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時金蒲孤為了掩避行跡,把寶弓與金僕姑箭囊都留在店裏,身邊只帶了修羅刀作為防身武器,因此必須趕回店中去取弓箭。
他是四更時分離店的,一路跋涉,往返幾近百里,回到店裏已是中午時分,那家旅店兼作飯館,因為正在四方道路的中心,往來行人很多,生意很好,店主正在櫃上忙着,看見他後,倒是很熱心地趕上來問道:“客官!您的義妹找到了沒有?”
金蒲孤搖搖頭,店主安慰問道:“沒關係,慢慢找好了,那麼大一個人,總不會憑空丟了,一定會找到的,何況您丟了一個義妹,得了一個如夫人…”
金蒲孤一瞪眼道:“什麼?”
店主笑道:“那位老先生不是把他的女兒給您做小嗎?昨夜您什麼都談好了,聘金也付了……”
金蒲孤道:“胡説!沒那事!”
店主一怔道:“您別開玩笑!”
金蒲孤道:“自然不是開玩笑,他那女兒已經另外有了婆家,我送點銀子給他們壓驚……他們還在嗎?”
店主怔怔地道:“走了!一大早就走的!”
金蒲孤吁了一口氣道:“走了就好,你把店帳結一結,我也要走!”
店主道:“那位老先生已經替您會過帳了,客官,您的行李中有什麼值錢的東西沒有?”
金蒲孤怔然道:“你問這個幹麼?”
店主結結巴巴地道:“他們把您的行李也帶走了,説是先趕回去準備辦喜事!”
金蒲孤失聲叫道:“混帳東西……”
店主瞪大了眼道:“如果您行李裏有值錢的東西,倒是應該立刻報官去追回來,那個老傢伙一定是個騙子,拐着您的行李溜了,昨天晚上小的就在懷疑,哪有一個讀書人那麼不講理的,硬要把女兒塞給您,説不定您的義妹也是叫他們給騙走了…”
金蒲孤搖搖頭道:“你別胡説……”
店主道:“不是胡説,小的開店幾十年了,什麼花樣沒見過,這父女倆絕對不是好人,我給您報官去。”
金蒲孤搖頭道:“不必!”
店主急了道:“您丟了人,又丟了行李,不報官追究,小店可賠不起!”
金蒲孤道:“行李裏並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我也不會叫你賠!”
店主這才放心,笑笑道:“那他們也許是真心想跟您攀親,怕您不答應,才把東西先帶走了,本來嘛,他們若是存心騙您的行李,就不會留下姓名地址…”
金蒲孤見他改變得如此快,忍不住冷笑道:“剛才你還説他們是騙子呢!”
店主訕然笑道:“如果您的行李裏有着值錢的東西,他們的姓名地址都可能是假的,既然那行李不值錢……”
金蒲孤道:“行李雖不值錢,有些東西卻很重要,我一定要取回來!”
店主道:“他們住在長樂鎮,離這兒才六十多里,老先生叫白樂天,那位小姐叫什麼白小娟,您上那兒一問就知道了,他們據説是世居……”
金蒲孤皺皺眉頭,離開了村店,心中十分煩躁,看樣子這姓白的父女對自己還沒有死心,所以才帶走自己的行李,好叫自己找他們去!
行李中不過是幾件衣服,丟了也不要緊,可是寶弓與金僕姑長箭卻丟不得,這兩父女也真是不知死活,如若被人知道那弓與箭的價值,説不定還會惹來殺身之禍呢!
更使他生氣的是那叫白小娟的女孩子,她明明已經有了身孕,白樂天也許尚不知情,她自己應該明白,昨夜為了顧全她的顏面,沒有聲張出來,她如知恩感激,應該婉轉解釋,使她父親打消原意才對,想不到她還變本加厲耍上這一手,實在太可惡了,早知如此,倒不如在昨夜抖了出來,看那老頑固是否有臉強逼自己要他的女兒!
金蒲孤忿忿地走向長樂,沒多遠又停了下來,他忽然想起了白小娟哀怨的眼光,也許她有着難言之隱,父親管教太嚴,她背父偷情,卻又不敢聲張,否則老父一定會逼她尋死,也許老頭子自己也會氣死!
帶走自己的行李一定是老頭子的主意,自己去了,如果不答應娶她,不但糾纏不清,白小娟仍是會被父親逼死的。而逼死她的兇手卻成了自己,當然也沒有娶她的道理,則自己這一去實屬多餘了!
