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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伏待殺機

    區區一柄鐵尺,封架粗重的鐵槍,就算是內力較高的一籌,也是力有不及。

    擋開一槍之後,郭寶元反而有了信心,暫時放下了逃走的打算。

    他捕捉竊匪,列身名捕,但卻鮮少和武林中真正的高手對陣廝殺,河洛雙槍,也算是江湖上甚有名氣的人物,對搏一場,也可以測出自己在武林之上,有多少成就。

    但見槍花飛舞,雷彬一口氣刺出了七槍。

    七槍全被郭寶元封架開去。

    王文正看出來,雷彬已無取勝的機會,冷笑一聲,道:“擒虎容易,縱虎難,郭總捕頭了你認命了吧!”

    一揚手中齊眉棍,兜頭劈下。

    帶起了一股凌厲的嘯風之聲,棍未及頂,已感覺到壓力逼人。

    這人的內功,顯然相當深厚,郭寶元不敢硬接,疾退八尺,避開一棍。

    但銀槍任和卻一槍刺到前胸。

    他早已蓄勢待發,等候機會,這一槍刺得陰險至極,正是郭寶元餘力已盡,新力未生之際。

    郭寶元鐵尺橫撥,身軀例轉,銀槍滑着鐵尺刺過。

    這一招用的全是巧勁,説不上什麼招術變化,全是搏鬥經驗的運用。

    “大膽!你們要殺官造反。”

    多年養成的官場氣勢,一急之下,忍不住反應出來。

    河洛雙槍相視一笑,雙槍配合連環刺出。

    郭寶元被逼得連連後退。

    王文正估算情勢,只要自己加入戰圈,十招之內,就可以擊傷郭寶元,立時大聲喝道:“咱們身負重任,閃失不得,不用和他講什麼江湖規矩了。”

    齊眉棍“乘風萬里”直推出去。

    郭寶元不敢硬接,只好閃避。

    但河洛雙槍的攻勢,有如兩條毒蛇一般,乘虛抵隙,槍槍不離大災要害。

    郭寶元立刻陷入危境。

    王文正的齊後棍大開大闔,攻勢雖然不急,但餘力不盡,隱隱封住所有的退路,郭寶元走為上策的計劃,已顯然受阻。

    這是一場死戰,打下去必死無疑,不想死,只有棄械不戰,被人生擒。

    “郭總捕頭!人生只能死一次,死後萬事空,什麼功名富貴,都化雲煙散,你這個捕頭的身份,可無法名登凌煙閣,留芳百代!”王文正道:“識時務者為俊傑,郭兄!降了吧?”

    但他卻低估田園主人田長青的善謀能力。

    如果王文正多一分思慮的能力,想得深一層,就該想到兩個追蹤而去的同黨,既無消息回報,也未放出求救的信號,定是遭遇了不測之禍!

    任何錯誤,都將付出代價。

    但見寒光閃動,飛芒流至,河洛雙槍正施出“上下交徵”的合壁一擊,同時攻向郭寶元。

    郭寶元已無法封擋開雙槍惡毒的攻擊。因為他手中的鐵尺,正為王文正的齊眉棍絆住。

    兩道流芒來得正是時機,而且快如閃電,就在雙槍及時之際,劃出了兩道血光,飛起兩個六陽魁首。好凌厲一擊,好霸道的刀法。

    阿橫、阿保似是都很喜歡斬人的首級。

    郭寶元終於看到了阿橫的兵刃,是一把鋒利的緬鐵軟刀。

    這種兵刃,不用時,可以捲起來圍在腰間。

    阿保對着郭寶元點頭微笑。

    他和阿橫年齡相若,衣着一樣,用的兵刃也一樣。郭寶元未見過阿保,但卻肯定他是阿保。

    王文正已收住了齊眉棍,河洛雙槍的屍體,也同時仆倒於地。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給予人相當的震駭,閃電擊殺河洛兩槍的刀法,完全鎮住了王文正的戰鬥意志。

    郭寶元暗暗籲一口氣,道:“王兄!是束手就縛呢?還是要郭某放你一馬?”

