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馬車已駛離山區,進入到一個小市鎮上。
白金鳳開口正想説什麼,忽而眼珠一轉笑道:“燕大俠,你的運氣不大好,我妹妹已經來了。”
燕青為之一驚,連忙問道:“在哪裏?”
白金鳳用手一指道:“在那個茶棚裏,已經走過來了。”燕青只看見一個老婦人,不禁啞然失笑道:“陶立説令妹長得並不好看,卻沒有説她又老又醜。”
白金鳳道:“那是天殘四老中的獨臂仙婆柳不青,也是我妹妹寸步不離貼身跟隨,她在這兒,我妹妹一定也來了。”燕青哦了一聲,白金鳳低聲道:“燕大俠我們如何應付?”燕青道:“見機行事好了,儘量別傷和氣,必要時就放手一博”
正説着那老婦已來到車前,微一彎身道:“老身參見大門主。”白金鳳淡淡地道:“不敢當,婆婆有何見教?”
柳不育道:“老身是伴隨二門主前來的,因為天魔令已除了,二門主想找大門主商量重光門户的事。”
白金鳳冷冷地道:“叫她不必費心,重光門户是我的事。”
柳不青笑道:“天殘門户是屬於大家的,何況二門主也是故主的骨肉,她怎麼能不關心呢?”
白金風冷冷笑道:“她關心得太過份了,所以等不及就派給了人上天殘谷去,要了盲大師的一條命。”
柳不青哦了一聲道:“那真是太遺憾了,胡翠花也是的,盲大師是我們最尊敬的一位長老,怎可以如此無禮,老身一定轉告二門主,對她們從嚴徵誡。”
白金鳳怒道:“不勞費心,我已經懲誡過了,胡翠花與姚媚娘,還有她們帶去的十六個人,我一個都沒放過。”
柳不青愕然道:“大門主把她們都殺死了?”
白金鳳道:“如果不殺死她們,我還能離開嗎?”
柳不青臉色一變,頓了一頓,才道:“大門主言重了,老身叫她們前去,原是相邀大門主出谷一晤,絕對沒有加害之心,二門主手足情深,還特地前來迎接。”
白金風冷笑道:“她別假仁假義了,你們要天殘谷那片基業,我承認鬥不過你們,所以自動放棄了,現在你們可以去接收了,我只求你們放我一條生路。”
柳不青似乎不信地道:“是真的?”
白金鳳道:“我人都出來了,還有什麼不能相信的呢。”
柳不青笑笑道:‘’二門主雄才遠略,已經接收了天魔教的大部份實力,光大門户在望,因為天絕谷的地方太小……”
白金鳳道:“少羅嗦,我已經把天殘谷讓了出來,讓你們得意去,只是有一個條件,你們怎麼鬧都可以,就是不準用天殘門的名義。”
柳不青道:“那當然,天殘門仍然是大門主當之無疑,只是大門主只有這幾個人,如何光大門户呢?”
