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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水勢退得很快,沒多久已經下去了一丈多,火光照映下,連底下的石塊都可以看得見了,而流水變成了涓涓細滴,又證明了江夢秋的推斷,幾個人都跳了下來,腳點着凸起的石塊,向前急奔,行出約莫兩裏許,已經看見天光,竄出洞口,卻是一個小湖,而堵在洞口的一大片石壁,卻已倒了下來,他們乘坐的小船翻倒在湖中。

    江夢秋道:“那片石壁就是水閘,這個地方我好像在書上看過,叫七星袱,原本是一道飛瀑,卻想不到被魔宮中人利用成為一條秘密通道了。”

    盧滄客笑笑道:“老弟判斷準確,卻也有一點弄錯了,我知道這個湖,外通丹江而注入漢水,卻不是浙江了。”

    江夢秋道:“在山腹中七轉八轉,我把方向弄糊塗了,不過這條水路證實了晚星的話,她們是坐船來的,大船來到這裏才換小船進入秘道,當真是神不知鬼不覺,別説是一個沒出過門的女孩子,就是常在外面跑的人,也想不到從這條可以通到伏牛山的段家堡。”

    方梅影苦笑一聲道:“別人固然想不到,盧先生也不會想到,在這兒不會有人看守監視,現在等於斷了線,上哪兒找魔宮的下落呢?”

    盧滄客也眨了眼道:“這兒出去是青山港,只有上那兒去打聽了,好在他們撤退時,最少也有五六十個人,這麼一大批人,行蹤總有一點蛛絲馬跡可尋。”

    順流而行,花了兩個時辰,他們總算到了青山港,那是漢水之畔的一個小漁港,人口不多,打聽的結果,倒是有了着落,四個時辰前,的確有一大船由丹江過來,上溯漢水過去了。

    白無瑕道:“他們乘坐大船,不會走得太快,我們説不定還可以追得上。”

    方梅影笑道:“白天狐;你是老江湖了,怎麼還這麼天真,他們開閘泄流,分明已經知道有人追蹤而來,還會慢慢坐着大船等我們去追嗎?”

    白無瑕臉色微紅道:“即使他們棄舟而行,至少也有蹤跡可循,我們只要知道方向,總是找得到的。”

    方梅影道:“我擔心的就是這一點,假如他們準備以伏牛山為根據地,對青山港這一處秘道門户,一定會設有佈置的,説不定供給我們是一個錯誤的消息,南轅北轍,豈不是越追越遠!”

    江夢秋道:“但也有另一個可能,他們沒有設人,探聽到的下落也是真的,卻叫我們疑神疑鬼,難以決定!”

    方梅影一嘆:“我就是為此為難。”

    白無瑕道:“我們把剛才問話的幾個人再找來,試一下就行了,看他們會不會武功……”

    江夢秋立刻道:“這不可以,如果他們真是安份良民,一試之下,他們怎麼受得了。”

    方梅影接着道:“我如果是魔宮主人,即使在這兒設立耳目,也絕不會派練過武的人,那不等於是貼上一張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自白書嗎?”

    白無瑕臉色微紅道:“可是我們總要決定呀,是上行還是下行,越耽誤他們走得越遠。”

    江夢秋道:“既然追不上,就擇定一個方向追下去試試看,不對再回頭,魔宮如此隱僻,必然是在人跡罕至的叢山之中,而且也不會離伏牛山太遠,總在五百里範圍之內,來往都是行船,絕不會出漢水的流域,根據這兩點線索,我相信一定可以找到魔宮的。”

    方梅影道:“你説得不錯,但是總希望能早點追上去好,現在相差不到一天,他們還沒有來得及作準備。如果隔上兩三天,他們有了準備,説不定在半路上就截住我們。”

    劉鐵嶺忽然道:“如果各位相信我的判斷,就走下游的準確性較高,因為我是樊城人氏,上次來到伏牛山時,我也是坐船來的,而且服下了迷神藥。可是在朦朧中,我還能聽得峯上人的説話聲,那是我家鄉音。”

    方梅影道:“劉大俠能確定嗎?”

    劉鐵嶺道:“應該不會錯,多年流浪江湖,我很少回家,驟聞鄉音,印象十分深刻,雖在迷糊中,猶能使心情激盪,因此我敢判斷來時曾經過樊城。”

    江夢秋道:“那他們為什麼往上游而去呢?”

    方梅影道:“那一定是疑兵之計,為了擾亂我們的耳目,在我的想法中,他們可能是中途下船,用空船直溯漢水而上,讓我們追個空,他們則由陸路折回下游而去。”

    盧滄客立刻在地上描畫出一幅草圖道:“漢水下游已為漢中地帶,多半是平地,只有太洪山區是唯一可藏身之處,魔宮莫非是在太洪山中嗎?”

    江夢秋道:“一定不會錯的,晚星説她們離開魔宮就上了船,而漢水的支流盡頭就源自太洪山,何況從這兒到太洪山也不遠,只有五百來裏,快一點兩天就可以來回,就算找不到,我們再回去也來得及。”

    盧滄客道:“好!就這麼決定吧,而且為了快速起見,我跟白大俠先走一步,你們隨後趕來,萬一找不到,我們回頭會合再上溯漢水,也不會浪費時間。”

    方梅影道:“我們一起走也慢不了多少。”

    盧滄客道:“方女俠,只有兩個人,我可以在襄陽找我那個形同虛設的天齊門負責人,弄兩匹快馬,另找一個嚮導,一天之內,就搜遍太洪山,如果大家一起走,總不免有所耽誤,而且目標正確的話,我們兩個人也不易被對方發現,大家走在一起,目標就大了。”

    方梅影想想也有道理。

    盧滄客道:“你們到了襄陽,倚紅知道與天齊門中人連絡的,你們可以在襄陽等候消息,也免得走冤枉路,這不是更好嗎?”

    商議既定,盧滄客與白無暇先走了,這兒三男三女,乾脆僱了一條船,順着漢水而下。

    第一夜在穀城縣略事休息,第二天順水順風,下午就到了襄陽城,倚紅按照老辦法,找了所最大的酒樓,點了上百味菜餚,滿滿擺了一桌,都是略嘗即止,一擲百金,而後在最大的客棧中住了下來。

    這番豪舉果然震動了襄城,可是一直到晚上,卻沒有一個人前來連絡,倚紅沉不住氣了,詫然道:“照盧爺規定的辦法,連絡的人應該在城中最大的酒樓附近,不等我們吃就會來連絡的,何況盧爺又先來過了,作過交代,他們更該特別留意才對,怎麼沒消息呢?”

