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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六月飛霜 奇女異刀 初顯神威 鬼哭狼嚎

    六月飛霜是一把刀,也是一個人。

    剛出江湖時,人也無名,刀也無名,它是被握在一個叫冷寒月的女子手中的。那女子第一次出現在姑蘇城外的楓橋鎮,鎮以橋而名,楓橋橫跨在蘇州河上,此江橋相對,因為在詩人張繼的一首七言絕唱月落鳥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冠絕古今,遂使橋也有名、地也有名。

    楓林鏢局就在楓橋鎮上,是一葉知秋常楓林開的,常楓林以一手家傳的秋楓劍法聞名於武林,他最精妙的一招就是一葉知秋。三十年來,還沒被人破解過,每當他使出這一手時,對方不是負傷而退就是飲刃而死,遂使這一手精招成為了他的外號。常楓林本人很正直,也很謙虛,就是他手下的人,未免倚勢而驕,但也不會太過份,最多是年輕人高興,看見年輕漂亮的女孩子,忍不住要口頭上沾些便宜而已。

    楓林鏢局的鏢頭王廣生就是在一間茶樓裏看見了冷寒月,單人坐了一付座頭,慢慢地品茗吃點心。首先引人注意的是她的手、潔白如玉,十指細長,令人看見了就興起想摸一下的念頭,其次引人注意的就是那把刀了,黃銅的刀鞘擦得雪亮,拖着雪白的刀衣,黑沙皮的套子,十分的顯眼好看。

    王廣生跟一羣年輕人在茶樓上,大家就起鬨打賭,看他有沒有辦法去摸摸那雙手。而且公議輸贏一桌酒席。王廣生自負少年風流,自然一口答應了,然後他就起身向那個女子走去,快到她身邊的時候,那個低頭用點心的女郎突然抬起了頭,使王廣生怔住了。他第一個想法是這個女子好美,美得超俗絕世,不帶一些塵世之氣。第二個感覺就是這個女郎好冷,美麗的臉上不帶一點表情,尤其是她的眼睛、亮得怕人、冷得怕人。

    王廣生幾乎想回頭走了,但是跟人家打下了賭,虎頭蛇尾以終,丟不起這個人,只好硬着頭皮一拱手道:“在下王廣生,是此間楓林鏢局的鏢師。”

    女郎象是沒有什麼表情,冷冷地道:“我叫冷寒月!”

    口氣雖冷,但是對方一開口就報了姓名,這使王廣生提高了勇氣,再者,也因為冷寒月這個名字雖美,卻不見經傳,武林中沒有這一號,使王廣生覺得不是惹不起的人物,因此他的膽子大了一點,笑笑道:“在下也是使刀的,看見姑娘這柄刀質地非凡、忍不住想要拜識一下!”

    説着伸手按住了刀鞘,另一隻手要去拔刀,這是他有意如此的。果然那個女郎神手按住了他拔刀的手,冷冷地道:“我這柄刀不輕易給人看的,它一出鞘就必須見血而回,你看得起嗎?”

    王廣生的目的就是要摸一摸她的手,這個目的已經達到了,雖然那隻手柔軟細滑,使他有銷魂的感覺,但是由於這個女郎的神情實在太冷;冷得使他有點寒心,所以他縮回了手笑道:“在下看不起,不敢冒讀了!多有打擾。”

    他拱拱手,回頭想走,這個面冷姓冷人也冷的女子卻冷冷地道:“等一下,我這柄刀還有一個禁忌!”

    王廣生止步道:“不知道是什麼禁忌?”

    “它也不輕易讓人觸摸,誰摸,誰碰了它一下,也必定要見血而回,你剛才碰過它了!”

    王廣生笑道:“姑娘別開玩笑了,那有這種禁忌的!”

    嗆然聲音中,那柄刀出鞘了,王廣生只覺得一片寒光遍體而來。不等他作出反應,腕間一涼,右手的手掌已斷落地上,冷寒月收回了刀冷冷地道:“我從不跟人開玩笑!”

    王廣生斷了一隻手,痛得亂跳,他的那些同伴見出了事,一鬨而散,倒是茶樓中的夥計連忙把王廣生扶走了。

    楓林鏢局在地方上大大有名,王廣生不但是鏢局中的鏢頭。他還是常楓林的外甥,店主怕事,忙把王廣生送回到鏢局,常楓林恰好在家,問了經過,倒是不能不出來了,他並不護短,但對方的下手未免也太狠了一點!

    他來到茶樓時,冷寒月還沒有走,但茶樓中其他的客人卻因為怕事都溜了,只剩下一大堆的夥計,還在戰戰兢兢的侍候着。

    冷寒月一個人據桌而坐,旁邊放着那柄刀。

    常楓林進了茶樓,冷寒月仍是坐着,常楓林有點怒意,他在武林中地位頗高,在地方上更是首屈一指的人物,對方只是個年輕的女孩子,無論如何也該站起來一下,可是人家卻一點表示都沒有。

    他當然不屑於上前自我介紹,只有咳嗽一聲,示意旁邊的人上去為他介紹一下,冷寒月卻冷冷地道:“常楓林,我知道你來了,有什麼事?”

    常楓林感到更難堪了,只有道:“姑娘認識常某?”“不認識,但是我砍掉了你外甥的一隻手,我知道你一定會來的,我就是在這兒等着你!”

    常楓林只有打了一個哈哈道:“常某就是為了合甥的事來討教的,姑娘對他的措施……”

    “如果你是為那件事道歉,那就不必了。他已經受到了懲罰;我無意再追究了!”

    這一句話把常楓林的話都堵了回去,他只有嚥了口唾沫道:“舍甥擅動寶器,固然是他的孟浪,但姑娘這種禁忌似乎也太過份一點!”

    冷寒月道:“各人有各人的禁忌,我並不認為過份,我的刀放在桌上,並沒有礙着他,他要碰之前,該先問問清楚的,他自己擅自行動,受懲誡是活該!”

