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玉拱拱手,正待離開,杜雲青卻笑道:“方老,聽你的語氣,花面狼匿居松廬屬實了。”
“是的,只是敝東不清楚他的底細。”
杜雲青冷笑道:“拍花拐騙幼童,以邪術迷惑其心志,然後以殘忍的手段易人為獸,這是白蓮教的行為,而白蓮教之所以為武林所不齒者也是為此,花面狠只是個小角色,背後一定還有主使人,他的人既然在松廬,貴上韋老先生就是窩主,嫌疑很重,方老,你現在只能保全自己了,還是別為他人操心吧。”
趙錢孫李四大天王已經橫身擋住了門口,謝北城情急要走,手中突地探出一對匕首,直向四人衝去,四人居然不阻擋他,一下子閃開了,謝北城見機會來到,奪路向外竄去,那知才衝到門口,一片寒光照眼,鏗鏘聲中,兩枝匕首被削得只剩對把兒握在手中,跟着一聲嬌叱,一個青衣女子一腳把他給踢了進來。
那是個形容俏麗的美麗大姑娘,謝北城認清了那個女郎後,神色如死,掙扎着起來道:
“榮格格。”
這正是芙蓉,她的手中握着青冥寶劍臉帶煞,冷冷地道:“謝北城,你認得我就好辦了,你們的案子犯了,還不乖乖束手就擒,從實把白蓮教的內情招出來。”
謝北城嚇得連嘴唇都變成了青色,方子玉倒還沉得住氣,連忙問道:“這位是和碩格格,榮華郡主?”
芙蓉沉聲道:“不錯,而且也是現在侍衞營總領班與一流宗主,方子玉,你還有什麼話説?”
方子玉看看趙大:“趙老大,原來你早就跟他們串通好了,存心來陷害我們的。”
趙大笑道:“方老夫子,趙大隻是在地面上的一個混混兒,在江湖上,我要聽杜爺跟甘老爺子的,在官面上,我更是不敢跟侍衞營作對。承您老的情,看上了我的這顆腦袋,挑了我一份殺頭抄家的差使,我惹不起你們,只好向他們惹得起的求救了。”
方子玉怒目圓睜道:“好匹夫,想我方子玉在白蓮教中任總護法之職,十幾年來,佈署何等周密,創下了那麼大的局面,想不到會栽在你這個匹夫手中。”
趙大笑道:“方老,那可怨不得入,我上次就對您説過了,您以幾萬兩銀子,就想買去我們哥兒四個的腦袋,出價太便宜了,您還是不肯死心,認定我們好欺負,那又怪得了誰,何況這是您自己找上來的,害人之心不可有,您要弄根臘給我們坐,我只有禮尚往來回敬您一下了。”
方子玉呼了口氣,然後向着甘鳳池與杜雲育道:“甘老爺、杜大俠,二位是大漢子民,當知本教志在復興漢室,二位奈何作異族鷹犬。”
甘鳳池冷冷地道:“方子玉,這一套別來跟甘某談,甘某對你們這些打着興復漢室為幌子,暗中謀取權勢,禍國殃民的漢賊真面目看得夠多了,明末之亂,你們白蓮教就有一份,李自成、張獻忠固然可殺,但是他們為惡的程度還不如你們白蓮教之烈。”
方子玉道:“此一時彼一時,這次本教確是具有力圖匡復,而且已有很多忠志之土,加盟本教。”
甘鳳池冷笑道:“是不是光華會?”
方子玉忙道:“不錯,甘老爺子既然知道,就應該全力支持本教才對。”
甘風地冷笑道:“那是受到了你們的誆騙,那些人根本不明白你們的底細,只要大家知道光華會是你們白蓮教弄出來的把戲,大家那恨不得咬你們一塊肉。”
方子玉道:“你們八俠的後人就有不少加入了本教。”
甘鳳池道:“不錯,我們就是應故友之託,前來解救那些年輕人的,方子玉,有多少忠貞之士,寄望於你們,把自己的子女託付給你們,可是你們是如何對待那些孩子們的,我説起來恨不得萬劍加身,刺你個稀爛。”
方子玉道:“榮格格,你打聽到我們的底細,大概是不會放鬆了,可是你要注意,本教在京師已根深蒂固。每一個地方,都有我們的勢力,你敢輕舉妄動?”
芙蓉一笑道:“方老兒,你想我是嚇得了的人嗎?”
方子玉厲聲道:‘諸朽不是嚇唬你,而是警告你,只要你敢動我們一下,連你自己都難逃本教的報復。”
芙蓉淡淡地道:“你所謂的報復大概是指我身邊的人吧,為了你死心起見,我再讓你看兩人,小青、小云,你們過來見見這位方總護法。”
小青與小云都執着劍,由門外進來,方子玉臉色突變道:“你們的身份暴露了?”
小青木然地道:“是的!總護法。”
“你們也背叛了本教?”
小青沉聲道:“總護法!我們沒有叛教,因為我們從來也沒有加入貨教,我們只是獻身於光華會,為光復華夏,重振神州而努力,可是我們很失望,沒想到光華會只是白蓮教的化身,光華會中的主腦,竟是一些天理不容、天神共棄的萬惡暴徒。”
方子五道:“住口,你們這兩個叛逆,居然敢泄漏本教的秘密,難道你們就不怕教規的制裁嗎?
小青的眼中噴出了怒火:“就是那些制裁的手段才使我們認清了你們的真面目,總護法,你別以為那些恐怖的手段能嚇住人的,我告訴你一個事實,很早以前,我們這些受利用的人就心存去意,只是沒有好機會而已,現在機會來了,每個人都會反過來咬你們兩口的。”
方子玉的神色變了一變,但仍然很從容地道:“看來你們已經佈置得很周密了,老夫自承疏忽,人了你們的圈套,不過本教實力之強,遠出你們的想像,要想一下子消滅本教,誰也沒這麼大的本事。”
杜雲育這才笑道:“不錯,因此杜某才想請方老合作,白蓮教大勢已去,我們又不願多殺無辜。”
方子玉淡然:‘功們要老夫如何?”