白金鳳道:“那是我的事。”
柳不青道:“不,天殘門户為故主所創,但也是靠着大家合力支撐,才沒有被白福吞併了去,因此天殘門户的重光,大家都有責任,天殘一派的譭譽,大家也有份的。”
白金鳳柳眉一掀道:“你還有什麼話,乾脆説出來好了。”
柳不青道:“好,那老身就直説了,天殘名義可以獨歸大門主,天殘武學,卻需要由門中各人共享。”
白金鳳道:“原來你要我交出天殘功笈上冊。”
柳不青道:“不是交出來,而是交換,二門主已經把下冊帶來了,準備跟大門主互相對調一下。”
白金鳳道:“不行,我不要她的下冊,也不想交出上冊。”
柳不青道:“大門主不要使老身為難……”
這時馬百平恰好從茶棚中出來,看見燕青也在車上,先是一怔,繼而笑道:“我説大姐怎麼肯離谷遠出呢,原來跟燕兄在一起,那就難怪了。”
白金鳳臉色一沉道:“馬百平,你少胡説八道。”
馬百平笑道:“大姐,小弟沒有説錯呀,大姐國色無雙,尋常男人大姐連正眼都不瞧一下,而燕兄居然能與大姐同車,可見燕兄之不凡。”
白金鳳愠然正待發作,燕青卻笑笑道:“白門主,燕某聲名狼藉是不爭的事實,燕某早就告訴過你,跟燕某同行會受到牽累的,現在你總該相信了。”
説着話,輕輕地在底下敲敲白金鳳的膝蓋,叫她暫息一下,白金鳳見百平也在場,知道情況的險惡,也就冷哼一聲,壓制住心中的怒氣。
馬百平卻笑笑道:“燕兄怎麼會跟大姐在一起的呢,這倒是巧得很。”
燕青笑道:“百平兄這個巧字怎麼説。”
馬百平道:“天魔教總壇那麼隱秘,燕兄一下子就找到了,大姐的天殘谷更是鮮有人知,燕兄也一下子找到了。”
燕青道:“那不算巧,兄弟生平有兩大嗜好,一是好事,一是好絕色,天魔教為天下矚目的一個大組織,兄弟適逢其會,所以才趕上了,再聽説天殘門主白姑娘豔絕人世,燕某怎麼肯不來瞻仰一下呢。”
馬百平道:“問題就是燕兄怎麼找到的?”
白金鳳道:“是我派人去請來的,你這下子總該滿意了。”
馬百平道:“天魔令主伏誅後,小弟不知出動了多少人手,都找不到燕兄的下落,大姐居然一下子就找到了。”
白金鳳冷冷地道:“這證明我不是死人,天殘谷的人數雖少,辦起事來卻不比你們慢。”
馬百平乾笑一聲道:“大姐説的是,在拉攏燕兄這麼一位少年英雄上,那是誰也爭不起大姐的。”
白金鳳的臉色一變,因為馬百平的話對她太侮辱了,分明是在譏諷她是以美色來籠絡燕青。
可是燕青卻在她膝蓋上又輕觸一下,搶先説道:“百平兄這話説得對極了,兄弟不避權勢,不受利誘,就是無法抗拒美人,在沒有見到白門主之前,兄弟只是抱着瞻仰的心情而來,可是見到白門主之後,兄弟覺得為她犧牲一切也是值得的。”
馬百平哦了一聲道:‘燕兄竟這麼快就被大姐收復了。”
燕青一笑道:“不過這只是兄弟自作多情而已,白門主乃是謫仙下降凡世,兄弟雖有一腔報效之心,白門主卻對兄弟尚未假以辭色,今天能有幸同車,還是拜受兄台之賜。”
馬百平微怔道:“這是怎麼説呢?”
燕青道:“百平兄派到天殘谷的那些人,使兄弟有機會露了一手,白門主看兄弟還有可取之處,才賜允同車,因此兄弟想請百平兄念在已往情份,多予賜助。”
馬百平道:“燕兄的話,叫兄弟實在不懂。”
燕青一笑道:“那還不簡單,如果百平兄能看兄弟的面子,請貴屬下讓條路,使我們平安通過,白門主可能會覺得兄弟還有點用處,兄弟自然也能多追隨自門主幾天。”
馬百平神色微變道:“燕兄這是説的什麼話?”