    常楓林怒道:“姑娘的禁忌本無不當,可是在舍甥之前,也有人碰過,店裏的夥計在送點心上來時,也曾將它挪過一下位置!”

    冷寒月冷笑道:“不錯,你們看得很清楚!”

    “常某並不在場,這是別人説的,姑娘既不否認,可見並沒有所謂禁忌的事!”

    冷寒月道:“不錯,我的刀沒有那些禁忌,它雖是我的隨身兵刃,卻不能一天到晚都帶在我身邊,總免不了有別的人會碰到它,那層禁忌是專為你外甥一個人而立的,我斷他一掌,是為了懲誡他的輕薄!”

    常楓林愕然道:“舍甥對姑娘有輕薄之行嗎?”

    “表面上是沒有,但居心可誅,他是為了跟人打賭,想摸一摸我的手而過來的!”

    常楓林微愕道:“會有這種事?”

    冷寒月道:“我不會冤枉他,假如你是此地正直無私的長者,你一定可以問到實情,不過從你外甥表現的那種跋扈而言,你縱有正名也好不到那裏去!”

    常楓林從未被人如此教訓過,氣往上衝道:“是非都不去談了,我外甥被你削斷了手掌是他學藝不精,他的武功是我教的,所以常某要向姑娘討教一下!”

    冷寒月冷冷地道:“這是你要説的話!”

    “不錯,常某雖非名家,倒底也在武林中立足多年,假如今天就這麼算了,常某的縹局只有關門了!”

    冷寒月一聲不響,嗆然再度拔出了刀道:“請!”

    刀身泛出銀白的光渾,寒激秋水,常楓林忍不住出聲説道:“好刀!”

    冷寒月道:“刀名六月飛霜,是我先祖徵西時所得,雖然不是名刃,卻是一柄寶刀,鋒利無匹!”

    看着那森森的寒刀,常楓林心頭也有點發冷,更有點恨他的外甥了,這段過節結得實在沒意思,這一斗更是無聊,勝之不武,還落下個欺負人的話柄。

    常楓林沒想到輸,幾十年來,他會過多少名家,絕無失敗的可能。但不能的事偏偏發生了,他不但輸了,而且輸得很慘,當他拔出了長劍,傲然地向對方道:“寶器必有德者居之,象你這樣任意拔刀傷人的女孩子,縱有寶刀在手,只怕也沒有什麼用,你出招吧!”

    以他的身份,對一個年輕的女孩子,是夠資格説這話的,冷寒月也沒跟他多説閒話,一道寒光,匹練似的捲過去。常楓林駭然退後,也只是來得及把身子撤出來而已,地下留着一條胳臂,居然還握着劍!常楓林痛得全身直顫,卻沒象他的外甥那樣痛得直喊,他忍住了痛楚,用另一隻手握住了右臂的斷處,阻止鮮血的急噴,慘着聲音道:“好刀法,好霸道的刀法!”

    “它也叫六月飛霜!”冷寒月只丟下了這一句話,就冷冷地走了。

    這一戰實在不精采,看的人也不多,但立刻就流傳得很快,一天之間,“六月飛霜”四個字就被叫了開來。

    一把鋒利的寶刀,一招凌厲的刀法,一個冷得像冰,美得像廣寒仙子的女郎。這三者都是十分動人的談話材料,自然更容易被人們所提起。

    常楓林收了鏢局,遣散了弟子門人,他丟了右手,自然也無法再使劍了。

    自然有些親朋舊故登門慰問,自然也有不少人激於義憤,要為他報仇雪恨,但是都被常楓林趕了出去,他不想見任何人,更不想談這件事了。

    冷寒月是騎着馬的,一匹純白色的駿馬,雪白得不摻一根雜毛,很高大,也很神駿。她的衣着很華麗,行囊中也帶了很多值錢的珠寶和金片,行腳住店,有時就用金片子打賞開發,出手很大方。

    以她冷豔高傲的神態,該是一位大家的千金小姐,可是她竟像是流浪的江湖客一般,飄流無定,匹馬單騎,一刀隨身,像沒有家似的。

    她那個人真是這麼冷嗎?這倒也不然,她對人也很隨和的。像對街上的小孩兒,種田的村姑,砍柴的老樵子,以及寺廟中的老和尚等,都非常的和氣,跟他們有説有笑的,盡力地幫助他們,對他們像朋友一般一點都不擺架子。

    就像在鎮江的金山寺外,她在廣場上跟着一羣兒童一起玩捉迷藏,旁邊有個小孩兒在賣糖葫蘆,看着他們玩,十分羨慕的樣子,冷寒月叫他也下來玩,那孩子很難過地搖頭拒絕了,他有個後母,對他很兇,每天限定他一定要賣完五十串糖葫蘆,否則就不讓他回家。他要去賣糖萌蘆,沒有空暇跟他們一起玩。

    冷寒月立刻把他那些糖葫蘆一起買了下來,分給大家吃了,讓那孩子能一起玩。

    不但如此,她還取了一塊約莫十兩重的金子,交給金山寺的老和尚,請他每天付一吊錢給這個小孩子,買五十串糖葫蘆,把糖葫蘆每天分給寺前的兒童們吃。

    她説,童年應該有一個快樂的回憶,不該太早擔上了生活悲苦的擔子。

    由此可見,她不但有一顆仁慈的心,更還充滿了對人間的熱愛,她的冷漠,只是對江湖人而發。

    看她的樣子,似乎對江湖上毫無經驗,但卻也不然,在常楓林之後,又有三四起江湖人要找她的麻煩,名義上説得好聽,要為常楓林一雪斷臂之根,實際上這些人跟常楓林並無深交,也不是那種肯為朋友兩肋插刀的人。