    阿橫、阿保靜靜地站在一側,神情冷厲。

    王文正道:“看起來,追蹤郭兄的人,也是凶多吉少了?”

    “如果常奇只派出五個人追蹤郭某,現在應該只留下你王兄一個……”

    阿橫伏身挾起兩具屍體,奔入林中。

    “郭總捕頭可是準備把王某送入廬州大牢了?”

    “不!如果王兄變為郭某的內應,不但無罪,還是一件很大的功勞。破去常奇在廬州的巢穴,論功行賞,王兄定有個軍功前程。”

    王文正道:“兄弟被迫入夥,本非自願,功勞前程,倒是不敢妄想,只求赦免其罪,心願已足。”

    “放心!放心!這件事包在郭某身上。”

    “郭兄!你能調動多少官軍,我不知道。但常大法師擁有的實力,非同小可,單是十三太保,就很難對付,他們個個都是名震江湖,極端難纏的人物。”

    “這個不用擔心,郭某早有安排。”

    王文正看了阿保一眼,道:“他們是……”

    郭寶元道:“舉國會集的精英,絕不在常奇為主力的十三太保之下。”

    這番話説得很含糊,但王文正卻自作聰明地點點頭,道:“我明白了,郭兄要兄弟做些什麼呢?”

    郭寶元低言數語,王文正不住點頭。

    “兄弟可照辦,讓郭兄刺我一刀。”

    郭寶元道:“委屈王兄了!”

    不待郭寶元的吩咐,阿保的緬刀已然揮出,鮮血濺飛中,王文正轉身飛奔而去。

    看濺血甚多,郭寶元倒有點膽起心來,看了阿保一眼,欲言又止。

    “郭先生放心!”阿保道:“我有分寸,看似流血很多,但傷的全是皮肉,會給人一種傷勢不輕的感覺,但敷上藥,就不會妨礙他的武功。”

    這時,阿橫由林中奔回。接道:“郭先生請上路吧!時光不早了。”

    郭寶元點點頭,放步行去。

    廬州府行中看上去,和往常並無不同,但知府大人,和刑案師爺劉文長,對坐在刑房中,有如熱鍋上的螞蟻。

    他們從來沒有感覺郭總捕頭是如此重要的人,希望他能儘快出現在面前。

    真是關已則亂。

    郭寶元一腳進門,程大人、劉文長同時起身相迎,簡直像迎接貴賓、上司一般,一面讓坐,一面連道:“辛苦!”

    郭寶元心中明白,程大人最急的是千金安危!立刻説道:“程姑娘邀請了同門助拳,方懷冰也約請了幾位朋友幫忙,事情進行得很順利。”

    聽到女兒平安,程知府點點頭,道:“總捕頭可以胸有成竹,如何對付沙九和白蓮教餘人?”

    郭寶元心中暗忖道:我如從實説出來,程大小姐的膽大妄為,不知道知府大人會是一個什麼樣子的表情?口中卻應道:

    “他們都是江湖中的俠義人物,雖然看在大小姐的份上,願意幫忙,卻不願和官兵聯手辦案。所以,他們只負責破壞法壇,不管捉拿人犯的事!”

    “這就麻煩了!”劉文長道:

    “我早已盤算過,就算商請徐將軍調動兵馬,也不過能調動兩千人馬,不知能不能生擒匪徒。”

    “兩千兵馬,如果精鋭之師,也許可以……”郭寶元道:“但這些軍兵都已十幾年沒有動過,徐將軍乃世襲職位,聽説甚喜酒色,最好不要驚動到他……”

    “説的也是!”程知府道:“我和徐將軍見過幾面,也曾同席飲宴兩次,看他腦滿腸肥,縱有一身武功,只怕也早已放下,驚動了他,日後,難免有爭功委過之事。”

    “是是是!這一點不可不慮……”劉文長道:“郭兄!如無軍馬支援,不知有多少勝算?”