燕青道:“百平兄一向是個很謹慎的人,既然能在這兒等候白門主,當然不會沒有佈署的,這條街道上,恐怕已經埋伏下大批的人手了。”
馬百平哈哈大笑道:“燕兄太多疑了。”
燕青冷冷地道:“兄弟絕非多疑,百平兄如果不敢承認,兄弟可以馬上抓兩個出來證明兄弟的判斷。”
馬百平道:“沒有的事,這兒就只拙荊與柳姥姥三個人。”
燕青道:“那兄弟就放心了,這兩個殺胚不是貴屬下,兄弟就不必顧慮得罪馬兄了。”
説完忽地一揚手,在兩邊的屋脊上發出兩聲慘呼,兩個黑衣漢子,從屋上滾了下來,每人的額角上嵌着一枚銅錢,一大半陷進了腦殼,痛得滿地亂滾,看來是活不成了。
馬百平臉色大變,燕青卻跳下車子,從一個漢子的手中取下一個圓形的銅管,看看道:
“這是淬了毒的蜂尾針銅,勁力特強,尤其是居高臨下,連大羅神仙都逃不過,百平兄認得這兩個人嗎?”
他説着話,卻把管口對着馬百平,馬百平臉色大變,轉身就待閃開,燕青忙道:“百平兄,你還沒有回答兄弟的話。”
管口仍是對準了馬百平,他逼得無奈,只有道:“不認識。”
燕青一笑道:“那百平兄真是太粗心了,居然讓這兩個不明身份的陌生人暗伏在附近。”
馬百平乾笑一聲道:“是的,兄弟太疏忽了。”
燕青道:“幸好他們還沒有動作,否則白門主有了不測,兄弟豈不是遺憾終身,百平兄,你説是不是?”
馬百平只有點點頭道:“是!是!燕兄説得不錯。”
燕青轉頭問道:“白門主,令妹欲求一見,門主意下如何?”
白金鳳從柳不青現身阻路開始,就意識到形勢的危急,只是沒想到他們會作如此。狠毒的安排,心中暗佩燕青遇事的鎮定與機智,否則真是不堪設想了。
燕青雖然在問她,目中卻暗示拒絕之意,因此道:“不必了!
但坐在車上的白金鳳卻已驚心動魄,快出鎮口時,馬百平忽然回頭道:“燕兄,舍妹還在金陵痴心地等着你呢。”
燕青道:“那隻好抱歉了,我目前不敢去看她,因為我不願意使她傷心。”
馬百平接着道:“我記得燕兄曾經親口説過要娶她的話。”
燕青道:“不錯,那句話仍然有效,馬尼不妨問問駕車的兩位姑娘,我也答應要娶她們的‘她們並不懷疑我的承諾。”
馬百平道:“你究竟要娶多少人?”
燕青道:“老婆跟錢財一樣,是多多益善,紫燕知道的,她也沒有反對我多娶幾個老婆……”
馬百平道:“你剛才還説不願使今妹傷心,可是你這樣用情不專,處處留情,這不是在傷她的心嗎?”
燕青笑道:“她知道我是個浪子,不會指望我專一於她的,我多愛上幾個女人,雖然會使她不高興,但不會太傷她的心,只有我死了,她才會真正地傷心,因此我相信她會諒解我暫時不去看她的苦衷。”
馬百平道:“燕兄認為到了金陵之後,就會被人殺死嗎?”
燕青笑道:“是的,令尊大人就不會放過了。”
馬百平道:“為什麼?家父從沒有説過要傷害燕兄的話。”
燕青道:“他沒有説,但我知道,因為他殺死天魔令主時,我趕緊溜了,如要他不是左手不方便,我就活不到今天了。”
馬百平臉色了變,燕青道:“不過百平兄可以轉告令尊,我對令尊殺死天魔令主這件事非常地尊敬,因為天魔令主的確是死了,只要江湖上不再出現第二個天魔教,他實在不必耿耿於心,非要致我於死命不可。”
馬百平沉吟不語,良久才道:“燕兄,你可以隨時到金陵來,兄弟保證家父不會再對燕見有任何不利的行動。”
燕青道:“百平兄,你可以作多少的主?”
馬百平一怔道:“燕兄這話是什麼意思?”