    他們之所以找上冷寒月,有的是為了想藉此成名,有的是不服氣,有的覬覦她那口寶刀,自然也有人打着更混帳的主意。這些人所用的手段也不同,有的糾眾明攻,有的設計暗算,可是都沒有得到好處,他們都在那一招六月飛霜之下,有人斷了手臂,有人斷了腿。

    冷寒月傷了不少人,卻沒有殺死過人,但江湖對這位女殺星,卻已是談虎色變,因為她雖不傷人命,所施的手段卻太狠,寶刀一發,不見血不還,被傷的人,大都失去了肢體,喪失了再戰之力,也失去了在江湖中混的本錢,而且江湖中的是非本難有公論,眾口鑠金之下,冷寒月居然成了個人見人怕的女魔星了。

    在江湖上,自然也有一些成了名的俠義領袖,他們抱着一付悲天憫人的胸懷,以天下安危為己任,專事排解糾紛,凡是江湖上重大事故,總免不了要他們插一腳,憑他們的面子和勢力或交情,一言而九鼎,使大事化小,小事化無,消怨氣為樣和。

    這種人自然是十分受敬仰的,只不過他們成功得太多,閒事也越管越多,卻又不能保持超然的身份,有時受了人情的關説,強行出頭管一些不該管的事,更為了顏面攸關,他們把事情強覽在自己頭上,變成自己的事情了,強壓着一方低頭。

    人家惹不起他的勢力,硬着頭皮低頭答應了排解,他們覺得有了面子,十分高興,可是並沒有得着多少好處,因為人家這一次賣了他們的面子受了委屈,下次有了事情,也照例找到他們頭上,於情難卻,他們也只有再賣一次老面子,為對方擺平。

    江湖人捧着他們,他們也利用機會,滿足一下自己的虛榮心,他們把道義兩個字掛在口上,他們利用道義,操縱着江湖的命運,但道義也操縱在他們手中,他們的話,已成了江湖上的金科玉律,代表了道義!

    金大成就是典型的這樣一個人,他早年是聞名江湖江南綠林水道的總飄把子,手下號令着長江以東十六處水寨,那是一般極大的勢力。

    六十歲金盆洗手,封刀歸隱,總瓢把子不幹了,聲勢依然不衰。更因為他脱離了水道,擺脱了綠林生涯,竟成了黑白兩道的領袖了。別的人沒他這麼大面子,跟黑道發生衝突時,他一句話就可以擺平。

    尤其是江南,物豐人富,鏢局的生意很好,跟綠林道的糾紛衝突時有發生,但只要金老英雄一句話,天大的問題也得解決,所以鏢局都要對他使點人情。

    好在這些開銷都是加在保費上的,羊毛出在羊身上,落個平安無事;皆大歡喜,而且造成了金老爺子的聲譽更形重要了。

    金老爺子的家在鎮江府,冷寒月到了鎮江,沒有依禮去拜訪金老爺子,這已經使金大成頗為不高興了,然而彼此毫無淵源,這也怪不到人家頭上。

    等到金大成的寄名弟子,一輪明月趙九洲的兒子趙世勤被冷寒月削斷了一條胳臂,他就更沉不住氣了。

    趙世勤的父親趙九洲號稱一輪明月,是江南的武林世家,使的是煉銀槍,趙世勤是家傳武藝,然而因為趙家的勢力不如金大成,而且趙家對外的生意做得不少,對外實在需要金大成的照顧,因此趙九洲跟金大成不但認了口盟兄弟,還把兒子拜在門下,來往十分密切。

    金大成攀上趙家的關係,也很得意,因為趙府是世家門第,在官府上很吃得開,在白道上也極具聲望,趙九洲的引介、使他能步人另一個交遊的圈子,建立起更大的聲威,這兩家是互為利用下建立的交情。自非尋常可比。

    趙世勤惹上了冷寒月,則是聽説武林中出了這麼一位美麗的女刀客,動了求凰之心,想自己如果能交上了冷寒月。該是多有面子的事,憑自己的家世和師門的名望,冷寒月諒也不至堅拒,何況他本人又長得翩翩一表人才。

    那知道見到冷寒月卻碰了一鼻子灰,年輕人氣盛,説了幾句狠話,亮出了家傳銀槍,想來個下馬威的,結果刀光一閃,他的雙槍只剩了半根,左手的一枝被削掉了槍頭,右手的一枝倒還完整,只是連胳臂被斬斷了下來。

    江南地面上連續地幾個人失風,都跟金大成有關,加上近在門口的趙世勤,金老爺子再也無法坐視了。

    他先還自恃身份,派了兩個人到客棧去請冷寒月到他的金刀莊上來一談,帶了份帖子去頭胭脂虎,金老爺子近幾年來大有身份,看不起人,不做那些沒把握的事了。

    他們興高采烈地在談論着如何壓制冷寒月,甚至於金大成還對趙九洲説,叫他別記前嫌,娶下這個媳婦算了,兒子丟了條胳臂,卻添了個美麗而又武功高的媳婦,在做生意的立場上説來,還是有賺無賠的。

    這邊的算盤打得如意,上客棧的人卻又碰了個釘子,冷寒月接下了帖子後,看一看只説了一句:“不認識!”

    就把帖子給退了回來,去的兩個人也算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卻被她目中冷厲的寒光給震住了,沒敢多説話,就這麼狼狽地回來了。這兩個人一個是金少泉,是金大成的侄子,一個是金大成的外甥陸寶昆!

    金大成氣得直拍桌子,當時就給了每個人一腳,怒聲道:“飯桶,你們這兩個人都一把年紀了,居然是這麼辦事的,你們該把那個不長眼的小賤人給抓了來!”

    金少泉愕着臉道:“大伯!那是在大街上,當着那麼多人對方又是個大!”娘,我們總不能太過份,讓人説我們仗勢欺人,壞了您老人家的聲望!”

