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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杜望月人很清醒,兩人交談,聽得清楚,暗道:要我入藥,是何用意?此點可疑,必得查個清楚才行。

    但聞周嬤嬤説道:“惜玉,你不是喜歡上這個小子了吧?”

    “不會呀!”惜玉道:“閣中規戒森嚴,我哪裏敢動外向之心,這也就是我不敢把他交給嬤嬤的原因。閣中有明文規定,已過關的人,中途醉倒,可留至酒醒後,再續應試。當然,如若他酒醒後,不願再行應試,那就算過了這最後一關……”

    藍衣婦人冷笑一聲,道:“閣主的命題,已然備妥,這個人如是真有才氣,周嬤嬤倒希望他能順利過關,你惜玉姑娘也可以如願以償了。”話説的充滿火氣,似是展開內訌了。

    惜玉笑一笑,道:“周嬤嬤,惜玉照閣中規矩辦事,不敢稍有違誤,周嬤嬤見諒。”

    周嬤嬤臉色鐵青,緩步行近杜望月,蹲下身子,緩緩伸出手去。

    杜望月很沉得住氣,呼吸均勻,沉睡如故。

    惜玉緊張的心都停止跳動了,但她咬着牙沒有出聲,臉上還帶着微微的笑容。

    周嬤嬤沒有傷害社望月的舉動,收回了伸出的手掌,轉身而去。

    但卻對惜玉似是流露出了極度的不滿。

    惜玉輕輕嘆息一聲,道:“幫我把杜爺抬下去。”

    杜望月根本十分清醒,這裏發生的事,他心中明白的很,但他不能站起來,有所行動,只好讓惜玉和那青衣女婢,抬着行入了一個房間中,放在一張木榻上。

    惜工揮手對女婢,道:“守在外面,有人來時就叫我一聲。”

    青衣女婢笑一笑,道:“我大聲招呼來人,以代通報,姑娘請小心一些。”轉身而去,走就走吧,還回頭帶上了房門。

    用不着惜玉招呼,杜望月已挺身坐了起來,四顧了一眼,發覺是個佈設很簡單的卧房,不像是惜玉住的地方。

    “這不像接待文閣魅首的客房啊?”

    “你還有心説笑?”惜玉道:“人在鬼門關前打個轉,不覺得有些幸運麼?”

    杜望月笑一笑,道:“有姑娘保護,在下感覺到安全的很。”

    “我!怎麼保護你呀?”惜玉道:“周嬤嬤那一掌拍下去,你就算一身武功,也難留得性命。”

    “這果是風月之地,煙花場所,只有美人送情,”杜望月笑道:“怎麼有殺人情事?”

    惜玉道:“不用再裝作了,我相信你一直很清醒,裝醉也裝的入木三分,周嬤嬤心中雖然有點懷疑,還是被你騙過去了……”

    杜望月點點頭,道:“如若我沒有走眼,姑娘也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手,文閣中四大美女,可都姑娘一般,身懷絕技麼?”

    “絕技,太抬舉我了吧?”惜玉道:“練幾招花拳繡腿,用作強身而已,哪能當得絕技之稱。”

    看她堅不認賬,杜望月也不再深究,嘆道:“姑娘不願談,不説也罷!但護我之情,在下銘記在心中。看來此地已不適合我再留下去,姑娘珍重,在下就此別過了。”

    説走就走,站起身子,向外行去。

    惜玉突然一伸手,抓住了杜望月,道:“真的要走!”

    “周嬤嬤多疑,我相信她會暗中監視着姑娘的舉動,在下留在這裏,對姑娘有害無益。”杜望月道:“我去之後,事如春夢了無痕,姑娘隨便找個理由,就可應付過去。”

    惜玉搖搖頭,道:“這件事有些反常,周嬤嬤一向不理會我們的事,只是傳達閣主的詩稿,難道真的要選你入藥,那就麻煩大了。”

    事情入港了,四鳳樓中又一件大秘密,可能會在無意中被揭發出來,打鐵趁熱,杜望月乘勢追問道:“要用活人入藥?從未聽聞,又是怎麼一回事呢?”