燕青道:“就是這個意思,百平兄的雄才大略,兄弟是十分欽佩的,但據兄弟的觀察所得,以百平兄的技業,似乎還不足以控制全局,可是剛才那位柳老奶奶對百平兄居然不敢違抗,可見百平兄的權限高出她很多。”
馬百平道:“燕兄觀察得很精細。”
燕青一笑道:“所以我才能活下去。”
馬百平神色忽而轉為誠懇地道:“燕兄,兄弟可以保證你在金陵的安全,只是希望燕兄今後裝糊塗一點,這是我發自內心的一句忠告。”
燕青將圓筒一收道:“謝謝百平兄,請恕兄弟剛才的失禮。”
馬百平居然一笑道:“沒關係,兄弟不知道燕兄會一起來的,而兄弟也沒有要加害燕兄之心,否則一筒蜂尾針,不見得就能威脅住兄弟,蜂針雖毒,解藥就在兄弟身上……”
燕青道:“我知道,我才要馬兄相送,拿着針筒做個樣子,不過是使馬兄便於交待,”
馬百平苦笑一下,然後道:“燕兄對目前江湖的形勢瞭解多少?”
燕青道:“毫無所知,但我曉得問題並沒有解決,真正的禍患不是已死的自福,天魔教雖是以天殘舊部為基礎而奠定的天下,但絕不是天殘門的力量能造成那番局面的。”
馬百平訝然道:“燕兄知道得已經夠多了。”
燕青道:“但還不如馬兄所知道的多。”
馬百平道:“不!燕兄所知道的絕不比我少,也許我對自己這邊情況,知道得略多一點,但也僅僅有限,因為燕兄很清楚,兄弟與家父也是聽命行事而已,而真正的操縱者,究竟是誰,兄弟同樣的不清楚。”
燕青道:“難道他們也像天魔令主一樣,隱藏了身份……”
馬百平道:“是的!他們可能是白福的夥友,但他們比自福的身份更隱密,白福之死,與其説是燕兄促成,倒不如説是由他們安排的來得恰當一點。”
燕青不禁陷入了困惑,本來他以為事情已經明朗化了,想不到還有這麼多的曲折。
不過他知道馬百平説的是真話,從種種的跡象顯示,以及那個神秘莫測的鐵騎盟,一切都充滿了詭詐,這絕不是馬氏父子所能掌握的。
馬百平道:“兄弟是繼自福後的負責人,但兄弟明白,兄弟也是個幌子而已,或許是繼天魔令主後,第二個頂罪的,如要撤查真相,燕兄千萬別把時間浪費在兄弟身上,更不要把兄弟列為對象。”
燕青點點頭道:”‘我知道,我只想再問一個問題,鐵騎盟是怎麼回事?”
馬百平道:“鐵騎盟是柳浩生新起的組織,不過柳浩生絕非主事者,這批人行事有一個原則,主事者絕不站在明處。”
燕青知道馬百平所曉得的絕不會比自己更多,因為他對鐵騎盟的認識就是一個大錯誤,所以也不問了。
馬百平卻誠懇地道:“兄弟雖然受制於人,心中絕不甘願,燕死如有小弟盡力之處,小弟無不樂於從命,只是有一點,請燕兄千萬注意,除了小弟本人外,燕兄別輕信其他的人,除了燕兄自己,也不要找別人跟兄弟連繫,因為兄弟不敢相信任何人,包括家父在內。”
燕青不禁長長一嘆道:“盛情心領,後會有期,馬尼請回吧。”馬百平拱拱手,徐徐轉身走去,燕青上了車子,叫憐憐驅車疾行而去。
車於走出老遠,白金鳳才一嘆道:“整個事情都把我弄糊塗了,究竟是怎麼回事?”
燕青笑道:“門主,別問我,我跟你一樣的糊塗,連馬百平都不清楚,我們又怎麼會知道呢!”
白金鳳道:“馬百平這個人可以信任嗎?”
燕青道:“他不是個安份的人,但可以信任他,因為他急於從那種無形的束縛中掙脱出來,目前是站在我們這邊的。”
白金鳳道:“燕大俠憑什麼相信他呢?”
