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中年人穿着塞外牧民的裝束,雙目炯炯,一副精明的樣子,進來以後朝烏賽珍一彎腰道:“小姐,對不起,這是我管轄不周,才出了這種混帳,居然敢對小姐如此無禮,實在是死有餘辜。來呀,把他拖出去,不準埋,丟到沙漠上喂狼去,你們這些混帳東西,我一個不注意就跑出來鬧事,灌足了貓兒尿,居然對小姐都敢冒犯了。”
黑山熊的眉心上開了個洞,紅的血水,白的腦漿,汨汩地往外冒着,瞪大了眼,似乎死得很不甘心。
可是那些漢子卻都臉現畏懼之色,連忙把黑山熊搭了出去,烏賽珍眼瞪着這個進來的中年人道:
“尤總管,你怎麼就在這兒殺人呢?”
中年人彎彎腰笑道:“小姐,您是小王爺,這傢伙敢對您如此冒犯,就是犯了死罪,再説屬下是怕他發起橫來傷了小姐,剛才他的手已經摸到了後面………”
烏賽珍又頓了一頓才道:“尤總管,我們牧場裏的人也該好好地管一下了,實在不像話。”
中年人忙道:“是,是,屬下一定留意,以後絕不會再發生類似的事了,黑山熊這傢伙最近本來就不太對勁,沒事兒專往這兒跑,跟些不明不白的人來往,今天要是不做了他,往後不定會闖出什麼禍來呢。”
烏賽珍想了一下,手指看小金寶道:“還有這個女人,我交給你,給我好好問間,看她是什麼來路,為什麼要跟黑山熊勾結在一起,故意製造事端?”
中年人忙道:“是,屬下把她帶回牧場問去。”
小金寶臉色如土,連忙跪了下來道:“小王爺,這不關我的事,是有人叫我這麼做的。”
那個姓尤的中年人,上前一把揪住她的頭髮,另一隻手掌就摑了上去,拍拍幾聲,小金實的半邊臉就腫了起來:“臭婊子,難怪你敢打黑山熊的嘴巴,原來有人給你撐腰,説,是誰叫你這麼做的,如果你不説實話,老子砸扁了你。”
他的眼睛瞪得像一對銅鈴,滿臉兇相,看樣子真能把人給撕成兩半,小金寶這時再也不潑了,可憐兮兮地猴在地下,連哭都不敢哭,姓尤的見她不開口,提起手來又要打下去,她才叫道:“我説,我説,是………黑山熊。”
“什麼?是黑山熊自己?”那個姓尤的神氣已經相信了,因為他的手已經鬆開了,追問這一句,只是為了怕人家不相信而要小金寶作更詳細的解釋。
“是的,他説他要找關家的碴兒,又怕沒藉口,才叫我故意跟他鬧起來,躲到這位爺的身邊兒去的。”
這理由倒是説得過去,而且黑山熊人已經死了,死無對證,就更沒理由推駁了,姓尤的中年人向烏賽珍哈哈腰,陪個笑道:“小姐,您聽見了,黑山熊的確該死。”
烏賽珍寒着臉:“好了,尤總管,把她轟出寨子去。”
小金寶又跪了下來:“小王爺!求求您,別趕我走,我自小兒就沒了爹孃,被人賣來賣去,好容易在這兒立了根,混成個自由之身,您把我趕出去,又得落在人家手裏,這一輩子也不得出頭了。”
烏賽珍倒是一怔道:“你在這個地方倒是能出頭?”
小金寶抹着眼淚道:“這地方雖然苦一點,可是賺錢容易,牧場裏的爺們雖然脾氣躁一點,花起錢來都很大方,我把所有的積蓄都拿了出來,才頂下那個窩兒,只指望等他個兩三年,好讓下半輩子有個着落。”
烏賽珍似乎不太明白,巴山虎這時可就神氣了,笑笑道:“小王爺,您或許不明白,這一片土城是周圍四里地唯一的歇腳所,在沙漠裏混生活的人,都是一年半載看不見女人的,到了這兒,只要有個娘兒們,還會在乎錢嗎?何況託了兩家牧場的福,在這兒沒有那些地痞流氓,土棍吸血蟲,他們賺到的每一塊大洋,都是自己的,在別處的娘們賣一輩子皮肉,也沒這兒一年的收入多,以前有幾個娘兒們在這兒幹了三四年,都是用駱駝載了大洋錢走的。”
烏賽珍笑了起來:“照這麼一説,這兒竟成了個金礦了,可是多少年來,這兒還是老樣子,沒見繁榮起來啊?”