    方梅影沉思片刻才道:“沒消息就是消息,我們的路子走對了,而連絡的人也一定落人對方的手中遭了意外。”

    江夢秋道:“那我們就立刻動身趕進太洪山中。”

    方梅影搖頭道:“不對,假如目標是太洪山的話,對方就不必把連絡的人剪除了,必然是行蹤有了變更,留在這兒的人已經探悉了段天化等人的行蹤,才怕我們趕去接應的,我想路是走對了,目的卻不在太洪山。”

    江夢秋也怔住了道:“那怎麼辦呢,我們該上哪兒去?”

    方梅影道:“我有辦法探消息的,江兄弟把你的衣服借我一身,我們兩個人出去探一探。”

    江夢秋愕然道:“大姊要穿上男裝?”

    方梅影笑道:“不錯,對方的人一定把我們也探上了,只有易釵而弁瞞過對方的耳目。”

    江夢秋道:“可是我還是會被人認出呀!”

    方梅影道:“不會的,魔宮中派出的眼線,不會在伏牛山中的人,因為他怕我們認出來,你是最近才出道江湖,認得你的人很少,只要悄悄離開這家客棧,到了街上就沒人認識你了,我卻在江湖上闖了很多年,認識我的人太多了,但我從沒有穿過男裝,相信不會有人認識得出。”

    倚紅道:“方大姊,我們也換裝去行嗎?”

    方梅影搖頭道:“不行!你們兩個人隆鼻碧目,到哪兒都引人注意,再改裝也不行,還是等在這兒,我探出消息,一定會告訴你們的,尤其是劉宮二位,我找到了魔宮,還要借重二位帶路。”

    宮天豪道:“到了魔宮,我們的路徑很熟悉,可是魔宮的人都認得我們,恐怕反而會給大家添上麻煩。”

    方梅影笑笑道:“只要探準了魔宮的確實下落;我自有辦法擺脱一切追蹤的人,倒是現在,二位要特別小心,我們離開後,很可能會有人來暗算,倚紅、偎翠,你們倆費點神,來人不必力敵,儘量用別的手段對付,而且下手要狠,不必留活口,也不能存慈悲之心,務須一網打盡。”

    倚紅道:“我們知道,大姊放心好了。”

    江夢秋道:“能饒人處且饒人……”

    方梅影道:“兄弟,你可別再來這一套婦人之仁,我們如果想進入魔宮,就必須剷除一切障礙,否則很可能在半路上就送掉了命,我有個預感,魔宮一定就在不遠之處,因此留在這兒的人,該都是魔宮的死黨,不會受你感化的。”

    劉鐵嶺點點頭道:“方女俠的話不錯,魔宮中派在外面的人,都是天聖君最基本的心腹,像我們這樣的人,則一定在有效的禁制中才派遣出外工作,所以對那些人絕不能客氣,他們是殺人不眨眼的。”

    江夢秋無以為答,拿了一套衣服,給方梅影換上了,兩人趁着夜色,悄悄離開客棧,施展游龍術,貼着屋擅潛行,一直到離開客棧很遠的地方,瞧瞧四下無人,才悄然落地,方梅影學着男人的樣子,手搖紙扇,一步三擺,笑着問道:“江兄弟,你看我還像嗎?”

    江夢秋道:“像!濁世翩翩佳公子。”

    方梅影一笑道:“那就行了,我正是要像一個章台走馬的執絝子弟,記住,從現在起,我要把名字倒過來,你要記住,我叫尹梅方,是君字去口的尹字。”

    江夢秋一拱手道:“是,尹兄,小弟記住了。”

    方梅影道:“你説在家裏,尊大人帶你遊過秦樓楚館,琵琶里巷,對此道你是識途老馬了!”

    江夢秋道:“那是家父要使我長點閲歷。”

    方梅影道:“現在這閲歷用得上了,我可沒去過,到了那兒你可招呼着點,別讓我出醜。”

    江夢秋一怔道:“上那兒去幹嘛?”

    方梅影道:“探消息!只有這個地方,才能不着痕跡地探悉我們所要知道的消息,你快帶路吧。”

    江夢秋不知道她葫蘆裏賣什麼藥,遂在街上轉了一圈,果然發現了一家書院,門口高懸燈籠,有着鶯鶯燕燕的花名,方梅影道:“一切排場由你去應付,但叫姑娘的時候由我決定,現在過去吧!”

    但見紅燈高挑恰紅書院四字,方梅影一笑道:“幸虧沒帶倚紅來,否則不氣死她才怪。”

    早有夥計見兩位衣冠楚楚的貴客光臨,一面拉開嗓子大叫客人到,一面鞠躬如也地把他們迎進去。

    江夢秋倒是很懂規矩丟了兩張十兩的銀票在茶盤裏,就朝一箇中年婦人道:“我們第一次來,這位尹公子是江南名士,請媽媽把貴院的姑娘都叫出來看看。”

    這廿兩隻是打發小廝的賞錢,如此豪闊的出手,使得那中年婦人眉開眼笑,一迭聲地叫出了十來個豔裝女人,可是方梅影坐在那兒動都不動,江夢秋知道她不中意,每人開發了十兩銀子的花粉錢,然後朝那中年婦人道:“尹公子名士風流,他只是想找一位知書能詞的紅粉膩友談談天,聊解旅途寂寞,貴院只有這些嗎?”

    方梅影已微現不耐,似乎起身欲行,那中年婦人如何捨得放過這麼兩個豪客,連忙道:

    “有,還有兩位姑娘是本院的拔尖人物,只是她們現在有客人……”

    方梅影道:“請來見見好嗎?只要中意,我們稍等一下無妨,我們有的是閒。”

    那中年婦人道:“那就請二位公子到後面花廳裏去坐一下,老身叫她們偷空過來一下。”

    於是又將二人迎到後面一問佈置典雅的小廳中坐下,不一會,來了兩個淡妝麗人,都是二十歲左右,其貌雖中姿,卻別有一股清秀拔俗的氣質,每個人端了一盞茶放在二人面前,襝妊施禮道:“妾身海棠、紫燕伺候二位公子。”

    方梅影眉色一揚道:“好,一位風致綽約,不愧為茶中神仙,一位骨格輕盈,可為賞舞佳人,就是二位吧!”

    海棠笑了一笑道:“那要請二位公子稍候。”

    方梅影伸手握住她的柔掌道:“我是個急性子,可等不及,二位姑娘能否把應酬推開,立即過來呢?”