燕青道:“因為他自己向我們表達了他的誠意,而且用事實證明了他的誠意。”
白金鳳道:“就因為他幫助我們離開圍困嗎?那倒不見得,蜂尾針筒是天殘門的獨門暗器,我知道它的厲害,即使有了解藥。也只能保全性命而已,針上的毒質很烈,沾膚就潰爛,尤其是你對準他的臉部,他即使不怕死,也不願滿臉疤痕……”
燕青笑道:“男人對容貌並不像女人那麼重視。”
白金鳳咬咬牙道:“燕大俠又是從那兒看出他的誠意呢?”
燕青道:“從他的厲聲呼叱柳不青這一件事上,柳不青是令妹的監護人,令妹敢對她如此呼叱嗎?”
白金鳳道:“不敢,舍妹不像我這麼重規矩,她的兩個監護人都很跋扈,就是我對盲大師與龍道長,也不敢如此的;雖然他們對我很恭敬。”
燕青道:“這就是了,馬百平雖然娶了合妹,但在天殘門中,他的地位比舍妹低得多,這是我對貴門的瞭解。”
白金鳳道:“不錯,天殘門的規矩很嚴的,馬百平只是本門的堂主而已,比柳婆子低得多。”
燕青道:“可是馬百平居然敢當眾叱責她,無異在向我暗示,天絕谷那邊,絕不像天殘谷這樣單純,馬百平在那邊的地位已經高於一切的人了。”
白金鳳低頭不語,燕青道:“但他此刻還要假天殘門的身份在外活動的,不必擺出這種威風,他這麼做,真意是告訴我,他的背後另有強有力的人為他撐腰。”
白金鳳一嘆道:“想不到一個細微的小節,竟有這麼多的涵意,看來我懂得太少了。”
燕青笑笑道:“門主若想要光大門户,是不能閉守在絕谷中的,我要門主出來,也是讓門主磨練一番。”
白金鳳苦笑道:“外面的局勢如此複雜,我真灰心了。”
燕青道:“門主太容易泄氣了。”
白金鳳道:“不是我泄氣,本來我以為只是天絕谷與我對峙,現在看來,他們實力太大了,絕不是我能抵禦的。”
燕青道:“正因為這不是門户的私鬥,門主才有希望,對方的目的是稱霸,也不會集中全力來對付門主,門主只有號召舊部,充實自己,再配合武林中其他的力量。一致對抗強敵……
白金鳳道:“天殘門在家父手中時,已經樹敵無數,再加上白福那一攪,把天殘門變成了禍亂之源,、還有誰會跟我合作。”燕青道:“禍亂之源是那些在暗中的操縱者,因為天殘門的作風自絕於江湖,才被他們選為利用的對象,門主既然有心力改前非,自然能得到大家諒解的。”
白金鳳道:“那要靠燕大俠為我解釋澄清了。”
燕青搖搖頭笑道:“我雖有此心,卻無此力,因為我只是一個流浪的江湖漢,被攪在天魔教的事件裏,敵友難分,連我自己都難以取信於人,那就更難為門主盡力了。”
白金鳳急急道:“連你都不能,還有誰呢?”
燕青指指背後道:“那兩位姑娘能,她們是丐幫掌門于飛的義女,而丐幫在江湖上尚有一言九鼎之力,丐幫的話沒人會懷疑的。”
白金鳳道:“她們肯為我解説嗎?”
燕青笑道:“那要看門主的表現了,丐幫的話之所以有力,是因為他們不輕易説話,因此門主必須使她們先相信天殘門的一切,她們才會為門主解釋證明。”
白金鳳道:“我要如何才能使她們相信呢?”
