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官少秋是為了一件事情在頭痛!
這件事也同樣地困領着汪振,那是汪振剛收到的一封帖子。
帖子是忠順王發出的,措辭十分客氣,完全不提那些不愉快的事,只是一篇友好的邀宴辭令。
“欣聞吾公,喜得臂助,亦慶故人子弟,得鳳棲之喬木,值此雙慶,故特備酒筵,敬邀玉趾,希勿卻是幸!”
信寫是客氣,骨子裏絕不簡單。
向來宴無好宴,會無好會,而這一頓酒絕不好喝。
汪振見了碧瑤道:“乖女兒,你看了這張帖子,我們該怎麼個應付法,是去呢,還是不去?”
碧瑤也深感困擾,去了,自然是沒有好結果,不去則又顯得示弱,怎麼樣都不妥。
因此她只有看着南宮少秋道:“南宮兄的意下如何?”
南宮少秋想了一下道:“咱們不去他王府。”
汪振也道:“對,婉拒算了,就算咱們示弱好了,可以在別的地方找回來,爭勝不在一時一地,咱們也不是跟他在這種地方較高低。”
南宮少秋笑道:“老伯誤會小侄的意思了,小侄只是不去他的府裏,那兒咱們人單勢孤,小侄有些幫手因為身分不便表明,無法一起去,光憑現下幾個人是比不過他們的。但是咱們也不示弱,換個地方跟他們一會。”
汪振一聽點頭道:“這倒也是,他下了帖子,咱們不是非去不可,睜眼上當的事咱們不能幹,可是咱們也不示弱,另外換個對方,在這兒如何?”
南宮少秋道:“不妥,不怕老伯生氣,咱們這兒的人未必靠得住,行動也難以控制,要約地方,一定要是咱們能把握情況的。”
汪振道:“這個咱家可就沒轍兒了,除了此地,咱家不知道還有什麼地方更合適了?”
南宮少秋想想道:“有一個地方,在八大胡同的梨香院中,瑤妹和小紅再委屈一下,做最後一次的主人……”
碧瑤先聽要在梨香院,臉色微微一變,但南宮少秋一聲瑤妹,叫得她又笑了道:“你準知道比我大嗎?”
“我問過老伯,你今年廿四歲,比我小四歲,叫你瑤妹可沒佔你便宜,我本來就比你大。”
碧瑤白了汪振一眼道:“乾爹,你怎麼把我的歲數也告訴了人家。”
汪振笑道:“那有什麼關係,自己人嘛,有什麼好瞞的,本來我還打算替你少報幾歲,後來一想不妥!
他屬虎,你屬馬,還馬馬虎虎,若是報少了一歲,變成屬羊的。羊入虎口,那可是大凶之象。”
馬為龍媒虎妻在八字命閤中最相配,碧瑤一聽越發不好意思了。不過想到事情的嚴重,倒是沒有再鬧下去。
她只是對南宮少秋道:“小妹在梨香院再客串一次倒沒什麼,因為我也沒有公開除籍,只是南宮兄,在小妹那兒又有什麼好處呢!”
“有幾點好處:第一、汪老伯可以説那天為你過生日,故而不能去赴宴,有這個名目,可以堂而皇之地拒約;第二、那個院子頗為寬敞,又相當隱密,做什麼都方便;第三、我的一些朋友可以用你的客人名義人席,不受注意;第四、那兒是我們的地方,較易控制;第五、可以限制住他們的人數不會來得太多人的!”
汪振道:“有第一點就夠了,咱家乾女兒做生日,總比他那個什麼狗屁約會重要多了,咱們給他們留一桌。
愛來不來隨他的便,不來是他沒種。賢侄,就是這個主意,日期是後天,你趕緊寫回帖,邀人來得及嗎?”
南宮少秋道:“來得及,人是現成的,只是回帖得要老伯寫才行,因為他的帖子是給老伯的!”