寶弓與金僕姑箭固然重要,此刻尚非必須,留在那裏也罷,那是個小僻鎮,不會被別人知道的,而且除了凌奇峯與劉素客外,別的人還不敢動它們的腦筋,等見到劉日英後,叫她去索取寶弓箭袋更為妥當些。
主意拿定後,他又回頭往括蒼山的去路而行,為了避免麻煩,他還繞道避開了昨夜投宿的旅店!
走上大路十幾裏後,樹蔭下坐着一個孤身的女孩子,有影頗為熟悉,他連忙趕上去,發現那是昨夜在旅店中誤碰誤撞上的白小娟,不禁愕然道:“你怎麼會在這裏?”
白小娟低聲道:“我在等你!”
金蒲孤一愕道:“等我?”
白小娟點點頭,金蒲孤正色道:“白小姐,昨夜之事雖系在下莽撞,但會尊食古不化也頗為令人難堪,相信你是明白的!”
説着兩道凌厲的眼光望着她微隆的腹部,白小娟低下頭道:“是的!妾身對公子隱人之惡,心中十分感激!”
金蒲孤擺擺手道:“那倒不必説了,我知道你有難言之隱,可是我離開之後,你應該對令尊婉轉解釋才是,結果你們連我的行李都帶走了!”
白小娟道:“公子的行囊中並無珍奇之物,而且我們留下地址,並非意圖拐騙……”
金蒲孤躁急地道:“我並沒有説你們意圖拐騙,可是你該知道我為了找人已經夠煩了,怎麼能再增添麻煩”
白小娟幽怨地道:“我見公子行囊中有着長弓大箭,以為公子必是古道熱腸,急人之急的遊俠,所以才厚顏求救,令義妹只是失蹤而已,未必一定會死,而我的生死全在公子一言之間…”
金蒲孤嘆了一口氣道:“我看不出你有什麼危險……”
白小娟道:“我肚子裏的事瞞不了多久了,如果給家父知道,他豈能容我活下去!”
金蒲孤道:“那個男的究竟是誰?”
白小娟道:“是家父授館東家的侄子!”
金蒲孤沉聲道:“他為什麼不向令尊求親?”
白小娟哽咽地道:“沒有用的,他在村子裏是公認的浪子,遊手好閒,不務正業,家父怎肯答應我嫁給他?”
金蒲孤嘆道:“你怎麼會認識這種人的?”
白小娟眼中閃起淚光説道:“他對我倒是一片真心,我也是真心愛他,如果我們能在一起,他會改好的!”
聽她如此一説,金蒲孤倒是不便再作任何批評了,他知道女子痴心愛一個人時,是不計任何條件的,沉默片刻才道:“那你應該坦率地向令尊招認一切,他見木已成舟,一定會答應你的!”
白小娟搖頭道:“不然,家父對他本已不齒,再知道我們有了桑間濮上的行為,他一定會令我自盡以全門風!”
金蒲孤想想白樂天的固執,認為這也是可能的,因此嘆息了一聲道:“現在你要我怎麼辦呢?”
白小娟道:“請公子陪我到長樂鎮去一下,使家父對鄰里有個交代,然後就帶我離開!”
金蒲孤道:“那不行,我怎麼能帶你走?”
白小娟道:“我不會一直跟着你,我們離開長樂之後,我就去找那個人,遠走高飛,我們都會衷心感激你的!”
金蒲孤嘆道:“事情沒有這麼簡單,我不是個無名無姓的人,如果令尊日後找我時,我用什麼去回答他?”
白小娟沉吟片刻道:“那也是,我們離開店時曾經遇見一隊保鏢的達官,他們對公子的弓箭垂詢甚詳,而且讚譽公子是個了不起的大英雄,我也不敢冒犯公子的英名,那只有第二個辦法可行!”
金蒲孤問道:“什麼辦法?”
白小娟道:“請公子陪我到長樂鎮,敷衍一個場合,盤桓一宿,然後任憑公子去向何方,使我肚子裏這塊孽肉能夠名正言順地生下來!”
金蒲孤一怔道:“記在我的名姓下……”
白小娟低聲道:“當然不會很久的,家父已經行將就木,我只是不忍叫他傷心見不得人,等家父百年後,我立刻帶着孩子去找那個人。對外公佈事實,如此一來,別人只會稱揚公子高義,而無損於公子盛名!”
金蒲孤搖頭道:“叫我盤桓一宿,那成什麼體統?”
