青的下落,還通知各部,如果發現了燕青的蹤跡,立加撲殺,他們才知道燕青是可以信任的。
在表面上,他們兩人一直是馬百平的心腹,甚至已得馬百平的相當信任,因此他們才獲准監視金紫燕的香閨,那是燕青最可能出現的地方。
馬景隆還另外派了白雁林奇,跟他們一起行動,以收互相監視之效,但他們發現了燕青後,覺得不能再等待了,才假借向林奇揭發真相的機會,把實情説給躲在暗中的燕青聽,甚至於最後借自盡以明志。
龍雨田聽了長嘆一聲道:“你們早表明心跡就好了,現在已經遲了一步。”
燕青連忙道:“不錯,如果二位早説了,我們可以不必急着把天魔教的真相揭穿,更可以借重九老會的助力,現在説是太晚了一點,為了攻擊天魔總壇,九老會的實力全部揭曉出來,我們變成要孤單奮鬥了。”
陶立道:“燕大俠,史老爺子中途退席,證明九老會的人對馬景隆也有了疑忌,這股力量仍然可以引為臂助的。”
燕青道:“話是不錯,但九老會的人為了應變,一定會將實力化明為暗,化整為零,無法取得連絡了,何況我在事成後悄然引退,他們對我也在猜疑中,不會輕易相信我了。”
陶立聽了一怔道:“燕大俠,你不是九老會中的嗎?”
燕青苦笑道:“怎麼到現在,你們還認為我是九老會中人呢?”
陶立有點失望地道:“大俠既不是九老會中人,為什麼要跟天魔教作對呢?”
燕青道:“我是被迫的,因為天魔教不放過我,我只有起而自衞,正如現在馬景隆不放過我,我要起而自保一樣。”
楊猛道:“可是天魔教對大俠十分器重,馬百平,金紫燕與柳浩生都得到指令,要他們盡力爭取到大俠加盟。”
燕青道:“不錯,他們都嘗試過,但我沒興趣,我是個不喜歡受拘的江湖人,也是個不屬於哪一邊的流浪漢。”
陶文道:“那燕大俠也不會加入天殘門了。”
燕青道:“不會,不過我會站在正義一邊,如果白金鳳確是如你們所説的那麼善良,我以正義的立場,可以與她合作。”
陶立道:“我説關於大門主的一切,絕對是真確的,只是他嚥住了底下的話,臉上現出了深深的失望。龍雨田笑道:“閣下為什麼不説下去呢?”陶文想了一下道:“大門主美豔絕世,智慧無雙,我們每個人都十分愛慕她,也都有自知之明,自衡非其匹配,不敢妄想,我們都認為燕大俠才是她的良匹。”燕青一笑道:“二位對在下太抬愛了。”陶立正色道:
“是真的,連馬景隆都有這個意思,可是馬百平不同意,他説燕大俠如果跟大門主成了匹配,絕不會成為他們的自己人,反而會成為他們的阻礙,因而馬景隆才改變主意,下令殺死燕大俠,阻止你跟大門主見面,而我們把大俠帶到天殘谷去,也是存了這個希望。”燕青笑道:“二位最好別存這個心,我天生是個浪子?在感情上我是個最靠不住的人,也是個最不易把握自己的人,白金鳳既是那樣純潔的一個女孩子,我不想傷她的心。”陶立道:“燕大俠見到大門主後,也許會改變自己的想法了。”燕青笑笑道:“假如她是個平常的女孩子,也許會有此可能,她是天殘門的門主,就絕對不可能了。”陶立道:“為什麼?”燕青道:
“不為什麼,因為我不會把自己屈於一個女子之下,她以一門之尊,也不能容許我這個浪子處處留情。”陶立與楊猛都陷入了默然,燕青道:“二位見到了白金鳳之後,最好先把我的為人説説清楚,使她有個瞭解,因為我有個毛病見了漂亮的女孩子,往往會情不自禁,説些傾慕的話,叫她千萬別認真,燕某對別的事都可以一諾幹金,義無反悔,唯獨對女孩子的海誓山盟最靠不住,一轉眼就忘了。”陶立苦笑道:“兄弟看燕大俠不是這樣的人。
“憐憐與惜借對我最瞭解,二位不妨問問她們。”
憐憐微笑道:“燕爺倒不是花言巧語,他説愛一個人時,絕對是出於真心的,只是他的感情太豐富,對每一個人都是真心,因此可不能指望他專心愛上一個人,不過我們這種庸俗脂粉,也許只有這點力量,換個人可不同。”
燕青一皺眉道:“憐憐,你怎麼説這種話呢?”