杜雲青道:“詳細地把白功這教的內情説出來,使我們知所取捨,那些人必須誅除,那些人可以網開一面的。”
“這以什麼為標準呢?”
杜雲青道:“這由方老決定,方老認為那些人陷溺已深無藥可救者,我們本除惡務盡之宗旨予以誅戮,但對一些受脅迫入教者,我們準備給他們一個自新之途。”
方子玉哈哈一笑道:‘七大俠,你這不是在説笑話嗎,方某是教中總護法,除教主之外,方某是第二個該殺之人,既然方某無以全命,還會跟你們合作嗎?”
杜雲青一笑道:“方老如有合作之誠,杜某擔保不會危及方老的性命,而且還會讓方老帶走一筆很可觀的財富,安享餘年。”
“難道你們不怕老夫會東山再起,重新組成白蓮教嗎?”
“不怕,因為方老今後只能平平實實地過日子了,只要方老再起那個意圖,任何人都能制止方老的。”
“你們要廢了老夫的武功?”
杜雲青臉色一正道:“這是很優厚的條件了,方老自己也該明白,以白蓮教過去所做的那些罌竹難書的罪行,能保全性命,已是莫大之幸。”
方子玉哈哈一笑道:“條件的確優厚,只是方某還有一個問題請教,方某如果有辦法能保全自己的武功時,是否會接受這個條件呢?”
“那當然不會的,可是方老有辦法嗎?”
有的,至少在方某未曾絕望前方某不想放棄希望,要廢掉方某的武功並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杜雲青笑了起來道:“原來方老是不死心的,還想逞手一搏,方老看看有多少人圍着你。”
方子玉夷然四顧道:“老朽只看見兩個人,一個是杜大俠,另一個是榮華格格。”
這句話很誇大,似乎除了這兩個之外,其餘的都不在他眼中了,不過仔細想想,是也不足為奇,四大天王與丁大元雷剛二人,他是不放在心上,小青、小云兩個人他也不作考慮,除了一個甘風地外,似乎只有杜雲育與芙蓉是值得他一斗的,可是他故意漏掉了甘鳳池而單單提出兩個人,顯然是連甘風池也不放在眼中了。
甘風地涵養極佳,一點都不生氣地笑道:“方子玉,你總算有眼光,居然找上了兩個絕頂高手。”
方子玉道:“往前推二十年,方某絕對不敢小視依甘大俠,但是老者不以筋骨為能,歲月無情,甘大俠畢竟是老了,英雄當屬後輩了。”
甘鳳地笑道:“甘某是痴長几歲,但是閣下也不見得比甘某年輕多少。”
方子玉道:“方某比大俠小五歲,甘五歲與三十歲這五歲差不了多少,但六十五與六十歲,卻是很長的一段差別了,大俠想必也無法否認的。”
甘風地一笑道:“甘某承認腰腳都不比他們年輕人俐落了,但不信就會差了你去。”
方子玉好像預料到他會有此一説,淡淡一笑道:“甘大俠,別不服老,所謂實力未老,無非是指江湖人的雄心與壯懷而已,年逾花甲,如果還不算老,康熙大字典裏就不該有那個老字,大俠如果不信,我們可以試試看。”
甘風地笑笑道:“你故意撩撥甘某,用一個老字挑動甘某的好勝之心,然後好作成你脱身的機會了。”
方子玉的心事被揭穿了,但是他毫無惶色,依然從容地道:“學生不敢存有此心,甘大俠淡泊胸懷,向無好勝之心,再撩撥也沒有用的,學生只是説出事實,表示學生對甘大俠並無不敬之心。”
門口有人叫道:“這些廢話跟我女婿説沒有用,但是你小子卻用對了方法,我老頭子偏是個不服老的人,娃方的小子,你出來,我老頭子偏要衡量你一下。”
那是擔柴望陳四的聲音,叫完又吼道:“大家都出來,今天我老頭子挑定了。”
甘風池皺皺眉頭道:“老爺子怎麼來了。”
杜雲青也搖頭苦笑一下道:“不知道。”
陳四在外面叫道:“出來!出來!把三面都給我站好,留出正門那條路,我老頭子把關,姓方的小子,你只要能逃過我老頭子的枴棍,大可從容而退,老頭子負責沒人敢攔阻你。”
甘風地苦笑道:“糟了,杜老弟,家嶽發了性子,恐怕是誰也攔不住他,薑桂之性,老而彌辛,他最怕聽人説他老而無用了,這次從江南,他硬要跟着來,這可怎麼辦?”
杜雲青道:“陳老爺子是武林中有數的老前輩了,我們總不能讓他老人家下不了台,只有聽候吩咐了。”
“可是萬一叫姓方的跑了呢。”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咱們主要的目的在毀松廬中白蓮教的主力,並不在乎一兩個人,再説陳老爺子從武林數十載,手中一根扁桃所向無敵,方子玉要想從他老人家手中脱身還是相當困難的,出去吧,方子玉,這或許是你的一個機會,但也可以使你獲得一個教訓,對年紀大的人要多尊敬一點。”
方子玉很沉穩,從身邊的皮口袋中慢慢地裝上了一袋旱煙,再用精巧的打火器具找開文絨,燃着了紙煤,點着旱煙筒,吸了兩口,才慢踱着方步向外去。”
謝北城仍是在趙大的挾持下,可憐兮兮地道:“方老!弟子該怎麼辦呢?”