    江夢秋道:“那不可以,行有行規……”

    可是海棠卻神色一肅道:“賤妄遵命。”

    説着襝衽又行了一禮,拖着紫燕走了出去,不一會兒,遂聽得隔屋有人叫道:“豈有此理,海棠姑娘,大家都是客人,而且我們是先來的,你怎麼能厚此薄彼呢?”

    又聽得海棠的聲音道:“韓老爺,您家是熟客人,承您多年照顧,難道不能體諒奴家一下嗎?”

    那姓韓的客人似乎脾氣很大,叫道:“我知道你要應酬各方面的客人,可是我韓兆元也不見得弱於什麼人,如果傳出去,叫我怎麼見人呢!”

    語聲才歇,突然有一個粗壯的聲音道:“韓兆元!你不過是一個退職的御史,擺什麼威風,敝上叫海棠姑娘跟你商量,夠給你面子,你居然不識好歹,難道抬出你韓兆元三字嚇得倒人嗎?還不快走。”

    又聽那韓兆元怒叫道:“什麼人,如此大膽。”

    那人卻冷笑道:“什麼人不必告訴你,你曾任京官,該認識這塊腰牌,現在你走是不走。”

    韓兆元似乎一下子軟了下去,連忙道:“是,老朽無知,多有冒犯,請予包涵,老朽是否要去叩請一番……”

    那人道:“不必,敝上不願驚動人,否則就過來了。”

    外面一陣腳步,卻沒有人説話了,片刻後,海棠又過來了,含笑道:“請二位移駕賤妾屋裏坐吧。”

    江夢秋道:“上次在伏牛山時聽羅小虎談過,小弟一下子竟忘了,難怪你要上這兒來打聽消息,可是你為什麼不找污衣門的弟子去探聽呢?”

    方梅影道:“我們這身穿着如果蹬污衣門的叫化子接觸,豈不是會引人注意嗎?魔宮的耳目眾多,連天齊門的人都叫人摸掉了,丐幫門下豈有不受注意的,而且我在街上轉了兩趟,看見污衣門下所有都只是低結弟子,想來也是怕引人耳目而躲了起來,找他們也商量不出什麼的,不如上這兒來了,丐幫的淨衣門身分職別很秘密,非跟丐幫有深切淵源的不會知道,所以我決心上這兒來了。”

    “你怎麼知道此地就是丐幫淨衣分舵呢?”

    “不知道,但丐幫在重要的地方,必然有一家娼寮是屬於淨衣門的,我只好來找找看,這家沒有就換一家,幸而運氣好,第一處就摸對了,否則還得多花些冤枉錢呢。”

    説着海棠已將他們引到一間靠邊的屋子裏,屋中陳設很簡雅,而且還畢着一位衣着華麗的中年男子,站了起來一找手道:“方女俠,別來無恙。”

    聽聲音就是剛才冒充護衞,趕走韓御史的那個人。

    方梅影先是一頓,隨即笑了起來道:“好哇,你這叫化頭兒越混越得意了,居然成了王府護衞大人了。”

    那中年人笑笑道:“屬下出示青蚨令,敝人就知道除你方女俠再無別人,這位就是江少俠老弟吧。”

    方梅影道:“是的,他就是仁翁的孫子,兄弟,這位是丐幫大龍頭掌門人,一柱擎天洪幫主。”

    江夢秋沒想到會在此地見到丐幫掌門幫主的,連忙躬身致禮道:“再下江夢秋拜見幫主。”

    洪擎天忙道:“不敢當,不敢當,洪某聽小徒道及少俠英風俠懷,不遜仁翁,今日一見,果然是人中麟風。”

    方梅影拉開一張椅子坐下道:“鳳凰不落元寶地,你這位龍頭幫主忽然到這兒來,總不會是流連花草尋芳吧。”

    洪擎天道:“小徒與龍長老離開伏牛山後,立即以急信通知洪某趕來,只苦於無法探入八煞門,不知各位的消息,忽得門下急報,説八煞門中瀟湘劍客在此出現,我想這事很奇怪,諸葛晦未離開伏牛山,何得在此出現……”

    方梅影道:“溯漢水而上,就是伏牛後山。”

    洪擎天道:“不錯,洪某想段家堡也許另有秘道通出來,倒是不妨前來摸摸情況,那知我來到後,又接到消息説段天化等人也經過了這兒,我倒有點難以相信……”

    方梅影道:“一點都不錯,段老怪的伏牛山老巢被我們鬧得天翻地覆,存身不住,從此地撤退到魔宮去了。”

    方梅影道:“其他兩個人呢,朝什麼路走的?”

    洪擎天道:“盧滄客與白天狐也是由陸路前去,目前尚無迴音,而段天化他們則在此地換了近十條快艇,溯唐河而上,又回到豫州去了,龍行天也沒有消息傳來。”

    他一邊説,江夢秋一面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畫出路線圖,然後奇道:“諸葛晦也是趕回魔宮去的,怎麼會走成兩條路呢,難道魔宮也會分成兩處?”

    方梅影道:“洪幫主,你有沒有附近的地形圖?”

    洪擎天道:“我沒有,但本門秋舵主掌管此地淨衣門十九州的一切事務,她一定有的,秋舵主,快拿出來。”

    海棠略有猶豫,洪擎天道:“秋舵主,方女俠與江少俠都是本幫的貴賓知己,本幫的分舵地點給他們知道沒有關係,雖然這是你的職權,連我都不能過問,但事緊急,我以龍頭幫主的身份向你提出請求。”

    海棠連忙道:“屬下怎麼敢當,不過屬下職司所在,原因無法呈上,屬下以最快的速度,描出簡圖呈上,而將分舵所屬的詳細地址與名單略去。”

    洪擎天嘆了口氣道:“好吧,你可得快一點。”

    海棠退到外面去了。

    方梅影一笑道:“你這個龍幫主也有神氣不起來的日子,連部屬的名單都無權過目的?”