汪振因為有了解決的辦法,心情一鬆,豪興大發道:“咱家才懶得跟他咬文嚼字,寫什麼回帖呢?
派個人去告訴他一聲,説他的那頓酒咱家沒空去喝,後天是咱家乾女兒的生日,在梨香院請客,為他準備了一桌。
他要給面子就來賞光,否則咱家也不會見怪,因為這一頓不能白吃,他多少得破費幾文,所以咱家不便下帖子!”
南宮少秋笑道:“畢竟是老伯高明,這番説詞豪邁大方,不失英雄本色。”
汪振最聽得進的就是誇他英雄。
這是一般當太監的心理,惟恐別人笑他娘娘腔。
因此他樂得哈哈大笑道:“老夫是老了,説英雄人物,還看你們少年人了,不過後天晚上老夫會單身前來,與你們共生死、同進退就是了!”
他把自己交了出來,這是一種絕對的信任了,這份豪情倒是頗為難得,於是大家又説了些笑話,才互相分手。
南宮少秋顯得很輕鬆。
碧瑤卻不見得輕鬆,皺眉道:“南宮兄,你的幫手究竟行不行,乾爹雖然給他們一桌,不過十來個人,但來的絕非簡單人物。”
南宮少秋笑道:“假如來的人還是十三邪之類,我相信沒多大問題,若是有再高的高手,就難説了。”
碧瑤道:“你別以為十三邪的人好相與,那天晚上是最差的兩個,而且他們心中還有顧忌,才會着了道兒。”
南宮少秋笑道:“這些事情用不着我去操心,剛叔會去安排的,而且我也有幾個朋友,頗不簡單,相信後天晚上不會有問題的。”
碧瑤急道:“少爺,事情能這樣簡單就好了!”
“那又能怎麼樣呢,在那種場合下,他不能殺了我,也不敢殺我,否則我伯父也不會放過他的,最多折辱我一場而已!”
“那還不夠嚴重嗎?他使你在京師混不下去了!”
“笑話!我有那麼容易給他趕走嗎?這一場輸了,我了不起再花筆銀子禮聘江湖上的高手,把場面找回來。
他在我手中已經栽了幾次跟頭,我輸他一次又有什麼關係,以武會友嘛,難免有勝有負,傷不了和氣的!”
碧瑤瞪大了眼睛,沒有話説了。
她畢竟是江湖人,不是官場中的人,做不來這一套,總認為一次失敗,就無顏再留此了,那知官場中卻不作興這一套。
他們不怕摔跤,只怕爬不起來,起起落落,在官場中是常事,因此南宮少秋即使失敗一次,算得什麼呢?
因此,她也不發愁了。
南宮少秋提醒她道:“後天晚上你自己也準備着點,做主人,多少得像個樣子,該請那些客人,你也斟酌一下。”
“後天根本不是我的生日,我也沒有要請的客人。”
“但有些人你還是得請一下的,像刑部侍郎皇甫光、錦衣衞指揮使盧凌風等,他們來了有個好處,可以使場面不太僵,不會正面衝突。”
“憑我的面子請得動他們嗎?”
“我相信沒問題,我會着人去打點的,但禮貌上你最好自己備份帖子。還有,那天一切的招呼事宜,還是交給孫老九去辦。
你可千萬別託範總管,這老小子我老覺得他有問題,別看他外號叫大米飯,可一點都不好吃。”
碧瑤忍住笑道:“好了!我知道了,還有什麼交代的。”
南宮少秋道:“有!後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我有幾個朋友會來,可別讓人看了覺得太寒磣!”
最後這一句囑咐實在多餘!
碧瑤本來最不愛打扮的,她從來也沒想到女為悦己者容這句話,但現在聽來,卻十分甜蜜,也不以為這是侮辱了。
有兩天時間準備,雖不充份卻也夠了。
南宮少秋卻像個沒頭的蒼蠅,到處亂飛,一下子不見了,一下於又出現,誰也不知他在忙些什麼。
終於到了約定的時分!