巴山虎笑道:“就這麼大一片地方,那麼幾間屋子,往那兒發展去?西寨那二十家半開門,多少年來就維持着那個數目,去了一個頂上一個,沒見少過,也多不出來,別瞧那一間破木房子,頂費在內地夠買個像樣的小四合院子了。小金寶來了還不到半年兒,大概才撈回本兒,小王爺要是可憐她,就讓她在這兒混下去吧。”
烏賽珍道:“原來西寨那一排屋子都是賣淫的,難怪那邊一直都在鬧事,也難怪我爹不讓我上那兒去。”
巴山虎笑道:“小王爺,您是多高貴的身份,怎麼能上那兒去呢,這個小金寶………”
烏賽珍道:“我可以不攆她,不過以後也沒那麼好賺了,酒色每為淫盜之媒,我要整個地拆了那一片宅子。”
姓尤的中年人連忙道:“小姐,那怎麼行呢?”
烏賽珍道:“怎麼不行,我查過帳契了,那是我家的產業,我有權利這麼做的。”
姓尤的道:“小姐,那二十三間木屋每年的租金是牧場裏十分之一的收益,一半的員工薪俸是用這筆帳開支的。”
鳥賽珍吧的一聲,把馬鞭用力抽在桌上,臉上帶着一層怒色道:“烏家牧場下賺這種作孽錢,難怪關天月罵我們家男盜女娼,氣得我差點沒跟他拼命,原來還真有這種事,不行,我回去告訴爹後,一定要他拆。”
姓尤的笑道:“咱們只管收房租,規規矩矩的賺錢,那沒什麼可笑人的,至於人家租了屋子去做生意,可不關咱們的事,這些女人不是咱們家養的,姓關的怎麼説也礙不著咱們。
關天月要是再説這種話,小姐儘可拿大耳括子打他,問他憑什麼這麼糟蹋人?”
烏賽珍怒道:“憑事實,那排屋子要是乾乾淨淨的,又憑什麼收這麼高的租金,雖然我們沒開娼館,但骨子裏跟我們家開的有什麼兩樣?還有,關家的馬匹常在我們的牧場裏出現,有一回連小玲的一捧雪也叫你們給牽來了,要不是我自己點數,就被你們給賣了出去,男盜女娼,人家罵得一點不也錯,我憑什麼跟人爭去,現在關天月就是打我的耳光,我也只好認了,我還敢跟人説什麼?”
姓尤的低下頭沒有説話,巴山虎也不敢説什麼了,因為他發現很多人的眼睛都狠狠地盯着他。
白振英覺得應該説話了:“烏小姐,我想關大哥是出於誤會,他跟你一樣,對內情並不瞭解。拆房子實在大可不必,娼妓是一種最古老的行業,更是一種天賦的社會關係,所以有人説:‘有人類的地方,就有娼妓的存在。’動物在求偶的時候,還知道用食物或其他的物件去取悦異性,這是最原始的娼妓制度出發源,北極的企鵝在求偶時,公鵝會潛到水裏去找尋圓形的小石子獻給雌鵝,以博取一歡,可見這是一種自然的行為,何況在有的時候,娼妓的存在,可以避免很多糾紛衝突的發生。”
巴山虎連忙道:“白爺説的是,寨子裏有了這些女人,可也省了許多事,別的不説,光是兩家牧場裏,就有幾百個光棍,要是沒有一個地方讓他們泄泄火,很可能會鬧出大禍來,早些年常跟維吾爾為調戲婦女的事衝突,近年好多了,不也是大夥兒的玩心有了寄託嗎?要不然,老王爺是鎮上的地方官兒,對這種事兒不會放任不管的。”
他總算能説會道,把烏賽珍臉上的怒氣給説平了,頓了一頓後方道:“尤總管,這鎮上的房租是誰來收的?”
姓尤的忙道:“是巴瑪大爺,所有的帳目也是他經手。”
烏賽珍一聲冷笑:“他能管帳?超過了十個手指頭的加法,他就算不過來了,還能經管帳目,還不是由着你們唬弄去,只要兩皮袋子酒,他連自己是誰都忘了的人,能經手這筆帳目,難怪咱們家裏永遠都是筆糊帳了。”
尤總管幹笑了一聲道:“小姐,因為這兒是夫人的牧地,巴瑪大爺是族裏的長老,非得借重他不可,鎮上還有一半營業是族人在經營着,他們只聽他的。”
烏賽珍冷笑道:“他們聽不聽我的?”