    “動員全府捕快,再召駐城千總派出轄下精兵!”郭寶元道:“估計有四百名精兵可用,再加一百名弓箭手,不求一網打盡白蓮教餘部,大概可以應付了,先把他們逐出廬州府城,再做道理!”

    劉文長道:“對!咱們先做一般刑案處置,因而揭發了白蓮教的餘人,可也是大功一件。”

    “如果程姑娘約請的高手,能一舉擊敗十三太保和元首兇頑!”郭寶元道:“也可能大獲全勝,盡網白蓮教餘部,得竟全功。”

    “那就是驚天動地的大功勞了。”劉文長道:“知府大人至少可以晉升布政使司,説不定調升京官,入主六部尚書的大位。”

    “唉!本府對升官之事,早已看淡。但得能使廬州地面上免去一場生靈塗炭的殺劫,已是萬千之幸了。”

    “令媛之能,卑職是佩服至極了!”郭寶元道:“這番請到的武林高手,都是第一流的頂尖人物。老實説,如非程大小姐全力相助,廬州府完全沒有對付敵人的能力。”

    程知府先是一怔,繼而微笑,道:“想是憑她師門之力,小女尚未藝滿出師,哪裏有如此的人緣面子?”

    郭寶元道:“卑職這就去調派人手,也準備召請一些廬州地面上武師助拳,這是保衞家園的事,他們也應該出點力了。”

    “説的也是!”程知府道:“你去忙吧!”

    郭寶元告辭而去,心中卻暗自盤算該如何行動,按情理説,應該選部分精鋭手下,趕往田園助拳。但他又心中明白,趕去田園,不但幫不上忙,可能還讓田長青心中顧忌,影響戰局。

    能夠擺上枱面的人物,他郭寶元可能是唯一的一個了。

    結果,郭寶元的決定是回家去好好睡一覺,明天等到消息之後,再作打算。

    目睹郭寶元離去之後,程小蝶反而有着安心的感覺,她決定獻身,想學温柔,不怕方懷冰的譏笑,也不怕四婢輕視,擔心的是郭寶元看到她的放浪形骸,他是父親的重要屬下,不能不為父親保留面子。

    “田兄!今夜,他們會不會來?”

    “會!所以,我已經替你安排了一處藏身所在,可以安心休息!”田長青道:“就算他們放火燒了這千畝竹林,也不會傷害到你。”

    “田兄呢?……”明顯地表示出獻身之意。

    “我要和小方研究對敵之策!”田長青道:“程姑娘!你不欠我們什麼!不用一直襬在心上,如是情意深長,又何必圖報一時呢?我一生最大的快樂是,追逐美女,手到擒來,太順利了。很希望留一點缺憾,留作回味,也許程姑娘能幫我完成此心願。”

    話説得很婉轉,但卻推拒的語氣,卻又十分堅決。

    怪了!小方説他風流成性,見到了美麗的女人,有如渴驥奔泉,不得手,絕不罷休,怎麼我送上門去,他反而再三推拒?是我不解風情,不入他的法限,還是他心存顧忌,不敢碰我這千金之軀?

    但願小方沒有説錯!他不是正人君子,真要如此,被他視作了淫賤女人,那才是傷我至深,是今生之中。永難洗雪的羞辱了。我只是要履行承諾啊!江湖上,不是講求要一諾千金嗎?