梨香院整個歇了業,幾個粉頭兒都出堂差來招呼客人了。
汪振大一黑就來了。
他果然是單身一個人,穿了套便衣,倒有點團團富家翁的樣子。
南宮少秋也到得很早,還是到處亂轉。
南宮素秋以她特異的化裝術,變成廠一個風度翩翩的中年人,易名蘇秋,跟慕容剛稱兄道弟。
她的班底仍是胡風和白含沙、鄔射影,全部易釵為弁,一派男人味道,每個人還裝了鬍子,看不出女兒本色了。
胡美珍和席容容在梨香院落了籍,生意還挺不賴。
她們今天是被拉來幫忙的,不算主人,也不算客人,有她們一席座位,但她們仍得穿梭似的忙着。
碧瑤知道她們是南宮少秋帶來的,也是南宮少秋推介入籍八大胡同的,知道她們或是南宮將軍遣來暗助侄兒的班底人員,倒是對她們很客氣。
真正的客人只有兩位,那就是盧凌風和皇甫光。
兩人的官都不小,但在這兒似乎神氣不起來。
申末西初,大概是光景了。
忠順王帶了一批人,浩浩蕩蕩地兩桌,有二十幾個,一進門就拉開大嗓門叫道:“汪老,來遲,來遲,恕罪,恕罪!”
汪振也假客氣地道:“那裏!那裏!小女賤辰,有勞王爺光降,幸何如之!”
忠順王哈哈大笑道:“汪老客氣了,如此盛典,本爵若是不來,豈不被人譏為失禮了!
來人,看禮。”
從人抬進一個錦盒,裏面是一對水晶如意,一尊赤金鑄成的壽星,總有十多斤重。
這出手也稱豪華了。
碧瑤只有道謝道:“王爺的賞賜太豐盛了,妾身愧不敢當。”
忠順王笑道:“姑娘客氣,本爵能有機會在姑娘之前略獻殷勤,是本爵的榮幸,平時惟恐巴結不上呢!”
南宮少秋過來見了禮。
忠順王握住他的手笑道:“賢侄,你請皇甫大人來關説時,我就一直在等你,哪知道你竟是哄我的。”
南宮少秋笑道:“小侄本來是想請王爺多加提拔的,可是不巧,一來就跟王爺的屬下鬧得不愉快。
而且後來接二連三地發生了一些小衝突,小侄想勉強擠過來,勢必會使王爺為難,剛好汪老伯這兒也缺人。”
忠順王道:“其實那都是小事,只有兩點我爭不過汪老。第一是我這兒沒有一個統領缺,第二是我沒有一個漂亮的乾女兒。
因此,爭人這方面,我只有放棄了。不過我還是替你高興,平地一躍而為廠衞統領,也只有在汪老這兒才能有這種機會。”
言下充滿了傲意,意思是説汪振手下無人,才會讓他這個毛頭小夥子擔上了大梁!
汪振聽不下去了,立刻道:“本來我是瞧在南宮老哥的份上,才加以借重的。那知這小子還真不錯,一來就辦了幾樣漂亮事兒,對付了幾個棘手人物。
王爺,東西兩廠雖説並立,但以前卻是咱家太沾光,難辦的事兒全由東廠偏勞了,只撈些輕鬆活兒乾乾。現在有了這小子,也可以替東廠分勞了。”
忠順王強忍住一口氣,大聲笑道:“哪裏,哪裏,汪老有了個好臂助,今後可要大出鋒頭了。”
在相互大笑中,偕步入坐。
主位上設了六席,這邊是汪振和忠順王分庭抗禮,下首則是南宮少秋和那個叫金載時的東廠統領,客位上坐了皇甫光和盧凌風。
慕容剛和南宮素秋領了胡風等人坐一桌。
而忠順王帶來的人卻坐了兩桌。
碧瑤和小紅沒有固定的席次,她們要到處招呼。
菜開始端上來,好戲也接着開鑼了。
酒過三巡,例行的客套話也説過了。
旁邊席上站起一個漢子道:“碧姑娘,現在你的身分也擺明了,原來竟是汪公公的乾女兒,在八大胡同只是遊戲風塵。這也沒什麼,可是敝友的兩條性命,豈非送得太冤枉。”
碧瑤笑了一笑道:“請教這位老爺貴姓大名。”
那漢子道:“鄙人楚江秋,白麪鍾馗楚江秋,一向在西北活動,兩年前才進人東廠當差。”
“但不知貴友又是哪兩位?”
