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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錢中眼睛先是瞪圓,繼而圓眼慢慢謎起,謎成一條線,不敢置信道:“公子拿這五百兩銀票,不知何意?在下……”

    “捕頭大人請笑納,今夜縣城難得如此清靜,本公子與師父想痛痛快快喝兩碗酒,捕頭大人只要將人馬撤退,我師徒便感激萬分了。”

    “這……”錢中堆笑道:“不太好吧?”

    “好!好!”不空忙敲邊鼓,説:“橫豎我這徒兒有的是錢,不拿白不拿!”

    錢中稍一遲疑,旋即笑容滿面瞪視銀票半晌,輕聲道:“貪財了!”小心翼翼摺好,揣人衣襟裏,隨即朝二人長揖:“打擾!”

    轉身朝外便走……“等一等,錢捕頭!”-

    中回頭,愕然間:“公子還有指教?”

    “本公子尚有大禮送你。”

    錢中訝異不置:“大禮?什麼大禮?”

    “貴縣出了十七條人命,錢捕頭想必急於捉拿兇手?”

    錢中略一徵,凜然道:“自然,兇子遲早要繩之以法。”

    武克文冷笑:“本公子身份都沒弄清,就敢做下鉅額銀票,可想而知,平日不知做了多少貪贓枉法,欺凌百姓之事,依我看,錢捕頭想緝拿兇手,只怕遙遙無期。”

    錢中臉色瞬間數變,紅轉白,白轉青,氣急道:“你好……”

    後面“大膽”二字,便生生咽回去,拿他五百兩銀票,果然吃人嘴軟。

    “不過,你不必擔心,我大師父替你拿下嫌犯了。”

    武克文擊掌三聲,四侍衞押著匪徒,循序而出。

    錢中目瞪口呆。

    “你的人馬沒有白跑,就把嫌犯帶回去審問吧!”

    “這有兩把刀。”不空自袖中抽出匕首,説:“小老兒從土匪身上搜到的,錢捕頭問問看,是不是殺人兇刀?”

    錢中看看不空,又瞧瞧武克文,結結巴巴問:“公子是誰?”

    “姓武,與安南王同一姓氏。”

    “武……”

    “名換式克文。”

    錢中一聽,面如死灰,但隨即顫聲大叫:“冒世子之名,你該當何罪?”

    武克文揚聲道:“馬龍,讓他瞧瞧王府腰牌。”

    錢中聽“馬龍”二字,如遭電極,渾身癱軟。馬龍笑道:“錢捕頭,你我有過一面之緣,想必記得。”-

    中顫聲道:“你是馬侍衞,錢中記得,記得!”説完,他雙膝一軟,朝武克文跪下去:“世子恕罪!性子恕罪!”

    武克文淡淡道:“有什麼話到你們縣太爺面前説去,半個月內,呈報王府。”

    五離開縣城當天,晴空萬里,微風輕拂,這般天候,令人心情好。

    早已過了出發時間,不空的房裏欲沒有一點動靜,武克文等得不耐煩,令馬龍:“進出瞧瞧,昨晚-酒太多,大師傅只怕宿醉未醒。

    馬龍掀牀簾一看,牀上已無人,武克文旋即衝進,搜尋無獲,氣急攻心,大叫:“大師父,你可恨,太可恨了,你我人前師徒相稱,為何棄我於不顧?”

    驀然聽得一串呵呵大笑,眾人驚喜:“是大師父!是大師父!”

    武克文精神大振,嚷道:“大師父原來未走,請大家父快現身,你我同回王府,徒兒要向大師父請教。”

    “小老兒沒有什麼可以教你。”

    “大師父武功高深莫測,為何不教徒兒一招半式。”

    “你要一招半式?那好辦,每天早起,找棵大樹,對著它,先正面擊九百九十九掌,再反手擊九百九十九掌。”

    “什麼?”

    “每天擊一千九百九十八掌!”

    武克文氣悶道:“徒兒謹遵師命,每天擊出一千九百九十八掌,只是大師父可否告訴徒兒,你雲遊何處?”

    “小老兒往哪裏走,也沒個準,約莫是往南走吧!”-

    拔何往南走?”武克文故意拖延時間,他的四侍衞此刻已躍上屋頂,尋尋覓覓。

    “武克文,你太-嗦了,小老兒衣服快穿破了,不往南走,難不成到北方凍成大冰棒!”

