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中、雲夢和姚淇清三個人都沉默着不願開口説話,只把眼睛眺望着湖面的燈火。
舟子是往老子山蔣興的住處行駛着。
蔣壩距老子山並不很遠,是以不到一個時辰,他那海濱的住處,已然懵懵幢幢隱現在附近的漁火裏,這時三人的心情也跟隨着有些不自主的緊張起來。
他們心情所以緊張,並非是畏懼“海天白鯨”的赫赫武功,而是像一個人在深山古洞裏,發現了無價寶藏的那種緊張——興奮得緊張。
舟兒在黑暗中行駛,視界不能廣闊,不知什麼時候,點點星星,一些大船小船的影子,忽然從四面八方慢慢向雲中這條船圍攏過來。
雲中、雲夢二人發現這一情況時,不覺在黑暗中齊齊相互的拍子拍對方的肩頭,雲夢和尚悄聲説道:“敢情是人家有了準備?”
雲中道人雖有同感,此時卻不願作聲,他深深知道自己和大徒弟姚淇清的水中功夫不行,今日其所以乘夜暗探老子山,用意也是在乘其不備,避免在湖上相遇。
如今被人發覺,一旦交起手來,蔣興那邊人多勢眾,多是水中能手,這邊卻只有雲夢和尚一個人可在水中應付,如此説來,豈非先未交戰,勝負之局,已定了嗎?
雲夢和尚見這位道人弟弟,只點了點頭,不願言語,他的意思也就猜到了七八分。
蔣興果真知道雲中三人恰於此時來到洪澤湖上門找樑子嗎?
有一個道理,我們應該明白,那就是洪澤湖與高郵湖兩湖,一河相通,近不過半日水程,蔣興與“水底青蛟”聶廷虎在蘇皖邊界,勢屬兩強,如果他們不互相容忍,互有勾結,豈不早動了干戈?
況而聶廷虎為海南幫的外圍,還曾與該幫在“洞庭鯤”邵傅身上做過一項買賣,不過他們雖然彼此相互利用,只是海南幫在窺視中原,擴強霸業這一原則上,早欲剪之而後快,是以高郵湖碧湖莊中,早已混跡了洪澤湖蔣興的心腹。
雲夢和尚一行人破解了高郵湖的惡勢力,斬殺了“水底青蛟”聶廷虎之後,蔣興的心腹早已星夜趕間洪澤湖,報與他得知了!
蔣興雖然對雲夢這一行怪客的行蹤,無法瞭如指掌,不過在對付外力上,洪澤與高郵正是唇亡齒寒,他哪兒還敢高枕無憂,不在湖面上放些水哨,以作耳目呢?
想不到蔣興這種守株待兔式的辦法,果真等來了“獵物”。
且説,那些水面上的大船小舟,悄悄自四面八方向雲中三人圍攏而來,將戰未戰之際,
誰也不曉得對方是些什麼人物,彼此都不願先出手,心情最為緊張,這是幾經戰鬥的人都可以體會得到的一種心理。
那些船大約有四五十隻,遠遠近近,密密麻麻,有如過江之鯽。
而在這麼多的船上,不僅沒有一星光亮,而且竟是鴉雀無聲,由此可以想見蔣興的這隊水師,訓練之嚴格。
忽聽正前為首的一隻船上發出一聲暴喝,跟着四面八方燈火齊舉,倏忽之間,一片黑暗如漆的湖面上,燈球火把,照得電光水影,方圓半里之內,明如白晝。
蔣興這種把戲在一個平常的江湖人物看來,怕不是早已驚得失掉了三魂六魄,混身發抖,哪兒還談得上戰陣呢?這就是一般所説的“下馬威”。
那人喝道:“你們是哪個道上的,竟然有眼無珠,向蔣大爺這兒闖呀!”
傲慢囂張,令人聽來,不覺火冒三丈。
“忽颼!”一股勁風,勢若驚雷,猛似怒潮,在湖面上捲起,幾十條船上的水賊,尚未弄清是怎麼同事,已見那發話的漢子,忽然被那勁風,像一片敗葉枯枝般吹起兩丈多高。
羣賊一陣驚愕,齊向中心來船看去。
只見一箇中年青衫道人,一隻單掌只輕輕地向面前推了一推,卻竟然發出如此大的威力!
另外一條船上的水賊,吶喊一聲:“放箭哪!”
只見密如蝗蟲似的羽箭:“嗖!嗖!嗖!”向雲中三人疾射而來,三人和那船伕均籠罩在箭雨之中。
雲中道人等三人視若無睹,如玉樹臨風一般,泰然自若的站立於船頭之上。
那船伕此刻可就嚇得屁滾尿流了,他驚惶失措,抱頭向艙內鼠竄而去,及至進艙,回頭一望,又不覺失口叫了一聲:“啊!”
那些羽箭不僅沒有傷得三人毫髮,而且俱在船外丈餘之處紛紛落入水內,像是有一道無形牆似的,他驚愕得簡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聽“哈!哈!”一聲直衝雲霄的朗笑,這一笑直把周圍的大船小舟,震得連連搖擺,跟着聽見那和尚説道:
“哼!你們才真是有眼無珠呢!你們也不睜開眼瞧瞧你家佛爺道爺是什麼人物,竟然大言不慚,來和我們作對?還不快把你們的蔣興綁上來,讓老佛爺渡化渡化!”