    惜玉道:“這是一樁很大的機密,我也所知有限,但已足夠駭人聽聞了,小女子也是為此而來……”

    原來是男女之間的輕鬆情事,一下子變得十分嚴肅了。杜望月長長吁一口氣,道:“姑娘,説明白,不過,我要聽真話。”

    “當然,在我未説內情之前,先請教兩件事。”

    杜望月道:“請説!”

    “杜爺可是江南名捕杜望月?”惜玉道:“我也要聽真話。”

    杜望月呆住了,籲一口氣,道:“你早已知道我的身份了,不錯,區區正是杜望月。”

    “皇天不負苦心人啊!”惜玉道:“一年多來我日思夜夢的,就是希望能遇上你……”

    “慢來,慢來,”杜望月道:“我們是從未見過,我也是第一次進入四鳳樓中的文閣,姑娘怎會一眼就認出在下呢?”

    “事怕有心人吶!我們沒有見過,但我對你的形貌、人品,打聽得十分清楚,你名滿江南,識你之人很多,打聽這些事並不太難,”惜玉道:“難的是如何才能見到你。我想過去找你,但太冒險,想到你早晚會來這裏,卻未想到你來的如此之快,也許是先父陰靈有知,牽你到此。”

    杜望月雖是一代名捕,辦案無數,但是也聽得心頭茫然,苦笑了一下,道:“姑娘,你自説自話,在下很難聽出個所以然來,可否説得清楚一些。你是誰?急於見我,究竟為了什麼?”

    惜玉沉吟了一陣,道:“現在,處境危險,長話短説,找你為了報案,替我父親雪恨,我花盡心血,混入四鳳樓,就是為此。”

    杜望月點點頭,道:“有一點頭緒了,令尊是……”

    “冷麪神醫譚執中。”

    “當今三大神醫之一,譚姑娘,在下失敬了。”杜望月站起身子,抱拳一禮。

    惜玉苦笑一下,道:“神醫加上冷麪二字,就有些欠缺醫德了。”

    “譚神醫名滿天下,醫術武功,並重江湖,”杜望月道:“以令尊之能,怎會遭遇意外,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善泳者,溺於水,家父一生精研醫術,卻被人入了藥,”惜玉道:“詳情無暇追述,我也被列名追殺,但我不喜醫道,很少隨家父走動,江湖上認識我之人不多,這就給了我一個逃命的機會,伴我多年一位女婢,又代我而死,鬆懈了對方追殺,我在這個悲慘遭遇中,很快成熟。細把往事思量過,由家父遺物中,找出些蛛絲馬跡。所以,才費盡心血,混入這四鳳樓中,直到今日聽到周嬤嬤説要以你入藥,觸動心絃……”

    “周嬤嬤要見姑娘麼?”守在門口的女婢,大聲呼喝道。

    杜望月躍上卧榻,惜玉已幫他脱下鞋子,蓋上棉被。

    蓬然一聲,木門被人撞開,周嬤嬤神情冷肅地行了進來。四下打量了一陣,突然放下臉笑道:“惜玉啊,喜歡他,怎麼不帶他到你的房間休息,這個是丫頭住的房間,豈不太委屈人家公子了嗎?”她四下觀察,發覺惜玉衣服整齊釵發未亂,説明了未發生任何事情。

    “他未過三關,還不是文閣魅首,就算我真的有點喜歡他,也不能讓他入我之房,上我之牀。”惜玉道:“藉此室給他休息,已算是仁盡義至了,等他宿酒醒來,再請周嬤嬤來主試閣主頒下的詩稿,他如果能應對上閣主兩篇詩章,再入我的卧房也不遲。”

    “話是不錯,但能接下閣主題章的,機會不大,”嬤嬤道:“如果是他通不過呢?”

    “那就緣盡於此了,”惜玉道:“他走他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

    “可惜呀!可惜,如此人品,是可遇不可求的美質,”周嬤嬤道:“放過了,豈不是可惜的很?”

    惜玉道:“周嬤嬤的意思是?”

    “我幫你成就好事,但七日之後,你要把他交給我處置。”周嬤嬤道:“丫頭這可是兩全其美的事,想你不會拒絕吧?”

    “怎麼幫我?”惜玉道:“你堅持要他,又為什麼?天下的男人那麼多?”

