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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鮮美多汁的木瓜,被莫名其妙擊破,翁武早已氣怒交加。看眼前二人傲慢無禮,翁武更加怒不可遏,他一竄而前,喝問:“你一一人什麼意思?”

    “小意思!”女的説:“你是不是蕉損人?”

    翁武臉色一變,崛強道:“是又怎麼樣?”

    “蕉嶺翁家莊人?”

    翁武雙目瞪圓,大愕:“你怎麼知道!”

    “你本名叫翁耀祖?”-

    濤涿嬪數變,膛目結舌瞪住對方,吶吶道:“你們是誰?”

    女的與男的相顧一望,條然撲前,一左一右,朝翁武臉上掌摑翁武眼見二人摑他,雙手往外一挪,以手臂攔住二人,那對男女渾身震了一震,手勢並未回收,僵持間,翁武緩緩發話:“我在此地落户很久,無人知我來歷,二位為何如此清楚?”

    女的不願解釋,冷冷道:“當然清楚。”

    “二位為何動手就要打人?”

    “三句好話不如一巴掌,先教訓你這無情無義的人再説.”

    翁武咬咬牙,説:“好,我就站這裏,你們要打就打吧,我絕不皺一下眉頭!”

    武克文忍不住叫:“翁叔……”

    翁武望他一眼,苦笑道:“知道我故鄉,知道我真名實姓,又罵我無情無義,這樣的人,把我活活打死,我都記了:“他閉上眼:“你們,打吧!”

    那對男女交換眼色,同時舉起手來,忽然停下,女的嘆了一口

    氣,跺跺腳。

    “二位。”翁武張開雙眼,訝然間:“為何不動手?”

    “你聽著。”女的臉如嚴霜:“自己動手!”

    翁武愕住了。

    眼看翁武被入戲耍,武克文按捺不住了:“你們,不要逼人太甚!”

    那對男女瞪武克文一眼,翁武稍一抬手,説:“這事,我自會處理,不麻煩各位!”

    “翁叔……”

    不空輕拉我克文一把,武克文等人滿腹狐疑,悄悄退開-

    濤淙綰瘟私崾慮椋恐諶瞬恢道。眾人進屋後,聽不到外面動靜,四周出奇的靜,翁武和兩個不速之客並未打鬥,不到半個小時,翁武進屋了,凝著一張臉,腳步沉重得幾乎抬不起來。此時,天已黑透,小童點亮燈,燈影在翁武臉上跳動,他看著不空,緩緩説:“我明日回一趟蕉嶺。”

    武克文嘴唇動了動,有話想問,不空使個眼色,武克文噤住口。

    “怪老、克文若不嫌棄儘管住下,有雞有酒,任你們吃喝。”

    這一晚上,眾人無語,悶悶睡了。

    這一晚,蒙隴間,隔壁有人輕輕吟唱,武克文凝神一聽,聽出吟唱的正是李頻的“渡漢江”

    “嶺上音書絕,經冬復歷春,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

    唱完,他從頭再唱,唱至“經冬復歷春”,竟然忘情也似,反反覆覆,把“經冬復歷春”一遍遍唱著,不知唱了幾遍,終於停住了。

    另一個鋪上,不空喃喃道:“一共唱了十八次經冬復歷春,好傢伙,十八年沒回去,老哥,你夠狠啊!”

    三睡夢正香,武克文又被吵醒了,他聽到“的撻”、“的撻”聲,這“的撻”、“的撻”聲,任何人一聽,都知道是馬蹄聲,唯一奇怪的,“的撻”聲不是來自屋外,而是源自屋裏,就在斗室之中,連串不絕。武克文傾聽著,不禁啞然失笑,聲音來自鄰牀,正是不空在發音!不錯,是不空,他的發音維妙維肖,真像幾匹馬在行走。

    的撻、的健,的確可以騙人耳朵,可惜這傢伙太懶了,他應該-轎萃餿サ倪找環,才不致被拆穿,如此近距離,當然很快被識破。

    管他的!武克文閉上眼,打定主意,不管這傢伙製造什麼怪音,他可要聽右不聞,好好睡他的大頭覺。

    不空卻不饒,馬蹄剛停,他又“喔--喔--”學起雞啼來,他越叫越起勁,越叫越響亮,突然四面八方的雞啼大作,這不空一見假啼引來真啼,不禁呵呵呵大笑。武克文當然睡不成覺了,他氣悶又好笑道:“大師父一會兒學馬蹄,一會兒學雞叫,這下好了,把雞都吵起來亂叫,大師父不想睡,我可要睡,陡兒失禮,不管馬蹄雞叫,我都要睡個夠!”