    金少泉不敢説自己兩個人的能力做不到抓人,事前更沒想到對方會有這種反應,沒有多帶幾個人去。好在他深知金大成的脾氣,近年來很好面子,擠出了篇鬼話。

    金大成心裏也清楚,這一個侄子一個外甥雖是跟自己學的武功,卻不會高過趙世勤,動起手來,兩個人必然也是折臂折肢回來,發作一下,只是為了面子上好看而已,可是人畢竟是丟了,只有想個法子找回來而已!

    當時,他沒明作表示,只淡淡地哼了一聲道:“好!對方是個單身女子,我金某這一大把年紀了,不能跟她一般見識,明天我親自去拜訪她,向她要一份公道去!”這是應付人的門面話,大家都知道金老爺子必然另有計較,都識相地紛紛告退了,連趙九洲都不例外。

    深夜,冷寒月剛躺下不久,耳目卻相當靈敏,她聽見窗前有人接近,連忙抱刀起身,卻聽見窗紙上搜的一聲,一點小白影破窗而人.卻是一團白紙!

    她點上了燈光,展開紙團一看,上面只有寥寥的幾個字:“遠離屋中,鎮防火攻!”

    人己去了,好快的身法,而且將一團白紙透窗打入,又是多強的手勁,看來是個武功很高的人在暗中照應着她。

    冷寒月居然很難得地笑了一笑。

    事實上這張宇條的警告來得及時,冷寒月剛剛束裝妥當,離開屋子,暗襲已經開始了。

    她為了圖清淨,住的是一個獨立的小院,暗算是從四面八方集中而來了,差不多有四十多個人,每人都帶了一大束浸了油的稻草,在一聲暗號下,幾乎是同時舉火,丟下在屋子的四周,然後是幾十根燃着的火把丟上了屋頂。

    這些放火的人很有經驗,火堆攔死了每一處出口,然後還用密集的強弓勁署和暗器,射向門窗等缺口,似乎準備活活地困燒死她。

    火很快地燒了起來,紅光燭天,店中的人趕忙來救火。卻有幾個蒙面的漢子拉開兵刃跳下去攔住人道;“江湖好漢在此了斷過節,所有損失咱們少時自然賠償,此刻卻請各位離得遠一點!”

    大火延燒了約莫有一個更次,那兩個木造的屋子早已化為灰燼,桌子椅子牀鋪都不見了,人在裏面大概也化成發了,那些人才滿意呼嘯而去!

    臨行倒是很講信用,丟下了一個包袱,裏面沉甸甸的,有幾百兩銀子,蓋兩間屋子是綽綽有餘了。

    冷寒月躲在遠處的一棵大樹上,望着熊熊的火光,美麗的臉上透出了殺機,但她卻沒有行動,只是看着那一列蒙面漢子迅速地退出。她也在後面遙遙地跟着,看他們繞了兩個圈子,然後去向金刀莊。

    第二天早上,金刀莊上來了很多人,因為金大成説過今天要去找冷寒月理論的,可是昨夜一場火,聽説把冷寒月所住的屋子燒得精光。

    鎮江府是個大地方。消息是瞞不住的,火是一批蒙面人放的,而且還留下了四百兩銀子賠償客棧的損失。

    趙九洲最關心這件事,一大早就來打聽了,見了金大成就急問道:“大哥!昨夜的事您聽説了!”

    金大成點點頭道:“剛聽兒郎們來報告,也不知道是那一路的江湖朋友下的手,在鎮江地面上發生這種事,太不給我姓金的面子了,我要好好地清查這件事!”

    趙九洲憂形於色道:“大哥!這件事您一定要查個明白,對外作個交代,否則小弟的嫌疑最高,因為冷寒月前天剛削了小兒一條胳臂,昨夜就遭了暗算,別人一定會懷疑是小弟派人下的手!”

    金大成道:“聽店家説起情形,分明是江湖人所為,趙老弟是武林世家,別人不會懷疑你的,唉!只怪那丫頭結怨太多,她已經傷了好幾個江南地面上的知名人物,每個人都可能對她出此下策的,叫我查也無從查起!”

    趙九洲嘆了口氣道:“不知道那個姓冷的丫頭燒死了沒有,聽店家説,那批蒙面人一直等店面火起,沒見人出來才退走的,因此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金大成漠不關心地道:“那還不好嗎?世勤的斷臂之恨也出了口氣。”

    趙九洲道:“小兒斷臂之事固然是對方下手太狠,但那畜生也是自取其辱,婚姻之事.講究兩相情願,求姻不成,以勢相挾,實非世家子弟所應為,受點教訓也是應該的,小弟也深以家教不嚴而感到慚愧!”

    金大成笑笑道:“那麼老弟來找我又是為何呢!”

    趙九洲略有悦色道:“小弟雖然自認家教不當,但那女子動輒傷人也是不對,小弟是想請大哥出面,以大哥的盛名,告誡她一番,叫她以後不可如此狠毒!”

    金大成哈哈一笑道:“那是你老弟看得起我,人家可沒把我金某人看在眼中,昨天就給了我一個大釘子碰,今天又被人燒死了,我這個釘子碰定了,連個拔掉的機會都沒有,對她的死,我比你還難過呢!”

    起九洲嘆道:“大哥!這不是誰難過的問題,麻煩恐怕在以後!”

    “人都死了,還有什麼麻煩呢!”

    “這個女子刀法犀利怪異,來歷卻無人知曉,也不可能自己練成的刀法,總還有家人或師門的,若是她的家人出來追究此事,你我恐怕都難脱干係!”

    這才使金大成有點憂慮,他不放心的也是這個問題,可是想了一下道:“管它呢。反正不是你我放的火,人家也不能硬賴到我們頭上,假如真有那種不講理的人,我們又豈是怕事的人!”

    聽他説得如此有把握,趙九洲才放了點心,可是接着而來的消息卻不太妙,金少泉回來報告火場的情況,徐灰撥開,裏面找不到骸骨。

    金大成的神色不那麼輕鬆了,忙問道:“會不會火勢太大,把骨頭都燒化了!”