    周嬤嬤搖搖頭,道:“咱們是交換,你把他交給我,就別管我怎麼處置他了,正如我把閣主的命題交給你,就不問你如何安排了?”

    杜望月心中忖思,這兩個女人,把我當作交易談,也不管我是否已經醒過來,當真是目中無人。

    “嬤嬤,這檔子事,是否要告訴閣主?”惜玉道:“猜破了閣主的命題,閣主一定要查明內情,那時,我要如何回答?”

    “既想偷魚吃,就別怕魚兒腥。”周嬤嬤道:“咬緊牙關不承認,就説題目由我交給你,當面拆,立刻問,這小子偏偏讀過這些詩,就對答如流了,那就不得不點他一屆文閣魅首。近兩年來,只點了兩屆,現在也該點第三屆了。如説擔關係,我比你擔的多了!”

    “好吧!惜玉一切聽嬤嬤的安排……”

    “對呀!聽我的,才不會錯過,惜玉啊!嬤嬤吃的鹽,比你吃的面還多。”伸手由懷中取出兩個紅色封套。

    這一刻,引動了惜玉的好奇之心,想立刻取過來,打開看一下閣主的那首詩,伸手去接。

    周嬤嬤微一沉腕,避開了惜玉的右手,笑道:“惜玉,想過沒有?嬤嬤已把這兩個封套交給你,你們就要洞房花燭夜了,嬤嬤我呢?兩手空空,再無一點應對之力,你們小兩口卿卿我我的,一腳踢開我,我是一點轍也沒有,我豈不太吃虧了,這麼辦吧?讓我喂一粒毒藥給這小子吃下去……”

    “毒藥,什麼樣子的毒藥?”惜玉道:“吃下藥,毒發身死,留給我一具屍體,要我如何處理?”

    “放心,放心,這是慢性毒藥,吃下去,要第十天才會發作。”周嬤嬤道:“別忘了,我還要他人藥,真要把他毒死了,我損失比你還大,你只有七天限期,任你瘋來,任你狂,他可以多活三天,我只要利用這三天給他補一補,再解去身上之毒才好入藥。”

    “醫者父母心,但憑藉醫術和藥物的知識修養,配製成各種毒藥,就有失醫德了。”惜玉道:“大夫這一行,本是世間最受人敬重的行業,這一來,反變成可怕的行業,大夫,也成了殺手的兇手了……”

    杜望月心中暗道:冷麪神醫,當年只怕也配製過很多毒藥,所以,做女兒的才不願和他並行江湖,也不和他們在一起,她討厭有術無德的大夫……。

    “住口,”周嬤嬤突然變了臉,道:“你在胡説些什麼?你可知道禍從口出,出了事,閣主也幫不了你。”

    “我……我,究竟哪裏錯了?”惜玉道:“還請嬤嬤指點。”

    杜望月感覺到惜玉的內心並無恐懼,這外形的畏懼,全屬裝作,這丫頭人不大,心機深沉,這樣的舉措,究竟在探索什麼?

    “名醫、良相,都是世人最敬重的大人物,你豈可隨口貶責!”周嬤嬤道:“以後不可再犯。”

    “是是是,惜玉知錯,嬤嬤能以人入藥,也應是醫道中的高手了。”

    “太過抬舉我了,”周嬤嬤道:“我只是受人指點、專責尋藥的人。”

    林望月心中明白了,惜玉尋覓的是一個能以人入藥的醫道高手,能以人入藥的大夫不多,遇上惜玉之前,杜望月就沒聽聞過這些事情。

    突然,感覺到事情的複雜,已超越他能力掌控的範圍之外,不僅想到北京的刑部總捕頭,那個美麗絕倫的姑娘,知識和能力,如她的美麗一般的卓越,她讓人傾慕、動心,也使人敬佩、尊重。

    想到女總捕頭的形色之美,這惜玉就不用擺在心上了,人也變的更冷靜。

    周嬤嬤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捏了一顆黑色藥丸,緩緩送向杜望月的口邊。

    惜玉迅快伸出手,擋在杜望月的嘴巴前面,道:“不!不能讓他吃毒藥!”