    “你睡,你睡,剛才馬蹄初起,你翁叔就走了,這會兒公雞啼叫,我也要走了,武克文,你繼續睡!”

    武克文睡意全消,定神一看,不空已不在鋪上。驚疑間,復聽得不空大嚷:一馬龍、何槍、胡天、郝九,好生侍候你們王於,小老兒走了!”

    屋裏一陣騷動,武克文朝外望去,外面還是黝黑的,這會兒才三更,武克文萬般不情願,嘀咕道:“就會作弄人,連覺也不肯讓人睡飽,太可恨,太可恨了!”

    “十八年沒回去,再不回去,只怕家破人亡-!”不空的聲音。

    武克文驀然坐起。,“翁武啊!翁武啊!這一回,你會不會喪命,還不知道哪!”

    武克文忙穿好衣衫,一邊大叫:“馬龍!快備馬!“三奔馳多日,總算返回蕉嶺翁家莊-

    濤洳桓醫忻牛近鄉情怯,近家情更怯。

    他回頭望望一男一女兩俠士。男的叫駱明,女的叫崔蓉,他們是一對夫婦。

    駱明、崔蓉鼓勵看著他,翁武慢慢叩起門來。但是,沒有回應。翁武輕輕推門,門原是虛掩的。稍稍一堆,門咿啊一聲,輕輕開了。

    門開的剎那,翁武吃了驚,一個瘦削的女人背對他,跪於地面,翁武氣息轉急,擔心女人掉頭看他,幸虧沒有,女人似不聞聲響,仍舊背對門扉,跪神案前。

    女人開始朝神案磕頭,連磕了幾下,磕到後來,女人頭臉趴在地面,一串——嗦嗦鼻音傳出來,翁武先是驚愕,很快明白,女人在哭。

    翁武不知所措,女人慢慢起身,擦擦眼角,把桌上供品放進了提籃裏,挽著提籃往外走,翁武趕緊閃向一邊,他有功天底於,輕輕一閃,已閃至牆角,女人渾然不覺,人已走出去,在翁武驚愕間,她已走了一大段路了。

    駱明、崔蓉從那端牆角閃出,以責備的眼神望著他,崔蓉低斥:“你為何躲避?”

    翁武滿面尷尬,為難道:“我有何面目見她?”

    崔蓉瞪他一眼,停了一聲,轉身跟在女人後頭。

    女人身形瘦小佝僂,滿頭白髮,這身影十分陌生,不過翁武看她臉側輪廓,確定這人是他的髮妻銀花。

    駱明夫婦以三十步間距跟著走,翁武亦步亦趨尾隨。銀花腳步急,似乎趕著到什麼地方去。

    翁武暗奇,銀花一直沒有回頭,他叩門之際,她似乎沒聽到聲-簦凰推門,她也沒反應;此刻,三個人跟住她,三個人腳步雖輕,腳步踩在落葉上的聲音卻很清晰,她真的沒有聽到嗎?

    她一個拐彎,拐進另一個林子裏,兩個扎辮子的年輕姑娘迎向她,一左一右拉著她手急急往前跑。

    離家十八載,此地景物並無多大改變,翁武認出,前面是到翁家祠堂的路。

    七拐八彎到了祠堂前,已經聚了很多人,裏圈、外圈,盡是人頭鑽動,似在等待什麼。祠堂前方,一棵木瓜樹,樹下綁著一個年輕男子,繩索一圈圈,從頭到腳,密密實實捆住他。他整個人僵直著,唯有脖於垂下來。他滿臉灰白,雙眼闔著。

    瘦伶伶的銀花一到,人羣起了一陣騷動。銀花一衝而前,被捆得粽子也似的男於,她淚珠成串滾落,嘴裏嘶啞著喊叫:枉的!我的兒於冤枉的!”

    兩個姑娘也叫:“冤枉的,翁棟樑足冤枉的!冤枉的!”

    銀花雙手摸著年輕男子的臉,哭叫道:“你不會!你是個乖孩子,娘知道你不會!你不會做壞事!”突然,她的手移向他身上,慌慌亂亂想解他繩索,她抓過這圈抓那圈,繩索綁得紮實,她抓不松”抓不開,一急,她轉過身,大叫:“你們放了他!快放了他!我兒子是冤枉的!”

    兩姑娘急去攙銀花,其中一個叫:“我哥哥是冤枉的!”