憐憐笑道:“我的話沒什麼不對呀,爺,我們姐妹倆任勞任怨,像一對哈叭狗似的跟着您,看看您沒事盡往別的漂亮女人身邊溜,我們可沒有一點嫉妒,因為我們有自知之明,但是我們也有點不服氣,那是站在女人的立場上的一點私心,我們倒是真心希望有那麼一位女中神仙,施展降龍伏虎的手段,降住您這條情海里的孽龍。”
燕青只有發出一聲苦笑道:“憐憐,你這説的什麼話?”
龍雨田卻哈哈大笑道:“成,老弟,我可是真服你了,贏得美人心肯死,項王此處是英雄,你老弟處處尋芳,居然沒人嫉妒,而且還希望你能找到個拔尖兒的紅粉魁首,這份豔福,怎不叫人羨煞,哈哈……”
陶立與楊猛兩人也居然對視而笑,卻不知道他們是為什麼而笑了。
燕青一皺眉道:“田兄,這兒已經是西天月,你聲音小一點。”
龍雨田笑道:“怎麼,還怕驚動了人是不是,我們趕着一輛大車長驅直入,該驚動早就驚動了。”
燕青道:“話不是這麼説,這是條人路,車馬經過是常事,但兄長那一陣大笑,中氣十足,就容易驚動人了。”
陶立卻笑道:“沒關係,這條路雖寬,卻只能通往天絕谷,很少有別的車馬經過,倒不怕驚動別人。”
燕青哦了一聲道:“這條路只通往天絕谷嗎?”
陶立道:“是的,除了天絕谷,別無通路。”
燕青道:“無絕谷該是個很隱密的去處,卻設了這一條通驛大道,路上又不設防,怎麼能維持秘密呢?”
陶立笑道:“越不設防,越是不容易引起外人啓疑,不過這條路還是有掩護的,前面的終點是到地藏庵,那所庵堂很大,即使有人走上這條路,到了地藏庵也就不希奇了。”
燕青點點頭道:“不錯,這是個很聰明的掩護,只是專為一座庵堂,鋪設這條路,似乎是太豪華了。”
陶立道:“這條路是早就有的,據説浙東有位大財主,母親在庵裏修行,他就修了這條路,以便經常去探視。”
燕青道:“要修得這麼寬大嗎?”
陶立笑道:“燕大俠果然目光如炬,原來自然沒有這麼寬只是近幾年才加寬的,修路的還是那家財主,因為老太太早已歸天了,遺骨在庵裏,修路為的是便於祭掃。”_燕青道:
“真正拿錢修路的不會是那位老太太的後人吧。”陶立道:“是的,老太太去世已四十年,家當早就敗散了,現在整個家業都轉賣給天殘門了。”燕青笑道:“恐怕地藏庵的主持也換成了貴門中人了。”陶立競點頭承認道:“是的,主持人育大師,就是天殘門的長老,這地藏庵也就是天殘谷的入谷關隘。”馬車轉入山道,果然已經可以看見一座巍峨的寺庵,倚山而築,紅牆碧瓦,頗具氣概。馬車在寺院前停下,寺門深閉,旁邊有着一方木片寫着:清淨重地,遊客止步。”燕青笑笑道:“加上這塊牌子,無異是指明此地無銀三百兩,把大好的掩蔽都破壞了,這麼大的一座寺院,而且是幾十裏內只有的一座,怎麼會禁止遊客隨喜的呢。”陶立微笑道:“這是新安的,以前沒有過。”
説着上前敲門,半響才有個老婆子出來應門,只開了一線,探頭出來問道:“各位是幹什麼的?”