    洪擎天道:“不錯,丐幫分淨衣、污衣兩門,各司所屬,互不干涉,掌門幫主由兩門輪流擔任,但掌門幫主也只能知道各地五結以上的長老舵主名單,五結以下支舵,則由各門自理,洪某是污衣門的,照例不得參閲淨衣門名單。”

    方梅影笑道:“難怪你的前任幫主九現雲龍司空湛是個遊方道人,終生未着丐衣,原來是淨衣門的。”

    洪擎天道:“這麼做也有好處,因為丐幫的弟子太多了,遍佈天下,惹起的麻煩也最多,分司而隸,才照顧得下來,即使迭樹強敵,也不怕動搖根本,最多隻能消減我們一半的人而已,丐幫創立以來,歷經六次大劫,但在短短的兩三年內,又能迅速復興,就靠着這個制度。”

    方梅影道:“可是你們行事就有很多障礙了。”

    洪擎天道:“不會的,幫主有絕對的權限,一個命令下達,兩門都要遵守,我雖然不知道淨衣門的分佈情形,但只要召集各地的五結舵主,一個口諭,無不立行。”

    説着海棠已拿了一方絲絹進來,墨跡猶新,上面是襄陽為中心的鄰近十六州地勢概圖,方梅影與江夢秋一起研究了片刻,江夢秋道:“‘魔宮’如果是在山區中,只有桐柏山的可能性最大,因為這是兩條路會聚點最近的一處山。”

    方梅影道:“不錯,他們乘坐快艇,上溯唐河,可以到沙河鋪舍舟登陸,到桐柏山就近了,盧滄客算無遺策,認為是在太洪山,這下子又錯了。”

    海棠道:“絕對不會錯,桐柏支舵上會有密報,前幾年有人贖出了幾十名青樓女子,且有本幫兩名弟子在內,一去就無消息,必然是被送進魔宮中了。”

    方梅影想想道:“地點確定了,我們就要決定行動的方法,照目前的情況來説,我們的人手是不足一點,”

    洪擎天忙道:“那沒問題,本幫可以支援。”

    方梅影笑道:“連勇士孫不老以及八煞,在魔宮中僅是二、三流的副手而已,這可不尋常,不是打場小架。”

    洪擎天道:“丐幫淨污兩門有九位五結以上舵主長老在,以武功而言,他們不遜於七劍九狐中任何一個。”

    方梅影輕嘆一聲道:“七劍九狐藝業高低,從沒有作一次正式比較,但以黃山一會及我在伏牛山中經驗,恐怕我要排在十名以外,八煞中個個都比我強。”

    江夢秋不以為然道:“方大姊,你太客氣了。”

    方梅影道:“不是客氣,我説的是真功夫,當然臨陣對敵不全靠武功,加上我的鬼計多端,我可以跟任何一個較量,但是我要説給洪幫主聽,因為丐幫門中行事以光明正直為,顯不出我那套鬼花樣。”

    海棠一笑道:“方女俠所知道的是污衣門中弟兄,淨衣門卻不講這一套,我們是甚麼都來的,魔宮之行,我自請一份,另外帶劉紫燕去,她有個外號叫雲裏觀音。”

    方梅影哦了一聲道:“那劉姑娘的輕功一定很高明瞭?”

    洪擎天笑笑道:“這只是雲裏二字而已,她號稱雲裏觀音,除了能直拔千尋,身輕如燕外,還有一身厲害無比的暗器功夫,就像觀音手臂一般,彎腰低頭伸腿,都有暗器能發出,對正道之士,這種功夫似乎有欠光明,但對付魔宮人物,卻是最合適,所以在人手方面絕對夠了。”

    方梅影道:“那就多多借重了,最後我還想問一件事,盧滄客與白天狐説好跟我們連絡的,卻遲遲未見消息,是不是他們的人遭了毒手?”

    海棠道:“是的,有三個人在昨天被殺,是一對老夫婦與一個賣唱的女兒,老夫婦倆是被不知名的兇手殺死在道旁,他們的女兒則是我派人處置了的。”

    江夢秋一怔道:“為什麼?”

    秋海棠道:“江公子,我很抱歉,這是為了正門規,她是本幫淨衣門弟子,沒想到她又是天齊門中的人。”

    江夢秋道:“天齊門根本就是虛有其表。”

    秋海棠莊容道:“不錯,我聽羅長老説過了,但她還是罪不容恕,丐幫門下絕不容許兼具有第二種身份,何況她從來沒有向我稟告過,此風絕不可長。”

    江夢秋知道秋海棠的處置並無不當,只有付之默然。

    秋海棠一嘆道:“羅長老説過天齊門的情形後,我感到很惶恐,如果他們的各地連絡人是以賣唱的掩護的話,很可能有一半是本幫的弟子,而我竟一無所知,我已經把這件事情轉告淨衣門各地分舵,展開一次清查。”

    江夢秋連忙道:“那些是否都要受制裁呢?”

    秋海棠道:“不曉得,那由各處的分舵主自己決定的,在我這一分舵,則是殺無赦。”

    江夢秋望向洪擎天,流露出哀怨的神色。

    洪擎天苦笑道:“此事洪某無能為力,因為洪某本人是如此主張,丐幫的弟子過最苦的生活,操司最卑下的職業,最易見異思遷,因此必須有最嚴的紀律來約束他們才行。”

    方梅影道:“江兄弟,這件事你管不了,你最好是當作不知道,因為這牽涉到門户的紀律。”

    江夢秋怔了怔,忽然看見方梅影給秋海棠的那一枚青蚨令還放在桌上,乃指道:“這枚青蚊令還有效嗎?”

    洪擎天道:“青蚨令乃本幫物,要求一件事,方女俠尚未提出,自然是有效的。”

    方梅影已經知道他要幹什麼,連忙道:“江兄弟,這枚青蚨是我的,你可不能動用。”

    江夢秋道:“不,是倚紅的,是她贏來的。”

    方梅影道:“就算是吧,但你也不能用。”

    江夢秋道:“我可以作主,包括她們的所有物在內。”

    方梅影一嘆道:“你要明白,青蚊令乃是丐幫的最高信物,拿來贈給他們最尊敬的人,你可不能使人為難,更不可破壞他們的幫規。

    江夢秋道:“我不是破壞幫規,而是為一些可憐的人請命,洪幫主,我以青蚨令請求你下令,凡是貴幫中淨衣門的弟子而兼任天齊門連絡人者,予以免究。”

    洪擎天大感意外道:“這……江公子不是叫洪某作難?”

    江夢秋道:“天齊門只是盧滄客設下刺探消息的連絡站而已。貴幫淨衣門下也是同樣的性質,那些人最多隻是將所得消息再告訴盧滄客,並不算犯多大的錯失。”

    洪擎天道:“但這種情形為門規所不許。”

    江夢秋道:“那就叫他們退出天齊門,今後專一從事所職,我相信盧先生會不在乎的。”

    秋海棠問道:“天齊門與江公子什麼關係?”,江夢秋道:“什麼關係都沒有,只因為盧滄客是我們的朋友而已,何況天齊門確是沒有作為,每個地方僅一二人,憑這樣的組織,還能有什麼作為呢?”