    那年輕男子淚水奪眶而出,銀花急去擦拭他的淚,説:“你有冤枉,説出來給八叔祖聽!説出來,他們會給你公道,放了你!”

    祠堂前坐了三個長者。中間那個,身形瘦削,白髮滿頭,皺紋縱橫滿臉,坐七望八之齡;左邊那個,戴頂帽於,身形稍壯,年齡稍輕,不過也有七十歲年紀;右邊那個,約莫六十歲,圓圓臉孔,富泰模樣,臉上不怒而威-

    濤湟患三人,立刻認出來,他們,是翁姓宗親中,身份最特殊的。白髮滿頭的是輩份最高的八叔公;戴帽子的是三堂伯;圓臉富泰的是翁家莊莊主翁文合,翁武得喊他一聲“二堂哥”。

    翁文台莊主是翁家莊首富,平常修橋補路,皆由他出資,在蕉嶺一帶,他是有頭有臉的大人物。

    “不要哭,棟樑,你有冤枉説給八叔祖聽,八叔祖替你作主!”

    銀花顫抖著聲音説,她的聲音不小,人人都聽見了。

    三堂伯突然暴喝:“不要喧譁,八叔公説話!”

    銀花似未聽聞,仍一逕對著翁棟樑説話,三堂伯厭惡地對她叫嚷:“叫你不要説話!不要説話!”

    銀花困惑,一個姑娘朝她比劃一下,她條地向八叔公跪下磕頭。

    八叔公對旁邊那姑娘道:“錦珠兒,扶你娘起來。”

    翁錦珠雙膝一落,嗚咽道:“求八叔祖主持公道。”磕了一個頭,扶起她娘。

    八叔公站起身來,走到木瓜樹前,眼盯著年輕男子,問:是翁棟樑?”

    男子無力點點頭。

    八叔公説:“我問你一句,你答一句,不許隱瞞。”

    翁棟樑點點頭。

    “五月九號晚上,是你夥同一羣土匪,闖進翁莊主家搶劫財物?”

    翁棟樑急急搖起頭來。

    “你的意思,你並未夥同土匪?”

    翁棟樑趕緊點頭。

    “八叔別聽他胡説!”三堂伯道:“是我問的口供,那日我在-秈夢仕,他招認了,白紙黑字,還畫了押,瞧瞧這個!”從口袋掏出一張紙,送八叔公眼前。

    公叔公眯著眼睛,湊近紙上瞧了瞧,微顫著手,送翁棟樑面前:“這是你晝的押?”

    翁棟樑目瞪口呆,八叔公説:“錦珠兒,你識字,快瞧瞧你哥哥晝的押!”

    翁錦珠看了一眼,叫:“冤枉的!他們不給我哥哥水喝,不給他飯吃,又不給睡覺,還要嚴刑拷打,哥哥受不住,才畫的押!”

    三堂伯朝翁錦珠看了看,眼色怪異道:“你不必替他辯駁,是他自己晝的押!”

    翁錦珠淚水一點一滴流出來,抽泣道:“八叔祖給我哥哥公道,八叔祖若不信,看看哥哥後背,他背上全是傷痕,還有雙手,十個指頭又紅又腫,八叔祖……”

    八叔公半信半疑,抓起翁棟樑雙手,果然十指紅腫,三堂伯突然冷笑:“狡滑的小東西,不給他點厲害,他怎肯招認!”

    翁錦珠含淚瞧一眼三堂伯,又悲又忿道:“三伯公,再怎麼説,您是長輩,我不該頂撞您,只是,我和哥哥都是翁家人,翁家人有冤,您身為長輩,就該替他作主,您如今動用私刑,屈打成招,三伯公,您説,我們做晚輩的,該怎麼辦?”

    三堂伯訝然瞪大眼,冷哼道:“丫頭片子,虧你還知道你是翁家人!我問你,翁家人為何帶了土匪搶翁莊主?”

    “我哥哥是冤枉的!”

    “冤與不冤?他心裏明白!依我看,你們究竟是不是翁家骨肉,你們身上是不是流著翁家的血,還是一個天大的疑問吶!”

    眾人大愕,翁棟樑、翁錦珠兄妹條然抬起頭,人羣中的翁武驚惶瞪住銀花,對方一臉茫然,似未聽聞-

    探踔檎髁蘇鰨怒目視三堂伯,忿忿道:“三伯公是長輩,説話應有分寸,為何我跟我哥哥,不是翁家骨肉?為何我們身上,不是流著翁家的血?”