    按著一串呵呵大笑。

    大笑聲中,老頑童已不知去向!玉面羅剎一武克文馬步蹲站樹前,一掌一掌啪拍啪拍打樹幹,正面掌九百九十九掌,反手掌九百九十九掌,乖乖,等這全拍完,肚子豈不餓癟了?武克文拍著拍著,聽到後面馬龍念著:“四五六、四五七、四五八、四五九……”

    武克文怒從心起,停止拍掌,喝:“你給我閉嘴!”

    馬龍驚愕,間:“世子莫非要從頭來過?”

    武克文狠狠朝樹幹再擊,一塊樹皮脱落下來,馬龍輕叫:“四六O!”-

    淇宋泥聊殼撲,恨道:“每次我一練掌,你就呢喃不休,誰讓你數數字的?”

    馬龍臉色一靦,説:“不敢隱瞞世子,那日不空大師父走後,馬龍在房裏發現一張紙條,紙條上一筆龍飛鳳舞字跡,要馬龍盯緊世子,每天練掌一千九百九十八下,馬龍不敢忘記!”

    武克文恍然大悟:“怪不得每次我練掌,你就賊眼溜溜盯著,食本世子俸祿,你聽誰的?”

    “聽世子的!”

    “既如此,你還……”

    馬龍正色道:“世子既稱不空師父為大師父,大師父有令,馬龍更不敢不遵:”“你……”馬龍毫不客氣,説:“方才世子已練過正面掌,這後頭的反手掌,還有五百三十九掌,請世子繼續。”

    武克文瞪瞪眼,不樂道:“本世子今日練至此,後頭約五百三十九掌,不練了!”

    “世子不練完,今日咱們四個,都陪著世子餓飯。”

    “什麼?”

    武克文滿臉氣怒,馬龍神態恭謹,二人霎那間僵住了。

    啪啪聲又起,武克文驚疑睜大眼。啪啪聲來自一丈之外,聲音不如剛才清脆,卻比武克文打出的渾厚多了。

    二人循聲瞧丟,那邊樹幹前蹲站三人。他們同時動手,以正面掌、反手掌交互拍打樹身,三人同時出掌,動作整齊劃一,怪不得掌聲聽來渾厚。

    武克文仔細盯三人,看中間那個,後腦梳個髮髻,驚奇道:“中間那個是個坤道?”

    馬龍定神一瞧,附和道:“不錯,是個女的。”

    三人慢慢挪步向前,武克文一看,中間一個三十多歲的婦人,-員吡礁鏨倌校年約十五、六歲模樣。武克文暗想,莫非女師父帶兩個徒兒練功?不對,三人五官、神態非常相似,是一個女人,帶兩個兒子練武-!

    不知是沒注意到有人走近?還是沒把人放眼裏?三個人旁若無人,把只掌拍得啪啪作響,頗有驚人聲勢。

    武克文看了半晌,三個人忽然停下來,但只稍稍一停,那女人咬牙切齒叫:“加一把勁,這是仇人的臉,把仇人的臉皮打掉!”

    女人字正腔圓,言語清晰,二人離她直近,故而聽得十分清楚明白,武克文卻懷疑自己聽錯了,他問:“她説什麼?”

    馬龍道:“她説:-加一把勁,這是仇人的臉,把仇人的臉皮打掉!”説著,自己也覺得驚愕:“有人如此説話?”

    那一端,女人説完那句奇怪的話後,再次朝樹幹進擊,武克文特意細看她的臉。這女人丹鳳眼、菱形嘴、鼻樑挺直,就五官而言,稱得上美人胚子,只是她神情冷漠,眉宇間有股騰騰殺氣,簡直就是個玉面羅剎!

    兩個少年抿緊嘴,眼睛冷冷望住樹幹,一掌一掌有力擊出去,看來,他們似與眼前的樹有深仇大恨,二人毫不客氣,把樹皮當“仇人的臉”,要把“仇人的臉皮打掉”!看他二人眼含森冷,武克文不禁大大驚愕,是什麼樣的深仇大限,令兩個稚齡幼子滿面如霜,雙眼含恨?

    三人拍了好久,有兩刻鐘功夫吧,那女人喊聲“停”,四周靜下來,女人領著孩子,看也沒看二人一眼,頭也不回走了。

    太陽已露出臉來,此時大約卯時快過,近辰時了。

    武克文忍不住説:“有沒有興致跟去瞧瞧?”