話未落地,猛見老子山一船如飛而來,眾船紛紛匆忙躲讓。
那船差不多還有十來丈遠,便聽到一個類似女腔的聲音發話説道:“雜毛子老道不得逞強,飛魚蔣興來也!”
原來這洪澤大寇的江湖綽號叫“飛魚”。
十餘丈外發話,清晰可聞,證諸此人功力亦不弱也。
雲夢和尚也不甘示弱的把聲音貫足內力説道:“孫兒子快來吧!閻王爺那裏正還缺少一個跟班的!”
飛魚蔣興一聽,知道來人也是高手,囂張之氣也不覺無形中低壓了下來。
這時他的快船已然來得切近,他有些驚訝的暗忖道:“果然不是破高郵湖的那個扎手貨。”
他又向三人説道:“在道言道,江湖相遇,三位請自報上萬兒,蔣興這兒也好請教!”
雲夢和尚説道:“窮和尚我乃是雲夢,江湖朋友戲稱‘笑面彌勒’,這位道長法號雲中,十年來鮮問世事,那位是姚淇清。”
他又略停説道:“你身後那一個是誰,怎麼躲躲藏藏,像見不得天日似的!”
飛魚蔣興身後那人恢然站了出來,聲似悶雷説道:“我乃海南‘震海魔-’陰光度是也!”
燈球火把之下,只見他一副死板板地馬臉,上嘴唇長得幾乎蓋住了寬嘴巴,一雙黃眼珠子,像是不會轉動的樣子。
飛魚蔣興又説道:“我與三位平時無怨,近日無仇,何故來到洪澤大湖,出手傷人,要請説個明白,否則你們的腦袋!哼!要留這兒餵魚。”
雲中道人肅然發話説道:“你等在這廣澤大川,錦繡湖山之地,為非作歹,殺人越貨,明搶豪掠,世人恨之入骨,我等志在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是以眾人之仇,即我等之仇,眾人之恨,即我等之恨,我等以剪除異賊為己任,豈有無怨無仇之理!”
他義正辭嚴,一番話説得蔣興勃然而怒。
一張細長臉上,充滿血脈,青筋隱現,只是他那聲音還離不了一付女人味道,尖細細地怒形於色説道:
“這是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公理正義俱屬虛妄,你們若是存心來找茬兒,我飛魚蔣興自也不敢示弱,兵刃內力之上,洪澤冷水之中,見個高下!”
雲中又發話道:“拋開公仇不説,以私恨而論,二十五年前,我與你們的祖師爺苗光宗,還有一段未曾了結的過節,你等是他的狗毛狗腿子,我向你們索命抵抗,也是極為當然之理!”
飛魚蔣興和“震海魔-”陰光度二人,一聽這青衫道士説與他們的總舵主“海天白鯨”有未了過節,齊自一驚,不覺把目光集中在他身上。
只見那青衫道士,丰神俊逸,斑花雙鬢,長鬚飄飄,眼內充溢着稀有的嚴正光采,知道此人為武林內不可輕視的高手。
飛魚蔣興説道:“多言無益,你存我亡,生死搏鬥,我們這兒就開始吧!”
説罷右手一揮,眾船紛紛退出十丈開外,卻圍攏來了九隻蚱蜢舟,每隻舟兒上站着一個彪形大漢,清一色的水衣水褲,每人手內俱當胸抱着一隻高腳金鼎,目視雲中三人,威風凜凜。
此乃是飛魚蔣興在洪澤湖上,特別加以訓練的“飛魚九鼎陣”。
九人、九鼎、九舟,分佈前後左右,團團圍住敵人,九人一齊動作,牽一髮而動全身,端的不好招架,尤其是遇上了單身的對手,十之八九,難破此陣。
雲中三人見已列開陣勢也背向背,面向各方敵人,站成倚角之勢,分別掣出兵刃。
雙方摒息待敵,幾十條船上的水賊更是不敢作聲,俯瞰下去,但見一片燈球火海,黑鴉舟兒,一片人影,卻不見一個有任何動作,不明究裏的人,還以為是在耍什麼把戲。
萬般靜默,水波可聞之中,忽然聽到“噓!”的一聲胡哨。
九人暴喝一聲,齊齊騰身向雲中小舟飛來,九隻金鼎,銀光恢現,一陣金鐵交鳴,已然各自對面交換了方位,又成虎視眈眈之狀。
暴喝再起,九人九鼎,分自四面八方齊齊飛來,九鼎齊出,向三人如雨罩下,動作迅捷,力猛招沉,九隻金鼎所湧來的一片金輝,如風過境,不容對方稍有疏漏。
九個人影在周圍火把照耀之下,直似點水蜻蜒,動作輕靈,身法美妙,金鼎兒貫足勁道,漫天光雨,一掃而過。
如果對方在這金風橫掃之際,稍一遲慢,非傷即亡,不堪設想。
二合之後,雲中、雲夢和姚淇清三人俱已窺得應付這“飛魚九鼎陣”的要訣,三人以靜待動,只要看見對方腳尖一點,即刻將手中兵刃,舞起一團光影,抵住那齊齊攻來的九鼎。
又是一聲暴喝,劃破摒息無聲的湖面,雲中等急待舞劍,卻見九人並未圍來。
跟着又見九人張牙舞鼎,怒目相向,暴喝之聲,水波光影為之震動。
似動還靜,若實猶虛,令人不可捉摸,九人目光如炬,逼視對方,拔箭張弓,勢若驚龍。
雲中三人雖説武藝高強,胸中有定,也難免為這種態勢,心存餘悸,不得不全神一致,貫注在九人高深莫測的動靜上。