白小娟道:“君子不欺暗室,我絕對信得過公子,而且公子已經成婚,尊夫人一定比我美多了,我想公子也不會看得上我這種蒲柳之姿……”
金蒲孤道:“話不是這麼説,我走了之後,自然不能再回來。在令尊心中,豈不成了個薄倖的人!”
自小娟道:“這總比讓他發現我的穢行活活氣死的好,我自己一死還不打緊,老父養育之恩未報,風燭殘年,我實在不能傷他的心!”
金蒲孤萬般無奈,想了半天,只有點點頭道:“好吧!我只能耽擱一宿。無論如何,明天一定要走的!”
白小娟盈盈下拜道:“謝謝公子,我説不出心中是如何的感激,更不知如何報答…”
金蒲孤莊重地道:“我不要你報答,只要你好好過日子就行了,你的那個男人叫什麼名字?”
白小娟神色一黯道:“公子問他做什麼?”
金蒲孤道:“我要找到他,對他説明這件事,同時也叫他好好做人,別耽誤了你的終身!”
白小娟輕嘆道:“公子還是不必操心的好,他現在正在縣城的大牢裏!”
金蒲孤一怔道:“他犯了什麼罪?”
白小娟幽怨地道:“偷竊!他把自己一份傢俬都賭輸光了。才投奔到叔父家裏,舊習不改;又偷了叔父的古董出去賭博,結果人贓俱獲,被送進衙門,三五載之內,恐怕不得自由…”
金蒲孤眉頭一皺道:“你怎麼會…”
白小娟揉揉眼睛道:“我也是一時糊塗,這是我的命,也怨不得誰。”
金蒲孤道:“如若以後他仍是執迷不改,你怎麼辦呢?”
白小娟道:“沒什麼。我還有兩隻手。縫紉、給人家做傭僕也能養活我的孩子,老實説我根本也不想活下去,上有老父,下有未出世的骨肉,為了這兩個人,我不得不厚顏偷生,幸在路上遇見公子,否則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金蒲孤沉吟片刻,才一嘆道:“我也不便多説什麼,如果你真的遇到困難,可以到杭城一個姓駱的人家去找駱季芳,她是我的妻子,你向她説明情形,她會照顧你的!”
白小娟道:“我去不會引起尊夫人的誤會嗎?”
金蒲孤笑笑道:“不會的,她是個很賢慧的女人。”
白小娟道:“她很美吧?”
金蒲孤覺得這一問實在多餘,白小娟忙笑道:“我想她一定很美,才能配得上公子這份人才……”
金蒲孤不願多纏下去,擺擺手道:“你在這裏等一下,我去找輛車子,送你上長樂鎮去。”
白小娟連忙道:“不必!幾十里路我還走得動,我真怕公子一去不回……”
金蒲孤道:“我不是這種人!”
白小娟道:“我實在不放心,今天我就是怕公子寧可捨棄行李不要而另走他途,所以才請家父先回去,我等在此地守候公子,果然被我等着了,否則我真的死路一條!”
金蒲孤心中忽地一動道:“你怎麼知道我一定會經過這裏的?”
白小娟道:“我並沒有把握,只是禱告上蒼,希望神明保佑我能等到,也許是上天可憐我的遭遇,東南西北四條路,居然給我碰上了最正確的一條!”
金蒲孤道:“既然神明保佑你找到了我,你還擔心什麼呢?這麼遠的路,要走多久才能到達?”
白小娟道:“反正公子明天才走,今天再耽誤也沒有關係,這兒到長樂鎮約莫有九十里,我在家中操作家務,體力很足,最多也不過四五個時辰,一定可以走到了,到了那裏,天色已晚,可免驚動很多的人,這樣公子明天離開時,也少了許多麻煩!”
金蒲孤並不贊成她的理由,可是附近也找不到可僱車輛,只好跟她步行往回途走去!
白小娟雖是一對小腳,走起路來並不慢,金蒲孤用普通的步伐走着,她竟然亦步亦趨地跟着,又回到了原先的旅邪,這次金蒲孤不再躲避了,也不管那掌櫃臉上猜疑的神色,懷中取出幾顆明珠,叫他代僱車輛!
掌櫃的倒是頗有神通,車子沒僱到,卻替他買來了兩頭健騾,只要能代步,金蒲孤自是不作計較!
起初他還怕白小娟不慣騎騾,可是白小娟上騾的姿勢很老練,他也就放心了,放轡疾馳,終於在暮色初上時,趕到了長樂鎮!