    “怎麼?”周嬤嬤道:“你可是想變卦?”

    “不是,”惜玉道:“他酒還未醒,本身完全沒有控制自己的能力,吃下這顆藥,可能會要了他的命,嬤嬤,我求求你,讓他酒醒之後再吃。”

    “還説未動情,我看已經是情繫如海了!”

    “原本只是稍有動心,但嬤嬤一再強調他人品出眾,世間少有,惜玉想一想,就動了真情!”

    “惜玉,你們少年男女的事,我可從不管,但不可動真情,如他酒醒不肯吃下這顆毒藥,”周嬤嬤道:“那時又該如何?醜話説前面,到時候,可別怪嬤嬤翻臉。”

    惜玉理一下鬢邊散發,道:“嬤嬤,到時候,還能由得他麼?”

    周嬤嬤笑道:“也對!他不吃,老身就灌他吞下去,不過,丫頭,他的武功又如何?”

    “惜玉蒙閣主指點,練幾手三腳式的拳掌,哪裏能觀察出什麼?不過,他喝的爛醉如泥,應該不是高人,會不會幾手莊家把式,我就不知道了。”

    “就算他是個高手吧,也不放在嬤嬤的眼中,惜玉,看緊他,別讓他跑了,令晚上我再來!”

    “嬤嬤,”惜玉道:“二更過後,我等你。”

    “丫頭,是不是有點追不及待了,哼!女大不中留啊!”周嬤嬤道:“老身成全你,二更過後我再來!”

    轉身出門而去。

    杜望月挺身坐起,笑道:“這個女人好蠢,再來八個,也不是你惜玉姑娘的敵手。”

    “她們是殺手,不擅心機,讀書太少,也不能有機智的反應,”惜玉道:“她們習慣於聽命行事,不太會自作主張,但她們武功不錯,殺人的手法不但惡毒,而且高明。”

    杜望月點點頭,道:“她們,意思是很多人了?”

    “是!我知道,文閣中就有八位嬤嬤,她們輪流當值,監視客人保護文閣,”惜玉道:“用點心眼好對付,但不能和她來硬的。”

    “她們都是文閣主人的心腹,聽命閣主,”杜望月説道:“是那類死忠型的人物?”

    惜玉搖經頭道:“是聽命閣主,但妾身觀察,她們似是樓主的人,聽命閣主,也監視閣主,四鳳樓的樓主,才是個可怕的人物。”

    “也可能是把令尊入藥的兇手?”杜望月道:“混入文閣一年多,見過樓主沒有?”

    “沒有,”惜玉道:“就算是見到了,也不認識。”

    “好!江南刑部分司,正式受理譚姑娘的案子,不過……”

    惜玉接道:“還有不過呀?……”

    杜望月臉色一整,嚴肅地説道:“刑部總捕司、江南分司,轄地遼闊,急需聘請高手,追緝逃犯,本人以江南分司司主的身分,任命譚惜玉小姐,為分司一等捕快,併為司主助理,受權可以逮捕人犯,如遇反抗,得行格殺,俟級刑部後,補發任命狀。”

    惜玉聽得呆了一呆,道:“你……”

    “我,慧眼識英雄,你身懷絕技,深藏不露,瞞得過文閣閣主和八位嬤嬤,但如何能瞞得我杜望月?”

    “強人所難了,”惜玉道:“我不幹!”

    “惜玉!”杜望月温和地説道:“我不知道四鳳樓主是誰,也不知他是否就是把令尊入藥的兇手,但以令尊的技藝之強,智計之高,但卻被那人謀算了……”

    “還是不行!”惜玉接道:“我自幼就和父親分居兩地,照顧我的,是一個老僕和一個丫頭,先父縱然身懷絕技,也沒有機會傳給我,我一個手無縛親之力的弱女子,如何能作追緝江洋大盜的刑部捕快?”

    “惜玉,”杜望月嘆息一聲,道:“這才是你最大的漏洞,聽你口氣,令尊膝下,只有你一個女兒……”

    “我如有三兄四弟……”惜玉道:“這為父報仇的事,也不用着我管了。”

    “你是令尊唯一骨肉,也是他掌上明珠,他怎忍讓你離家獨居,我想你離家時候,恐是在十歲之後……”

    “你又錯了,我八歲就離家獨居了,”惜玉道:“你樣樣都沒有猜對,還自詡慧眼識人,收回成命吧!”