燕青道:“很簡單,拿出誠意來,只有真誠才是獲取友情最有力的證明。”
白金鳳沉默不語,燕青道:“門主剛才不該對人説是你派人請我來的。”
白金鳳道:“那沒有什麼不對,本來也是陶立他們邀你來的,他們是我的部屬,自然等於是我的親邀。”
燕青道:“他們事前並沒有徵得門主的同意。”
白金鳳道:“事後我同意了,那就沒有差別了。”
燕青道:“差別很大,我是個聲名狼藉的浪子,如果我自己找上門來,無損於門主的清譽,如果是出自門主的授意,別人的話會很難聽,剛才馬百平的話就很不堪入耳……”
白金風冷笑道:“我倒覺得燕大俠的話更難聽。”
燕青一怔道:“我只是在罵我自己。”
白金鳳道:“而且罵得很刻薄。”
燕青聳聳肩道:“我本來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白金鳳説:“你跟我同車而行,卻把自己説得那麼不堪,不等於是在罵我嗎?我既然向你求救,答應跟你同行,可見我並沒有認為你是那樣的人,連我都不以與你同行為羞,你為什麼要糟蹋你自己呢?”
燕青怔住了,不知説什麼才好。
白金鳳淡淡地道:“你是怕我會愛上你?”
燕青連忙道:“門主,燕某絕不敢存此妄想。”
白金鳳卻笑笑道:“你不必否認,我現在還沒有愛上你,將來卻或許有可能的,陶立跟楊猛邀你前來,就是希望我能愛上你。”
燕青不禁有啼笑皆非的感覺,白金鳳又道:“這是他們自己向我説的。”
燕青一嘆道:“他們沒説我是個怎麼樣的人嗎?”
白金鳳道:“説了,他們只把你的行為表現,一點一清説了出來,卻沒有對你作任何置評,他們留給我自己來判斷。”
燕青道:“門主對我是什麼看法呢?”
白金鳳道:“交淺不便言深,我現在沒有什麼看法,但我知道一件事,陶立與楊猛是我最忠心的部屬,如果你不好,他們不會拼命把你請來。”
燕青苦笑一下,搖搖頭,沒有任何話説了。
白金鳳又道:“我不知道金紫燕對你如何,但剛才從馬百平的口中,我想到她對你非常痴心。”
燕青只有一笑道:“她所從事的偽裝身份是很容易對人動情的。”
白金鳳道:“不然,我的看法恰恰相反,她在天魔教中與馬百平同掌金陵分壇,武功一定不錯,還有這兩位丐幫的姑娘,能夠一鞭擊中柳不青,身手也相當了不起,會武的女孩子一定有傲性,三個具有絕世功力的女孩子對你傾心相愛,必然有她們的理由,因此我得到一個結論。”
燕青道:“什麼結論?”
白金鳳道:“你不是一個色中魔鬼。”
燕青道:“我本來就不是。”
白金鳳道:“可是你拼命要造成我這樣的一個印象。”
燕青無可奈何地道:“好吧,我老實説,我是怕自己會愛上門主。”
白金鳳哦了一聲道:“為什麼呢,難道我不能被人愛嗎?”
燕青道:“不!你可以被人愛,被門下每一個人所愛,但是你不能愛上一個外人,你必須在天殘門中選擇一個終身的伴侶。”
白金鳳不禁沉默了起來,半晌才道:“你怎麼知道的?”
燕青道:“天殘門規,知道的人很多。”
白金鳳道:“你不能加入天殘門?”
燕青道:“不能。我不想屬於任何一個門户,否則的話,我該加入丐幫才對,我最先認識憐憐與惜惜。”
白金鳳苦笑一下道:“愛一個人,並不一定嫁給那個人,對嗎?”