    金少泉道:“不可能,火堆中有兩頭老鼠的骨頭,都還完整,一具人骨不可能燒化的,再説骨骸燒化了,她的那柄寶刀燒不掉的,火場中起出許多箭鏃,就是不見寶刀,因此判斷她昨夜多半不在屋中!”

    “那她到那兒去了呢?”

    “在這裏,金大成!”

    冷冷的聲音,隨着雪白的身影來自頭頂,飄然落地後,滿臉都是寒意,金大成先是一怔,繼而大笑道:“原來是冷姑娘來了,老夫正在替你的安全擔心呢!”

    冷寒月冰冷地道:“我不死,你就該替你自己擔心了,我從沒見過像你這麼卑鄙的人,我跟你無冤無仇,你昨夜都派了人來我住的地方放火!”

    金大成故作不解地道:“姑娘説什麼,昨夜的火是老夫派人去放的。那真是太豈有此理了!”

    冷寒月道:“你賴也沒有用,昨夜放火是這兩個人帶的頭,我跟着他們,一直回到這裏,聽見他們向你報告。然後你又打發他們到火場去找!要把我的這柄寶刀取回來據為已有!”

    她指着金少泉和陸寶昆,金大成臉上的神色如恆,毫無異狀地道:“冷姑娘誣指他們領頭放火,實在太沒道理了,老夫昨天還下貼子請你來呢,怎會夜間去放火呢!”

    “因為你是老賊,做賊出身的人,賊性永遠改不掉的,放火、殺人是你的本行,不過你已經連自己做過的事都不敢擔當,淪落為下五門的毛賊了!”

    金大成有生以來,從未被人如此指着鼻子罵過,氣得渾身亂抖,拍着桌子叫道:“給我上,砍了這小賤人!”

    金大成的那些手下們見這女子居然敢找上門來,而且當眾指責金老爺子的不是,也都暴怒不已,金大成是他們捧起來的神,是他們的靠山,一旦靠山倒了,他們也沒得混了;再者,今天仗着人多,如果翻了這個女煞星,今後在人前可以大大的露臉了。

    金大成不發令,他們一個個都躍躍欲試了,何況金大成有了話呢!一聲發喊,有十幾件刀器圍了上來。

    冷寒月早就準備好了,她還是那一式六月飛霜,刀發一片寒光,刀碰上刀折,人碰上人傷,頃刻間就倒下了一大堆,有的斷手,有的斷腿,因為人多了,冷寒月也難以控制手力,居然有兩個人被裂腹腰斬。

    只有兩個傢伙,因為手中拿着重兵器,勉強能擋一下,卻已退得遠遠的,只會在口中喊殺,卻不敢上前了。

    金大成見手下被人像切瓜樣的,剎那間就砍倒了十幾個,心中頗驚,他知道這些手下人,在江湖上都夠資格叫字號了,並非一般的普通家丁,卻難擋對方一刀之威,今天這場面看來不太好收拾!

    但箭已在弦,不得不發了,只有怒吼一聲:“取老夫的刀來,老夫今天不劈了這小賤人,誓不為人!”

    他的金刀就放在大廳的架子上,陸寶昆忙取了下來。

    但是沒等他的刀取到手,冷寒月已經挾了一片寒光殺到,刷的一聲,剁下了他的右手。

    金大成痛吼跳開,寒光再落,又是一條腿被留下了,金大成痛得倒在地下,這個女郎的心狠手辣的確令人膽寒,金大成顫着聲音道:“好!小賤人,你居然乘我空手的時候下手!

    完全不講江湖規矩!”

    冷寒月冷冷地道:“我不是江湖人,不必講江湖規矩。再説,昨夜你派人在睡覺時暗算我,今天又叫手下對我圍攻,也沒按照規矩,最重要的一點是你這種人不配講江湖規矩!”

    金大成的血流得很多,已經講不出話來,冷寒月目光似電,正視向趙九洲,嚇得他連忙退後,冷寒月冷笑道:“你別怕,今天聽你説話,還算明白,我不為難你,不過你那兒子的確少教養,我砍他一隻手,還是為他好,他以後老實一點,還可以活到老死,否則以他那種心性行事,很快就會被人宰掉了!”

    趙九洲就也不是,不應也不是,弄得十分尷尬,冷寒月又冷冷地道:“你是武林世家,卻跟這種坐地分贓的老強盜稱兄道弟,未免太不值得了,今後多反省一下!”

    説完她揚長地轉身出門而去,廳中那麼多人,竟沒有一個人敢去追她的,大家都領教過她的厲害了,誰也不敢再去自找麻煩了。

    冷寒月走出幾步後,乾脆把刀都歸了鞘,斜背在背上,留下了鄙夷的一眼,大步向街上的方向走去。

    六月飛霜冷寒月就此出了名,江湖上紛紛談論着這個突然崛起的漂亮女刀客,驚詫於她的美豔、冷漠,也震驚於她的藝高膽大。

    大家更有興趣的是這個女郎的身世,她是從那兒來的,家在何處,她那神奇的刀法師承自何人,江湖上沒有一個使刀的名家是姓冷的,還有她的那柄寶刀。也從未傳諸於世過,還有,這個女郎在江湖上闖蕩,為的是什麼?