“小姐説什麼來着,你是小王爺,將來他們都是你的子民,怎麼敢不聽你的呢?”
“那就好,從明天起,這個鎮上的一切事務由我來經管,牧場裏的人誰都不準插手,以往的爛帳我不追究了,往後誰敢再跑到這兒來鬧事,我捉住了當埸就斃人。”
尤總管臉色變了變,不敢再多説。烏賽珍又道:“帶着牧場裏的人,立刻給我回去,以後再逢到休假的,上我那兒先報備後,才準上這兒來,否則我也是立刻革退。”
尤總管剛要開口,烏賽珍道:“沒什麼可説的,往後我會在寨子口派族裏的人守值,沒有我批准的假條,一律不準進寨子,連你自己也在內。”
“小姐,這會造成很多不便。”
吧的一聲,馬鞭又抽在桌子上:“我回來也不過三四個月,發現牧場裏的人太不像話了,今天這黑山熊故意生事不説,還敢跟我動手,這都是你管的好部下。”
“黑山熊是該死,屬下已經制裁他了。”
“黑山熊是我爹的老部下,居然敢如此跋扈不法,可見他們是受了什麼人的蠱惑,仗着背後有人撐腰才敢這樣橫的,我還要往深處調查,你告訴大家小心點,給我走!”
尤總管目中兇光一閃,但忍住了沒發,仍是哈哈腰道:“小姐,這麼一來,牧場裏的恐怕都-不住了。”
烏賽珍冷笑道:“你這是在要脅我!”
“屬下不敢,屬下是説的老實話。”
烏賽珍冷笑道:“那很好,誰要是不想幹了,可以立刻拔腿走路,一個場工每月三十塊大洋的工資,我不怕找不到好手,別以為我不懂,這次我回來,特別從南疆繞了一趟回來,打聽得很清楚,別處的工資沒這樣高的,我只要出一半的工資,找人賣命都會成羣地湧了來。”
“這……咱們的弟兄們不同,他們都是跟着老場主多年的舊人,曾經為牧場流過血汗,建過苦勞。”
“尤總管:我不是剛回來,我是在這兒土生土長的,我爹當年一起帶來的弟兄還有多少,我自己知道,走掉的有多少,我更清楚,你是不是要我一個個背出來?”
尤總管揚揚頭道:“咱們賣的是個忠心。”
“那就老老實實地幹活兒,少動腦筋,我再告訴你一件事,牧場新添的人手我已經接洽好了,你交給爹的名單我不準備採用,你叫他們別來了。”
“小姐,這是早就説好了的,場主也答應了。”
“別忘了新闢的牧地是我名下的產業,也是娘送給我的族中分配給我的牧地,這事由我作主。”
“老場主答應的話,總不能説了不算。”
“爹並沒有答應,只説等看過了再説。”
“那就是答應了,老場主無非是看看他們的技術,那都是千中選一的好把子,文武全才,絕沒問題。”
烏賽珍的臉一沉:“尤總管,我們是開牧場,不是要成立一枝軍隊,我們需要的是捕馬、馴馬、養馬的技術,不是找人拼命賭狠的打手,我説不要就不要!”
尤總管強硬地道:“小姐,這不是叫屬下為難嗎?屬下已經叫他們下個月前來報到,這讓我怎麼回去?”
烏賽珍怒道:“尤四明,我叫你一聲叔叔,是為了你是爹帶來的老弟兄,別忘了你還是總管,不是真的長我一輩,什麼時候你事事都能自己作主了?”
尤總管道:“那些人都是些亡命之徒,個個都是不要命的江湖漢子,得罪了他們實在沒有什麼好處。”
“他們敢殺人放火,造反搶劫?”
“要是真的惹毛了他們,很可能會幹得出來的,在塞上是王法管不到的地方,咱們犯不着得罪他們!”
“真有這麼大的膽子嗎?”
“這可很難説,所以屬下還是請小姐三思而行。”
“尤四明,假如他們真是-批亡命不法之徒,你把這些人找來是什麼意思,難道這是你為我們家忠心的表現?”