    她這麼千思萬想,但已經完全消失了履行承諾的勇氣。

    “程姑娘!敵人如果找上田園,今夜一戰,必將是兇險絕倫!”田長青道:“我不想為了分心照顧你,影響到我本身技藝的發揮,所以,你可以先躲入一處安全所在。”

    對一個習武之人而言,這是很大的傷害,但就男人對所愛的關懷而言,卻又是一種極深的愛意。

    程姑娘的芳心,完全被擾亂了,無法去判定這番話是輕視還是愛顧。

    “程姑娘!”小方開了口,道:“田兄説得對!你去休息吧!不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要現身出來,我們一分心,本身的藝業,就會大打折扣。”

    “不!也許我武功不如兩位,可也不是不堪一擊!”程小蝶道:“我不能置身事外,只要兩位和四位姊姊拼命……”

    “程姑娘!拼命鏖戰,可不是逞強賭氣的事。”小方道:“一旦失措,血流五步,我們是為你想啊!”

    “我知道你們是好意!但我追隨師父十幾年了。”程小蝶道:“夜習內功,晨練劍,就算登不上一流名榜,可也是絕非弱者。”

    “姑娘!聽小方説,你出身無鳳門,是嗎?”

    程小蝶點點頭。

    “哪就是了。恕我説一句託大的話!”田長青接道:“就算令師在此,也未必能抵得住對方一個太保,何況姑娘了。”

    程小蝶只覺臉上一陣發燒,道:“我絕不會躲起來,你們要如何才肯允許我並肩迎敵,總該有一個辦法呀?”

    “倔強的姑娘,這是真刀真槍的拼戰啊!”田長青道:“除非你也能露上一兩招,讓我見識一下!”

    “對!看看是不是真有拒擋強敵的能力?”小方笑道:“十三太保,兇惡成性,可不懂憐香惜玉。”

    程小蝶真被激火了,霍然站起身子。

    但她立刻冷靜了下來,她已見識過小方,田長青和那位阿橫的武功,平心而論,個個都比她高明。

    名師才能出高徒啊!如若師父的武功都不如她們,自己怎能和他們並列一等。

    她是個非常智慧的女孩,心念一轉,怒火頓消,淡淡一笑,道:“田大哥!要試試小妹身手,實是一片厚愛,小妹恭敬不如從命。小方,如是我只差那麼一點點,不能過關,你可要幫我美言幾句啊!”

    “好!只是差那麼一點點,我就一定幫忙。”小方道:“差得太遠了,可要乖一點,聽田大哥的安排。”

    程小蝶點頭微笑,心中卻盤算着哪一招才能入田長青和方懷冰的法眼。

    天鳳門根本不放在田長青的眼中,用出天鳳門的劍法,豈不是貽笑大方。

    忽然間靈光閃動,想到了那位大智者吳先生傳授的三招劍法。

    離開沙府之後,曾在暗中練過兩次,還不太熟練,也還未體會出它的神奇之處?但它不是天鳳門中劍法。

    程小蝶抖出了腰中軟劍。

    這柄劍長逾四尺八寸,和緬刀一樣,屬於軟兵刃,不同的是,這把軟劍是由中原鑄劍名師,用緬鐵鑄成,雖無切金斷玉、削鐵如泥之鋭,但也是兵刃中的利器,玉天鳳憑仗此劍,縱橫江湖二十餘年,有許多一般兵刃沒有的怪異變化,所以這柄劍就被江湖上送了一雅稱,叫做“玉鳳劍”。

    程姑娘軟劍入手,也同時運起了玄門太乙神功。

    她只練數天,談不上火候,但太乙神功的玄妙之處,是能借助其身內功的成就,姑娘一運氣,一柄軟垂於地的長劍,漸漸地直了起來。

    田長青、方懷冰都看得很仔細,眼看軟劍挺起,很快地成了一柄畢直的長劍。

    程小蝶櫻唇輕啓,吐氣出聲,身子突然飛起,直射廳外。

    田長青、方懷冰也跟着移出大廳。

    琴、棋、書、畫四女婢,也跟了出去。

    但見程姑娘玉足一點地面,身子向上躍起,長劍隨着程姑娘翻轉的身驅閃動,形成一個丈餘見方的大轉輪。

    連翻七轉,程姑娘實在無法支持了,才落着實在,背對大廳,暗暗喘了兩口大氣,才緩緩回過身子。

    “好劍法!好劍法!”方懷冰道:“你很會隱藏啊!”