    秋海棠道:“幫主,依屬下之見,假如僅是這種情形,倒不妨賞江公子一個面子,何況在青蚊令下,我們也無法拒絕,但必須保證她們以後不能再犯類似過失。”

    江夢秋道:“我可以保證。”

    方梅影道:“兄弟,你別保證得太早,盧滄客肯答應嗎?他那個人亦正亦邪,有時很難説話呢。”

    江夢秋道:“不需要他答應,我可以叫倚紅與偎翠兩人立即通知天齊門的人:着令凡是身兼丐幫淨衣門下身份者,立刻停止工作,專一效忠丐幫。”

    方梅影道:“將來盧滄客知道了不答應呢?”

    江夢秋道:“我負責,他要怪罪的話,我一身任之,不過我相信他會答應的,因為他那個人是極其自負的,絕對不願意從別的門派中挖人來為他工作,所以有這種情形發生,恐怕他也不知道那些人是屬於丐幫的。”

    方梅影點點頭道:“這倒是句真話,盧滄客為人極其驕傲,如查知道他的手下欺騙了他,懲治起來,恐怕比丐幫規條更為苛厲。”

    江夢秋道:“所以我才把這件事即速處理,而且不讓他先知道,否則他可能會遷怒丐幫。”

    秋海棠柳眉一挑道:“我們難道就怕他不成?”

    江夢秋道:“秋姑娘,話不是這樣説,丐幫犯不着樹此強敵,三公中勇士孫不老在魔宮主人手下只是個二流角色,盧滄客的武功卻與天聖君不相上下,如果跟他鬧了,即使擊敗他,也將付出很大的代價。”

    秋海棠道:“哪怕流盡全幫弟子的血也在所不惜。”

    洪擎天卻正容道:“秋舵主,這話不該你説的。”

    秋海棠連忙道:“是!請恕屬下逾規矩之過。”

    洪擎天一嘆道:“我身為掌門龍頭,可不能意氣用事,尤其是事關門中千萬名弟兄姊妹的生命,不能以一己的喜怒而輕舉妄動,對盧滄客這個人,我瞭解得較多,他在皖中的望山莊曾經截下許多武林知名的高手,以前我並不知道這些人是魔宮派去的,但知道那些好手都有去無回,為了幾個門人而樹這個強敵,實為不智之舉,但門規自然要重視,幸虧有江公子從中周旋,我們就此決定吧。”

    江夢秋連忙一揖道:“謝謝幫主!”

    洪擎天連忙道:“哪裏,公子一片仁心,為敝門請令,説不定還為敝門解脱一場禍難,應該是洪某向你致謝才對,也幸虧公子以青蚨令來請求,否則洪某實在很為難,洪某縱然有心免究礙於幫規,也想不出兩全其美之策,秋舵主,你立刻轉知各地分舵,説江公子以青蚨令為天齊門的本幫弟子求情,予以免究。”

    秋海棠躬身道:“是!屬下遵命。”

    她回身出去傳達命令了。

    洪擎天這才道:“江公子,洪某前着小徒奉上青蚨令,原為報答令祖拯危之德,想不到公子又用來解了敝幫的困難。”

    方梅影道:“那一枚已經借給我用來打令徒二十個嘴巴了,這一枚是貴幫長老打賭輸的。”

    洪擎天苦笑道:“方女俠!丐幫的青蚨令不是輕易奉致的,假如不是那一枚收回得太容易,龍行天有十個腦袋也不敢拿青蚨令來作賭注,丐幫之意乃是為報仁翁大德,一定要盡一次心,不敢輕易收回,所以才借那個機會重行奉上,想不到今天又是在這種情形下收回,看來敝幫對江氏門中的大德是無法償報。”秋海棠恰恰回來道:“幫主!我們可以再把青蚨令奉贈給江公子,作為感謝他調解本幫與天齊門的糾紛。”

    洪擎天道:“秋舵主,你同意嗎?”

    秋海棠肅然道:“屬下出去之後,才知幫主的一番苦心,前日處決兩個弟子,屬下未經深思,而且對盧滄客也不夠了解,現在聽得江公子道及盧滄客的一切,也頗為失悔,如果因此引出門户一場大禍,屬下萬死莫贖了。”

    洪擎天道:“其實你的處置並沒有錯,身人丐幫後,終生不能退出,見異思遷,乃最大的罪行。”

    秋海棠道:“可是屬下身為一舵之主,當以門下姊妹安危為重,門規之處當兼顧利害,屬下處置有欠允當。”

    洪擎天道:“不必了,你的作法是對的,把那兩名弟子的事情通告全幫,以為昭戒,這也顯示出我們門户中由於多年安逸、綱紀廢弛,才發生這種事,今後當嚴加警惕,注意門下弟子的乎日行為,尤其是天齊門這件事,聽説盧滄客每年都付以重酬才買動這些人的,那很可怕。”

    秋海棠紅着臉道:“是!屬下一定嚴加管束,淨衣門弟子生活已經較行衣門好了千百倍,她們猶不知足,這更使人痛心,也是屬下無能。”

    洪繁天一嘆道:“怪不得你,這是人之常情,污衣門下弟子生活雖苦,家世卻都比你們強,本幫所以要規定,非傢俱十萬以上的恆產者,不得人一結弟子門牆,就怕他們為利祿所誘,所以污衣門的志向堅定一些,淨衣門卻不同,只有四結以上的主事人才有良好的家世,餘下都小康出身,或升斗僅資餬口之家,也怪不得她們的。”

    秋海棠道:“但此風不可長,屬下今後收錄門人的標準要提高,寧缺毋濫,庶幾維持我優良之傳統。”

    洪擎天道:“貧困中未必沒有佳者,我們也不可一筆抹殺,尤其是從事你們這一行者,都是很可敬的姊妹,至於你所提的方法等下次長老會再議,現在最重要的事是應付魔宮的問題,你最好再多調集一點人手。”

    江夢秋道:“幫主,魔宮已經確定在桐柏山中,我們這一次只是試探與救出崔大姊兩個目的,並不想大舉進攻……”

    洪擎天道:“江公子的意思是不要敝幫介人?”