方子玉看了他一眼道:“北城,你放心,恁他們這點陣勢困不住我,只要我能脱身,你就不必怕他們敢奈何你,假如我脱不了身,你最好就自尋了斷吧,不要幻想他們會留下你這條命,因為你領的是北海班,只要真相被揭開,你有十顆腦袋也不夠砍的。”
謝北城的身子幾乎要癱下去,還是趙大與錢二硬把他架了過去的,來到外面的小圈子裏,但見路民瞻威風凜凜,挺着一柄大刀,守據一面,旁邊是紀小如與白紉珠,另一面則是雪城飛狐杜九娘與夜遊神徐明伴着甘風地的妻子陳妄娘。
只有擔柴史陳四公公一個人橫着枴棍,擋住了通向外面的月門,看見裏面走出了一大批人,立刻瞪大眼叫道:“誰是那個瞧不起老頭子的混帳小子。”
方子玉看了一眼,泰然地挺身而道:“前輩,是再下方子玉,想不到前輩仍是這般望爍。”
陳四公公掀髯大笑道:“混帳小子,我女婿比你大五歲,你就欺他老了,我老頭子今年九十有五,足足大了你三十五歲,在你眼中豈不是塊朽木。”
方子王笑道:“對您老人家再下不敢放肆,只是人生一世,草長一秋,再下今日身入重圍,自知難有生望,但願死在前輩名家手下,以期不負此生而已。”
陳四公公哼了一聲道:“小子,別在老夫面前揀好聽的話,老頭子説過了,你能支持過六枴棍,老頭子饒你今天不死,以後是那兒碰上那兒算,誰敢再攔你,老頭子拿枴杖打斷他的腿,不過這六枴杖,老頭子也絕不容情。”
方子玉躬身道:“但求前輩慈悲。”
陳四公公聲如洪鐘地道:“老頭子已有三四十年沒殺人了,但是對你們白蓮教徒卻不會慈悲,小子,亮兵器。”
方子玉笑道:“再下從來也沒有練過兵器,但是對前輩不敢以空手求救,只好以這根旱煙袋權為兵刃吧。”
“小子,你好狂,恁你這根四兩重的旱煙杆兒,居然想跟老頭子的枴杖交手。”
方子玉笑笑道:“前輩,兵刃是用以殺敵防身的,但求趁手,不論輕重,如果要以重量計高低,則大家都去練大力鐵矛巨斧了,還有誰步練刀劍等短傢伙,但刀為兵中之王,劍為兵中之聖。”
陳四公公一頓地面,枴杖把石塊鋪成的地面搗了個洞,厲聲道:“少廢話,進招領死吧。”
方子玉躬躬身道:“恭敬不如從命,請前輩恕再下無禮,再下要得罪了。”
搖着旱煙袋,點向陳四的前胸,陳四公公揮杖一擊,噹的一聲激響,方子玉雖然被格退了一步,但是陳四的枴杖也跳一跳,眯着兩眼笑道:“好小子,功夫不錯。”
方子玉笑道:“學生的年紀比不上前輩之尊,但畢竟也下過四五十年苦功,總不是白耗的。”
“這才過了一招,還有五招,你一併來領了去。”
方子玉再度欺身,旱煙袋漫無虛晃,卻很少實攻,陳四的枴杖卻很穩,對那些晃來晃去的虛招根本不理,搖着滿頭白髮笑道:“小子,我老頭子十五歲出道江湖,八十年來,不知會過多少英雄豪傑,技擊名家,你這套唬人的玩意我別再賣弄了,老老實實的進招吧。”
方子玉吐氣開聲,旱煙袋以凌厲無比的氣勢點了出去,陳四舉杖相迎,叮叮噹噹,一連四聲脆響,把方子玉的招式全部封住,最後一招將方子玉通在絕地,杖頭壓住了他的煙斗笑道:“小子,很不錯,居然撐過了五招,只可惜這最後一招上你過不去。”
方子玉昂然道:“再下自分萬元幸理,只是想把命賣在前輩長下,死得光來一點。”
陳四公呵呵大笑道:“我的兒,你既有這番孝心,老頭子豈能不成全你,姓方的,你可別怨老頭子心狠手辣,實在是你們所作所為,天理難容,去吧。”
猛翻枴杖,當頭擊下,也就在這個時候,方子玉的煙袋裏突然冒出一蓬火星,跟着升着一團青色的煙霧,霧中顯出一個猙獰的惡鬼,直向陳四抓去。”
陳四見狀大驚,中途將枴杖變勢,改向那鬼頭擊去。但鬼頭只是虛幻的形相,為杖風一掃,立刻散亂而失,方子玉卻已閃到門口,朝陳四一笑道:“多謝前輩杖下留情,饒命之德,容圖後報。”
一拱手,轉身泰然而行,陳四大喝道:“好小子,居然敢在老夫面前弄此狡猾。”
擺杖追了上去,其餘的人也都追了過來,但方子玉卻從容地道:“前輩,六招已過,如果你説話不算話,姓方的只有認了,請先下手好了。”
他挺着脖子,睜大了眼睛,看看陳四,陳四道:“老頭子是考你的真本事,可沒讓你玩這種鬼花樣。”
方子玉道:“前輩,你明知晚輩是白蓮教中的人,自然也該曉得白蓮教有很多障眼幻術,你大可不理的,可是你仍然上了當,那能怪得了誰。”
陳四的枴杖已高舉過頂,但仍然擊不下去,收長一嘆道:“小子,算你命長,滾吧,下次別叫老頭子碰上了。”
方子玉得意地一笑,回身又行,路民瞻吼了一聲,挺起大刀追去叫道:“姓方的,路老子跟你算另一筆帳。”
陳四公公居然一挺枴杖把他攔住了道:“路五,難道老頭子説的話是放屈不成。”
路民瞻叫道:“您只顧全您的小信小義,卻不知這傢伙一身揹着多大的罪。”
陳四公公冷笑道:“我是不知道,我這麼大的歲數了,也聽不見你的大道理,你用刀子砍下我的腦袋後,隨你幹什麼,也沒人管你了。”
路民瞻嘆了口氣,悻然收刀退後,朝着方子玉的背影叫道;“姓方的,你等着老子會去找你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路老子在路上等着你。”
但方子玉沒有理他,很快就走得不見了。
陳四公公回身一笑道:“對不起,杜大俠、蓉姑娘,老頭子多事放走了一個重要的人。”
杜雲青笑笑道:“這傢伙死了並不重要,他活着出去才重要,再下對前輩只有佩服。”
路民瞻一怔道:“杜老弟,你知道大叔是故意放他的。”
杜雲青笑笑道:“陳老爺子一生謙遜,絕不是隻逞意氣,不顧大局的人,這麼做自然有用意的,再説還有徐兄在一邊,再下就更放心了。”
陳四公公笑道:“前一句老頭子聽得還蠻舒服,以為老頭子還挺有聲望的,那知道後一句就泄氣了,説了半天,還是沾了這胖小子的光。”
杜雲青道:“再下行道江湖太遲,未曾早領前輩教誨,但有幸與徐兄共處過一段時間,對他行事之穩健周密,素為欽佩,故而才有此言,絕非對前輩有所不敬。”
陳四公公笑道:“算了!沒關係,徐明這小子也是我的徒孫子所道我當真為老不尊,去跟徒孫子爭風不成。”
説得大家都笑了起來,芙蓉道:“徐大哥,小妹愚昧,對徐兄放走方子玉的用意還是不大明白。”
徐明笑道:“原來我們的計劃是讓趙大他們幾個混進松廬,裏應外合再下手的,可是方子玉狡猾似鬼,大概已着穿了企圖,這一手行不通了。”
芙蓉道:“本來也是不妥,我們把他們遣出來的十名高手都截了下來,趙大他們不可能有這麼大的能力,叫誰都會起疑的。”
徐明點點頭:“不錯,但是那些人又不能放走一個,如果他們回去透露了消息,對方化明為暗,四下潛逃,就很難一網打盡了。”
“可是方子玉走了也會透露消息的。”
“這個我知道,我只放走他一個人,無論走上那兒去,都逃不過我的眼線,正好藉此機會,把他們潛在京師的細作人員,一個個全刨出來。”
“徐兄有這個把握嗎?”