    “小蝶!”田長青道:“這不是天鳳門中劍法!它叫什麼名字?”

    “你問這一招啊?”

    田長青嘆道:“你如不願説出劍法來歷,就説出這一招吧?”

    程小蝶心中忖道:我哪裏是不願説,只是我不知道呀!就是這一招,我也不清楚它叫什麼名堂啊!心中一急,可就急出了一招劍法招術,道:

    “這一招叫‘上天梯’。”

    “上天梯?”小方奇道:“田大哥!這是什麼怪名字啊?”

    田長青道:“劍轉如輪,如遇兵刃封擋,就可以幫助她借力換氣,她手之劍,鋒芒鋭利,可軟可剛,借彈動之力。步步登高,可以在空中停留不墜,先敵施襲,該是劍術中的絕高劍法了。”

    這番妙論,頓使程姑娘茅塞一開,悟出了這一招劍法中不少奧妙運用。

    不知道我是否能參加今夜之戰?”程小蝶道:“我知道內力弱了一些,還不能發揮出這一招的威力。”

    “此招重在一個巧字,劍法輕靈。”田長青道:“只要能靈機應變,威力不可思議,就此一劍,就已具參與此戰的本錢了。”

    “多謝四大哥!”程小煤收了長劍,退到小方身側。

    “程姑娘!你自稱內力不足,但你的劍法變化,可以彌補!”田長青道:“最讓人擔心的,是你對敵經驗的不足,記住!我不殺敵,敵必殺我,就算不忍施下毒手,一擊取命,也要重創到他無法反擊。”

    程小蝶點點頭,道:“謝謝你,田大哥!我剛才用的不是天鳳門中劍法。”

    田長青道:“別有奇遇!”

    一面説,一面向廳中行去。

    入廳就坐,程小蝶道:“一位大智者,傳了我幾招劍法。剛才施出的一招‘上天梯’,就是他傳授給我的劍法之一。”

    田長青未再問名,轉過話題,道:“我們研商佈置迎敵之法,飽餐一頓,先作休息,待敵來襲。”

    所謂研商!也就是田長青把迎敵的計劃,仔細地説了一遍。

    他思慮周密,充分地利用了田園的形勢,徵詢各人意見,程小蝶認真地思索了一陣,竟然想不出如何去修正他的佈置。

    “料敵在我,敵人是否一定會來,那就無法預料……”

    “回主人話,十之七、八會來!”阿保快步行入廳中,説出了郭寶元收服王文正的經過。

    “常奇是一位非常精明的人物,我雖然不相信他能預知未來,但絕對不可輕視!”田長青道:“白蓮教也確有很多奇異的邪術,我們不能不預作準備,阿橫呢?”

    “送郭總捕頭入城後,就立刻回來。”

    田長青目光一掠琴、棋、書、畫,道:“你們去準備晚餐!”

    四婢應了一聲,轉身而去。

    晚飯上桌,阿根也回到了田園。

    田長青笑道:“吃過晚飯,大家就小題片刻,二更時分,各就定位,坐息待敵,一切按計劃行動。如果敵人縱火,不可含忿追殺,迅速地退向藏身之處,寧可讓廬舍成廢墟,也不要一人傷亡。”

    程小蝶心中暗道:表面上看他風流成性,是個花心大公子,但骨子裏他卻是十分自強,愛護他身邊的每一個人,勿怪連阿橫、阿保這樣的高手,竟然甘心為奴,忠心不二。

    程小蝶藏身在大廳外一株高大梧桐樹上,但仍然嚐到了蚊蟲的厲害。

    目光轉動,四周一片靜寂,聽不到一點聲息,暗道:別人都不怕千葉萬咬,我豈能示弱!暗中運氣,果然,蚊蟲竟被逼在數寸之外,心中喜道:

    原來太乙神功,還能如此妙用。

    夜入三更,突問一陣輛轆轆聲,傳入耳際。

    對田園中的形勢,程小蝶已有了清楚的瞭解,正西一面,有一條可通馬車的大道,盤轉於竹林之內。

    想不到的是,敵人竟會乘車而來?