陶立上前道:“來燒香還願的。”
老婆子道:“客人弄錯了吧,這兒是庵,從來沒有外客來燒香許願,又怎會到此地來還願呢。”
陶立道:“不會錯,家母十年前在此地許過願,只求菩薩保佑她老人家的眼疾痊癒,答應重塑金身……”
老婆子道:“令堂老太太的眼疾好了沒有呢?”
陶立道:“好了。”
“她自己為什麼不來呢?”
陶立道:“家母眼疾雖愈,卻又得咯血之症,已在前個月去世了,但老人家説雙目能重見光明,還是菩薩靈驗,叫我一定要來此地還願。”
老婆子道:“那我要去問問主持師太去。”
説着又把門關上了。
陶立奇道:“這是怎麼回事了?”
燕青道:“陶兄不認識這個老婆子嗎?”
陶立道:“不認識,但我已經把連絡的暗號全説過了,她應該知道我是自己人才對。”
燕青道。“盲大師是什麼樣子?”
陶立道:“是個老師太,約摸有八十多歲。”
燕青道:“等一下由我來答話吧,大家都準備着點,看見我動手,就把接待的人一殺就殘。”
陶立一怔道:“燕大俠,這是幹什麼?”
燕青沉聲道:“因為這裏不對勁了,回頭接待的人,絕不會是盲大師,陶兄千萬別露出口風。”
陶立一怔道:“不可能吧。”
燕青道:“絕不會錯,此地已生變故,而且發生不會太久,最多隻有一個時辰。”
楊猛也愕然道:“何以見得呢?”
燕青道:“空中還散着腥氣,剛才那老婦人的臉上也還留着未褪的煞氣。”
陶立愕然道:“我們怎麼毫無感覺呢?”
燕青一嘆道:“你們如果多經幾次殺伐,就會對這些熟悉了。”
説着又揮揮手,示意禁聲,接着步履聲近,一看果然又是先前那個老婆子來了,打開門道:“庵主請各位進去。”
燕青領先進了門,離正殿是一片十來丈寬的院落,鋪了石板,院落中安着一口生鐵鑄的香爐,巨大約三人合圍,燕青信口道:“這口香爐是什麼時候安上的,十年前我隨家母來此進房時,好像還沒看見呢?”
那老婆子道:“是兩三年才裝的。”
燕青哦了一聲又道:“那位盲大師還好嗎?”
老婆子頓了一頓才道:“客人幾年內都一次也沒來過嗎?”
燕青笑道:“我還是十年前隨家母來過,這些年來,一直沒有來過,因此都很陌生了。”
老婆子道:“盲大師在去年就圓寂了。”
燕青啊了一聲道:“真是想不到,那麼健朗的一個人,居然也去了,家母臨終時還十分地想念她呢。”
老婆子似是不願多説,道:“老身來此沒有多久,對這兒的情形不太熟悉,客人有話去問庵主的好。”
燕青點着頭,來到大殿上。
但見一箇中年女尼合什當門,旁邊則站了四五個年青的女子,燕青上前一拱手道:“這位就是庵主嗎?請教寶號如何稱呼?”中年女尼合什道:“貧尼悟因,適才聽佛婆説施主是來還願的。”
燕青道:“是的;家母是此間官大師的方外知交,十年前曾在此間許願,特命在下等代為前來還願。”
悟因道:“盲大師已於去歲圓寂了,嗣後就由貧尼來接任,對於許多從前的因果,貧尼都不太清楚,尚祈垂諒!”
燕青笑道:“哪裏,哪裏,請問師太與盲大師有何淵源?”
悟因道:“沒有任何關係,此處為史氏家庵,盲大師圓寂後,貧尼由史府聘請來此主持的。”
燕青道:“哪一個史府?”