    三堂伯微微一笑,輕蔑道:“你爹翁耀祖赴京趕考,一去不回,你爹走後九個月你娘才生下你跟你哥這封龍鳳胎,你們,究竟是不是翁家骨肉,誰知道?”

    翁棟樑、翁錦珠愕了一愕,隨即滿面悲忿,唯銀花仍一臉茫然,翁錦珠咬牙切齒説:“三伯公你這是在侮辱我娘,我娘如今是個聾子,聽不見你説什麼,自然不會辯駁,我娘若不守婦道,十八年前就已經離開翁家莊,又何必這裏苦守?我二人是不是翁家的骨肉,三伯公看不出來嗎?大家都説,我兄妹二人長得跟爹一模一樣…”説著已泣不成聲,那翁棟樑更是臉上青筋暴現,眼珠瞪得滾圓。

    “丫頭片於,你們既是你爹骨肉,為何你爹一去不肯回來?一個男人,十八年不肯回來,這是什麼緣故?用得著明説嗎?”

    翁武臉上漲得豬肝也似的紅,正欲挺身而出,忽聞八叔公沈喝:“不要節外生枝,我還要問話。”

    三堂伯應聲“是”,退至一旁。

    八叔公鑠鑠眼光盯住翁棟樑,問:“你若未夥同土匪去搶翁莊主家,為何畫押?”

    翁棟樑欲哭無淚,強打精神道:“八叔祖作主,我是屈打成招。”

    “好,你説屈打成招,八叔祖再問你,翁莊主家的寶物為何在你牀底下起出?”

    翁棟樑臉色一僵,不知所措,那銀花耳朵聽不到,只能睜大惶恐的眼睛,看看八叔公又瞧瞧自己兒子,茫然無措-

    濤暮獻主冷冷瞪住翁棟樑,説:“不錯!我家的寶物,翡翠玉鐲、水晶鼻煙壺、牛毛紋玉佩,還有五百兩銀於,為何在你牀下?你説話!”

    翁棟樑垂著頭,説:“我不知道。”

    “説!寶物曾長腳嗎?銀於會長腳嗎?你不知道?不知道就賴掉了嗎?”

    翁棟樑虛弱張開嘴,又無奈合上,銀花看在眼裏,心肺俱痛,多日未見,翁棟樑明顯瘦了一大圈,眼眶下陷,臉頰瘦削,尤其嘴唇,乾澀、龜裂,想是太難過了,他不時伸出舌頭舔著。

    銀花突然想起什麼,急急從提籃取出一碗不知什麼,送到翁棟樑嘴裏。翁大口大口喝下去,黑色汁液從嘴角溢出,銀花忙伸手替他抹淨。

    八叔公瞧瞧翁棟樑,説:“也不是我八叔祖不給你公道,若非你夥同土匪到翁莊主家中,寶物、銀於怎會在你房中搜出?”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你不知道?這會兒翁家莊的人全都饒不了你了!”

    翁錦珠臉色慘白,驚慌叫:“你們要把我哥哥怎麼樣?怎麼樣?”

    三堂伯冷笑:“怎麼樣?殺人償命!”

    “我哥哥不可能殺人!”

    “你哥哥有武功底子,又夥同土匪,怎不可能殺人?”

    翁文台忿忿道:-不曾殺人?不會殺人怎曾殺掉我兒於?”

    翁棟樑猛然抬起頭,論:“我沒有殺人!”

    “我來問他。”八叔公説:“五月九日晚上,你真的沒到翁莊主家裏?”

    “沒有。”翁棟樑堅定説。

    八叔公想了想,説:“二更剛過,巡更的阿旺在翁莊主家門口看到你,你怎麼説?”

    翁棟樑嘴唇動了動,欲言又止。

    三堂伯揚聲道:“更夫阿旺已出來指證,你敢説沒有?”

    “我只是在翁莊主家門口,並未進翁莊主家。”

    “胡説!”

    八叔公説:“我來問。”他看著翁棟樑,説:“二更時分,你為何去翁莊主家門口?”

    翁棟樑瞧瞧翁錦珠,遲疑著,翁錦珠一昂頭,決然道:“你説真話,不要顧忌我。”

    翁棟樑想了想,下定決心道:“我在睡夢之中,有人來家裏敲門,説看到錦珠被人擄走,人在翁莊主家附近,我到錦珠房裏一看,妹妹果然不見,我急忙到翁莊主家附近察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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