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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格殺

    對卜鷹來説,無論要從什麼地方逃脱,都不是件困難的事。

    有很多人甚至認為,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任何地方可以囚禁住他,也沒有任何人可以阻攔他,他用的通常都是最簡單的方法,可是通常都最有效。

    這一次也不例外。

    能夠從銷魂小青衣手下脱逃的人,往往已經從一個活人變成了死人,可是卜鷹逃走後,全身上下幾乎完全沒有損傷。

    他在一彈指間就已從牢房裏竄入了外面的院子,然後立刻就看見了一個他絕對想不到自己會在此時此刻看見的人。

    他看見了潘其成。

    院子裏是囤放柴木煤炭的,卻有一棵梧桐樹,潘其成就站在這棵孤零零的梧桐下,這個剛才還在用盡全力拼命脱逃的人,現在的衝態居然很悠閒,連一點脱逃的意思都沒有,卻有點像是在等人。

    ──這種時候,這個地方,他在等誰?

    卜鷹想過去問清楚,想不到有人比他快了一步,一個長身玉立、服飾雅緻、長得非常英俊的年輕人,已經搶先一步,到了潘其成面前。

    他的身法非常快,舉止卻很從容,卜鷹本來還沒有看見附近有這麼樣一個人,霎時間這個人已經出現在潘其成面前,微笑着向潘其成招呼。

    潘其成也同樣在跟他打招呼,而且還在説話,兩個人以前顯然是認得的,只可惜他們距離卜鷹很遠,説話的聲音又很低沉,卜鷹也聽不見他們在説什麼,只看見他們的樣子好像都很愉快。

    過了半晌,兩個人大概説了十來句話,談話就準備結束了。

    卜鷹很想過去問問這個年輕人是誰?他沒有過去問,只因為他已隱隱猜出了他的身份來歷。

    眼見着他已經要走了,忽然又回過頭,跟潘其成説了一句話,潘其成遲疑着,好像正在考慮應該如何答覆,就在這時候,年輕人忽然抽出了一柄短刀,雪亮的刀鋒,一下子就刺入了潘其成的心臟。

    潘其成的臉立刻因驚訝而扭曲,很快的又由驚訝變為恐懼。

    年輕人仍然安靜的站在那裏,冷冷的看着他,居然沒有逃走的意思。

    他難道不怕卜鷹來追查詢問?

    這時候潘其成全身都已痙攣扭曲,想吶喊呼救,連咽喉的肌肉都已在抽搐,完全發不出一點聲音,只是扭過頭用乞憐求助的眼光看着卜鷹。

    在這種情況下,卜鷹如果還不聞不問,卜鷹就是個死人了。

    奇怪的是,那年輕人還是沒有要走的意思,反而很客氣的招呼:“卜鷹卜先生?”

    “是的,我就是卜鷹。”

    “卜先生看我剛才刀傷人命,居然還好像沒事人一樣,一定覺得很奇怪。”

    “是有點奇怪。”

    “卜先生知不知道我為什麼在殺人之後還能如此逍遙自在?’’

    “不知道。”卜鷹説:“非但不知道,也猜不出。”

    “我能夠從容殺人,只因為我的身份。”

    “哦?”

    “我姓凌,名玉峯,是刑部的捕頭。”凌玉峯説:“我殺人是合法的。”

    這個年輕人就是江湖公認的六扇門第一高手,刑部總捕凌玉峯,卜鷹絲毫不覺得奇怪,因為這本來就是他意料中的事。

    “可是刑部的捕頭,好像也不能隨便殺人的。”卜鷹説:“公門中人殺人犯法,一樣要抵罪。”

    “那也得看殺的是什麼人。”凌玉峯説:“殺的若是通緝要犯,非但無罪,反而還有功勞。” 

    “潘其成是兩榜出身的四品官,他犯了什麼罪?”卜鷹説:“就算犯了罪,也該在審訊之後,再明正典刑。”

    凌玉峯也不回答,只拿出了一張看來非常正式的海捕公文。

    “追緝要犯潘一飛乙名,本名潘其成,毋庸審訊,即時就地格殺勿論。”

    公文上蓋的不但有名州道府懸的照會,還有刑部的大印。

    “這樣子夠不夠?”

    “足夠了。”

    “潘其成雖然是兩榜出身的進士,文采甚佳,另一面,他又是縱橫在黃河一帶的獨行盜,武功和水性,都是第一流的。”凌玉峯嘆息着道:“這個人文武俱佳,實在可以算是武林中少見的奇才。”

    卜鷹也在嘆息:“只可惜他若是和另外一個相比,還是差得很遠。”

    “另外一人是誰?”

    “是你。”卜鷹淡淡的説:“他如果比你強,怎麼會死在你的手裏?”

    説到這裏,話已説不下去了,再説也只有兩個字可説:“再見。”

    可是凌玉峯卻偏偏還要再問一句。“這裏的事,好像已經辦完了,卜先生還要到哪裏去?”

    “我還要去看一個人。”卜鷹説:“一個無名的人。”

    凌玉峯笑了笑:“無名的人,好像通常都要比有名的人更可怕。”

    “那就得看了。”

    “看?”

    “看那個無名的人是誰,”卜鷹説:“有些無名之輩,往往會在迷糊之間死於溝渠。”

    “那也得看了。”凌玉峯説:“看那個無名之輩是誰?”

    他説:“我就知道有一位無名之輩,曾經在頃刻間將十三名名震江湖的高手斬於刀下。” 

    卜鷹盯着他,很緩慢的問:“你説的這位無名之輩是不是你呢?”

    凌玉峯笑了。

    “我只知道當今天下最可怕的無名之輩,只有兩個人。”

    “哦?”

    “據説賭局的三位大老闆中,就有兩名是無名之輩,都可以在揮手間殺人於俄頃!”

    “哦!”

    凌玉峯又笑了笑:“幸好這兩個人都不是你,你是個有名的人,非常有名。”

    卜鷹大笑:“你説的都對,看來刑部的檔案的確非常完整,只可惜有一件事你還不太明白。”

    “什麼事?”

    卜鷹的笑聲停頓,一個字一個字的説:“有名的人,也一樣可以殺人的。”

    凌玉峯不説話了,卜鷹也閉上了嘴,兩個人互相凝視着,臉上並沒有露出什麼可怕的肅殺之意,可是秋高氣爽的天氣,卻彷彿陰沉了下來,那一棵孤零零的梧桐,被風吹得簌簌的響。

    也許這就是殺氣,削鐵如泥殺人如草的利器,才一出鞘,就會有一種懾人的寒氣逼人而來,雖然看不見也摸不着,但卻可以令人心膽俱寒,全身悚慄,四肢不能移半寸。

    就這樣也不知過了多久,凌玉峯才長長的吐出口氣。

    “不是現在,現在不行。”他説:“高手交鋒,也要選時候的。”

    他説:“不佔天時,不得地利,都不能出手,沒有殺機也不能出手。”

    卜鷹同意。

    “不能出手而出手,必敗無疑。”

    “幸好遲早總有一天的。”

    “哦。”

    “江湖中人都知道,卜先生一向極少出手,二十年來,出手不過三次。”凌玉峯道:“可是我總有讓你出手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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