    江夢秋道:“貴幫的龍前輩與羅兄已經在八煞門照過面,貴幫事實上已經介入了,但愚下以為此舉不宜動用太多的人手,以免魔宮遷怒貴幫,對貴幫展開大舉的行動。

    洪擎天道:“洪某知道,所以洪某除了小徒與龍長老二人外,俱派遣淨衣門下弟子前往,即使洪某前去,也不能抬出丐幫的身分,公子請放心好了,丐幫門下有淨衣門的事,知者無多,至於淨衣門中弟子,除了洪某外只有小徒識得幾人,此行乃是以各位為主,不亮出丐幫的招牌。”

    方梅影道:“洪幫主為一門之長,最好還是不要去。”

    洪擎天道:“不!洪某非去不可,因為敝幫有四五個已經退休的長老,突然都失蹤了,他們是淨污兩門前輩人物,只有洪某才知道,以前對他們的下落,洪某十分懷疑,現在想想很可能失陷在魔宮中。”

    方梅影問道:“是哪些?南天一劍的弟子宮天豪與劉鐵嶺都是魔宮出來的,不妨問問他們。”

    洪擎天道:“很抱歉,本幫長老退林後久就擺脱了丐幫的身分,而且他們都是武林知名人物,洪某也不能吐露他們的姓名,除非確知他們身在魔宮,洪某才能公開。”

    秋海棠道:“幫主,屬下有所不明,那幾位長老既然退休,不再涉理本門事務了,他們的行止該可以不加過問了。”

    洪擎天道:“秋舵主,不可以這麼説,丐幫的人只能退休,卻不能脱離的,他們始終是丐幫的人,如果他們是受了挾制,本幫有義務為他們排除困難,如查出他們變節身事魔宮,我就要執行門規而予制裁,這個規定等你將來退休時候,你也會知道的,現在我先説出來,只是説明我非去不可的理由,現在你設法安排一下,明天一早,我們就起身上路,而且此行的掩飾工作必須做得很完善,不能讓人知道我們是上桐柏山去的,更要離開魔宮的眼線。”

    秋海棠道:“是,屬下立即着手安排。”

    洪擎天又道:“我現在不便出面,把掌門九龍令符交給你代掌,本幫污淨兩門八結以下弟子你有權調度,八結長老也只需知令-聲,口氣上緩和一點,仍是聽你的。”

    説着取出一塊破舊的竹牌,上面雕着九條飛龍,秋海棠十分恭敬地雙手接過,而且把雲裏觀音劉紫燕也叫了出去,着手進行籌備了。”

    方梅影笑道:“今天才算見識你們的九龍令符了,原來是一塊破竹牌。”

    洪夠天肅然道:“這塊破竹牌自首任開山龍頭幫主傳下來,已歷十九世數百年,舉天之下,就是這一塊,符到令到,生殺由之,比皇帝的玉旨還有權呢,因為朝代更易,傳國玉璽不知換了多少次,九龍令符卻遺傳萬代。”

    由於洪擎天的態度很莊重,方梅影也不便再對人家的鎮門重寶開玩笑了,笑笑又道:

    “那位秋姑娘年紀輕輕,居然身任六結舵主,想必一定精明能幹了。”

    洪擎天道:“是的,她才廿五歲,卻是本幫第四位高手,固然由於她本人能幹,但家學淵源也有關係,她是無為老人秋山遠的孫女兒,盡傳其學。”

    方梅影驚道:“秋老人望聲武林,被譽為天下第一奇俠,據説他晚年即退出江湖,只有一個兒子,入仕為史部侍郎,秋姑娘難道是宦門千金嗎?”洪擎天道:“不錯,而且秋侍郎也只有這一個女兒。”

    方梅影道:“她怎麼會進入丐幫門下呢?”

    洪擎天笑道:“因為無為老人是本幫的龍虎護法,他老人家為了不忘本,而且他兒子自幼體弱多病,不適宜習武改人仕途,到了孫女這一代就得入幫效忠了。”

    方梅影道:“真想不到,一個宦門幹金,居然來從事這行業,你們太糟蹋女孩子了。”

    洪擎天道:“丐幫以忠義兩字傳訓,本門弟子差不多全是世傳,也因為每個人都不忘本,丐幫才能比任何一個門派傳得更久、更盛,身人本幫的人,莫不引以為傲,而且也只有卑鄙的行業,才能見到吾輩的氣節與操守。”

    方梅影與江夢秋都不禁肅然起敬,又談了一會,秋海棠居然把倚紅與偎翠、宮天豪劉鐵嶺四人都接來了。

    同時向洪擎天報告道:“屑下已經安排好了明天一早,就是您這位北靜王府的洪侍衞乘坐官訪出門遊樂,帶着我跟紫燕同行,方女俠還是穿上男裝,上轎的時候,稍稍露一下面,不必向誰打招呼,只是向那個韓御史點了頭,讓他知道北靜王世子暗中狎妓遊船。”

    方梅影道:“不會拆穿嗎?”

    秋海棠道:“不會,韓老兒沒有見過北靜王世子,有那塊腰牌嚇住了他,明天一早他還要在碼頭上恭送呢,因為借的是他的座舫,不能不給他一點面子,也不致引人起疑。”

    方梅影笑道:“你真有辦法,只是你把人從客棧裏都接了下來,不怕被魔宮的人跟蹤嗎?”

    秋海棠笑道:“魔宮的人早已跟着各位上溪水到湘西去了,不久以前,本門的弟子送他們上船。”

    方梅影先是不解,繼而明白道:“原來你找了六個替身,扮得像嗎?叫人發現是假的可糟了。”

    秋海棠笑道:“這位倚紅姑娘的易容術太高明瞭。”

    方梅影道:“你們兩個丫頭又在賣弄了。”

    倚紅道:“婢子怎麼敢呢,盧爺雖然留下了幾副易容皮膜,但還是靠秋舵主的生花妙手,細加點綴,才弄得像個樣子,尤其是為婢子等兩人喬裝,若非秋舵主精於此道,連眼睛都變了顏色,怕真沒辦法騙過人呢。”

    方梅影道:“我們這幾個人都是魔宮的眼中釘,假如對方在路上阻截,可就坑了那一些替身。”

    秋海棠笑笑道:“我動了污衣門下六名四結團首,作為各位的替身,他們手底還了得,假如對方沒有派遣高手的話,應該可以對付得了的。”

    洪擎天道:“秋舵主,方女俠列名當世高手,江公子更是英雄了得,對方如果要攔截,還會派庸手?而你只派遣了四結弟子,怎麼會應付得了,他們送了命倒沒什麼,假如拆穿了本相。

    對我們的桐柏之行就大有妨礙了,魔宮的通訊方法是很快的,你這個安排太過草率了。”

    秋海棠笑道:“幫主容稟,屬下雖然只派了六名四結團主在船上,卻另外請了三位六結長老同污衣門下好手在沿岸隨行以壯聲勢,這總該夠了吧,而且船上六個人都是精於水性的,屬下吩咐過他們,情況不佳時,立即跳水逃避,絕對不準有一人,落在對方手中。”

    洪擎天道:“什麼,你把我帶來的那些人都用上了。”

    秋海棠道:“既然要秘密前往,屬下想用不到污衣門的兄弟,他們留在這幾,反而容易惹眼,倒不如藉此離開的好,這樣也可以吸引對方的注意。”

    洪擎天想想道:“也罷,他們留在這兒也是討飯,不要他們去,他們也會閒得難過,惹事生非,帶着他們又太顯眼,不如打發他們跑遠一點,説不定有點小接觸,也好讓他們活動一下,可是這兒誰連絡?”