    杜望月道:“八歲離家,獨居一處人跡罕至的地方,令尊為了造成你,也夠忍心了。”

    “你怎麼知道我的住處人跡罕至,”惜玉道:“事實上,那裏有很多……”很多什麼,惜玉沒有説下去,但看樣子絕不是很多人了。

    “我還知道,你每日功課排的很緊,令尊常去看你,令尊也為你收集了天下奇藥,助你易筋洗髓,你在這獨居十年的工夫中,等於常人數十年的成就了。所以,你小小年紀,已練到了武功不着皮相的境界。”杜望月道:“令尊高瞻遠矚,早已思慮及此,所以,才忍將骨肉分割,也造成了你一身卓絕的技藝!”

    “爹!我要替你報仇……”忍不住父女親情了,珠淚滾滾,順腮而下,喃喃地接道:“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要報仇,就要加人刑部,天下四大捕頭,都是你的援手,何況,總捕頭也不會坐視不管!”杜望月道:“這是你最好的機會。”

    惜玉拭去了臉上了淚痕,道:“沒出息啊!怎麼哭起來了,我説過,未報父仇之前,我不會掉一滴眼淚的。”

    “喜、怒、哀、樂,出自內心,而形諸於外,”杜望月道:“就不用勉力去控制它了!”

    惜玉長長吁一口氣,吐出一腔悲痛,道:“被你猜對了,唉,你常常提到的總捕頭,聽説她是一個女的?”

    “對!她是小謫人間的仙子,技藝超絕,智慧過人……”

    惜玉接道:“也貌美如花,你早已心折神醉了……”

    “何止是我,四大捕頭,個個都被她折服……”杜望月説到此處,突然覺着不對,話有語病,語聲一頓,接道:“折服的意思,就是敬佩她的才華,服從她的領導。”

    惜玉説道:“如君所言,她是天下少有的才女了,文武不當,難得啊!難得,哼!”臉上泛起一片不屑之色,大有日後相見時,要來個技藝較深淺,顏色比高低的氣勢。

    杜望月心中暗忖道:這丫頭一旦被人揭穿隱藏的真相,竟是霸氣十足,自負的很。

    但她臉上並無狂傲之氣,眉宇間泛升的是一股強烈的自信……由心底升起的執着。

    就算譚執中把生平的技藝全都傳給你了,那又如何?難道這世上真有青出於藍勝於藍的事。

    但想到譚執中的精深醫道,會不會已經找出了使體能超越的捷徑,以她武功不着皮相成就而論,真有點叫人莫測高深了。

    惜玉忽然笑一笑,道:“杜兄,咱們來一個君子協定如何?”

    “協定什麼呢?”杜望月道:“希望談的是我力能所及的事!”口氣突然間變得小心起來。

    惜玉微微一笑,道:“大捕頭不肯收回成命,小女子只好唯命是從了,但只限家父這一案為期,案子破了,我就要辭去捕快職務,還我本來,唉!我不是嬌情做作,實在是先父留下很多的醫術問題,我都還是一知半解,我得耗用大量的時間去研讀、揣摸,我不能讓九泉下的慈父,怨我不孝。”

    杜望月點點頭,道:“這是泰山壓頂的大題目,不答應也不行了。”

    “多謝體惜,”惜玉道:“但我也不是很自私的人,我離職之後,杜兄如有需小妹效力之處,惜玉絕不推辭。”説完,微微一笑,似有言未盡意之感。

    “你,有此一語,杜某安心多了,今夜有幸結交,幸何如之,就此別過了。”一抱拳,轉身要走!

    “不行啊!二更時分,周嬤嬤要來看你,”惜玉道:“你這一走,要我如何交代呢?”

    “淘氣呀!”杜望月道:“要我留下來又能如何?”

    “把你交給她呀!”惜玉道:“你要如何應變,那是你的事了,殺她、騙她,任你決定,如果想混上四鳳樓內看看,也是一個機會!”