尤四明擺了兩句狠話,以為把烏賽珍嚇倒了,心中正在得意着,沒想到烏賽珍忽然冒出這麼一句來,一時沒了主意,頓了一頓才道:“關天月回來之後,對咱們很不諒解,屬下聽説他有意在內地招募槍手要對付咱們,所以屬下才跟老場主商量着請一撥人來保護牧場。”
“那是爹糊塗,被你們塗着了,關天月對我們有所誤會是不錯的,但他不是那種糊塗人的,也不會做這種糊塗事,跟關家的事不要你們操心,我會去跟他們解釋,你們把牧場的事辦好就行了,那些人絕對不用,你負責回絕。”
“小姐,屬下是為了牧場的安危,要是出了什麼紕漏,屬下可不負責。”尤四明乾脆擺下狠話來了。
可是烏賽珍根本不吃他這一套,冷笑道:“你要完全負責,因為這些人是你自作主張引來的,我要告訴你一句話,你可以轉達過去,我已經在族裏訓練了一支槍兵,歷年來在俄國讀書,省下的錢買了一批新式的馬槍,兩天前已經運到了,今後巡邏牧場的工作,由他們擔任,要是我發現有不明身份的外人進入,立加格殺,絕不寬貸!”
尤四明一驚道:“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四天前出發去參加回族騎賽的那批青年,實際是去接收槍支,練習射擊的,明天就可以回來。”
“我………我怎麼一點都不知道?”
“連爹都不知道,多少年來,娘不管族裏事了,可是她老人家並不糊塗,牧場裏鬧得太不像話,她要我在外面多學一點,就是要好好整頓一下,爹太信任你們。……”
尤四明臉色一變道:“小姐是在怪屬下不稱職?”
“過去的事我不管,爹自己督導不周,不能怪你,今後是否稱職由我來考核。烏家不會虧待人,但也不容許員工橫行不規,有功的該賞,有過失的重懲,現在你可以走了,記得告訴大家別亂跑,明天我帶槍隊回來執行巡邏。”
尤四明像一頭鬥敗的公雞似的,垂頭喪氣地走了。
巴山虎一豎大姆指道:“小王爺,你真行,那位尤爺號稱沙漠一條虎,這頭虎讓你給治服了。”
烏賽珍笑了一笑,伸手指向小金寶道:“你過來!”
小金寶的臉腫得像個剛蒸熟的幹饃,畏畏蒽葸地過來,又想要跪下去,烏賽珍道:“坐下,我有話問你,只要老老實寶地説,我不會為難你。”
店裏的夥計忙把桌椅扶好,烏賽珍先請白振英坐好了,自己坐在橫頭,然後才指指對面道:“巴山虎,你也坐下,我對寨子裏的情形不太熟,如果有不周到的地方,你得提醒我一聲,別讓人給唬了去。”
巴山虎有點坐立不安道:“小王爺,您明鑑,小的只是個貨客,能知道些什麼,您是小王爺,老王爺又兼這兒的地方長官,小的還會比您更清楚嗎?”
烏賽珍道:“巴山虎,從小我就看着你在沙漠上跑了,咱們也算得上是老鄰居,我是很信任你,所以才請你顧問一下,這對大家都好,要是沙漠叫一批匪徒們盤踞橫行,你也斷了生計,所以我真心請你幫個忙,坐下!”
最後二個字等於是命令,巴山虎只有硬着頭皮坐了下來。烏賽珍笑笑再指着白振英對面的凳子向小金寶道:“坐下!實話實説,今後我會給你作主,要是你再給我打馬虎眼兒,我不但攆了你,而且還要把西寨的窯子都封了,大夥兒要是沒得混了,那都怨你,她們會活活撕了你的。”
小金寶簡直就想哭,嚇得直抖,白振英和藹地笑道:“你別怕,你也應該看得出來,烏小王爺是個明理的人,只要你説老實話,她會保護你的。”
小金寶木然地點點頭,烏賽珍的問話很有技巧,她開口第一句話問的都是:“你本名叫什麼?”
“自小沒爹沒孃,四歲時就被拐子拍花拐走了,賣給涼州府的一個老鴇兒,她叫金寶,就管我叫小金寶,這些年來,我被人賣來賣去,那有個本名兒呢?”
“你今年多大歲數了?”
“算來是二十六個年頭兒了。”
“倒比我還大上兩歲。”
“小王爺,我怎麼敢跟您比,我這二十多年,等於是吃的草料,沒有一天過的是人的日子。”
烏賽珍臉色一正:“環境逼迫着你操下賤的行業,那並不可恥,但是一個人要是自甘下流,那才真正的不是人,小金寶,白爺為了你,冒着生命的危險,跟人拼刀子,他可不是為你長得美,而是不忍心看一個弱女子受人欺凌,這種俠義行為是何等可敬,在你一生中,遇見過幾個像這樣的正人,你説説看。”
小金寶低下了頭,臉上現出了羞慚之色:“沒有,像我們這種女人,那會有人為我們仗義打抱不平,最多隻是為了爭風而打架,把我們當作戰利品。”
“好了,那麼像白爺這種仗義君子,你竟然還跟別人串通好了硬-他一口,你心裏安嗎?