“碧姑娘這是明知故問了,他就是在這兒被重傷成殘廢的那兩個……”
碧瑤不待他説完就笑着道:“原來是那兩位呀,他們可沒死,只是成殘廢而已!”
“一個江湖人四肢俱殘,等於是生不如死,何況他們已於昨天傷重不治而死!”
慕容剛站起來道:“人是我打傷的,問碧姑娘沒用,我打傷他們雖重,卻都不是要命的地方,應不至於死,必定是你們這些做朋友的沒盡心去延醫治療。”
楚江秋怒道:“他們是自己憂憤交加,無意於世,拒絕就醫而死的!”
“這不就結了,他們是自己求死,怪不了誰!”
“尊駕倒是説得輕鬆,但又是誰使他們失去生趣的呢?”
慕容剛笑笑道:“那是他們自己不量力,逛窯子爭風打架是常事,但沒那個本事就不要逞能!
他們仗着自己會兩手功夫,又倚仗着官勢,出手就想要致人死命,我當場殺了他們也不為過。
只是,我很客氣,僅使他們以後不能再仗技凌人而已。
楚朋友,你明明是來找麻煩的,何必又節外生枝地找藉口呢?直接挑明瞭説,總有人接着你就是!”
楚江秋惱羞成怒地道:“好!老子就找你!”
忠順王這時才笑道:“汪老!你這位新副統領還真不錯,剛來京師沒半個月,卻把我東廠的一批好手接二連三地殺傷了好幾個。
這雖然是意氣之爭,但事情已經傳了開來,若是不做個樣子,我們東廠以後辦事就困難多了!”
汪振笑笑道:“你們東廠風光得也夠了,也該搬搬莊,讓我們西廠也風光一下,反正都是相同的機構,對外是一家於人,誰也大不了誰去!”
忠順王怒道:“汪老的意思是西廠就此吃定東廠了?”
“咱家可沒這麼想,話是王爺自己説的,以前西廠每次吃了虧,咱家找王爺理論時,王爺都是這麼説的。”
忠順王氣為之結,窒了一窒才道:“不錯,本爵是説過,而且以後還是要這麼説,因為你們西廠還沒有真正能風光起來,更沒有把東廠壓下去,一切還得等過完今天后才能再作定論!”
汪振哦了一聲道:“王爺是打算在今天跟西廠別別苗頭,定出個高下了!”
忠順王冷笑道:“汪老!不是我自誇,你還不夠資格跟我們東廠比高低,因為你的人手太少了。
就算你們今天贏了去,也最多算你們還可以而已,我東廠的好手大部分派出去辦事了,還沒有到齊,否則哪容你們如此囂張?”
“那王爺何不等人手到齊了再來?”
“不必!本爵以為照目前的人手,也不見得會差你們多少。楚江秋,你的朋友是在誰手下吃了虧,你就找誰要回來!”
碧瑤笑道:“楚大人!大家高興湊湊熱鬧自然是很有意思。但今天是妾身賤辰,無論如何,也請給妾身一個面子,大家點到為止,別傷了和氣!”
楚江秋冷笑道:“碧姑娘你自己也明白,今天究竟是不是你的生日,大家心照不宜也就罷了!”