這種虛虛的陣勢,確似“飛魚九鼎”陣法中頗為厲害的招式。
這陣法,系經過飛魚蔣興督練經年,九人不僅身法靈巧,耳目卻又特別機警。
所以練到了九人如一人,九鼎如一鼎的地步,不管虛虛實實,實實虛虛,收發自如,得心應手,不虞有失。
其虛實之運用,並無一定規則,端視敵人的注意力而定,倘若敵人全神一致,則以實為虛,欲發急收,倘若敵人稍一分神,則以虛為實,伺機發招。
“飛魚九鼎陣”兩次發出暴喝,招式似發還收,雙方十二人俱各躍躍欲試,捉摸一線戰機,摒息對敵,空氣似乎都被凍結了。
幾十條大船小船上水賊的目光,瞧定着這場血戰,不發言語。
雲中的目光一閃,稍一分神,九隻金鼎便似飛魚一般,疾躍而來,金光起處,一陣金鐵交鳴。
飛魚九鼎見連攻三個回合無效,陣勢霍然一變,九人九鼎,藉着那九隻蚱蜢浮舟,人人似那點水蜻蜒,環縱繞跳。
九隻金鼎在飛快的環繞縱躍之中,頓時形成一個金色的光圈,而云中道人、雲夢和尚和姚淇清三人卻被圍困在這核心之內。
九條人影,個個飛鴻,在飛快的環繞之時,霍然一聲胡哨,陣法又是一變,每一個至姚淇清的面前,皆是在繞圈之中賣個巧徑,順手一鼎往他上中下打去。
因為在以上三合裏,敵人早已判定三人功力,只有這青年後生較差,為一可攻可取之弱點。
九人環繞,輪翻攻擊,金鼎紛紛往姚淇清擊下。
只見他賣開全付精神,將手內一柄短劍,擋、架、挑、撥、壓、索,招招不肯讓人,九人不覺暗暗為他喝采。
雲中道人見對方九人,目標集中在徒弟身上,顧慮久戰有失,兼之在這湖面上,必須有勝無敗,否則一旦被人推落水中,二人俱不識水性,必然要吃大虧。
他想到這裏,霍然雙掌貫勁,朝自己當面敵人攻出,掌心帶風,聲似松濤。
雲中道人本身功力,在武林之中數一數二,自然掌風所到之處應該金石為碎,鋼鐵為裂,可是今天奇怪得很,那掌風逼至敵人時,那人只將金鼎輕輕一幌,萬鈞力量竟然被化解於無形。
雲中道人見狀,不覺大奇,簡直對自己這種百發百中的內力掌風,不敢相信,只被那金鼎一幌,化於無形,驚愕之後,又憤然劈出一掌。
金光再幌,勁風即刻不知去向,像是被那金鼎吸住了!
要知道這九隻金鼎乃是大有來頭之物。
話説在上古殷商時代,中原大地,接連幾年,風雨失順,五穀乾旱,庶民怨苦,朝內天子及大臣均憂於形色,鎮日禱告上蒼,普降甘霖。
一日,上蒼似乎深受感動,風吹草動,行雲欲雨,可是那顯然已經來到的風雨,卻慢慢被勁風吹往西南方向,落向川滇境界去了。
天子鎮日發愁,不知如何做之時,忽然來了一個異人,聲稱業已證明風雨失調之理,自然天子即刻召見。
那異人道出了風雨失調的原因,據他説:
“中原八方風雨,盡向西南方向吹去,落於川滇之境,以致該地草木向榮,富甲中原,遂不惜跋涉千里,翻遍川滇山巒高峯,經時年餘,方乃發現川境巴顏克拉山巔生有一種閃光金石,被雨水衝開,暴露在外,那金石具有奇異吸收風雨能力,並經試驗,屢驗不爽。
天子隨即派了五百兵丁,開山鑿石,並在那石中鑄煉了九隻金鼎,奉祖於廟堂之地,中原便即風調雨順,是以商朝興盛了許多朝代。
巴顏克拉山的風雨岩石,經五百兵力擊去後,那空洞之內,便冒了巨大的山泉,蜿蜒下流,東行入海,是為揚子江,亦稱長江,這條大江,流向所指,使漢中成為天府之國,大江兩岸盡乃魚米之鄉,為百姓造福不淺。
九隻金鼎在中國數千年曆史裏,確於無形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而一般人則鮮有知其詳者。”
此是題外的話,此處交待,不再贅述。
回頭再説雲中道人,見自己的掌力竟被九隻金鼎輕輕化解於無形,詫異之餘,不覺有些微愠怒,遂趁九人繞舟縱躍之際,自腰間拿出了一隻雪白雲拂,燈球火把照耀處但見一縷電也似的光亮,展布於夜空之下。
十指輕彈,口角微掀,內力暗用,張口哈出一團金氣,停在半空裏溜溜轉動。
又見他把白拂往空中一拋,那團金氣便霍而一變,形成一個金圈,跟着光芒閃爍,端的美麗,此乃雲中力敵萬鈞之“金光白拂”功也。
飛魚蔣興一旁觀戰,猛見雲中道人使運出此等功夫,雖不知其威力如何,緣於莫明其妙,內心一檁,手掌一揮,跟着喊了一聲暗語。
金光白拂,正在空間轉動之時,驀然一羣箭雨,疾然向它圍射而來。
飛魚蔣興坐井觀天,企圖以水賊們那一片箭雨,把“金光白拂”射故,豈不是以卵擊石,哪能會有半點功效。
只見那密如蝗蟲的箭頭,距“金光白拂”尚有數丈遠近,便紛紛下落於湖水之中。
“金光白拂”系以“深功罡氣”為基礎,功力深厚廣大,水賊羽箭豈能陽之絲毫!