    秋海棠道:“由淨衣門來擔任吧,屬下打發那條船開行時,才發現魔宮在此的人手還真不少,污衣門的目標太明顯了,行動反而受人注意。”

    江夢秋道:“倚紅,天齊門的事舵主跟你説了沒有?”

    倚紅道:“説了,婢子已經遵照公子的吩咐,請秋舵主派人到棗陽去找連絡人,找到以後會迅速把消息發出去的。”

    江夢秋道:“你們的話有效嗎?”

    倚紅道:“有效的,盧爺在出門之前就交給婢子一紙信符,對天齊門各地都有支調權;也由此可見盧爺對這個天齊門並不認真,否則也不會交給婢子了。”

    江夢秋一嘆道:“希望你們也同意我這個措施。”

    倚紅道:“婢子絕對同意,憑心而論,盧爺實在不知道那些人中會有丐幫門下,而且更不知道丐幫有淨衣門,否則他是絕對不要的,他選人之先,就考慮到不要跟任何一家門派發生關連,所以有些地方,為了想擴大實力,想拉攏一些五大門派的人加入,盧爺就嚴加拒絕了,他説他用人唯忠,如果那些人能背叛本身的門師而投入天齊門,將來自然也可能會背叛天齊門……”

    江夢秋道:“對於盧先生的解釋,不知道是否會引起他的誤解,我這是為大家好。”

    倚紅道:“現在可能不會了,如果丐幫真是嚴厲執行清理門户的話,話就很難説!雖然盧爺也不齒這些人,但他很要強,一定會認為要處置的話,也得會同他一下,而且盧爺認起真來,事情也很麻煩,他的人遍佈各地,頗不乏高手在內,而且身分隱秘,除了盧爺本人外,誰都不知道,丐幫會很吃虧的!”

    洪擎天問道:“天齊門下究竟有多少人?”

    倚紅道:“我不知道,但只要有一個縣城,就必定有天齊門的人,也許是一個,也許是三五個,這些人像貴幫的淨衣門一樣,寄身於各種行業之中,卻能深入江湖,武林各種動態,盧爺瞭如指掌,他説他不想稱雄於江湖,但江湖上的人與事不可不知,天齊門的人數雖然不比丐幫多,但消息之靈通,卻不下於丐幫。”

    洪擎天一嘆道:“這一點值得敝幫學了,丐幫以十倍百倍的人力,也不過收到這點作用!”

    倚紅道:“幫主言重了,丐幫的宗旨在仗義濟危,天齊門的那些人則僅為刺探江湖動靜,自然不需要那麼多的人手,不過丐幫如果與天齊門交惡,實在很吃虧,因為一明一暗,而兩家的勢力範圍都及於天下,盧爺如果橫了心,一個令下,在一個月外,可以削弱丐幫三分之一的力量,所以任何一家門派都可以開罪盧爺,唯獨貴門不能!”

    洪擎天嘆道:“我曉得,所以我很感激江公子與兩位姑娘,只是襄陽的兩個人,已經由秋舵主執行施懲!”

    倚紅道:“幫主,我有個請求,關於襄陽城中的這兩個人,能否記在我們的帳上,算是我們殺死的!”

    洪擎天一怔道:“這是為什麼?”

    倚紅誠懇地道:“為了息事寧人計,盧爺為人很忠直,但也很偏激,我們可以動他的人,然而貴幫卻不能!”

    洪擎天問秋海棠道:“秋舵主,你意下如何?”

    秋海棠道:“屬下全憑幫主裁決!”

    洪擎天道:“我聽聽你私人的意見!”

    秋海棠道:“屬下自悔孟浪,專斷獨行,以致貽禍門户,如果幫主不答應,屬下只有一見到盧先生一死以謝!”

    洪擎天頗感意外道:“這不像你平素的為人呀!”

    秋海棠道:“不!屬下與紅姑娘一談之後,才知道這件事實在是理曲在我,屬下處置門下弟子自無不當……”

    洪擎天道:“對!這件事我絕對支持你!”

    倚紅道:“洪幫主,有一點你沒想到,那兩名貴屬所以當死,乃是為了她們兼具天齊門的身分,設若這兩個人是由天齊門以同樣的理由處死,幫主又作何看法呢?”

    洪擎天道:“我不會答應,這應該知會我一聲,由我們兩家共同處理才對!”

    倚紅道:“所以我才要求移到我們頭上來,因為這兩人被處死時,貴幫並沒有徵得盧爺的同意!”

    洪擎天道:“我明白姑娘的意思,也感謝姑娘的好意,但我仍然不能同意,因為轉到你們頭上,丐幫的尊嚴何來,我息事寧人計,可以委屈求全,卻不能辱及門户的尊嚴,所以盧先生如果不諒解,我們可以向他陪罪,卻不能要你代擔起這個名義!”

    秋海棠道:“幫主,這由屬下一身任之好了,因為人是屬下處死的。”

    洪擎天道:“沒有這個道理,你執的是幫規,是我幫主授權的,雖然道理有虧,這也該是我幫主的責任。”

    江夢秋道:“倚紅,你就讓步一下吧,這沒有什麼可爭的,在盧先生面前,我去擔待好了。”

    倚紅苦笑道:“公子,婢子已經由盧爺轉贈給公子為侍兒了,與盧爺已經脱離了關係,婢子不是為盧爺爭,也不是為天齊門爭,而是為未來的大局着想,盧爺為人婢子很清楚,他一生中很少低頭,何況這件事佔住了理。”

    方梅影笑笑道:“洪幫主,我是局外人,説句公平話本來我認為事情已經過去了,該考慮的是以後的問題,江兄弟的措置很得當,可是倚紅提到已經處死的兩個人,倒的確是個問題,而且這件事確是理虧在你們。”

    洪擎天道:“我承認,所以我準備向他陪不是,但絕不能將處死的事推到別人頭上去。”

    方梅影道:“倚紅,如果你知道了那兩個人是丐幫的門下時,你是否打算處死她們呢?”