碧瑤沉聲道:“不管今天是不是,我對外宣佈今天過生日,今天就是,連王爺都賞了厚禮認為是了,難道你比王爺更尊貴不成,你若是存心攪局,別怪我不給你面子把你給轟出去。”
她説翻臉就翻臉!
楚江秋出身黑道,本來是個極負盛名的獨行盜,心高氣傲,哪裏吃得下這一套,因此也一沉臉道:“碧瑤,你別給臉不要臉,大爺來這兒是瞧得起你。
窯子裏的臭婊子,還敢搭架子,告訴你,這兒是八大胡同,老子出了銀子,你就得侍候着!”
他的話更粗野,碧瑤氣得連話都説不出來了。
南宮少秋連忙向胡美珍打了個手勢。
胡美珍明白了,笑吟吟地出去道:“楚大人,敢情您是上這兒來花銀子擺闊氣來着,奴家叫珍珍,您肯出多少銀子,奴家就怎麼樣侍候您!”
她是以此地的流妓身分出現。
楚江秋那裏把她看在眼中,見她插進來胡纏,伸手一推道:“去!去!給我滾一邊兒去!”
這一推勁兒不小,胡美珍被他推得向後歪去,但是她的手也快,居然撈着了他的一塊衣角,將他也拉得倒了過來。
而胡美珍的倒卻是有意,趁他身形未定之際,已飛快地站直了身子,親手一揮,啪啪兩響,摑了他兩個嘴巴。
落手很重,楚江秋的臉上刻就腫了起來,口中掉出了四五顆大牙,鮮血直滴!
這一手將全廳的人都震住了!
南宮少秋這邊邀來的客人都未通姓名,但卻受人注意。
這個珍珍在梨香院已經落籍了幾天,色藝頗佳,生意不錯,已小有名氣,但是並沒有太突出的地方,卻沒想到她會是個武林高手。
最氣人的是,她打了人還笑吟吟地道:“楚大人,要花銀子買人侍候是您説的,您一分銀子都捨不得花,還要伸爪子打人,所以買到的也是這種侍候,你還滿意嗎?要是不滿意,您可以提出指教,我們一定依您的意思!”
楚江秋是在猝不及防之下着了道兒,這時已漸漸回過神來,他畢竟是個城府很深的人,知道遇上了高手,居然沒有暴怒。
楚江秋只是陰森森地道:“很好!滿意極了。大爺還要光顧你,這兒是五百兩銀票,你拿去!”
他把銀票折成個小方塊,屈指一彈。
此人練就的是小天星指勁,善發暗器,在折銀票時,已經裹了三枚鋼蝶須針,屈指以暗勁彈出。
只見一道白影,電疾射出,直向胡美珍而去!
閃避已是不及,只有用手去接!
但她若用手接住,裏面的蝶領針就會破紙而出,刺破手掌,針上淬了毒,這是一種既狠且毒的方法。
只可惜他選錯了對象,他若是去對化名碧瑤的李瑤英,以碧落仙子那種倔強的脾氣,必然會硬接下這張銀票的。
但胡美珍外號為黑妖狐,江湖經驗老到不遜於一頭九轉玄狐,哪裏會上他這種當。她把身子巧妙地一轉,就利用那寬大的衣袖一裹一卷,以柔勁抵銷了他的暗勁,那方銀票也落入了袖中。
胡美珍盈盈一笑道:“楚大人出手真大方,賞下這麼多,但不知要如何侍候?”
面對着刁鑽頑強的對手,楚江秋也不敢再託大了,但面子必須撈回,他只有在別的地方想辦法了。
他略一沉思道:“大爺要你把衣服脱下來。”
胡美珍笑道:“幹嗎呀?莫不成楚大人要唱露台戲,當着這麼多人多不好意思呢!”
“沒關係,大爺就是喜歡這個調調兒!”
“大爺既是喜歡,奴家只有侍候你了,誰讓你是花錢的呢,只不過五百兩銀子太少了,只能脱半截兒,您至少還得拿五百兩來!”