飛魚蔣興見羽箭在那金光白拂數丈遠近時即下墜入水,不覺大為驚歎。
猜知那上面定然驟集了稀世功力,稍一思慮,全軍盡沒之局,瞬息之間,即可發生,又是一招手,打了一個暗語,本身也忙運真氣,匯聚內力,藉以搶救傾亡。
暗語剛一打出,只見十幾條蚱蜢舟上的水賊,嘴銜尖刀悄然入水,向雲中小船游去。
雲中見“金光白拂”功夫業已進行完備,右掌一揮,那美麗金圈和託着的一支雪白雲拂,便即刻忽忽風響,燈球火把的光焰,連閃數閃,幾至熄滅。
跟着兑那雲拂如怒海狂潮,排開大氣,向九人九鼎,一個個分別蓋下。
“飛魚九鼎”陣內的一人,見金光白拂欺得切近,忙將手中金鼎,運足勁道,硬生生迎接了上去。
這人只知自己手內的金鼎,可以化解別人功力,哪曉得“金光白拂”的厲害。
只聽“崩喳喳!”一聲悶響,滿湖發出一片錯愕之聲,已見那金鼎抵禦不住金光白拂的功力,早已被擊得瓦礫一般破碎。
持鼎那人一聲慘號,他的一隻右臂,自脅腋處,硬生生被切斷,飛得不見了影兒,肩頭鮮血激湧,頭昏眼花,便已跌入水中。
“飛魚九鼎陣”重傷一員,陣角未見動亂,不過即刻改變戰法,相互交插,滿船盡是穿梭人影、鼎影,紛紛向雲中猛攻。
雲中被八人纏繞,接鼎發招,忙於迴護,無暇運用“金光白拂”一恁它在空中轉來轉去。
“飛魚九鼎陣”剩下的八人,見急攻生效,越發奮起精神,不讓雲中三人有半點閒空。
雙方正在酣戰,雲中三人全神對敵之時,猛覺立足之處一陣激盪,雲中、雲夢大驚失色,喝一聲:“走!”
二人早已在話未落地之時,飛身各自搶了一隻蚱蜢舟,間首看時,所貸小船早已傾覆湖內。
一面急戰,一面四顧,早已不見了姚淇清的蹤影,那覆舟四圍露出了十幾顆頭顱,嘴上各銜明亮尖刀。
飛魚蔣興一聲縱笑,笑未落地已見兩條人影,欺近雲夢、雲中二人身前,口內悶聲説道:“‘震海魔-’陰光度來也!”