    倚紅道:“婢子已經離開盧爺了,可以不管這件事,但婢子處死她們,這是盧爺交待的。”

    方梅影笑道:“你有權,而人已經處死了,就算是你與秋舵主兩個人會同處理,會同執行的不就行了嗎?這樣不傷兩家顏面,問題也就解決了,洪幫主也不必固執了。”

    洪擎天笑道:“對呀!洪某怎麼沒有想到這一點呢?其實洪某倒不是固執,而是洪某必須顧全自己的立場。”

    方梅影道:“洪幫主你只想到自己的立場,卻沒有想到天齊門的立場,江兄弟與倚紅也只想到你的立場,沒想到盧滄客的立場,所以才有那番爭執,我不過替你們雙方想了一想,才有了折衷的辦法。”

    洪擎天愣然道:“方女俠能否把話説明白一點。”

    方梅影道:“説實話會使人討厭,但我還是非説不可,先祖對你們窮家幫的子弟十分欣賞,認為你們個個都忠肝義膽,俠義為懷,但也有一句不中聽的批評,可別見怪,先祖父説你們骨頭太硬,從上到下,個個都是寧折不……”

    洪擎天傲然道:“這是我們唯一可抬得起頭的地方,叫化子除了一身傲骨外,別無所有。”

    方梅影道:“硬要硬在地方,不向惡勢力低頭,那種硬是骨氣,為了一點面子也逞強賭狠,那是匹夫之勇了,這跟市井無賴玩命小狠又有什麼差別呢?”

    洪擎天臉色微變,但還是忍住氣道:“方女俠説的是,但這個臭脾氣我們都養成了習慣,一時怕改不了。”

    方梅影道:“不錯,你門下的弟子不能改,而且更應該加意磨礪,以養其堅毅,但你這個龍頭幫主必須改一改。改得毫無火氣,要改的是火氣而不是骨氣,你身負門户重任,肩擔全幫十幾萬弟子安危,你如果不能忍辱而負重,動輒使性,受害的將是千人百人。”

    洪擎天悚然而驚道:“方女俠指教極是,洪某自受任以來,已經改得多了,但方女俠既然有所指,必然是洪某尚有欠缺之處,請女俠明示一下好嗎?”

    方梅影笑笑道:“就是剛才那件事江兄弟要承擔過去,倚紅也要承擔過去,你卻偏不答應,硬要攬下來,其實你爭的是個面子,而江兄弟與倚紅爭的是什麼呢?你是他們的朋友,盧滄客也是江兄弟的朋友,倚紅雖然是盧滄客舊日侍兒,但現在她離開盧滄客,已經沒有關係了,她們不會厚此薄彼,要幫盧滄客爭口氣,相反的她們還厚此薄彼,多少是偏向你這邊一點。”

    洪擎天道:“這個洪某還不明白。”

    方梅影道:“你是不明白,因為你不瞭解盧滄客,但她們瞭解,你跟盧滄客衝突的結果,最後你一定吃虧。”

    洪擎天頓了一頓才道:“那位盧先生武功絕頂,洪某自認不如,但丐幫與天齊門對較之下,我們不弱於他。”

    方梅影笑笑道:“那當然,天齊門人數不到你們百分之一,可是一明一暗,硬拼的結果,他們最多拼掉你們一半的人,天齊門就一定全軍覆沒,但是你算算這個帳上算嗎?天齊門的人是他們花錢買下來的,你們的弟子卻是辛辛苦苦地流血汗訓練培養起來的,天齊門下都是名利之徒,你們卻是俠義之輩,一個拼一個都太可惜,何況是更大的代價呢,盧滄客有的是錢,可以再買一批人,你們卻損失一個少一個,而你身為龍頭大幫主,卻為了一口氣,硬要樹這個強敵,是否有點太意氣用事了?”

    洪擎天聽得冷汗直淋,起立長揖道:“洪某一時愚昧,多承女俠指點,洪某受教了。”

    方梅率嘆了一口氣道:“江兄弟是怕你不好意思,不便説出,我可不怕你生氣,所言無隱,盧滄客的功力蓋世,尤在三公之上,就他一個人,也可以把你們丐幫鬧得天翻地覆,更何況還有那麼多潛伏在暗中的手下呢!江兄弟不惜動用青蚨令來把你們與天齊門的糾紛承攬過去,那時你倒蠻通人情的,可是説到已經被殺的兩個人時,你又倔強起來了,這不是白白辜負了江兄弟的一片好心嗎?

    洪擎天連忙道:“是,是,洪某悉聽吩咐好了。”

    方梅影笑道:“那倒不必,倚紅一心為你們着想,硬要承攬殺人的責任也不是事,因為盧滄客為人很精明也許另有耳目,這是不能騙他的。説你們雙方同承欖是最好的辦法,大家不傷和氣,説句不中聽的話,我們也不想開罪盧滄客,他那個人可正可邪,目前是跟我們較為投機,再者也因為魔宮的這件事引起他的興趣,他跟我們站在一邊,如果惹惱了他,讓他跟天聖君侯浪萍聯起手來,豈僅天下盡入其掌握,江湖上也沒有別人可混的了。”

    江夢秋道:“這一點倒不足為慮,盧先生可能會走人邪道,但絕不會與魔宮聯手,一山難容二虎,他與天聖君都不肯屈居人下的,他們會一直作對到底,持到一方倒下為止,但盧先生與魔宮作對時,同時也可以與別人作對,他並不在乎多一個敵人的,這是我不願意他與丐幫起衝突的原故,方大姊已經把利害關係分析清楚了,幫主想必諒解。”

    洪擎天連忙道:“洪某豈止諒解,而且十分感激,只憾無以為報,因此這一枚青蚨令還望公子收下。”

    説着雙手捧起那枚青蚨令,恭恭敬敬地遞了過來,江夢秋這時也無法拒絕了,只得接了過來。

    經過一陣折騰,天色已經泛白,秋海棠道:“時間差不多了,方女俠請着回男裝,我們該起程了。”

    洪擎天道:“王府世子出巡,洪某這個護衞也該上任了,宮劉二位恐怕也要稍稍更改衣着吧,我們也着裝去。”

    幾個男的都走出房去,等方梅影等人喬妝完畢,秋海棠早已安排妥當,兩乘小轎是她與劉紫燕乘坐,另一乘綠色官轎,則是從韓御史府中借來的,倚紅與偎翠則扮成了小丫頭隨轎步行,江夢秋等人則都是青衣小帽,像跟班似的,隨行在轎後,來到江邊的碼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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