燕青道:“是的,很多相愛的人都沒有結合,所以世上才有許多為情所苦的人。”
白金鳳道:“當我背上天殘門這個擔子時,已經揹負了很多的痛苦,內憂外患,手足煎熬,我不在乎多一點痛苦。”
燕青道:“但是這種痛苦不同,它將是一個人終生的遺憾,甚至於會使一個正常的人進入瘋狂。”
白金鳳道:“是的,我父親就是一個例子,他本來是個很和順的人,就是因為門規所限,使他放棄了他所愛的女子而娶了我母親,因此才造成他變態的心理,他使天殘門在武林中成為公敵,目的就是想利用他的手,毀了天殘門。”
燕青不禁一震道:“所以門主必須慎重地處置自己的感情。”
白金鳳忽而一笑,道:“我不須要這麼刻苦我自己,我已經解決了一件事,假如我愛上了一個外人,如果不能把他拉進天殘門,我就為他放棄了天殘門。”
燕青連忙道:“門主,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你不能使那些忠心耿耿,犧牲了一切來擁護你的人失望。”
白金鳳道:“不用你提醒,我會注意到我的責任的,即使要脱離天殘門,我也會把事情作了完整的交代,一定等天殘門能真正站立起來的時候。”
燕青不説話了,白金鳳道:“燕大俠,我把話都説清楚了,你該放心了。”
燕青道:“我沒有什麼不放心的。”
白金鳳笑道:“那就不要再口口聲聲標榜自己是浪子,更不要處處勉強做出一副浪子的形態。”
燕青一怔道:“我生來就是浪子。”
白金鳳笑道:“浪子不是自己封的,你為自己起了個浪子的外號,也做出一些自以為是浪子的行為,但你是不是浪子,那要等別人來評定的。”
燕青心頭一震,他沒想到對方的觀察會如此精微,難道自己的言行舉止出了什麼差錯?
白金鳳又笑道:“金紫燕也許會愛上一個浪子,但花家姐妹在丐幫中擔任淨衣門的內外堂堂主,她們看人不會如此膚淺,她們不會把感情虛擲在一個浪子的身上。”
燕青忙道:“白門主,她們只是為了職責而協助我的……。”
白金鳳道:“我曉得,對丐幫的事我瞭解得不比你少,淨衣門的女弟子都有不計犧牲的精神,但我對女人是否愛上一個人時,還是看得出來的,她們雖然是為了任務而踉着你,但她們所表現的不是犧牲而是奉獻,心甘情願的奉獻,那是勉強不來的。”
燕青沒想到毛病出在憐憐與惜惜身上,但也只有苦笑了,幸好白金鳳沒有再逼他,行程在沉默中過去了。
入夜,他們歐在一家鎮店中,憐憐出去連繫丐幫的門下,要他們暗中維護,阻截追蹤者。
白金鳳也要求一起出去了,憐憐道:“白門主,你又不認識人,還是別出去的好。”
白金鳳道:“不,我也有我的事,這兒有我天殘門的部屬,我要去跟他們連絡一下,叫他們通知龍道長,告訴他我已經撤離天殘谷,要他們前來跟我會合。”
憐憐道:“我們去的地方,他們找不到的。”
白金鳳道:“能不能告訴他們呢?”
憐憐道:“不能!等我們到達之後,才能慢慢設法叫他們前來會合,再安排他們前去。”
白金鳳道:“那我也得告訴他們一聲,要他們準備準備。”
燕青道:“門主知道如何連絡嗎?”
白金鳳道:“知道,附近三百里之內,我們都有連絡站。”
燕青道:“門主去過沒有?”
白金鳳道:“當然去過,你以為我的足跡從來沒出過天殘谷嗎?”
燕青道:“陶立他們是這麼説的。”
白金鳳笑道:“他們當然是這麼説,因為他們根本就不知道我出去過,可是我卻必須出來走走,只是從來沒有現出這副面目,也不讓他們知道我是誰而已。”
燕青想想究竟不放心道:“我是否可以陪你一起去呢?”