揹負青山,腰橫翠流,夾岸兩行垂楊,炊煙裊裊,升起在竹籬茅舍之間,場上雞鴨漫步,溪中白鵝戲波,瓜棚豆架,一派田園風光,金蒲孤在騾上輕嘆道:
“這倒是個好地方,清雅幽靜,何異世外桃源!”
白小娟低聲道:“桃源雖好,卻非避秦之地,家無恆產,身無謀生之技,靠什麼生活,否則家父何至於負笈他鄉,教館謀生!”
金蒲孤道:“青山綠水,漁樵亦可聊生!”
白小娟道:“這裏家家自耕自作,砍下來的柴賣給誰?魚產雖豐,總不能靠吃魚過日子吧!如果挑到別處去賣,最少也得走出幾十裏,以家父的腳力,魚還沒賣掉就臭了,如果有一點辦法,我們就不會出去了!”
金蒲孤想想也是,揚鞭問道:“府上是哪一家?”
白小娟用手一指道:“綠柳深處是我家!”
金蒲孤又怔住了,因為她指的地方突出一角紅樓,房舍極為寬大,應該是鎮上最富庶的人家!
白小娟知道他心中猜疑的是什麼,笑笑道:
“那只是外表好看,裏面早就破敗了,寒家因為略有資產,所以才不事生產,代代讀書,盡出些書呆子,考不上功名,坐吃山空,除了教書外,還有什麼別的方法?”
金蒲孤不再説話,催騎一直走去、到達那座紅樓之前,他覺得白小娟的話頗成問題,這一棟紅樓雖然不能説是堂皇富麗,然而粉牆潔然,黑漆大門銅獸環,在一大片茅舍中顯得氣勢不凡。
無論如何,其中主人也不會那樣貧乏,假如這件事不可靠,則她所説的話都要重新考慮了!
然而白小娟卻沒有給他多加思索的餘裕,一徑下了騾,在門上敲了幾下,守門的是個老蒼頭,他先朝白小娟彎彎腰道:“小姐回來了!”
接着目光轉到金蒲孤身上問道:“這位可是新姑爺?”
白小娟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只是笑笑道:“老爺到家多久了?”
那老蒼頭道:“老爺中午就到家了,正在跟二老爺下棋,老奴這就去通報!”
白小娟問道:“二叔怎麼説的?”
老蒼頭笑道:“二老爺對老爺佩服得五體投地,不過又説這位金姑爺相當精明,恐怕小姐無法把他邀請回來,老爺不服氣,還跟他打了賭,看來老爺又贏了……”
金蒲孤越聽越覺得情形不對,厲聲向白小娟問道:“你們究竟是誰?”
白小娟微微一笑道:“我不是告訴你了嗎?我們姓白,世居此地幾百年了,你不相信可以隨便出去打聽!”
金蒲孤被她塞住了嘴,弄得不知所云,白小娟笑着又道:“有話等進去再説,站在門口算是什麼呢?”
金蒲孤沉聲道:“不!我必須把事情弄清楚了再進去,你們把我騙來是何用意?”
白小姐笑道:“這就奇怪了,昨天是你自己闖進我們店房中來的,今天雖然是我的要求,也是你自願的,否則你一個大男人,我説什麼也沒法把你拉了下來,怎麼能説是騙你來的呢?”
金蒲孤冷冷地道:“白小姐!真人面前不説假話,昨夜店房中我同伴的失蹤,以及今天你在路上等候,根本就是你們的預謀!”
白小娟仍是笑道:“你越説越奇怪了,難道你闖進我們的店房,也是我們的預謀不成?”
金蒲孤沉聲道:“如果你們熟悉金某的一切,你對金某夜闖店房之舉,根本就在意料之中!”
白小娟笑道:“這是從哪兒説起,我們從來也沒有見過面,怎麼會對你熟悉呢?”
金蒲孤冷笑道:“金某從未向你們通過姓名,你們怎麼知道我姓金的?”
白小娟笑道:“我也不知道,我根本不曉得你姓什麼。”
金蒲孤用手一指老管家道:“剛才他已經指出我的姓氏,你想賴也賴不掉!”
白小娟笑向老管家道:“正是呢?你怎麼知道他姓金?”
老蒼頭彎腰道:“是二老爺説的,二老爺看見老爺帶回來的弓箭,告訴老爺的,老奴剛好在旁邊聽見了。”
白小娟一笑道:“你聽見了,可能是二叔認識你,你一定很出名……”
金蒲孤聽她説得似真似假,實在難以捉摸,徵然問道:“令叔叫什麼名字?”