雲夢見是那張馬臉,不由分説,手內雲拂一幌,早已化作千條鋼索,貫足內力,向之掃去。
“震海魔-”陰光度饒是厲害,足尖只藉着那波尖一絲激盪推湧之力,輕輕一沾,身形又平白升起二丈多高,躲過雲拂猛招,疾然下墜,手內爛銀棍如飛向雲夢蓋下。
此時,“飛魚九鼎陣”一因傷亡人員,一因蚱蜢舟被雲中、雲夢二人各自佔了一隻,早已收了陣角,只是那十幾個口銜明幌幌尖刀的人,卻不肯放過雲中二人小舟,迅捷向它游去。
雲中道人聽得蔣興笑聲,順眼一顧,人影飛來,一條飛掠的黑影,也已挾以風響,凌厲欺至。
雲中輕嘯一聲,雙掌平推,發出七成真力,湧出一片比鋼鐵猶為堅軔的真氣,向蔣興迎去。
蔣興也是不得了的人物,一見道人雙掌推出,知道人家發出真力,霍然肩頭一沉,身軀靈巧之極的,像一頭魚鷹樣鑽入水內。
雲中見有空隙可乘,又一揮掌,向那在半空中轉的“金光白拂”一招。
一聲雷響,“金光白拂”向四周大小船上的水賊橫掃而去。
只聽一片慘號,首當其衝者,早已血肉橫飛,大小船隻盡成粉屑,湖面立刻變成一片血光。
那稍微在後面一些的水賊見狀,噗噗通通,一陣水花濺飛,早已潛入水底。
雲中正待反掌下壓,企圖把“金光白拂”向水中打下時,又覺立足小舟一陣猛蕩,急忙撤回功力,運行雙足,舟兒向下沉了沉,方自穩定。
卻不料五六個明亮尖刀,向他腳膝之處砸下,跟着,幾乎是同時,飛魚蔣興卻如龍出東海,混身淌着串串的水珠,躍出水面向雲中撲殺而來。
他那支胡節,沉腕猛抖,立刻幻作五六個黑影,分不清哪是幻光,哪是節影。
雲中見飛魚蔣興出招奇絕,手內“莫邪”長劍早已盈盈在握。
你想雲中道人是何等人物,任你蔣興的招術再是奇絕,他也不放在心上,長劍一掄,分花拂柳,風飄萬點,早已化作一片光雨。
“嗆啷!”一聲,金鐵交鳴,兩支兵刃,各自震開數丈之遙。
奇蹟再起,又是幾聲驚呼,自雲中道人腳盤周圍發出,低頭一看,乃是五六個水賊的手腕被震得痛叫。
原來雲中使運“金光白拂”之時,早已運足“深功罡氣”功夫,後見水賊前來傾舟,功氣下沉,貫於膝腳。
這“罡氣”乃是道家獨門功夫,反彈反震之力,盡人皆知,大得驚人。
況且雲中道人潛修苦練數十寒暑,功力較一般人練得更是具有深度火候,是以作者稱它為“深功罡氣”。
五六個水賊有眼無珠,不明究裏,一出手硬砸,早已震得手腕痠麻,痛澈心腑,是以他們齊自驚呼了起來。
飛魚蔣興在半空裏的胡節被雲中“莫邪”寶劍震開,身形一轉,腳尖往那湧起浪尖上一點,又飛轉過來,胡節再出,風雷大作。
雲中道人既見水賊退走,“深功罡氣”再向上提,貫於右臂劍尖,霍然發出。
饒你飛魚蔣興再是厲害,也難抵擋這一沉招。
誰曉得飛魚蔣興的一條胡節竟然貫充了真力,猛聽燈球火把之下的滿湖紅光裏,平白一聲春雷,兩股真力相觸,蔣興竟像一個飛魚樣墜入水底。
雲中道人腳下一條蚱蜢小舟,卻被這聲春雷震盪得上下連連幾個起落,舟兒顛搖之際,把他震得飛起丈來高,幸虧他的輕功了得,否則怕不早已成了落湯雞了!
要知道飛魚蔣興乃海南幫洪澤分舵一舵之主,“海天白鯨”苗光宗那老魔頭如果對他的武功沒有幾分把握,能僅憑“地和人和”四個字派他到洪澤來嗎?
所以他的外門硬功還有上幾分火候,否則他早已成了雲中的劍下之鬼。
雲中道人見他飛身下水,良久未出,正自懷疑他是否已傷在自己劍下,霍然背後,一股冷風,寒似冰雪一般欺至,暗叫一聲:“不好!”
未及後顧,身形上縱,丈來高下,猛一回頭,見飛魚蔣興已然躍上小舟,手內胡節,迎擊作勢,阻住雲中的落處。
雲中道人放眼四顧,十丈之內業無半片槳聲船影,可容駐足,內心一急,心想:自己完全是一個旱鴨子,一旦落入水裏,即使不受攻擊,讓自己隨波逐流,也難免滅頂之禍。
原先立足小舟,已被蔣興霸佔,如果和他硬拚,搶奪過來,豈非你死我活,就在眼前。
蔣興何以忽然在雲中道人發招,而他竟然出水遲遲呢?