    細把事情思量過,只有殺了她最容易,但如能騙她合作,效用最大,當下一皺眉頭,道:“騙她,怎麼騙哪?”

    “這我就不知道了,”惜玉曖昧一笑,道:“女人騙男人,我聽説能騙的人傾家蕩產,男人也可以騙女人啊!怎麼騙?你就好好地想想吧!”

    杜望月道:“這個……”

    “不要告訴我,我還是黃花大閨女啊!”惜玉道:“你説了,我也不懂,現在,你坐息也好,睡一覺也好,二更天,我帶周嬤嬤來看你。順便再告訴你一個秘密,惜玉是我在文閣的花名……”

    杜望月接道:“姑娘的真名字呢?”

    “真名不如花名好,叫花名郎情妾意,相處的輕鬆有趣,一叫真名字,那就有點格格不入了,還是叫我的花名吧,譚惜玉,惜玉,惜玉,你大捕頭就多多憐惜我吧!”掩口一笑,風情萬種。

    杜望月有些忘我地伸出手去,握住了惜玉一雙手,那是隻滑膩的小手,柔若無骨。

    惜玉任他揉握一陣,才輕輕抽回,道:“怎麼?情不自禁了,別忘了,你是我的頂頭上司啊!也別忘了北京還有個總捕頭。”

    轉過身子,一閃而逝。

    終於忍不住了,賣弄一下輕功身法。

    但卻使得社望月大大吃了一驚,忖道:“蝴蝶穿花步?”這丫頭,怎的學會南荒絕技?

    這個美麗的姑娘,外形上嬌嬈温柔,骨子裏,卻是有着我行我素的主見。但她還是女人,飛醋一吃三千里,心中記上總捕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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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過了一段長時間坐息,杜望月感覺體能盡復,精神健旺,但人卻躺在木榻上,閉目假寐,就等着周嬤嬤來了。

    周嬤嬤來的很準時,二更剛過,人就到了卧房門外,惜玉親自提着一盞燈籠帶路,推開木門,燃起木案上的紅燭,把燈籠交給了守在門外的女婢,揮手令女婢退去。

    “怎麼?還讓他睡在丫頭房裏呀!嬤嬤我這是白幫你了。”周嬤嬤一面説話,一面雙目神凝,在杜望月的身上打量,似是要由他身上看出一些秘密出來。

    事實上,周嬤嬤是想仔細查看一下杜望月,是否具有着很深厚的武功基礎。

    她讀書不多,談不上策謀智計,但殺手的謹慎,卻很注意。

    惜玉也看得很仔細,裝睡的杜望月,能不能隱藏的很深,瞧不出任何破綻。

    突然間,周嬤嬤出手如電,點了杜望月一處穴道。

    惜玉幾乎要出手反擊了,但卻咬着牙忍了下去,道:“嬤嬤,你這算什麼嘛?怎麼忽然出手殺了他?”

    “他活着才能入藥,我怎會捨得殺他!”周嬤嬤道:“我只是點了他的穴道,嬤嬤不能陰溝裏翻船。”

    “點穴法呀!點了他什麼穴道?”惜玉道:“現在!要怎麼處置他?”裝的一片懵懂,騙的周嬤嬤深情不疑。

    “點的麻穴,我下手不重,只要他稍有武功基礎,不用解穴,一個時辰,人就會清醒過來,現在,咱們可以放心談談了!”周嬤嬤道:“你準備留他幾天?”

    “明天就得要他走了。”惜玉道:“文閣中規矩,不能留置閒人!”

    “他不是閒人,而是新一屆文閣魅首!”周嬤嬤道:“按規矩,你可以留他七天!不過,嬤嬤覺着七天太多了,留他三天如何?”自説自話,自作主意。

    惜玉搖了搖頭,説道:“他酒還未醒,就留他今夜吧!明天午時,嬤嬤來帶他走!”