    “有興致。”馬龍隨即遲疑道:“只是世子還有五百三十九掌未練,只怕……”-

    按藍西!”武克文罵道:“一天少練五百三十九掌,什麼要緊?”

    “馬龍受大師父之託,若不忠於大師父,這往後還有臉見大師父麼?”武克文氣悶道:“你我到底誰是主子?”

    “世子是主子。”

    “既知我是主子,你還……”

    上方忽然爆出一串呵呵大笑,二人錯愕相顧,聽得樹上有人説:“好小子,日後跟你家主子一道練掌,每日一千九百九十八掌,玉不琢不成器,呵呵呵!呵呵呵!”

    二人驚喜,馬龍大叫:“大師父!是大師父!”

    晨陽下,光影閃爍,二人抬頭,看見一個人,正從一棵樹,躍到另一棵樹,再躍向另一棵樹。他身手太靈活,穿梭太迅速,想看清他面貌還真不容易,不過,從那身陳舊灰黯的衫褲,那矮胖發福的身軀看來,不就是多時未見的不空大師父!武克文興奮叫:“徒兒想念師父,師父快請下來一見!”

    “不忙,你我後會有期!”

    這不空是朵不定的雲,剛匆匆飄來,就急急欲去,武克文急忙問:“大師父哪裏丟?”

    “哪裏最多葡萄美酒,小老兒便往哪裏丟。”

    “什麼?”

    “葡萄美酒,外加香噴噴的燒烤醉雞,小老兒做夢都流口水,酒香肉香,垂涎三尺,呵呵呵!”

    “大師父愛喝酒吃肉,徒兒請大師父吃喝個夠!”

    “你請喝酒吃肉,哪裏比得上葡萄美酒、燒烤醉雞?”他怪腔怪調吟哦:“葡萄美酒令人醉,燒烤醉雞令人饞,呵呵呵,小老兒去也!”-

    音漸去漸遠,武克文亢奮的心,迅速沉落,他悵然若失道:“好了!又是一場空歡喜!”

    “世子請勿懊惱,大師父既是去喝酒吃肉,咱們幾個,分別到客棧、酒樓、飯館,挨家挨户尋找,總可以找到的!”

    二四侍衞尋尋覓覓,找遍城南、城北、城東、城西,城中所有大大小小酒樓、飯館、客棧等,仍舊不見不空蹤影,眾人垂頭喪氣回到“客安客棧”,每個人又累又餓,連説話的力氣都沒有。

    武克文悶悶看住四侍衞,説:“你我不是出來遊山玩水的,如今運走幾個縣境,好不容易見到他,又被溜了,難道説連有酒有肉的地方都找不著麼?”

    何槍頹然道:“我四人騎著牲口,城東、城西、城南、城北、城中,凡是有酒有肉的地方都走遍了,丁點影子都沒有,想必是大師父作弄人!”

    武克文恨道:“這老小子,把作弄你我當樂子,真是可惡!”

    馬龍噓了一聲,抬頭張望一下,説:“來無影,去無蹤,世子説話小心!”

    武克文哭笑不得:“給他作弄,還不許罵他!”

    “倒不是不許罵他,怕罵得他不理你,大事就不妙!”

    武克文輕輕一嘆,盯住馬龍道:“去問問掌櫃,此地哪裏賣葡萄美酒、燒烤醉雞?”

    馬龍去而復返,回得屋裏,稟道:“掌櫃的説,此地有店家賣葡萄酒,至於什麼燒烤醉雞,沒得買。”

    眾人你看我,我瞧你,大眼瞪小眼,正不知所措之際,店掌櫃匆匆來了,説:“老朽突然想起一件事,特來回稟武公子。”-

    諶舜笱齲那店掌櫃説:“城西郊外,有一户人家,屋外搭了棚子,腫了很多葡萄,他家主人姓翁,因愛武藝,人稱翁武,這翁武最擅於醃製葡萄酒,每次開價,酒香四溢,令人聞香止步。”

    馬龍啊了一聲,説:“大師父不是説過,哪裏最多葡萄,他便往哪裏去,恐怕就是到這什麼翁武家裏。”武克文眼睛一亮,揪住掌櫃間:“那姓翁的,家中以葡萄酒出名-?”

    “是,除了葡萄酒,還有一種燒烤醉雞。”

    武克文心中一動,問:“什麼燒烤醉雞?”