白金鳳道:“可以,只是不能再有第二個人。”
惜惜笑道:“門主,門有門規,我們當然不會犯這個忌諱。”
白金鳳道:“燕大使無門無派,我才邀他同行,二位如果不是丐幫中人,我也是歡迎的。”
惜惜一笑道:“我們都懂,門主請便吧。”
白金鳳略事修飾,但只是把自己打扮得稍微醜一點,使她奪目的豔麗略予遮掩一下。
燕青看了笑道:“女人修飾是為了美,只有門主卻是為了減損姿容。”
白金鳳一嘆道:“我最恨我的這張臉,有時真想在上面劃它兩刀,免得受人注意,一個女人生得好看並不是幸福。”
燕青道:“我從來都沒有聽見過女人嫌自己生得美的。”
白金鳳:“那是她們沒有遇到我這個處境,如果我長得平庸一點,就不會有這麼多的煩惱,挑上這副擔子了。”
燕青道:“難道你是為這副姿容才當上門主的?”
白金鳳道:“是的,白福對天殘門早有野心,銀鳳已經受到他的控制,就是我不理他,他幾次想把天殘谷這一股力量毀了,就是為了我的姿容使他不忍下手。”
燕青道:“那你應該感謝這副姿容才對。”
白金鳳苦笑道:“倒是毀了的好,天殘門的存留,既不是我父親的意思,也不是我的願望,完全是一批熱心的部屬跟盲龍兩老支持着,他們越支持,我越感到沉重,我必須在對他們的感情負欠之下,做不願意做的事。”
燕青被她觸動了心中的隱痛,跟着一嘆道:“有許多事,你就是滿心不情願,也非做不可,因為人並不是光為自己活着的。”白金鳳道:“那是為誰活着呢?”
燕青道:“為了許多人能活下去而活着,因為這是我們的責任,像你出生在天殘門,就應該為天殘門活下去。”
白金鳳道:“我為了天殘門,那你為了什麼?”
燕青倏地一驚,覺得這個女郎好厲害,她竟然能利用許多不知不覺的機會,刺探別人心中的秘密。
因此他警覺地一笑道:“為我自己的原則而活着,我雖然無門無派,但我是個武人,就該為武人的本份而活着。”
白金鳳一笑道:“你沒有説自己是個浪子了。”
燕青笑笑道:“我不會再説了,正如你所講的,浪子是別人對我的批評與看法,用不着我自己來標榜。”
白金鳳笑了一笑道:“燕大俠,我知道你心中隱藏着很多的秘密,雖然你不肯説出來,但總有一天你會説的。”
燕青似有意無意地問道:“你對別人的秘密很感興趣嗎?”
白金鳳道:“女人對刺探秘密的好奇心是天賦的,但我只對n你的秘密感興趣,不!我可以説對你這個人感興趣,因此,我發誓要徹底的瞭解你。”
燕青道:“人與人之間還是有點距離的好,太瞭解反而沒意思,以你的絕世姿容來説,遠看近看都能令人目眩,但如果往深處一想,無非也是皮肉骨,就興味索然了。”
白金鳳一笑道:“不見得,同樣的白紙黑墨,拙子只能塗鴉,王羲之卻能寫出千古不朽的書法,一有了靈性就不同了。”
燕青覺得她的詞鋒很利,只有裝傻不開口。
白金鳳道:“從那次談話之後,我就立誓要了解你,發掘你心中全部的秘密,然後再決定是我征服你,還是被你征服。”
燕青道:“這與我的秘密有什麼關係?”
白金鳳道:“因為我要找出你隱藏在內心的感情。”
燕青笑笑道:“你會失望的,一個浪子的情感就是這麼多。”
白金鳳也笑了一笑,莫測高深地走了出去,燕青在後面跟着,慢慢走到了荒郊,那兒只有一所破落的古寺,閃着一點微微的星火。
白金鳳毫不猶豫地走近去,燕青卻忽然感到不對勁,因為他的直覺敏鋭,意識到這破廟中已有危機隱伏。
所以他搶先一步,走到白金鳳的前面道:“這兒是天殘門的聯絡站嗎?白金鳳點點頭道:“是的,我來過兩次,裏面是一個老頭陀。”
燕青推開了門,卻看不見一個人影,只有燈火搖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