    這些迷團沒有一個人能解答,因此也引起了更多人的好奇,每個人都想知道這個答案,卻沒有人敢輕易地嘗試了。誰也不肯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有些人卻為着冷寒月的出現而怵然不安,那是各地的武林大豪,冷寒月似乎特別愛跟他們過不去,有時甚至主動地找妙們的麻顱,找上門去挑擾,總要將對方殺傷,或是逼得躲起來不敢見人為止。

    當然,這些大豪都是劣跡昭彰,或是假冒偽善,在暗中作惡多端的。難道冷寒月進人江湖的目的就是為了除害嗎?雖然沒有經過正式的認定,但無可否認,確已有很多人將她看成一位仗義鋤奸的俠女。

    最令人不解的是冷寒月的消息來源,她單騎匹馬,沒有夥伴,也不跟人接觸,但是她每到一個地方,總是很正確地找對了人,連問都不必問。

    儘管人們對冷寒月充滿了各種的猜測,但冷寒月卻我行我素,一個人僕僕風塵地單騎進了金陵城。

    這六朝金粉的故鄉,氣象莊嚴,風光秀麗,自非其他地方可比,冷寒月似乎是專心前來遊覽的,沒有去找任何人的麻煩,這當然也因為金陵是重城大邑,官府眾多,司法較嚴,江湖勢力不容過份擴張,雖有江湖人,卻也老實多了,沒有獨霸一方的武林大豪。

    陽春三月,東風送暖,殘梅未盡,綠荷初展,她一個人僱了條船,盪漾在玄武湖上,竟似有點醉了,呆呆地望着湖水,默默地想着心事。

    為她划船的是年輕的女孩子,大概才十六七歲,是一個老船家的孫女兒,慧黠可人,娓娓地向她數説一些江湖上的勝蹟。

    忽然有一條較大的畫肪,戴着五六個錦衣少年公子與五六名盛裝豔抹的歌妓,一路嘻笑,滑過了她們的小船,還有幾個輕薄地向她拋過來一兩句調笑的言詞,其中一個更輕佻地向她丟來了一枝梅花。

    照冷寒月性情,一定會追上去,把那些人懲誡一番,但今天她的脾氣卻特別好,接住了梅花,居然沒作一點表示,望着那條離去的畫舫發怔。

    因為她伸手去接那枝梅花時,發現勁力很強,可是等她把花接在手中,卻輕得全無一絲勁道,連枝上的幾朵將凋殘梅都沒有掉落。

    這證明擲梅的人,是個造詣極深的內家高手,不僅如此,她看見梅枝上還裹着一張小紙條,上面雖有字跡,卻看不真切,所以才按捺任脾氣,沒有追上去。

    那個船家女怕她生氣,連忙解釋道:“姑娘別去理他們,這是馬總督的公子跟他的朋友,他們家的勢力很大,咱們惹不起他們!”

    冷寒月已經把字條取了下來,很快地看了一遍,還是上次在鎮江府示警的同樣字跡,寫着:“湖上有警,速離是幸,金陵城中,危機四伏,望多小心。”

    既非具名,也沒落款,然而冷寒月卻似乎知道這個示警的人,微微一笑,鄭重地將字條藏了起來,然後笑問船家女道;“這個馬總督的兒子很壞嗎?”

    “那倒沒有,馬公子在金陵也常做好事,愛打不平,又憐老惜貧,常為貧苦人家出頭,也經常救濟窮人,他的那夥朋友也都差不多,他們都是官家公子,只是看見了漂亮一點的女孩子,喜歡開開玩笑而已!”

    冷寒月道:“行為不端,只此一項就該打!”

    船家女笑道:“他們只是口頭上説兩句,不會有進一步的行動的,比起另外一些浮浪子弟們好得多了,若是遇上另外一批,那就更過份了,他們除了口齒輕薄外,還要動手動腳,把人欺負個夠!”

    冷寒月神色一動道:“金陵城中還有這批壞蛋!”

    船家女道:“姑娘説得不錯,那一批才是真正的壞蛋,由史御史的兒子為頭,史御史的兒子叫史元龍,仗着老子的勢力,在金陵專門欺負人,受欺負的百姓告到官府也沒有用,史御史在朝中勢力極大,地方官府根本就不敢碰他,幸好後來馬總督的公子也來了,跟他那夥人打了幾次架,由於馬總督是地方重鎮,不怕史御史,而馬公子會武功,打架也贏了他們,才把史元龍壓下去,不過我聽説史元龍邀請了一些江湖人,準備來對付馬公子,所以他們雙方,還有一場火併的!”

    “你希望哪一邊贏呢?”

    “自然是馬公子了。若是讓史元龍得了勢,我們做老百姓的就苦了,受了欺凌也沒人管了!”

    冷寒月微微一笑道:“不要緊,沒有人管我來管,我非把金陵城中這一股惡勢力拔除不可!”

    船家女望着她身邊的刀,露出了害怕的樣子,忽然她的臉色又是一陣急變道:“不好了,史家的樓船來了,我們快躲一下,給他們碰.上就遭了,他們專會欺負單身的女客人,姑娘你又長得這麼美麗,給他們看見可不得了!”

    運漿如飛,把小船急劃入蓮葉中間去,冷寒月本待阻止的,但不知為了什麼,竟聽任她將船劃開了。

    由蓮葉空隙中望出去,果然看見了一條大船,還是雙層的畫肪,船上站了十幾個勁裝的健漢,個個手執兵器,一付殺氣騰騰的樣子。

    船家女將船泊在蓮葉深處道:“姑娘看見了吧,坐在船艙中的就是史元龍,船上的全是他的打手!”

    冷寒月道:“看見了,他們好像是去找人打架的樣子!”

    船家女道:“在金陵城中,敢於跟史元龍一斗的只有馬公子,成為他眼中釘的也是馬公子,他一定是得知馬公子來遊湖,想乘他人單勢薄時去打他!”

    冷寒月笑笑道:“可是馬公子邊的人也不少呀!’‘船家女道:“那沒有什麼用,都是些公子哥兒,狠不過江湖人去的,這次馬公子一定會吃虧,我得去通知馬公子的家裏一聲去!”

    “你對馬公子倒是挺關心呀!”

    船家女道:“我哥哥在馬家做工,所以才比較關切一點,但是我不是為了這個才去通知的,我哥哥在那兒都可以於長工,馬家對他也不特別有恩。我只是為了金陵的老百姓,若是史元龍得了勢,無法無天,老百姓就苦了!”

    冷寒月笑笑道:“你也不必上馬家去了,把船划過去跟着瞧去,若是他們打起來,我幫馬公子一個忙就是了!”