“不敢説有十分把握,但至少那四個班子,我全都盯上了,而且還讓邊大哥知會了白泰官那邊,叫他們兩方面合作堵截,大概可以一個都不漏。”
芙蓉皺眉道:“這件事怎麼又扯上了白泰官去了。”
徐明道:“白泰官大概知道了事情不對勁,居然找到了玄真子,由那兒他也知道了朝廷的意向,連他也在拔除之列,他感到很痛苦,也很後悔。”
路民瞻冷笑道:“這時候才後悔豈不太遲了!”
徐明道:“但玄真子已經許他自新之途,要他好好地協助我們辦好這些事,準他以白東嶽的身份退歸山林,不再計較他的過錯了。”
路民瞻道:“那個老道土他恁什麼資格答應他?”
徐明道:“他夠資格的,因為他是婉貞八姑的師兄,又是雲如三伯的弟弟,更是日月同盟之後,復國遺老志士的領袖,為了大局,他答應收容一個回頭的浪子。”
路民瞻叫道:“可是他管不到我們,我們都已經退出了義師行列,不受任何拘束。”
杜雲育道:“路五叔,您非要殺死白泰官不可?”
“是的!我發過誓,有生之年,一定要宰了他!”
杜雲青笑道:“為了什麼?他跟您有什麼深仇大恨?”
“怎麼沒有,他賣友求榮,屈膝事仇,苟且偷生!”
杜雲育道:“後兩者他還可以一説,賣友求榮卻談不上,當年各位與陳望安約鬥,他並沒有幫着陳望安,只是受傷倒地而已。”
“那是他故意的。”
杜雲青一笑道:“如果他那時出了全力,各位是否就能勝過陳望安了呢?”
路民瞻低頭不語,甘風地嘆道:“恐怕還是不行,那時我們的技藝與陳望安相比遜色太遠,所以才請今師柳大俠相助,射日三大式的確是威力無傳。”
杜雲育道:“好!甘老伯這麼説,路五爺想必也是同意了,那再下不是替白泰官説情,那天他只是沒有出力死戰而已,並沒有什麼賣友的行為,路五爺認為他不可饒恕,只是因為他並沒有死!”
甘風地一嘆道:“老五,杜老弟説得對,白泰官固然不義,但是並沒有對我們兄弟如何,而且那一戰,活下來的也不僅是他一個。”
“但我們的情形不同。”
甘鳳池道:“沒什麼不同,只要活下來,就同樣的愧對死友,我們活下來,目的是為死友復仇,可是擊敗陳發的是杜老弟,殺死他的是徐明,你我二人又何曾出了力,既然你我都愧顏偷生,又何能責之白泰官!”
路民瞻道:“劈了他之後,我立刻橫刀自刎!”
甘鳳地厲聲道:“老五,那你是要我跟你一樣了?”
路民瞻喘儒地道:“四哥!小弟不敢!”
甘鳳池道:“我不會像你這麼做,也不准你這麼做,我們活着不是為了賭一口氣,還有很多重要的事可做,該死的時候,我不會畏懼一死,但是我絕不將生命輕擲在無謂的血氣之上,否則我們偷生的這幾十年就是白活了!”
路民瞻見甘風池發了脾氣,不敢再説了,頓了一頓才道:“可是他把義師中人都變成他的黨羽了!”
甘鳳池一嘆道:“不錯,誠有其事.但退一步想,義師變節,還能算是義師嗎?充其量也是一批貪生怕死的小人而已,這些人遲早會變節。再説那是義師的事,我們既已退出義師,就不再有權管他,何況義師首領有話饒了他,我們更無權干涉!”
路民瞻的聲氣已經小了很多,悻悻地道:“我們雖不是義師,卻是義民,除國賊總是責無旁貸呢?”
甘鳳池嘆了口氣:“老五,白泰官背道求榮,行為固然不對,但不能説他是國賊。”
“什麼?四哥他不算國賊,誰還算國賊?”
甘鳳池笑道:“誰也不是國賊,窮國、盜國、誤國、賣國的才是國賊,國亡百餘年,國賊部死了,所喜者那些國賊俱無善終,可見蒼天還有眼的,白老七隻是一個意志不堅的可憐蟲而已,可是他這些年來,還算是保全了不少同道志士,真正講起作為來,他比我們做得多一點。”
路民瞻叫道:“這個我可不承認。”
芙蓉笑道:“二位能不能聽我一句話。”
甘風池道:“姑娘清説。”
芙蓉道:“前輩説白泰宮保全了許多志土,這一點雖是事實,卻不是他的功勞,而是朝廷的意思,朝廷有明令各省督撫及各處衙門,對於一些真正的義民,不得傷害,除非是他們公開倡亂,那是為律法所不容,否則即使他們對家裏以春秋大義教訓兒孫,或是塾館中以此教導學生,朝廷都不將加以干擾,因此前輩在江湖上游俠,朝廷中沒有加以干擾過。”
甘鳳池道:“這個老朽知道,事實上我們退出日月同盟後,對復國之業已經很灰心……”
芙蓉笑道:“前輩也許並不相信我的話,因為你們有時仍然受到一點不愉快的干擾,那不是朝廷的意思,而是一些舊日的貴同道不容各位獨清於世,朝廷將恐因此而產生誤會,經常預先通知各位躲避、防備,相信前輩一定記得有這些事的。”
甘鳳池不得不承認道:“是有過,只是甘某沒想到是朝廷所為而已,那又是為什麼呢?”