楚江秋身上只帶了五百兩而已,而且他也知道對方絕不會當眾盡褪羅衫的,犯不着花冤枉錢。
好在目的是出出對方的醜,出個難題而已,因此他冷笑道:“就脱半截好了,記住,是上半截,脱得一絲不剩。”
胡美珍毫無難色地道:“行!大爺已經花了錢,奴家還不盡心侍候嗎?妹子,麻煩你幫幫忙。”
她招呼的是席容容。
席容容嫋嫋地走了出來,將手中羅帕朝楚江秋一抖一摔道:“楚大爺,您可真去磨人,一共才花五百兩,卻要兩個人侍候!”
楚江秋但覺一陣香霧撲來,饒是退得快,也被罩了個正着,有一些粉末進了眼睛立覺奇癢無比。
他朦隴中看見人影,就揮拳打了出去,席容容一閃而開,回手一擰一扯已經把他的衣服扯破了一塊下來。
楚江秋不但眼睛中癢,連身上也開始癢起來,顧不得再去打人,拼命把身上的衣服扯了下來。
身上起了一塊塊的紅斑,他只有用手去抓,越抓越癢,越癢越抓,他不但把上身的衣服扯得精光,而且滿身都抓得應破血流!
胡美珍笑道:“妹子,楚大爺的衣服全脱光了,咱們也侍候夠了,讓他歇着吧!”
席容容含笑一口酒雨噴將出去,淋在他的身上,癢是止了,可是烈酒滲進抓破的血肉,又燒得疼痛無比。
他只有咬牙忍痛,口中還吼道:“妖女!你們弄了些什麼鬼?”
胡美珍道:“不是大爺要我們侍候着脱光上身嗎?我們可不折不扣地遵辦了,楚大爺,像您這種好客人還真不多。
您怕我們不好意思,自己還動手幫忙,這五百兩銀子賺得真輕鬆,下次再歡迎光臨,算您八折就好!”
楚江秋已經沒力氣再找人拼命了,而且他的眼睛也腫得看不見了。
席中一個同伴將他拉了回來,扳開他的眼簾一看,只見一片通紅,忙道:“你們弄了些什麼?還不快拿解藥來。”
席容容道:“只是一些刺激皮膚髮癢的藥粉,送不了命的,也沒有解藥,用烈酒一衝就好了。
不過他這眼睛可是自己用力揉壞了的,不去理它,最多癢上一個時辰就好了,以後還可以朦朧瞧見些影子,若是再用烈酒一激,瞎了可怨不得我。”
那人正準備用酒壺去為楚江秋沖洗眼睛,聞言停止了下來,不知如何是好?
楚江秋自己也急得起來道:“你們是説我的眼睛毀了,以後再也不能清楚地瞧東西了?”
席容容笑道:“怕是這個樣子了。”
“你…你們好狠的手段,無冤無仇,你們竟然對我下這種毒手。
胡美珍把袖中的銀票一抖,掉在他面前冷笑道:“楚大爺,這可怨不得我們,您的心還更狠,想要我的命呢!
我這樣對你,第一是懲你有眼無珠,居然敢對碧姑娘説那種粗話;第二是懲你有目如盲,五百兩銀子就對本姑娘提出那種混帳的要求;第三、你的暗器手法既陰且毒,害過不少人,叫你瞎了眼,免得以後老防着你……”
楚江秋一口熱血上衝,噴口而出,人已被激昏過去。
忠順王也感到臉上無光,冷笑道:“好!好!你們西廠居然還有伏兵,汪老,你可真能算計!”
汪振也不知道這兩個女的是誰邀來的,但幫自己贏了這第一仗,十分高興地道:“這是我義女的地方,對被她邀來幫忙的都不會是簡單人物,誰叫你們的人照子不亮,出言無狀,依咱家説,這眼瞎得不冤。”
忠順王氣得臉上變色道:“好,汪老,話是你説的,回頭可別後悔。雲帆,你把楚老師先叫人送回去,好好的治他的眼睛。聶老師,令徒的這場過節只有您出去討回來了,也挖下那兩個丫頭的眼珠好了!”