    “他們一動上手就是刀劍齊飛,怕死人了!”

    “不必怕,一切都有我呢!”

    “姑娘!你的本事很大嗎?”

    “也不是很大,只不過這些跳樑小醜,還沒放在我的心上,你別害怕,照我説的跟上去好了!”

    船家女見她説得十分有把握,這才半信半疑地把船隨後劃了上去,速度卻不快,冷寒月不住地催促,船家女道:“這前面過去、就是樓霞嶺下,他們若得打架,也一定在那兒,去早去晚都差不了一步!”

    小船劃出約莫二里許,蓮荷已盡,卻是一片青苫,青葦中隱隱有呼喝打鬥之聲,船家女把船泊近岸邊道:“他們已經打起來了!”

    冷寒月抱了刀,跳上了岸,循聲找去,果然看見一片平灘中,有一座涼亭,有兩堆人對峙着,另外有四五人在作對拼命廝殺。

    有兩個使劍的青年,相互對搏,劍法相當高明,正是聽説的史元龍和馬公子。

    冷寒月看了一下,只見史元龍這邊的兩名健漢跟兩名錦衣少年公子對壘,局勢並不樂觀,那兩個少年公子都是使劍,劍法犀利而狠毒,兩名漢子武功雖不弱,卻被殺得連連後退,倒是史元龍一枝劍略佔上風。

    船家女也跟上來了,緊張地道:“不好了,馬公子鬥不過他,快要輸了,姑娘快上去幫忙呀!”

    “你不是説馬公子的本事很大,每次都是他打敗了史元龍嗎,怎麼今天不行了?”

    船家女道:“這個我不清楚,或許是史元龍又向人學了新招吧,他幾次敗在馬公子手下,一直很不服氣,老是想扳倒馬公子,化大錢,聘師父教他武功!”

    史元龍越戰精神越長,馬公子則節節退後,船家女急推冷寒月道:“姑娘,你快出去吧,馬公子要被殺死了!”

    冷寒月朝前衝了幾步,剛好衝入了戰圈,而戰局也進人了緊急關頭,馬公子一個踉蹌,立足不穩倒地,史元龍探劍前刺,眼看着快要刺中馬公子時,馬公子精招突出,反手一劍上撩,削向史元龍雙足,同時側肩避開了那一刺,這一手敗中取勝用得十分精妙,卻被冷寒月插進來破壞了。她的鋼刀一揮而出,擦的一聲,卻將馬公子的手臂剁了下來,也使史元龍躲過了削足之危!”

    船家女急叫道:“姑娘,你殺錯人了,這是馬公子!”

    由於這突然的變故,使得每個人都住了手,愕然驚顧,冷寒月卻漠然地回頭道:“殺錯了人?他不是那個壞蛋!”

    船家女搖頭道:“他是馬公子!”

    冷寒月冷笑道:“我不管他是什麼公子,我的刀是專為懲奸除惡的,誰是惡人,我就不放過他!”

    船家女道:“是壞蛋卻是這個姓史的傢伙!”

    冷寒月冷笑道:“那只是你説的而已,我的劍卻説是恰好相反,而我的劍一向都不會説錯的!”

    船家女的臉上變了顏色,露出了憤怒的神情,怒聲道:“好哇!原來你一直都在愚弄我!”

    冷寒月冷冷地道:“倒底是誰在愚弄誰呢,你明明是馬其英的妹妹,馬家的二小姐,卻偏要化妝成一個船家女、划着我遊湖,藉機會捏造了一篇言詞,利用我來替你們殺人,馬其美,你把我看得太低了!”

    船家女打扮的馬其美臉色乍變道:“你怎麼知道我的?”

    冷寒月道:“我每到一個地方前,必定把當地的情形打聽清楚,誰惡誰善,早已瞭然在心,豈容你們矇騙!”

    馬其英斷了一隻手,痛得全身直顫,一面由別人替他裹傷止血,一面斥罵他的妹妹道:

    “小美,都是你出的餿主意,害我斷了一隻手,其實憑我自己的劍法;也能收拾史元龍的,這下子可被你坑慘了!”

    冷寒月笑道:“馬其英.別怪你妹妹,我到金陵來,就是為了找你的麻煩,你遲早躲不過的!”

    馬其英一怔道:“冷女俠,我跟你有仇嗎?”

    冷寒月道;“我們私人之間沒有任何仇恨。但是你利用權勢,糟塌了許多良家婦女,這就是你的罪狀。”

    馬其英叫道:“這是從何説起,絕沒有的事!”

    在他對面的史元龍立刻叫道:“怎麼沒有,紅紅就被你強搶到家裏去了!”

    馬其英道:“紅紅是誰!”

    文元龍憤怒地叫道:“你別裝傻,紅紅在前天被你派人硬搶到家中,今天還沒有放出來,我就是來找你要人的,不久之前,你自己還一口承認的!”

    馬其英道;“前天我從秦淮河接了一個船妓回家,她情願留在我家裏從良,我也給了她鴇母身價銀子。替她贖身,那怎麼叫搶呢!”

    史元龍叫道:“你胡説,紅紅是自由之身,她身價銀子我早已替她還清了,而且她還答應嫁給我,本來我定在明天,明媒正娶,把她娶回去的,是你強用勢力……”

    冷寒月冷冷地道:“你們適才拼命爭鬥,原來只是為了爭奪一個風塵女子!”

    史元龍急道:“這位女俠,事情不是這樣的,紅紅是個孝女。她是為了替母親治病,欠了五千兩銀子的債。為了還債,才委身風塵的,我既同情她的遭遇,又欽折她的才情,跟她也談得來,替她還清了身債約定明天娶她回去的,那知就被馬其英搶了去!”

    冷寒月道:“你是官宦人家的子弟,你父親準你娶一個風塵女子嗎?”