    “怎麼變卦了?”周嬤嬤忽然動了疑心,道:“真是少女心,海底針吶!老身快被你要糊塗了。”

    “不能留啊!”惜玉道:“我心中對他好,留三天之久,我只怕很難控制自己,三日夜男貪女愛,哪裏還捨得分開,我不能冒這個險。”

    “嗯!有道理,”周嬤嬤道:“你年紀輕輕,卻想的如此周到,但今夜一宵……”

    “嬤嬤放心,”惜玉道:“我看他酒還未醒,明天他宿酒醒來,讓他洗澡更衣,午時過後,他會完全清醒,那時嬤嬤已到,就可以帶他走了!唉!我們相識一場,留他一夜,也算盡番心意,此後,間關不知人何處?相見無期了。”

    “今晚上,……”

    “今晚上應該平安,”惜玉道:“我會讓丫頭陪着我……”

    周嬤嬤冷冷地一笑,道:“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啊!惜玉,你的陰沉和你的美麗,完全正比,真是人如春花嬌,心似蛇竭狠……”

    “嬤嬤,你好像很討厭惜玉了……”

    “錯了,我是在讚美你,”周嬤嬤道:“樓主好像就喜歡你這樣的人,外形姣好,夠美,心地陰沉險惡,夠毒。”

    “噢!嬤嬤的意思是説,樓主很喜歡我這個性格了,”惜玉道:“嬤嬤如肯幫助,讓我能晉謁樓主,惜玉感恩不盡,日後定圖報答。”

    “嗯!樓主門下有兩個弟子,一男一女。”周嬤嬤道:“不過,都算不上他的衣缽傳人,我會留心,有機會,我會推薦你,不過,這件事急不得,能不能讓樓主垂青,要看你的造化了。”

    “惜玉會知恩圖報……”

    周嬤嬤接道:“我去了,明日午後再來。”轉身出門而去,果然,未解杜望月的穴道。

    惜玉微微一笑,道:“要我幫你呢?還是你自己起來!”

    杜望月一挺而起,笑道:“厲害呀!你怎麼知道她沒點中我的穴道?”

    “看錶情就知道了?”惜玉道:“裝的很假,周嬤嬤太大意了,換了那位唐嬤嬤,現在,你就笑不出來了。”

    “唐嬤嬤,很厲害嗎?”杜望月道:“能不能説的詳盡一些,也讓我遇上時有個準備。”

    “她比周嬤嬤年輕,也長的好看一些,”惜玉道:“最重要的是她很細心,遇上她就不能給她出手的機會。”

    杜望月點點頭,道:“承教,承教!現在,我想了解一下四鳳樓主了,他是不是把令尊入藥的兇手?”

    “我只是懷疑,還未找出證據。”惜玉道:“用人入藥的醫術道派不多,所以江湖上很少聽聞,先父學的一派醫道,可能是唯一能用人治病的醫術,但用人治病,不是用人入藥,這兩個觀念,大不相同,用的人,也都是十惡不赦的大壞人,要救的人,也都是非救不可的人。但它術法精湛,立竿見影,你被選中入藥,説明了你的資質優異,是了不起的美材……”

    杜望月接道:“惜玉,你究竟想説什麼,就直截地説出來吧!”

    “我是説,拿先父入藥的人,可能是他同門中人,不是我的師伯,就是我的師叔,”惜玉道:“是他們設計害了先父。”

    杜望月點點頭,道:“四鳳樓主,根可能是令尊同門。”

    惜玉點點頭,道:“但沒有確切的證據之前,我不能亂動。”

    “對!不能妄動無名,殺錯人,是令人遺憾的大事,”杜望月道:“也將使令尊沉冤難雪,含恨九泉!不過……”笑一笑,不説了。

    “不過什麼?賣什麼關子嘛,”惜玉道:“看你笑得好蹊蹺,讓人恨得想咬你兩口。”

    “固所願也,不敢請爾……”

    惜玉火了,一張嘴咬了過去。

    杜望月好膽大,伸手抱住了惜玉嬌軀,不怕咬啊!

    咬是咬住了,只是地方不妥當,嘴咬嘴,就咬的用不上氣力了。

    一陣長吻之後,惜玉緩緩推開了杜望月道:“該留下你,在這裏洞房花燭,你是文閣魅首,非要我不可,我也沒有理由拒絕你,不過……”

    杜望月搖搖頭,道:“時機不對,我不想逼你就範,我要你心甘情願,像只花蝴蝶,投入我的懷抱,我要稟明總捕頭,娶你為妻!”