悟因道:“施主不是明知故問嗎?自然是昌化史百萬家。”
燕青道:“這就奇怪了,在下與史府是姑表兄弟,姑母家道中落,此地雖是史氏家庵,但近幾年來,本庵一切支出都是由我家供應的,盲大師圓寂,庵主換了人,照理也應該通知我們一聲才是呀?”
悟因的臉色變了一變,遂即笑道:“那就不太清楚了,貧尼是應一位史金生公子之請前來主持。”
燕青道:“金生表兄太荒唐了,這雖是他家的產業,卻一直是我家在維持着,上個月他還支了半年的香油資去,對盲大師的事居然沒説半個字……”
悟因道:“真有這等事?那這位史公子確是太不應該了,不過這所庵堂雖是寄名在史氏之下,實際上卻也不是了,據貧尼所知,已經有另一位財主出資典押過來了。”
燕青道:“你説什麼?他好大的膽子,竟敢做這種事1”
悟因道:“一點不假,典押書券還在庵中,施主是否要過目一下。”
燕青道:“我要看一下,是哪一個有這麼大的膽子做這種事,家庵屬於祭田公產,後世子孫不得私自轉賣的。”
悟因道:“沒有轉賣,只是典押而已。”
燕青道:“那也不行,我要弄清楚了,好好合他們一狀。”
悟因道:“出家人不理世務,施主要告官,可別把貧尼拖進去。”
燕青道:“不會的,事情弄清楚了,此地仍然由師太主持,每年的米糧香油,仍是由在下按時着人送上就是。”
悟因道:“阿彌陀佛,施主種善團必得善果,請,阿彌陀佛。”
燕青也拱拱手道:“師太請,在下還要整肅一下儀容,才能見菩薩。”
悟因道:“既是如此,貧尼就先在殿中侍候了。”
燕青道:“請師太賣一盆清水,我們淨面後好奉香拜佛。”
悟因答應着帶了那幾個女子進去了,陶立附聲道:“燕大俠,你預料得完全不錯,這裏的人全都換了,而且那個尼姑説的是鬼話,前兩個月,我們得到盲大師傅來的指示,那會在去年圓寂呢?”
燕青道:“當然是鬼話,盲大師必然已遭毒手,而且就是不久前的事,天殘谷內如何?”
陶文道:“那倒還不會有事,因為院中的那隻大香爐,就是天殘穀人口樞紐,恐怕他們還沒找到。”
燕青道,“那就好了,我們繼續裝下去,對方必然也瞧出我們是到天殘谷去的,想從我們身上找出入谷之門。”
陶立道:“府下説怎麼辦呢?”
龍雨四道:“照常燒香拜菩薩,磕完頭之後就假裝昏倒。”
燕青一怔道:“這是怎麼説呢?”
龍雨四道:“那個尼姑我記起來了,她本名叫九尾仙狐姚媚娘,是個專用迷香的女淫賊,因此她一定是大殿上使用慣技,她的迷香很厲害,同進一絲,立刻就昏迷……”
燕青道:“那我們可抗拒不了?”
龍雨笑道:“遇上我算她倒毒了,回頭送水出來時,我先洗臉,把解藥化在水裏,你們每個人藉着漱口的機會,先喝一口水,就不會中迷了。”
説着果然有兩個女子,送了兩盆清水出來,龍雨田在一個盆裏喝了一口水,漱過了口,就在另一個盆中捧水淨了臉,以後的人個個如法泡製,憐憐是最後洗臉的,順手把兩盆水都潑了。
燕青望着兩個女子道:“二位大姐都是跟着悟因師太來的?”
其中一個較為年青的笑着道:“是的,我們都是她老人家的弟子。”
旁邊一個女的輕觸她一下,她就止口不説了。
但燕青卻緊追着問道:“怎麼二位大姐都是俗家弟子呢?”
另一個女子忙道:“我們追隨家師,原來在湖州潮音寺修心,然後再跟着來的,我們都是帶髮修行的。”
燕青笑道:“湖州那地方我曾經去過,潮音寺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