今天幸虧是我在事前先問清楚了,要是我糊里糊塗地信了你話,跟白爺衝突了起來,不慎傷了他,你這一輩子心裏內咎能平服嗎?”
小金寶在良知與嚴詞的擠壓下,哇的一聲哭了起來,烏賽珍吩咐燙了塊熱手巾把兒來,讓她擦了臉,然後才道:“小金寶,現在你可以老實告訴我了,究竟是不是黑山熊要你這麼做的?記住,我要聽句老實話!”
小金寶遲疑良久,才勉強地擠出兩個字:“不是。”
“好,我也知道不是,黑山熊是條蠢熊,腦子裏不會轉出這種巧點子的,這次算你聰明,沒一口咬定是他。”
小金寶滿臉悽色道:“小王爺,您要是可憐我,就別再問下去了,我只是個苦命的女人,一生受盡折磨………”
烏賽珍點點頭説道:“你放心,我只要知道不是黑山熊就夠了,並不想問出那個真正的指使人出來。”
小金寶滿臉感激,可是烏賽珍下一個問題卻使她驚怖得臉無人色:“小金寶,你是真為了賺錢才到這兒來的呢?還是另外有目的,上這兒來計算誰的?”
小金寶張大了嘴,半天開不得口,烏賽珍道:“這是你自己的問題,沒有什麼可猶疑的,實話實説,我保證不追究你,如果你再昧着良心説瞎話,我就在明天一大早,把你綁在寨子口,用半天雲的同黨罪名,公開地處決你!”
白振英一怔道:“半天雲又是什麼人?”
巴山虎道:“半天雲是沙漠上的一股悍匪,手底下有百來個人,行蹤鬼魅,下手狠毒,成隊的商旅,只要被他咬上了,就是死路一條,因為他做案從不留活口的!”
白振英駭然道:“這麼無法無天,官府不管嗎?”
巴山虎笑遺:“白爺,您對塞上的情形太陌生了,官軍的力量在這兒小得可憐,想管也管不了,再説半天雲的手下四處散佈,每個人都有快馬快槍,消息又靈通,官軍如果出頭得少了,一下子就叫他們給吞了,大舉出動他們早就聞風先逃了,咱們這一帶,沾着兩家牧場的光,半天雲不敢捲過來,在別處可受夠他們的累了。”
烏賽珍冷冷地道:“半天雲未必怕咱們,明着不來,暗裏早已把腳-進來了,小金寶,你説是不是?”
(此處缺文,大意可從上下文推出。OCR者按)
烏賽珍道:“我説過不為難你的。”
小金寶以帶哭的聲音道:“您雖然不為難我,可是您不會放過跟我接觸的人,我就算沒泄底,半天雲也會認為是我泄的密,照樣饒不了我。”
烏賽珍冷笑道:“你為匪徒上這兒來卧底,應該想得到有什麼後果的,這根本是你自找的。”
小金寶流着眼淚道:“小王爺,我是一個風塵女子,能跟半天雲反抗嗎,連官府都拿他沒辦法,我還能怎麼樣?他要我幹什麼,我還能違抗嗎?”
烏賽珍道:“為什麼你要投到關家去?”
小金寶頓了一頓才道:“關老王爺那邊用人謹慎一點,半天雲的人不容易打進去。”
烏賽珍的臉色又是一變道:“這麼説來,我們烏家牧場早巳經被匪徒滲透進去了。”
小金寶低頭沒做聲,但已經等於是默認了,烏賽珍的臉色變得很不好看,沉聲道:“小金寶,你的罪狀已經確定了,我可以不追究,但是你必須説出是誰來?”
小金寶道:“小王爺,您只要稍微用點心,想也想得到,如果您一定要我説,我只有認了,由您把我拉去斃了,那還痛快些,半天雲整起人來,簡直不把人當人看待。”
烏賽珍剛要發作,小金寶又搶着道:“小王爺,您一定要知道什麼,等我到了關家牧場後您再來問,現在我確是一句話都不敢説。”
烏賽珍道:“你是説我保護不了你?”