原來蔣興被雲中震落水後,由於功力較他為弱,所以墜水甚深,待水內浮力阻住他下沉之勢時,忽然身生一計,隨即迅捷斜刺浮上,恰恰浮在雲中小舟的背後,他丹氣一提,賣開絕頂水裏能耐,霍然躍出水面,竟無一絲水花濺響。
那條胡節乃西漢出使匈奴蘇武的故物。
蘇武在漠北塞外,丁年奉使,皓首而歸,前後凡十數萬之久,冰天雪地,手持比節,身懷故國,加以飢噬毛氈,渴吞冰雪,造就了這胡節冰雪似的酷寒本性。
是以飛魚蔣興在背後出招,寒氣欺至。
雲中道人躍在半空,權衡利弊,電光火石,劃過腦際,身形已然飄飄下墜,急出手內長劍,貫足十成真力,準備以自己技高一着的真力,壓倒蔣興。
有道是“困獸猶鬥”,困獸之鬥,自然是拚命之鬥,飛魚蔣興深知道人這一劍,雖然是凌空發招,卻是居高臨下,定然非同凡響。
只見雲中道人手內“莫邪”長劍,龍紋光燦,星花閃爍,逼人雙目,劍風颼颶,如山嶽蓋頂一般向飛魚蔣興疾然劈下,像是勝負存亡,俱在此一劍之上。
娘娘腔的飛魚蔣興見光聞聲,霎時“花容”失色,看看長劍已然近身,“魚鷹獵物”,賣弄開他“飛魚”的看家本領,一個翻身,平撲近丈,隱入水內。
“莫邪”長劍劍附十足真力,並以此招,雲中志在必勝,毫無半點虛幌,是以劍勢有去無回,及至發覺蔣興飛身入水,已然無法抽回。
只聽“卡察!”一聲巨響,蚱蜢小舟被劈得七零八落,四散飛揚。
雲中叫一聲:“不好!”身軀已然墜入水中。
蔣興見狀,喜上心來,身形像條飛魚樣,斜躍而來,掄開手內胡節,如流星殞石一般,向雲中道人蓋下,雲中墜入水內,兼而胡節壓下,危險當頭,千鈞一髮。
再説笑面彌勒雲夢和尚及震海魔-陰光度二人,一支雲拂,一柄爛銀棍,交叉飛舞,幻成一片雲影天光,戰鬥已然三十來合,尚未分得出勝負。
“震海魔-”陰光度見對方功力了得,暗忖在兵雙上難以取勝,擺開手內爛銀棍向和尚足下一掃,雲夢不知是計,騰身上躍,陰光度卻如泥鰍一般,滴溜入水。
雲夢身形剛剛落上蚱蜢舟,忽見湖水,翻風作浪,舟身顛搖,但卻未曾放在心上,暗道:“別在我丹陽湖出家的佛爺面前,賣弄你這水裏功夫!”
以是雙眼含威,緊緊瞧定落入水內的“震海魔-”,見他在水內翻騰吐吶,煞有介事,不覺“哈!哈!哈!”一聲長笑。
抽暇一頭,見雲中道人與“飛魚”蔣興正戰得驚險迭出,滿湖舟船上的水賊,在燈球火把之下,摒息靜觀,不敢作聲。
“噗噗!嘟嘟!”霍然一聲水響,雲夢聞聲,回首下視,不料一股粗大水柱,雷霆萬鈞,疾然向自己頭臉噴來,暗叫一聲:“不好!”忙將胸內僅有真氣,盡情向那水柱吐出!
水柱受真氣阻擋,霍然一分,直似鉗形的兩隻大鰵,向雲夢環繞而去。
“震海魔-”陰光度一張馬臉已然露出水面,大頭連搖,巨口緊哈,幻出一縷黑色大氣,吹向水柱。
奇怪得很,那水柱像是懂得他的意思,也跟着他那吐出的大氣,疾然突變,立刻化作一道水牆,密不透氣罩住雲夢和尚,像是倒置着的一隻玻璃瓶。
“震海魔-”陰光度這倒置玻璃瓶,名喚“金鐘魔罩”,這罩下的水牆,不要看它是一道液體之物,實在經他貫注真氣,運功吐納之後,卻堅如鐵壁,軔似革牆,任你寶刀寶劍,也無法傷它分毫。
兼之,這“金鐘魔罩”罩下,氣流不通,立與外界隔絕,人在其內,難逃盞茶功夫,便將窒息而死,端的是海南幫一種奇絕的外門功夫。
“震海魔-”陰光度大半隻身子露在水面,一張馬臉沒有絲毫表情,眼珠暴出,血絲滿布,兇惡之極,口內真氣不住傾吐。
雲夢和尚被“震海魔-”陰光度的“金鐘魔罩”罩住,大驚失色,睜眼察看,外界燈球火把的光亮及懵懵幢幢的舟影船影,隱約可辨。
驚奇之餘,提足丹氣,騰身上躍,卻不料水牆那般堅韌,總是突不出去,暗知中了陰賊的道兒。
“笑面彌勒”雲夢和尚英雄一世,雲遊四海,竟被困在玻璃瓶兒似的水牆裏,出不得去,哪肯甘心。
再運真氣,力貫雲拂,實實發招,向那水牆擊去!
卻不料“噗嗤!”一聲,貫有萬鈞之力的一支雲拂,竟然被那水牆碰了回來!
雲夢和尚這一驚,非同小可,知道沒有奇蹟,是難以出得去這水牆的籠罩了。
又一遲疑,漸覺空氣閉塞,胸腹氣悶,受到巨壓。
要曉得,空氣乃人類不可一刻離開之物,任你內外功夫,叱吒風雲,也抵不住空氣給你肺臟的壓力,如果你逃不出這壓力,自然不堪設想。
雲夢和尚又是一驚,暗道:“如果突破不出這玻璃牆,看樣子,我雲夢便要葬身於洪澤湖裏了!”