    “家父並無一般世俗之見,他老人家對紅紅的才德都很欣賞。迎娶紅紅,雖是我的請求,也出於家父的指示!”

    冷寒月回頭道:“馬其英,你怎麼説呢?”

    馬其英道:“紅紅在我家沒錯,卻是我化三千兩銀子替她贖身的!”

    史元龍道:“你胡説,她的債已經還清了,借據都取回在我這兒,你替她贖什麼身!”

    他從胸前掏出一張字據,遞給了冷寒月,冷寒月接來看了後問道:“馬其英,你贖身的憑據呢?”

    馬其英道:“我沒有憑據,只要確實付了銀子,生意人也不敢混賴我的,不過我的確給了三千兩銀子,女俠可以把紅紅的鴇母找來問的!”

    冷寒月冷笑道:“我不必找人來問,紅紅的欠債既已討清,她就是個自由的人,除了她本人之外,誰也沒權利替她的終身作主,你把那個紅紅交出來!”

    馬其英道:“那恐怕沒辦法,這個女子不在我那兒,我老子見了她之後,十分喜歡,準備收在身邊,此刻人在總督行轅,你就是殺了我也交不出來!”

    冷寒月沉聲道:“你們父子都是一丘之貉,你別以為抬出你老子我就不敢找他了。”

    馬其英忍住疼痛道;“敝人沒有這個意思,只是告訴女俠事實的情形而已!”

    冷寒月冷笑道:“就算人在你老子那兒,但是你也脱不了關係,因為是你把人強架了去的,你留下來,叫你妹妹回去向你老子要人來交換!”

    馬其英急了道:“冷女俠,你這不是強人所難嗎?人在家父那兒,跟我已沒有關係了!”

    “那是你的想法,我卻認為你有一半責任,你老子如果為了一個女人而不在乎你這個兒子的生死,那是他的事,我自然也會再找他算帳,你也只好認倒黴,乖乖聽話的好,因為你還有一隻手,只要你敢妄動一下,你這輩子就會變成個沒手的廢人了!”

    馬其英退後了兩步,朝那兩個中年人道:“二位老師,恐怕要麻煩二位出手了!”

    一個身材較高的中年人上前一步道:“冷寒月,馬公子已對你忍讓再三,你還要不知進退,豈非太過份了!”

    冷寒月看了他一眼道:“你是什麼人?”

    中年人道:“在下平凡,那是敞師弟簡單!”

    冷寒月微微一頓,史元龍那邊的諸人也為之色變,平凡外號叫無名小卒,簡單的外號叫與世無爭,這兩個外號是他們自己取的,但實際上,他們卻是大大的有名,既不平凡也不簡單。

    兩個人都是武功奇高,生性怪僻,心狠手辣,江湖上的人暗中把他們叫做牛頭馬面。

    牛頭馬面是淨王殿前的一對鬼差,專門提鬼魂的,一般鬼見了他們都畏懼無比,暗寓鬼見皆愁的意思。

    這是江湖上出了名的一對怪物,想不到卻會被馬其英請來作幫手。冷寒月頓了一頓才道:“馬其英叫你們老師,他是你們教出來的!”

    平凡笑笑道:“馬家兄妹尚武,我們師兄弟只是應馬總督之聘,指點一下他們的武功而已,但也只是掛個名,我們弟兄生性好動,一年難得有十天半個月留在府中,所以這老師之稱,實在當之有愧!”

    他的回答似認可,又否認,十分圓滑,冷寒月卻不放鬆,冷笑道:“這麼説來,我砍了他一隻手,丟臉也丟不到你們頭上了!”

    她是存心再擠他們一下,平凡哈哈一聲乾笑道:“我們這一對鬼見愁惡名四揚,做我們的弟子可不光彩,不過馬家兄妹既然稱我們為老師,他們有了事。我們老兄弟倆少不得總要替他們出個頭!”

    他的語氣總算把事情頂下了,冷寒月道:“很好!馬其英在金陵無法無天,原來是仗着你們撐腰!”

    “冷寒月,你可太抬舉我們了,他的父親貴為一方總鎮,比我們有面子多了,用不到我們撐腰,只不過遇上江湖人要找他們麻煩時,我們老哥兒倆才出來賣個老面子!”

    冷寒月道:“我要留下他,你們怎麼説了?”

    平凡道:“不行!那個叫紅紅的女子確是被送到總督行轅去了。我們昨天在那兒喝酒還看見過她,你們敢上總督行轅去要人,我們管不着,但馬公子今天邀請我們遊湖,我們就不能讓人欺負他!”

    冷寒月道:“我若是非留不可呢!”

    平凡道:“那除非你把我們老弟兄也留下來!”

    冷寒月道:“我要做的事情沒有人能阻止,你們這一對牛頭馬面的面子也不夠大,滾開!”

    她的刀一揚,挺身而進,平凡也冷笑一聲,探臂前抓,居然在她的刀光中遞進招去,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厲聲喝道:“撒手!”

    冷寒月握刀不住,應聲鬆手,那柄寶刀掉落下去,平凡的臉上現出了一絲得意的笑容道:“人家説你的六月飛霜有多了不起,在我看來,卻不過平平而已!”

    話才説完,冷寒月的腳尖一勾,寶刀又從地上跳起,飛人她的左手,刀光再揚,平凡怪叫退後:一條右臂已斷落下來,連在冷寒月的手上。

    冷寒月用力一甩,將那條斷臂甩落,又將刀交還給右手冷笑道:“平凡,你還要逞強出頭嗎?”

    平凡飛速退後,簡單上前點住了他的經脈止血,一面埋怨他道:“大哥!你怎麼那麼大意,這女子在江南已經連創不少好手,手底下自然來得幾下子,那有這麼輕易就被你制住的!”平凡咬着牙道:“二弟!別管我,上去擺平這丫頭,否則咱們老哥兒倆就別再混了!”

    冷寒月也冷冷地道:“你們這一對牛頭馬面,要混也只到今天為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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