芙蓉道:“因為朝廷瞭解各位的胸襟認識,也能公平與客觀地作個比較,朝廷的一切作為,雖不能盡如人意,至少比前明時要好得多,以得民心與重視民生疾苦而言,雖不如漢唐盛世,但也算過得去了。”
這是大家無法否認的,每個人都只有低頭嘆息,芙蓉又道:“施政在仁,朝廷知道江山永柞是不可能的,只要有一個不肖子孫行上失德,則江山自失,但是現在目前要靠那些所謂義師之徒,如果要想匡復,不必朝廷發兵遏復止,如前輩之流的有識之士,會首先反對他們,這是朝廷保全各位的真正原因。”
甘鳳池長嘆一聲道:“甘某身在江湖,雖忘國事,只是國事太令人灰心,不得而已,只有為老百姓盡點力了。”
芙蓉笑道:“朝廷所望於各位者也是在此,所以很尊重各位,求於各位者,就是勸導一些無知之徒,不要盲目受人煽動利用貽鍋間裏。”
甘風地等笑道:“朝廷不愧高明。”
芙蓉道:“今天我的立場不是滿族的格格,而是個江湖人的妻子,這番話我如果偏向朝廷,就不會説出來,説得難聽一點,這是一種詐術手段,在利用各位。”
甘風池依然笑笑道:“我們明知道是受着利用,卻無法拒絕,所以我才説朝廷高明。”
陳四公公卻聽不入耳了:“鳳池,為什麼你無法拒絕,你既不為名,又不為利,更不吃朝廷的俸祿,也沒有人用刀架在你的頸子上壓着你來,怎麼就無法拒絕呢?”
甘鳳池嘆道:“老爺子,您又不是不明白!”
“我老頭子就是不明白,所以才要問問明白,你也得給我説明白。”
甘風池雖然一大把年紀了,但是在這位老嶽文面前卻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只得道:“因為這件事本是我們該做的。”
陳四公公冷笑道:“你居然還是該做的,那又何必怨天尤人,説什麼利用呢。”
甘風池不敢作聲了,芙蓉笑道:“老爺子,甘前輩有這樣想法並不為過,事實上朝廷確是有利用各位之意,因此玉龍寺是朝廷培植來清除異己的,現在他們的實力太大了,而且也漸漸地侵入到朝廷的權限,左右廷政了,所以朝廷才有清除他們之意。”
除四公公笑道:“蓉姑娘,你不必解釋得那麼詳細,老頭子很明白,否則我就不會來了,當真我老頭子吃飽了撐着沒事幹,跑來找這個麻煩,這件事在表面上看,是朝廷為了要穩固政局,但是從底子裏看,也只是防患未然而已。玉龍寺控制的人暴心於富貴,只是玉龍寺的勢力,還沒有威脅到朝廷的安全,靠這批人造反是成不了事的,朝廷要認真地對付他們,還是為了天下蒼生百姓計,不是為了這個題目,朝廷也不會交給我們這些江湖人來幹了。”
芙蓉笑道:“老爺子見教的是,但是天下蒼生的安寧,主要還是朝廷的責任,如若使生靈塗炭,民生不寧,在世的人不會責怪江湖豪傑,卻會責怪朝廷不恤民隱,正好在明末流寇速起,李自成張獻忠的部屬中,大部份都是江湖不肖之徒,才會好淫搖掠,無惡不作,如果江湖上正義之士,奮起而除好,寇勢未必會厥盛如此,但是大家袖手不管,責任卻在朝廷了!天下之亂!江湖人可以不管,朝廷卻不能不管。”
陳四公公笑笑道:“蓉姑娘真會説話。”
芙蓉道:“我是在替江湖人提出自辯。”
陳四公公又道:“那麼站在江湖俠義道的立場,該不該管呢?”
芙蓉道:“那就自問各人的良知了,俠義聖賢,只是各人對自己的評價,卻沒人人能夠強迫的,雲育與我認為這是自己的責任,所以我們做了,徐大哥把各位前輩請了來,也認為是各位份內之事,但都是就他本身的看法而已,卻不能一定責成各位必須要做。”
陳四公公冷冷地道:“鳳池,你聽見了沒有?”