心裏一頹,立覺空氣壓力緊緊逼來,一聲咳嗽,胃腸裏酒肉都吐了出來。
這時,忽聽一片震天吶喊,洪澤湖上數百水賊,羣情大亂,沒頭沒命,噗噗通通!盡向水底鑽下。
一片巨大的黑影,像天邊一片墨雲,幾乎佔了半個湖面,飛掠而下。
巨影一縮,俯衝而下如電光火石一般欺至,風掃落葉,萬鈞雷霆,湖水激起丈來高水柱,歷久不衰。
黑影所及之處,廣及數丈,像是一面大扇子,逼得許多水賊慘號未了,早已粉身碎骨,被掀起滿天腥風血雨,即連那船艙的竹蓆木板,亦在半空之中翩翩飛舞。
黑影打了一個迴旋,再次下落,又是一聲慘呼,震天而起,勁風所及,血肉模糊,漫天飛濺,饒你膽大如天,目睹此狀,也難免心股為傈,膽腋生寒。
如此,黑影一掠再掠,幾十條船上的水賊早已被打得死去了大半,只有少數機警靈活者,在黑影所發勁風未及之時,躍身入湖,躲入水底。
此時恰是雲中道人半空發劍,劈破蚱蜢舟,叫聲:“不好!”落入水裏之時,只因作者一枝筆,同時難以敍説幾件事,所以特地向你説個明白。
雲中道人長年修練於西天目山,不識水性,一旦落湖,豈非要被水溺死。
再説飛魚蔣興見他落水,喜上心頭,掄開手內胡節,貫足功力,又向他蓋頂罩下,千鈞一髮。
忽見那黑影兒飛閃而至,勁風下掃,蔣興尚未及喊娘,頭腦一昏便被打翻,飄落湖底,送魚兒佐餐去了,這也是為非作惡的報應。
在黑影下降打死飛魚蔣興的同時,猛見一隻大掌自空伸下,他伸手一提,落在水內的雲中道人便已不知去向。
黑影再旋,指向被“震海魔-”陰光度用邪門外功“金鐘魔罩”困住的雲夢和尚。
陰光度起先尚不敢相信這黑影的威力,可以敵過練有功力的會家,及至發現自己整日嫉妒,貌合神離的飛魚蔣興也被打死,早已滿懷驚恐,心膽俱裂,及見黑影掠來,頭一縮,鑽入水底,竟然被他早見機先,藉着空兒逃跑了。
“震海魔-”陰光度一走,那“金鐘魔罩”功夫無人使力,自然立刻冰消瓦解,水牆幻於無形。
雲夢和尚此時已是面色蒼白,頭腦昏昏,被窒息得即將失去知覺了。
此時,由於蔣、陰二賊的慘死及逃跑,怪物黑影的擾亂,水賊大半死於非命,其餘的那個還不趁機逃之天天。
是一刻以前,洪澤湖上還是燈珠火把,一片燈海火光,而此刻卻是一片黑暗,只剩下孤零零地一個雲夢和尚。
霍見那掩雲新月,此時卻雲開齊朗,重雲被夜風吹走,灑下滿湖蒙朧地新月光輝,變成一個美麗的銀色世界。
雲夢和尚放眼四顧,一片殷紅血光之中,載浮着片片船板,和隱隱約約的衣衫,夜風吹來,血腥撲鼻,倍增愁慘淒涼情景。
雲夢和尚此時形隻影單,姚淇清早在許久以前,便已墜入湖裏,生死未卜,至友雲中道人亦於自己被“震海魔-”陰光度的“金鐘魔罩”罩住時,失卻了蹤影。
雲夢等人乃性情中人,面對此情此景,那能不悽憂重重,心念故人,進而悲憤填膺呢?
遂即想起老子山乃飛魚蔣興的巢穴,況聞“海天白鯨”數日之前,曾來此巡視,何不趁長夜未深,釐庭掃穴,免遺後患呢?
念至此處,盪開蚱蜢小舟,如飛向老子山而去。
此時老子山的濱湖別墅裏,已然燃起一盞燈光,閃閃爍爍,隱約可見一片精美樓舍。
不到一刻功夫,雲夢和尚已然舍舟登岸,大踏步向別墅大門走去。
別墅大門洞開,墅內靜悄悄,無一點驚鬧聲音,雲夢不覺大奇,心想:“此墅乃‘飛魚’蔣興的巢穴,怎好竟無人把守?”
繼而一想:“可能是那些活命水賊,回到墅來,通風報訊早已逃之夭夭了!”
再思又覺不對:“此處不是住有‘海天白鯨’嗎?難道這老魔頭也會逃走?”
“若以他的功力,似乎不會如此膽怯?”
“或許苗光宗遣開徒眾,點起一盞燈光,在那兒等侯我等也説不一定呢?”
雲夢和尚邊走邊思,想至此處,隨即加快腳步,邁開輕功向那燈光如飛而去。
剛一近窗,裏面印發話説道:“敢請是大和尚來耶?”
聲音甚是熟悉,像是雲中道人的口音。
雲夢大奇,心想:“我這樣的輕功,剛一近窗,竟也會被人發覺……?聽口音明明是雲中道人……可是那怎會先我而至呢?”
想至此處,隨即發話答道:“正是雲夢和尚!”
話未落地,已然轉至門前,大膽推門一看,滿懷興奮説道:
“想不到你們師徒二人,竟然把我拋在洪澤湖裏不管,跑到這兒飲起酒來了!哈!哈!哈!”
雲中道人頭髮衣衫盡濕,卻笑嘻嘻答道:“把別人丟在洪澤湖裏不放心,難道把你這個吃湖水長大的老水精還不放心嗎?”