雲帆是替楚江秋看眼睛的中年人。
他扶着楚江秋出去了,座上站起一個紅袍老人大步跨出道:“老夫聶受之,兩個妖女,給老夫滾過來。”
聽他報過名後,這邊諸人都為之一震!
這老兒外號叫火雲神,除了一手烈火神掌外,還兼擅各種火器,名列十三邪神,是難惹的傢伙。
慕容剛知道兩個女孩子都不會是他的對手,只有自己出去碰一碰了,於是一直腰走了出來道:“老頭兒,你那麼一大把年紀了,還好意思去找姑娘家的麻煩,有什麼事衝着我來好了。剛才那個楚江秋是你的徒弟?”
“不錯!他的一雙眼睛不能白瞎,所以尊駕還是別攬這場是非的好!”
慕容剛道:“這是什麼話,你那個徒弟向我叫了半天的陣,後來看出我這一關不好過,想揀軟的欺負,又去找人家姑娘的嚕嗦,結果還是鬧了個灰頭土臉。
現在你老頭於出來了,還是那股沒出息的德性,要欺負姑娘家,敢情你教徒弟的就是這一套?”
聶受之外號火雲神,脾氣也像把烈火,那裏聽得進這種譏諷的話,聞言大喝一聲:“匹夫無禮,找死!”
劈面就是一掌!
慕容剛舉掌毫不相讓地迎了上去。
砰然激響中,還有股毒煙冒出,微聞焦味。
慕容剛退了四五步!
聶受之同樣地也退了兩三步,證明這老頭兒的功力比他精深少許!
但南宮少秋和南宮素秋卻放了心,因為他們知道,慕容剛向來臨敵只施七分功力,至少留起三成。
因此,他比聶受之深一點。
聶受之出場之際已在提氣運勁,火雲掌是以十成勁力發出,若是打在一段枯水上,早已起火燃燒了。
但沒想到只把對方震退了幾步,自己還陪上兩三步,形勢上是佔了先,卻也感到沒多大面子。
不過,他也知道了對方不好相與,乃冷笑一聲:“漢子!看不出你還有兩下子,居然能承受老夫的火雲掌,你最好看看掌心受傷了沒有?”
由於有一陣焦臭與一蓬青煙,因此他相信對方的掌心必然已受灼傷,故而才提出來作為炫示。
但慕容則卻滿不在乎地道:“不算什麼,大概是燙掉一點外皮,咱家當年在少林學藝時,經常被罰手捧熱香爐罰跪半天呢,最近因為沒練才變嬌嫩起來,但是不會傷到內裏的,咱們再來過!”
説着揚掌又攻了過去!
招式是少林的達摩掌法,輕靈之中又帶着穩健,聶受之格架了幾招,終於無可奈何又對了一掌。
這次更妙,兩人各退一步,竟是平分秋色。
慕容剛哈哈大笑道:“老頭兒,你的火氣不如先前大了,是不是因為上了年紀,禁不起勞累呢?
要知道有了歲數的人,自己就該曉得保重,凡事不可勉強,第一掌你略佔點上風,就該見好即收,趕緊下去的是……”
話倒也許是句好話,只是説的時機不對,把個火雲神氣得怒火沖天,厲聲吼道:“小輩,你給我拿命來!”
揚手就是兩點銀光!
慕容剛舉掌劈上去。
碧瑤驚呼道:“碰不得!這是火龍梭,一碰就炸!”