甘鳳池忙道:“老爺子,我這不是來了嗎?正如你所説的,沒有用刀子架在脖子上一定要我來,我既然來了,自然是出於自願的。”
“可是你嘴裏都牢騷不絕,在這批年輕人面前,你不覺得慚愧嗎。”,甘風池低頭不語,芙蓉再笑道:“甘前輩所以有這種想法是對的,因為他不是江湖中人,不懂得江湖人對義字的看法,處處以功利為主,不過做皇帝的人,應該具有這種看法,才能做得好一個皇帝。”
這套理論又是大家從所未聞的,陳四公公笑道:“蓉姑娘,我們倒要聽聽這又是怎麼一個説法。”
芙蓉道:“處理國事無論鉅細,都要以利為主,兩害相權取其輕,兩利相沖擇其重,任何一種決定,都是難以十全十美的,有人得利,必然有人受害,利害取捨,必須理智而不能用感情,明末崇偵皇帝並不是真正昏庸無道,就是太重於情,權貴當道,並不是不知其奸,就是狠不下心,兵亂兇危之際,國庫虛空,無以支付軍響,下詔令京師富户捐輸,國文周奎富而不捨,他就是狠不下心來,如果他下個詔令,強迫朝臣盡出所有充軍需,國勢未嘗不可以改觀,可是他不肯那麼做。”
路民瞻忍不住道:“他若是那麼做了,一定會使天下人心振奮,將土用命,國家不會亡了。”
芙蓉笑道:“但是他沒有那麼做,卻不能説他錯,因為他至少尊重別人的財產,支付軍響,應該也是朝廷的責任,不能取之於私產,肯捐是情份,一毛不拔是本份,貴為天子,也不能把天下都視作自己的。”
羣俠又是一陣默然,芙蓉再次肅容道:“崇禎皇帝並不是一個貪生怕死的人,李闖兵破城之時,宮中猶有武土,他要此時逃命還來得及,可是他並沒有逃,卻引咎自縊煤山,以一死以謝天下,因此在做人方面,他是成功的,但不是一個好皇帝,因為他不懂得權衝利害,做不到使一家哭而解天下憂的狠心而已,他若學劍,倒是個很好的江湖俠客,但偏偏不幸讓他做了皇帝。”
陳四公公道:“説得好,高論,高論。”
芙蓉道:“我不是為今上説話,但他是個好皇帝,他明知道玉龍寺勢力很大,也知道如果動用重兵去圍剿的成功性更大,但是他不能那樣做,因為玉龍寺還控制着一些所謂的義師,他如若那一來,玉龍寺必將挑動那些義師趁機舉義來擊動朝廷,一場兵災難色,揚州十日嘉定三屠的慘劇又將重演,那時受傷害最大的還是無辜百姓,所以才授意於我,邀請各位江湖義俠來任此艱拒,着眼處還是為天下百姓,為此,他認為各位該做。”
陳四公公點點道:“鳳池,你明白了嗎?”
甘鳳池紅着臉道:“明白了,其實小婿早就明白了。杜老弟早袂將箇中的利害關係對小婿分析過了。”
陳四公公道:“我知道你明白了,但是有很多混帳東西還不明白,一付自命不凡的樣子,老覺得自己很了不起,以為自己受了委屈!”
路民瞻滿臉通紅,熱汗交流,垂下頭道:“陳大叔,路五知道,您是在罵我!”
陳四公公沉聲道:“我也不僅是罵你一個人,像你一樣的混蛋還多得很,只是我老頭子既不是你長輩,又不是你的什麼人,我只有一個女婿可以罵!”
路民瞻跪下一條腿道:“四哥!小弟該死!”
甘鳳池扶起了他,聲音有點硬嚥地道:“老五,我並不比你明白多少,只是不像你那麼樣激動,説得窩囊一點,我是灰心,對什麼都看透了,提不起勁兒來,今天聽蓉姑娘一番開導,我才算真正明白了!”
路五瞻道:“四哥,沒看見這些年輕人的時候,我比你更灰心,放眼江湖,盡是些王八蛋,龜孫子,所以我才越變越煩,動不動就發火,到了京師,我已經改變了很多,那是我看了這些個年輕人的作為,心裏很慚愧!”
這個改變倒是很出人意外的,路民瞻又道:“江南八俠空負盛名,卻沒有做成一點事,參加日月同盟,弄得灰頭土臉,半途而廢,現在八妹婉貞隱居天山,是再也不會出山了,老七白泰官既然易容換名,叫做白東嶽,權當白泰官已經死了,白東嶽是另外一個人,不理也罷,我跟四哥,算是八俠中僅有的兩個人,這幾年餘生,總該奮發一下,好好做點事!”
陳四公公詫然道:“老五,你怎麼開竅了。”
路民瞻嘆道:“我是聽了蓉姑娘那翻話,才真正地明白了,滿人的皇帝如此精明,匡復大業,目前是談不上了,只要他做個好皇帝,能夠一視同仁,不要存漢滿之見,也就罷了,那些義師,根本就是在胡鬧”
杜雲青道:“路前輩也不可這樣想,義師中還是有不少真正的忠義之士的!”
路民暗道:“我知道,可是頂個什麼用呢,實際上負責的幾個首領都是些混帳,匡復大業一點頭緒都沒有,他們已在爭權奪利,排擠外人。另外的一些人急切求功,不分黑白,像週二嫂她們,居然把邪惡的白蓮教當作了復國的志土,把個孫女兒送去作了他們為惡的工具!”
一番話説得很沉重,使大家都有了同感,芙蓉沉重地道:“要想匡復有成,第一着手的應該是除去那些敗類,白蓮教素行不義,大家可以舉力攻之,但那些義師還打着冠冕堂皇的旗號,各位是否能對他們下手呢?”
這一問等於是白問,誰都知道答案,但是誰都答不出口來,芙蓉道:“朝廷跟各位一樣的痛恨此輩,興風作浪,卻也因為投鼠忌器,不願過份地刺激民心來對付他們,只有使他們自棄於民而無法立足,他們是在玉龍寺包庇下悻存的,所以朝廷先後對玉龍寺下手,使他們失去靠山,安安份份地去過日子!”
社雲青輕嘆一聲道:“可是自此一來,就壁壘分明瞭,不作順民,就作逆民,再也沒有義師這個名目了!”
芙蓉連忙道:“雲青,你怎麼會這樣想呢,難道你認為這些名存實亡的義師存在,會有多大好處嗎?”
杜雲青笑道:“沒有好處,而且只有害處,可是有這個虛幻的組織在,至少還有人知道此身何屬,如果連個虛影都沒有了,老百姓恐怕連個漢字作何解釋都會忘記了!”
芙蓉笑道:“雲青,果真能如此的話,倒是朝廷最大的夙願,而且也早就把金陵鐘山的明祖陵給夷平了,只是朝廷幾個皇帝也不敢存此奢望,不敢夷陵,而且還派軍駐守不準一般無知愚民前往侵犯,春秋二把,還派專員前往致祭,溢追孝陵,可見朝廷並沒有要大家忘本!”
杜雲青道:“那只是金陵一地而已,未必每個人都能到金陵,別的地方的人呢?”
芙蓉看着他道:“雲青!你是怎麼了,以前你的論調似乎不是如此的!”