    田長青的預計之中,似是無此一着。

    大法師常奇,果然有出人意料之能。

    程姑娘悄然摸出兩枚蝴蝶鏢,分扣於雙手之中。

    不見有攔截的行動,程小蝶也只好強忍下了初次對敵的激動。

    一輛黑色的篷車,直馳到大廳外面青草場地中,才停了下來。

    是一個四馬牽引的大型篷車,全車滿載,可以坐上十個人。

    雙方似是都很能沉得住氣,篷車停下,竟未再動,隱藏廳外林中的人,也未現身。

    只有健馬的喘呼聲音,劃破夜色的沉寂。

    程小蝶心中一動,忖道:

    這馬車有什麼目的呢?難道是想引誘我們現身?傳説白蓮教有很多邪術,這篷車中的秘密,可能也是邪術之一了。

    足足相持了頓飯工夫之久,篷車中才傳出了一陣冷厲的笑聲,道:“好!就憑這份沉道,果然是遇上高人了。”

    車門打開,三條人影,連番飛出。

    人落地,兵刃已然在手。

    三個黑衣人,三把雁翎刀,直立胸前,是神刀三太保。

    果然,片刻之後,篷車中又行出兩個人來。

    是兩個女人。

    程小蝶立刻想到四大毒人中兩個役施活毒的女人,心中驀然一驚,忖道:難道這篷車中載有毒物?

    仔細看出,兩個女人身上,各掛着兩個竹簍。

    是毒物不會錯了,只不知是何等惡毒之物。

    “咱們已應邀而來,諸位卻藏首縮尾的不敢相見,難道這也是待客之道嗎?”

    聲音由篷車中傳出來。

    原來,領頭的還躲在車中沒有出來。

    只是這一番對峙的忍耐,就長了程姑娘不少的見識,江湖啊!是這麼幽沉難測。

    “哼!明明躲在竹林裏,卻故作神秘不現身,惹火了你姑奶奶,燒了你們這片翠竹林!”左首一個女子開了口,聲音尖細,語氣惡毒。

    大廳中傳出回聲道:

    “區區就坐在大廳前面,諸位夜侵民宅,非奸即盜,已屬不該,一個姑娘家出言粗俗如此,真是刁潑兼具,也不怕找不到婆家?”

    是田長青。

    不知何時,他已搬了一把椅子,坐在大廳門口。

    “我蛇姑娘要男人,隨手就抓來一大把,挑挑撿撿,臭男人有什麼好稀奇的!”

    “亮出名號了,是蛇姑娘啊!”田長青笑道:

    “別往臉上貼金了,這姑娘兩個字,你也敢用,就算是姑娘她媽吧!你也太老了一些!”

    夜色中看不出蛇姑娘的表情,但可以由她口氣中聽出她的忿怒,尖厲地叫道:“該死的臭男人!”

    一揚手,一道青芒,直射過去。

    程小蝶暗道:田大哥風流倜儻,但損起人來,卻是如此的尖酸,把女人最忌恨的話,全都説出來了。

    那是什麼暗器?好長啊!

    只聽田長青叫道:“長蟲啊!嚇死人啦!不得了,還是一條七步斷魂的毒蛇呀!”

    口中喝叫,右手疾快地一揮而出。

    也不知他用的什麼手法,竟把一條毒蛇反投過去,擲向了最近的一個執刀黑衣人。

    那是一條奇毒絕倫的蛇,咬中一口,必死無疑,黑衣人不敢碰觸,雁翎刀疾推而去。

    神刀太保,果然是出刀如風,刀光過處,一斬兩斷。

    “不管我事啊!”田長青道:“是他殺死你蛇姑娘養的蛇啊?”