姚淇清也是像剛從水裏出來的,滿身淌滴着水珠,他欣形於色説道:“師伯快來飲酒取暖吧!”説着遞過一杯燒酒。
雲夢和尚見酒心喜,也不客氣接過手內,一飲而盡,不覺奇道:
“你們兩隻旱鴨子,今天都變成了落湯雞,哈哈!你們這落湯之雞,倒是怎麼跑到蔣興這廝的別墅裏的?説來聽聽看。”
雲中道人讓姚淇清拿出一件閃閃發光的東西,遞與他手內問道:“大和尚,你可知道這是什麼寶貝?”
雲夢的眼睛二兄,見是一顆大如牛眼的珠子,甚為驚異,把玩細瞧,見珠內有云紋似的液質流動,端的美麗好看,確為無價之寶。
口裏卻未加思索答道:“這乃是絕跡人間五十年的連城之寶‘避水珠’是也!淇清你從哪裏得來?”
姚淇清剛要答話,雲中道人卻搶先説道:“還有二件寶貝,大和尚看了才會驚人呢!”
伸手一指那桌-上盤內的東西説道:“大和尚你看這發光的東西是些什麼?”
雲夢飛進屋來,只顧大杯喝酒,和二人説話,卻不料那發着光亮的東西不是一隻油盞,隨伸手拿過,不禁又是一陣詫異,驚奇説道:“哎呀!這一串鑽石,怕不可以把一座杭州城給買下來?”
原來那串鑽石足足十枚,個個都有小鵝卵石那麼大,真是世間獨一無二的價值連城巨寶。
像雲夢這白髮鶴顏的和尚,修行一生,見此一寶物,也不覺砰然心動,問道:“淇清決把得寶經過向我説來?”
姚淇清遂把舟碎墜湖,湖底遇怪,以及水怪通靈,仗義出湖,橫掃水賊的前後經過向二人説了一遍。
雲夢和尚和雲中道人聽他娓娓道來,奇絕處不禁眉飛色舞,驚險處卻是摒息變色,真是津津有味。
原來姚淇清和僧道二人在租來小舟上對付“飛魚九鼎陣”,船被水賊掀翻,墜入水中之時,因他不識水性,瞬息之間沉入湖底。
水內壓力頗大,姚淇清只得悶住氣,天性要他掙扎,冀圖免於滅頂。
正在力竭氣盡,閉目等死之時,霍見一隻體形龐大的水怪疾然游來,他拚命全力再想逃走時,卻被那水怪銜住衣角,遊向一處奇境。
水怪把他放下,姚淇清方才發覺水內壓力盡失,睜眼一瞧,乃一水底洞府,廣及丈餘,深達半里,裏面明亮如晝,石桌石椅,佈置井然有序,像是有人住過一般。
那隻水怪眼內精光四射,口大如盆,兩側有鰓,身下四蹄,背有鱗甲,狀類麒麟,但巨體兩側卻生有一對巨形肉翅。
怪物見姚淇清面色,精神萎糜,向洞內一躍,銜出一顆白色異果,放入他手心,連連點頭,頻頻張口,示意讓他吃下。
姚淇清見此獸頗有靈性,神色之間亦無兇相,便不遲疑,隨即吞下。
吞下白色異果之後,立覺一股清涼之氣沉下,跟着運行全身,骨節作響,神志隨之清爽。
他站起身來,便向洞內走去,那怪獸卻跟在後面,聽他作為。
步行百來步,洞側一室,桌椅牀楊,井然在焉,那石室側面,靠近牆壁的一張石椅之上卻坐着一個老人,長鬚飄胸,只是不見他動靜。
姚淇清見是長者,急忙躬身下拜,口內説道:“晚生天目山門雲中道人弟子姚淇清拜見長者。”
他的腰躬着,等待老者答禮,但卻不見老人言語動作,不覺發奇,抬頭審視,方知乃一作古之人。
他更加奇怪,這人死去竟然面目如生,可以亂人耳目,不覺再想向前看個究竟。
剛一跨步,猛聽一聲暴吼,那異獸已然撲至他身後,張嘴作噬人之狀。
姚淇清大驚,急忙閃開退下,向那怪獸説道:“神獸,你不要怪我,我起先以為他是活人呢?不料老者業已作古,故覺奇怪。”
怪獸似懂人語,且又聽姚淇清喊他“神獸”,不覺欣形於色,連連點頭,像是説:“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的意思。”
那怪獸又示意讓姚淇清跟它走。
姚淇清奇興大發,遂跟它在身後,向洞底走去。
奇洞深處並無異象,四壁蕭然,平整似鏡,姚淇清有些奇怪,心忖:“你這怪獸叫我來此,用意何在?”
只見它伸出一隻右蹄,向那平整的石壁上“拍!拍!拍!”連拍了三下。
驟然之間,石壁作響,“咯雷雷!”一聲,門户洞開,乃又顯出一間狹小的石室。
一股麝香迎面撲來,異獸向姚淇清示意,讓他稍待旋即進洞。
不到一瞬,異獸再現,面盆也似的大嘴裏,卻銜着一隻漆黑精緻的鐵匣。
異獸將鐵匣遞與姚淇清,又連連點頭示意,讓他打開。
姚淇清懂得了它的意思,便伸手打開來,面色霍然一變,驚奇的喊了一聲:“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