杜雲青一震,他自己也覺得很奇怪,現在的民族意識似乎突然加強了,徐明是知道的,杜雲青自從經玄真子授以日月令旗後,自然而然地加重了他的責任感,所以言行之間,多少有了點變化,連忙代為掩飾道:“蓉姑娘,以前他跟你是朋友,跟我們也是朋友,可以説話行事無所顧忌,現在他跟你的關係深了一層,唯恐會引起我們的誤會,就必須謹慎一點了,其實這大可不必,我們對蓉姑娘的信任,並不少於對您杜爺的,這麼一來,反而生分了,杜爺,我知道你心藏日月,處處光明,大家相處以誠,萬不可為了怕我們誤會而故意矯情!”
他的話説得很技巧,不但替杜雲青作了最好的解釋,而且也點醒了社雲青。
杜雲青果然警覺一笑道:“徐兄的話固然不錯,可是這兒不僅是你我幾個人,知我者固會了解我的立場,但有些人是初會,我總希望能把話解釋得很清楚。”
徐明笑道:“這是多餘的,我華夏光明,源遠流長,誰也不會忘了自己的身份,如果是要靠着那些個義師的存在才能喚醒國魂,天下早就亡了,自古到今,中原不知被多少異族人主宰過,但是隻見胡俗漢化,未見胡風得易漢俗,這點信心我們是有的!”
芙蓉笑道:“徐大哥説的是,我本身雖是滿人,但是我學的是漢文,讀的是漢書,現在又嫁了個漢人丈夫,根本上已經是漢人了,一個好的東西,絕不會破壞的東西替代的,滿人雖有通古斯文字,卻萬難與漢文相比,所以朝廷人關以後,行文都改用漢文,開科取仕以經文八股為主,只有滿人學漢,未予漢人學滿的,現在朝廷規定滿人子弟人仕者,必習滿文,只是為保留一點先人遺澤,莫忘根本而已,朝廷尊奉的先聖大儒,沒有一個滿人,因此我剛才那番話,是替朝廷解一下崇漢之意,卻不是為朝廷作説客!”
陳四公公笑笑道:“蓉姑娘説得對,我們若是心存芥蒂,就不會來賣命了,但杜大俠做得也對,他是我們的主帥,立場必須超然,使每個人都心悦誠服,他提的那些問題他自己早明白,只是替那些不明白而不便提出來,再由蓉姑娘作個解釋而已!”
然後陳四公公又向甘風地與路民瞻道:“鳳他,老五,你們看盾杜大俠的行事,雖然他年紀輕,便穩健周到,是你們萬萬不及的,如果日月有他這樣一個人來領導的話,就不會一敗徐地了。”
徐明一聽這老頭子前面幾句話還可以,後面的兩句可就不上路了,連忙道:“老爺子,孫兒斗膽要駁您一句話,杜爺如果早生些年,趕上日月同盟那個時候,恐怕還更糟,不但賠上自己一條命,還會連累很多人。”
“這是怎麼説法呢?”
徐明笑了一笑道:“想想吧,日月同盟的組成大部份是前朝遺老舊臣,他們講究的是權勢,怎麼會服從一個江湖人的領導呢?首先窩裏就會反起來,此其一,再説當時血滴子大行其道,無孔不入,江湖大勢,整個在他們的操縱下,就因為日月同盟內部不穩,相互傾軋,不可能有多大的作為,才得以倖存而得其自敗,如果真有一個精武英明的領導者出現,誰都不會放過的。”
陳四公公道:“可是許多江湖義土都會起而擁護的。”
徐明笑笑道:“那又能如何呢?這股力量雖大,充其量也只是千兒八百人,就算個個都能以一當十,也不足以與數十萬鐵甲雄師相抗,日月同盟好在未成氣候,否則只有滅亡得更快一點,拔刀動劍,江湖人還行,行軍佈陣卻是另一套學問,真要幹起來,還是不夠瞧的,戰亂一起,血流千里,屍橫沃野,遭殃的還是無辜百姓!”
陳四公公低頭無語,徐明嘆道:“所以,咱們江湖人不是成事的材料,只有老老實實地在江湖上除暴安良,打抱不平盡到本份就夠了,非我所長,勉強為之,只有負已累人,徒然誤事!”
芙蓉反過來又踉徐明抬上槓了:“這倒不然,江湖人如果不足以成事,李自成、張獻忠又是怎麼起來的,前明朝廷不是沒有派過大軍征剿,結果卻反被他們吞掉了。”
徐明笑道:“那要將士用命才行呀,所謂大軍,只是臨時拉夫的夫子,未經訓練,就披掛上陣了,而真正受過訓練的兵士們,卻因為糧響不繼,紛紛逃亡,有的反而投效到流寇那邊去了,那還成嗎?李自成佔了北京,也沒能當上皇帝,吳三桂借了清兵,一下子就把他擊潰了。”
杜雲青覺得這個問題不必再談論下去,岔開話題道:“目前我們還是對付白蓮教是正經。”
徐明笑道:“等一下,我發覺趙大他們並沒騙過方子玉,咱們原先的計劃行不通了,所以才請你老爺子出頭,作個幌子讓方子玉逃了出去,讓他把人集中到松廬去,才好一網打盡,否則他們的人一散,流毒人開,不知道又要為害多少人!”
杜雲育道:“他會把人集中嗎?”
徐明道:“也許會,也許不會,現在咱們説他們是白蓮教,卻抓不到證據,四海班裏,只有北海班裏有易人為獸的行為,是個證據,可是今天北海班休息,班子不知道藏到那兒去了,放他出去讓白東嶽去抓他,等他通知北海班毀滅證據時,正好抓住他們。”
杜雲青道:“萬一他也想到了這一層呢?”
徐明笑道:“這當然也有可能,方子玉既是總護法,可見他並不簡單,不過不要緊,咱們手裏還有個謝北城呢,他是北海班的敵主,總會知道他的班子藏在那裏的,再説抓住他的班子還不夠,一定要抓住花面狼,這個傢伙是白蓮教中施變獸術的元兇,抓住了他,取得他的口供才行!”