    “為什麼要稟明總捕頭,你沒有高堂長輩?”惜玉道:“還是你自己作不了主張?”又有點醋意了。

    杜望月笑一笑,道:“她是頂頭上司啊!她如能出面,這場婚禮就熱鬧了。一品大員主婚,全國的捕頭都可能參加大典,説不定皇上也會送個什麼匾、牌禮物,惜玉,我不能委屈你呀!”

    惜玉笑了,如此隆重莊嚴的大婚,可是女孩子夢寐以求的事。

    但惜玉還是保持了冷靜,道:“唉!我想嫁給你的事,壓後一些,報過我殺父之仇,再談婚事。”

    杜望月瀟灑一笑,道:“行!夫人怎麼説,在下就怎麼辦。”

    “誰是你夫人哪!”惜玉道:“我還沒有嫁過去,叫夫人,等我嫁過去再叫不遲!唉!我無法預料前途有多少兇險,找證據已夠艱苦,找到了又極兇險,如果我的推斷正確,那一戰必將是兇險萬狀,生死難預料,傷殘難推判,如我不幸殘廢,你還會要一個缺腿、斷臂的老婆麼?……”

    “要!不論你如何傷殘,我都會娶你過門……”

    惜玉有點感動了,流下了兩行清淚説道:“我不是世俗女子,既已允婚,決不改變,我也不想帶着清白身軀,去見先父,枉到人間走一遭。所以,行動之前,我會把清白身子交給你,不幸戰死了,也死的心安理得,了無遺憾。只是現在,你處境危惡,應付過周嬤嬤這一關,再説不遲。”

    杜望月道:“這件事,我也在細作盤算,殺了她最容易……”

    “不行,我還要利用她帶我去見樓主。”惜玉道:“但她要你入藥之心,非常堅決。所以,我想她已向樓主透露了一些訊息,下不了台。我的推想是她午後再來,很可能不是她一個人了。她出手點你穴道,也透露出了一些舐息,以她的為人,不太可能忽然間變的謹慎。”

    杜望月道:“對!我該如何應對?”

    “走!”惜玉道:“現在就走!”

    “我一走了之,”杜望月道:“你呢!豈不要代我受過,周嬤嬤無法交代,事必會遷怒於你。”

    “你可以點了我的穴道再走!”惜玉道:“要假戲真做,要認真出手,唐嬤嬤一定會來,這個人細心異常,不能留下破綻。”

    杜望月道:“這個,這個……”

    “男子漢要當機立斷,用不着深情款款,一副憐香惜玉的樣子!”惜玉道:“你儘管放心,我自有應付之道,你如出手不夠重,那反而害了我。”

    杜望月道:“你果決堅毅,不讓鬚眉,但今日一別,何時再見呢?”

    惜玉笑了,笑的如花盛放,道:“看來!你似乎是真動了情,那你就好好聽着,我不要你冒險,聽説那位唐嬤嬤,是四川唐家的丫頭,一身劇毒暗器,非常可怕,不知怎麼投入了樓主麾下。別為我擔心,我的智慧,一定可保我無事,真的想見我,七日後,到瘦西湖去。瘦西湖有座觀魚亭,那一段也是湖水最深的湖段,注意一艘老舊的魚船,船就在那段水域遊走,駛船的是一個老人,草履蓑衣,頗有獨到寒江雪的氣勢,我無法説出他停船的詳細地方,你自己去找吧,我會一早去船上等你!”

    杜望月點點頭接道:“我也稍加改扮,準時去見你。”

    惜玉道:“要態度莊重一點,老漁人脾氣很大,他是我的義父,不可稍有開罪。現在,你點我穴道,抱我上牀,放好我,蓋上被子,就可以走了,破窗而去吧!別讓丫頭再見你。”

    杜望月點點頭,一指點出,惜玉應聲而倒。

    出手相當重,是真的點了暈穴,但杜望月早已有備,一伸手,抱住了惜玉倒下的身子,輕輕在惜玉櫻唇上吻了一下,放上木榻,蓋上棉被,又取出絹帕,在惜玉臉上拂拭一下,才推開後窗,飛身而去。

    他行動很小心,這文閣的夜間,雖有黑椿埋伏,竟被他避了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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