    毒蛇雖然被腰斷兩截,但蛇頭一轉,蛇口大張,噬向黑衣人。

    黑衣人疾退,雁翎刀光旋如幕,把蛇頭斬成一片血雨撒下,口中卻怒道:“蛇姑娘!怎麼搞的?竟然咬起我了?”

    “你把它一斬兩斷,它哪裏還能分得清敵我!”蛇姑娘道:“垂死反噬,藥物的效用,已經無法剋制它了。”

    黑衣人冷笑一聲,道:“這麼説來,你那些毒蛇,如果受傷,就無法控制,我們擦抹那些藥物,還有個屁用啊?”

    蛇姑娘怒道:“你殺了它,我還沒找你算帳,你惡人先告狀,竟然找上我了,可恨啊!可恨。”

    田長青端坐不動,袖手旁觀,似是很欣賞自己挑撥起的一場內鬨。

    黑衣人似是也被激怒了,刀勢一斜,指着蛇姑娘,道:“惹火了我,我就殺你一身毒蛇。”

    “那你就試試看吧!”蛇娘子揚起了雙手。

    “住手!”篷車中傳出來一聲怒喝道:“窩裏反啊!敵人還未殺一個,自己先拼起來,是嗎?”

    黑衣人忍下怒火,向後退了三步。

    顯然,他心中對毒物有着很大的顧忌。

    蛇姑娘的目光,轉向了田長青。

    “怎麼?不吵了。”田長青道:

    “未見真章,中途罷手,真是虎頭蛇尾,掃興得很!”

    “揮手之間,能制住我經過調教的毒蛇,足見手法的高明!”蛇姑娘道:“那不但要出手準確,而且還得精通蛇性,閣下可否以姓名見告呢?”

    潑辣、惡毒的蛇姑娘,突然間表示她確為田長青的制蛇手法所震驚,探詢對方的來歷了。

    “不用了,咱們一不攀交,二不論道!”田長青道:“不過,我可以告訴你,彼此絕無源淵,但如你願意放手走人,不參與今夜之戰,也許可以留下三分日後的見面之情。”

    話中有硬有軟,充滿着挑撥的意味。

    蛇姑娘一顰柳眉兒,道:“閣下的誤會很大,姑娘我擔心的是誤傷了同門中人,話既已説明,心意已盡。”

    田長青突然跳起來,道:“陰得很啊!真是口裏叫哥哥,腰裏掏傢伙。”

    原來,三條毒蛇在夜色掩護下,悄無聲息地行向了田長青。

    田長青飛越而起,三條毒蛇雖盤上木椅,昂首猛咬,但仍被田長青先走了一步。

    “我認為遇上了同道高手,還真的被你唬住了!”蛇姑娘咯咯一笑,道:“原來是個西貝貨,不知死活的二百五啊!”

    雙手齊揚,六條毒蛇飛投而出。

    田長青身子斜飄,落在大廳屋面上,冷冷説道:“這些蛇,都是搜自深山大澤的奇毒之物。”

    “對!咬一口,就叫你魂歸地府……”

    “得來不易呀!”田長青接道:

    “毀了它們,可真是有點可惜,現在是三龍盤踞,還差一條甲將,一條白娘子,就成了五龍會啦!”

    程小蝶聽不懂這些名堂,但卻看到三條盤踞椅子的長蟲,相當大,蛇身盤在扶手上,三條蛇頭仰起了兩尺高,相互注視,似是很想吞下對方,但又似被一種力量阻攔,披此怒目相視。

    夜色幽暗,瞧不清三蛇的顏色,程姑娘凝聚了目力,也只能瞧個大概的情形。

    如果她看清楚了,她就會覺得更可怕,三條蛇都是極少看到的顏色,不是一般的毒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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