丁大元這時才出來説話了:“徐爺,花面狼胡奎在我們的監視下進了松廬就沒有出來過,假如他是唯一的人證,他們恐怕會殺了他滅口!”
徐明道:“有這個可能,可是松廬在不知事機已泄的情況下,不會對他下手的,剛才趙大跟方子玉、謝北城在那邊小屋裏談話,我就在夾壁裏聽着的,胡奎在白蓮教裏的身份不低,是韋雙旬老模的得意弟子之一,連方子玉都對他相當不滿,就是動不了他!”
“那徐爺就不該放方子玉離開,他如果得了機會,回去第一件事就是除掉胡奎。”
“他如果回得去,當然會這麼做的,可是方子玉並沒有往松廬去,他一直向城裏去了!”
“徐爺怎麼知道?”
“我當然有把握控制住方子玉的行動才會放他走的,松廬四周都有了人,我已經通知了,只要方子玉接近松廬五十丈內,就先把他攔下!”
“徐爺,您安排的人有把握嗎?方子玉的武功不弱!”
“沒問題,那是玄真觀的人手負責的,全是一等一的高手,松廬現在只有人能往外去,卻連一隻蒼蠅都飛不進去,所以外面的消息絕對進不去!”
連芙蓉都忍不住發出欽佩之色道:“徐大哥,你倒是很像你們一位老祖宗!”
徐明笑道:“不錯!唐朝的開國元勳徐茂公,大唐的牛鼻子軍師,春曉陰陽,其無遺策!”
芙蓉道:“不,像明初的開國元勳徐達大元帥,運籌帷幄,精通文韜,看你的行事,確有大將之風!”
徐明一笑道:“他要是真的聰明,也不會在功臣樓被朱洪武漢計掉了,亂世出英雄,千萬別保雄主,而要保明主,李世明一代天驕,他陷得住這些人,所以才能與部屬共富貴,徐達公在被封由山王的時候,就應該懂得急流湧退,韓信如果不封王還不會死,朱洪武跟劉邦是一個材料,絕對容不下別人稱王的!”
丁大元笑道:“徐爺別説笑話了,方子玉雖然沒有回去,但是他有別的方法可以把消息傳回去!”
徐明道:“我知道,人是回不去了,他也知道我們這麼多人聚集在此要對付他們,所以很聰明,出了門就不往松廬去,但他又在什麼法子把消息傳回去呢?”
丁大元道:“防得了地面,防不了空中。”
徐明點點頭道:“不錯!好在我的哥兒們都是在京城混混的,時下的玩意兒卻很齊全,目前的公子王孫都喜歡養幾頭鷹,架出來獵獵兔子,我的小弟兄們沒那麼大手面,玩鷹兒玩不起,只好養鷂子玩玩兒!”
芙蓉旬名其妙地道:“徐兄,你在説些什麼?”
徐明笑道:“我在説我的防守情形,豬鷹能活捉兔子,爪裂野鹿,那是用來打獵的,咱們養不起,可是我那些小弟兄們養的鷂子個兒雖然小,在天空中抓鴿子卻靈得很,松廬周圍有三四十頭因子在等着,只要有一頭鴿子飛向這個方向,我有把握撲它下來,因此我想方子玉是絕對無法把消息傳出的!”
丁大元一抱拳道:“徐爺高明,在下別雖有鐵捕之稱,可是跟您一比,簡直不可以道里計!”
徐明笑道:“所以我只能幹強盜,逛了你們做公的,大盜於捕塊,犯江湖之大忌,一切竅門兒都熟了,綠林道上的朋友還有温的麼?捕快當強盜,江湖不禁,大盜幹捕快就撈過界了!”
丁大元只有苦笑,甘風他一瞪眼道:“徐明!大家在談正經事,你盡嚕嗦那些廢話幹嗎?”
徐明伸伸舌頭笑道:“師父!弟子是在等消息,怕大家悶得難受,所以才説説笑話。”
“等消息!等什麼消息?”
“等白東嶽的消息,方子玉進了城,責任就交給他了,等他把白蓮教城裏的教徒行蹤都控制好了,我們才可以掃蕩松廬,這次可不能有半點疏漏”
才説到這兒,忽然有一個漢子進來,向徐明耳代説了幾句,徐明一怔道:“是真的?”
那漢子道:“是的!人已出城了,正往這邊來!”
徐道:“蓉姑娘,恐怕只有勞動你的大駕了,方子玉進了禮親王府,然後禮親王坐了車子向西門外而來,前後呼擁着十幾位護衞戈什哈,別人無法攔他,連邊老大都沒轍兒了,我們都不敢造反!”
芙蓉一皺眉道:“方子玉會在車上嗎?”
徐明道:“這可很難説,車子是從王府內宅拉出來的,誰也不敢去檢查一下!”
芙蓉想想道:“好!小青,小云跟我來,恐怕要你一起去,七叔那我可以攔着,別的入我可能照不過來,你儘管放手砍好了!”
杜雲青一怔道:“怎麼要我動手呢?”
芙蓉道:“為了對付白龍道人,我為你在聖上面前請了一道密旨,因為白龍身懷先帝聖祖所賜欠券丹書,可免十死,聖上密旨特許你的寒月劍可以殺任何入!”
杜雲青道:“你怎麼給我弄上這玩意兒!”
“這是我爹為你力請來的,他説為示昭信,必須要給你這保證,你才好放手辦事,圍為玉龍寺的人,多少都不是官銜,殺了他們,如果沒有相當保證,恐怕你會有所顧忌!”
徐明道:“杜爺,蓉姑娘這麼做是對的,否則大家雖然跟着你幹了,心裏總不踏實,為民除害,最後還落個造反劫殺朝廷命官,大家雖然不在乎,也豁出去認了,但是心裏總不免窩囊,往後列杜爺您多少有個抱怨,這麼一來,大家就可以敞開手,名正言順地幹了!”
杜雲青沉思片刻後才道:“好吧,徐兄,那就請你陪同幾位老爺子在此他稍候,我先出去看看!”
白紉珠與紀小如是無所謂的,她們反正跟定了杜雲青,但甘鳳池與路民瞻等人,究竟有所不便,但是社支青想想又叫丁大元與雷剛也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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