    “他家的雞子,長到可以宰殺,就把雞子掏空、洗淨,裏外抹上一層葡萄酒,用荷葉層層包裹,放進土窯,文火燒烤過,出爐的雞子,皮酥肉嫩,上面一層金黃,佐以葡萄酒,那種風味……”店掌櫃嚥了一口口水,靦腆道:“不好意思,老朽一想到那燒烤醉雞和葡萄酒,忍不住饞起來了。”

    豈止他饞,眾人聽他如此一説,人人滿臉饞相,直吞口水,武克文笑道:“掌櫃的想必嘗過那燒烤醉雞的好味?”

    店掌櫃尷尬笑笑,説:“那翁武十分怪異,要嘗他的燒烤醉雞可不容易,不過他有些身手,喜與人切磋武藝,會把式的才是他的座上貴客,老朽手無縛雞之力,又豈有那福份?”

    何槍搶著説:“掌櫃的沒吃過燒烤醉雞,竟能把醉雞説得如此美妙,真是了不起!”

    店掌櫃澀澀一笑,説:“也不是沒嘗過,我店裏有個夥計小金,有天吃他一頓燒烤醉雞,悄悄帶只雞腿給老朽,老朽一口咬下,有股淡淡酒香,肥腴不膩,吃過齒頰留香,老朽讚不絕口,小金説雞腿已經冷了,熱呼呼吃著才真美味哪,老朽吃著冷雞腿,都覺得是稀世之珍,他們熱呼呼吃,只怕更好吃了。”

    眾人忍不住又咽起口水,武克文説:“掌櫃的可否喚出這個小-穡我等要拜見這個翁奇人。”

    馬龍等人精神大振,説:“那敢情好!我等去做不速之客,香噴噴的燒烤醉雞,吃起來可夠癮。”郝九説:“怪不得咱們遍尋不著大師父,有酒有醉雞,他一頭鑽進,又哪裏捨得出來?”

    小金來了,聽説要他領路,立即搖頭如鼓浪,説:“別的地方,小的都可以領你們去,唯獨這地方,領不得。”

    “為何領不得?”

    小金瞧眾人一眼,説:“翁大叔若看各位不順眼,各位貿然前去,把他惹惱了,他一定生小的氣,他一生氣,小的這輩子就不要想吃什麼葡萄酒醉雞了。”

    武克文微笑道:“這位小兄弟如此年輕,想必是翁奇人的忘年之交-?”

    小金説:“沒錯,小的今年十八歲,那翁大叔,也有四十多歲,自然是忘年之交。”

    “在下也有個忘年之交,如今在翁奇人家中做客,他二人相約吃燒烤醉雞。”

    小金啊了一聲:“公子的忘年之交是誰?翁大叔的朋友,小的也略知一二。”

    “我這忘年之交,名叫不空。聽過吧?”

    小金雙目驀然鼓大,驚喜道:“這人是不是有句口頭禪,常説什麼來也空空,去也空空,問我名號,我説不空,是不是這個不空?”

    武克文微笑:“正是這個不空,小兄弟認識這個不空師父?”

    “小的半年前與他有過一面之緣。”小金雙眼發亮,急急問:“他來了麼?”

    “不錯,他如今在翁奇人家中。”

    “等等。”店掌櫃困惑望住小金,驚疑道:“這位公子説的不空師父,莫非曾與五湖鏢局的陸總鏢頭交過手?”

    “掌櫃大叔説什麼五湖鏢局?”

    “這事約莫七、八年了,當時你還小,難怪不知道。”

    小金骨碌碌的眼睛突然定住,若有所悟道:“我聽翁大叔説過,是不是有一個叫陸總鏢頭的找不空師父比武,不空師父不理他,陸總鏢頭硬是要比,不空師父只好與他動手,兩人交手三次,第一、二次,不空師父點到為止,要他知難而退,那陸總鏢頭硬要逞強,第三次猛撲不空師父,不料剛撲上,陸總鏢頭整個飛彈至丈外,掌櫃大叔説的是不是這件事?”

    “不錯,是這件事。”店掌櫃瞅住武克文,説:“那陸總票頭,、平日自恃武藝高強,眼高於頂,當日有他鏢局的十餘鏢師隨行,他這一落敗,面子掛不住,氣怒攻心,回到家一病不起,吐血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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