小金寶臉色蒼白,抖着嘴唇道:“小王爺,您怎麼問我這個呢?我是個賣身的女人,怎麼知道這些呢?”
烏賽珍目光像利刃般地看看她,看得小金寶心頭猛跳,臉色更不自然了,低下了頭,不敢接觸她的眼神。
烏賽珍卻微微一笑:“小金寶,雖然新疆已經劃為行省了,但是維吾兒部族制度還是被承認的,在我的領地上,我有殺死任何一個侵入者的權利,也有保護入境者安全的義務,你該懂得這些,説不説全在你。”
小金寶嚇得嘴唇都變了顏色,瑟瑟直抖,白振英見狀又感不忍了,開口道:“烏小姐,就算她真是半天雲派來卧底的,她也不敢承認的,因為那些響馬匪徒的報復手段相當厲害,除非你把她帶到牧場去,否則她還是在危險中。”
小金寶忙道:“是啊,白爺聖明,就算到了小王爺那兒,也不見得安全。”
這句話才出口,她看見每個人臉色一變,才自知失言,這無形中透露了她是半天雲派來的人了。
可是烏賽珍居然不動聲色,微微一笑道:“好,既然你有礙難,我也不能勉強,你去吧!”
小金寶叩了個頭,爬起來就向門外走去,可是到了門口,她想想不對,又回來跪下道:
“白爺,您要是跟關小王爺有交情,求您救救我,把我帶到關家牧場去………”
烏賽珍臉色一變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小金寶苦着臉道:“小王爺,您還有什麼不明白的,您已經知道了我的身份,往後一定不會放過我的。”
(此處缺文,大意可從上下文推出。OCR者按)
小金寶道:“我不敢懷疑小王爺的能力,在您身邊,我當然是安全的,因為您是小王爺,有整個的族人支持着您,可是我總不能寸步不離的跟着您。”
“我把內奸都肅清了,你就用不着害怕了。”
小金寶卻相當老練地道:“小王爺,難道您就憑着我的指證去抓人嗎?那是絕不可能的,就算我現在告訴您一份兒名單,您也得經過仔細的調查,加以證實,如果叫他們跟我對證,他們誰都不肯承認的,何況我能指認的也沒幾個,仗着我對您起不了什麼作用的,您又何必硬要我送上一條命呢?求您還是放我一條生路吧!”
烏賽珍經過一番考慮,終於嘆了口氣:“好吧!我不再追究你了,至於白先生是否願意帶你去,或者關天月否肯收留你,我可不能保證,更不能勉強別人。”
小金寶又乞憐地看着白振英,倒使白振英為難了,雖然自己跟關天月的交情莫逆,但貿然帶着個風塵女子上人家家裏去,何況還牽扯着一大堆麻煩。
烏賽珍像是瞭解他的礙難之處,笑了一笑道:“白先生,你就帶着她走吧!明天我送你們上路,一直送到關家牧場,見到關天月為止,他要是不肯收留她,我把人帶走!”
白振英一怔道:“烏小姐要送我們去?”
烏賽珍道:“是的,如果我不送你們去,保不一定路上還會出什麼事,要是白先生又有了意外,關天月跟我的誤會更難以解釋了,因為他認定了我們在跟他作對,要擠走他,兩家牧場衝突不止一次了!”
白振英想了一想道:“我想關大哥不是個容易衝動的人。”
烏賽珍嘆了口氣道:“是的,現在我知道是有人在從中製造事端,倒不能怪他,可是以前………唉,叫我怎麼説好了,我也不知道是有人居間破壞,以為他在無理取鬧,對他頗説了幾句狠話,誤會造得很深,正好白先生是親身經歷的,可以作個證明,否則我怎麼説,他也不會相信的。”
白振英慨然道:“那當然,我一定在關大哥那兒為你們雙方調解,清除誤會,使你們兩家恢復舊好。”
烏賽珍卻輕聲一嘆:“白先生,我要求的只是兩家清除隔閡,不要再存有歧見,至於其他就不必多談了,尤其是我們的婚約,那是上一代訂下的,根本不是我們的意見,他要是願意解除,我絕無異議,而且極為贊成!”
白振英愕然道:“那是何苦呢?誤會解釋開了………”
“這不僅是誤會的原因,還有其他很多的因素,你見到關天月後,就會明白的,好了,我不打擾了,明天一早我在寨門外等白先生一起上路,再見,祝你晚安!”
她含笑點點頭,提着馬鞭,婀娜地出門而去,白振英望着她的背影,倒是發了一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