慕容則只是做做樣子,哪裏真會去劈,他的掌力毫無勁道,只由銀光一側擦過,而且有一股柔勁抵出。
將銀光去勢略略託歪,一直撞到了院子裏的一塊太湖石上,波波兩聲,石上立刻炸開兩個圓洞。
慕容剛卻就勢一滾而前,從地上一躍而起,雙腿飛剪踢出,勾在聶受之的腿彎上把他絆跌出去。
他自己一跳而起來道:“好險!好險!碧姑娘,若不是你提醒得早,咱家及時收掌,這下子可不是完了。老傢伙,你這人太陰險,叫你嚐嚐這佛祖跌金剛的滋味!”
其實剛才那一絆一跌是很俗氣的摔跤手法中小鬼跌金剛,也不是少林功夫,但是慕容剛用得巧妙,而且還換了個名目,倒是把聶受之跌得個老母豬坐地。
聶受之雖震了一下但並未受傷,只是面了上難看,怒吼一聲,跳起來伸手掏向懷中,就擲出了一把暗器,約莫有十幾枚之多。
這正是他最歹毒的火器,天星奪命追魂彈!
彈中包了淬毒鐵沙,發出後,大概由一數到十的時間,會自動爆炸,那些鐵沙飛出,中人必死,歹毒無比。
所以他這一把彈子,不但擲向了慕容剛,還有一半則飛向了南宮素秋等人坐的那一席上。
南宮素秋輕哼一聲,袖子一拂,把桌上一盤滷蛋拂了出去,她早已算計好了,只等聶受之的天星追魂彈出手時將如何應付,所以出手時十分從容。
聶受之的天星彈在出手到爆炸有一個短暫的時間,雙方距離並不遠,他發出時用了內家手法,飛行並不快速。
所以這些滷蛋一個個恰好迎上!
蛋是軟的,天星彈一鑽而人,倒飛了回去,一半落向聶受之,一半則落向他同來諸人坐的那一桌上。
而時間也恰到好處,劈劈啪啪爆了開來!
幸好那些人是知道厲害的,紛紛鑽人桌底躲避,而且那些淬毒鐵沙也為蛋白和蛋黃所阻,沒有飛濺開來,倒是沒有造成傷害。
只是把大家弄得很狼狽。
聶受之自己也是一樣,他見那些滷蛋裹着天星彈飛回來,連忙滾地躲開,也沒有被炸傷。
但是他沒想到慕容剛卻跟着進來,當胸一拳喝道:“老傢伙太壞,吃咱家一拳。”
聶受之伸手護胸了,但他沒想到慕容剛的勁力突然大了許多,根本擋不住,胸前受了一重擊,人整個飛了起來。
他再跌下來時,胸前裂了個大洞,而體內還在波波作響。
南宮少秋問道:“剛叔,是怎麼回事。”
慕容剛裝作糊塗地道:“我也不曉得這一拳並不太重而且還是打在那些鬼彈子上,老傢伙竟然送了命。”
南宮少秋上前看了一下道:“那一定是你一拳打得那些火彈爆發了,把他給炸死了,這真是善泳者溺於水,這位老先生一生在玩火,到頭來終於害了自己!”
聶受之瞪大了兩隻眼睛,躺在地下,他的命是完了,但最後尚有片刻靈智,他很想告訴別人,不是那回事。
眼前這個叫慕容剛的漢子是個頂尖高手中的高手,先前只是故意裝成平庸,最後一擊時,勁力無比。
自己胸前那些彈子是被一股無匹的暗勁硬擠進體內的,對方分明是內外兼修,功力已臻化境,大家要小心他再搗鬼。
只可惜,他只能嘴動幾下,卻沒有半點聲音,終於頭一歪,生命離了軀殼,但臨死都未能閉眼!
西廠這邊又贏了一場!
這一場雖是有化名蘇秋的人插了一手,但聶受之的攻擊也兼及他們的桌上,倒是怪不得人家。
而且聶受之的那種暗器太過歹毒,他們自己人也常受威脅,對他要忍讓幾分,因此這老兒的人緣並不好。
東廠諸人由桌子下面爬了出來,那一桌菜是不能再用了。
碧瑤忙叫人換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