白小娟道:“二叔叫白秋江,你認識嗎?”
金蒲孤搖搖頭,內心一片狐疑,徵了半天才道:“白小姐,金某此來,完全是為了同情你……”
白小娟神色一沉道:“胡説八道!我有什麼要你同情的地方?”
金蒲孤見她矢口否認了,不禁怒道:“我如果不看在你肚裏的孩子……”
白小娟雙目一瞪,厲聲道:“放屁!你越説越不像話,我懶得跟你羅嗦了……”
説完挺身要進門,金蒲孤一把拉住她的手喝道:“你不把話説清楚就別想走!”
白小娟連連掙扎,口中急叫道:“放開!你這樣拉拉扯扯,讓人看了成何體統!”
老蒼頭在旁笑道:“小姐!這位既是你的新姑爺,拉拉手倒是不打緊……”
白小娟將眼一瞪道:“你嘴裏嚼什麼蛆?”
老蒼頭一笑道:“是!老奴該死!不過金姑爺也太不應該了,我們小姐是沒有出閣的大姑娘,你怎麼能説她…”
白小娟沉聲喝道:“老劇你可是身上作癢欠捶了?”
老蒼頭哈哈彎腰笑道:“老權不敢!老奴去稟告老爺説姑爺已經上門了。”
金蒲孤將白小娟放開,又將老蒼頭拉住了道:“你要弄清楚,我可不是你們的姑爺!”
老蒼頭笑不作答,白小娟道:“你把他放開,有話對我直説好了!我也有點事要跟你弄清楚!”
金蒲孤放開了老蒼頭,白小娟把他趕走了,然後沉聲道:“家父在店中硬託姻蘿,雖嫌倉促,可是闖入私室是你的不對,你一定不答應也就罷了,可不能侮辱我的清白,作為推託的藉口!”
金蒲孤微愕道:“我侮辱你的清白?”
白小娟怒聲道:“不錯!我是一個未出閣的閨女,你怎麼説我肚裏有孩子?”
金蒲孤道:“這本來就是事實!”
説着又看看她微隆的腹部,白小娟忽地掀開長裙,脱了下來,只剩一條薄綢底褲,當她又要解上衣時,金蒲孤連忙止住了她,問道:“你這是幹什麼?”
白小娟沉聲道:“我給你檢查一下…”
金蒲孤道:“有沒有你自己明白,何必要做出這種樣子呢?”
白小娟不理他,繼續把上衣除下,而且開始動手去解中衣的紐扣,金蒲孤急了道:”你等進去再説不行嗎?”
白小娼道:“不行!我必須現在弄清楚,免得你見了我父親胡説八道,叫我以後不能做人!”
説着將中衣又脱了下來,只剩貼身一件薄綢內衣,連裏面的兜胸都隱約可見,金蒲孤卻怔住了,因為白小娟的身材瘦削而玲球,腹部尤為平坦,何嘗是有身孕的樣子?
再看看她脱下的中衣,倒是明白了,原來她的中衣內層包着一層厚厚的棉墊,塞在前面,使他誤會了是懷着身孕,怔了半天,他才指着那棉墊問道:“這是什麼呢?”
白小娟冷笑道:“我先天體弱,腹部最忌受寒,所以才帶上這個以保暖!”
金蒲孤又是一怔道:“你既然沒有懷孕,幹麼騙我呢?”
白小娟冷冷地道:“我沒有騙你,是你先懷疑我肚子有問題的,在店中你説了那一句沒頭沒腦的話,使得父親對我再三盤問…”
金蒲孤道:“就算我弄錯了,你在路上跟我説的……”。
白小娟道:“那也是你自己説的,你不説那句話,我自然也用不着順着你的口氣編自己的醜史!”
餘蒲孤道:“你們父女倆究竟在揭什麼鬼?”
白小娟一笑道:“家父是個很固執的道學先生,經過在店房中一陣誤會後,他硬把我許配給你了,我知道你不會看得上我的,所以必須要你來對家父把事情弄個明白,現在一切都告訴你了,我們和家父説去吧!”
説着轉身欲行,金蒲孤攔住她追:“我相信內情一定不會這麼簡單!”
白小娟轉身道:“你認為還有什麼呢?”
金蒲孤沉聲道:“我認為你們一定另有陰謀,你別把我當成傻瓜…”
白小娟一笑道:“你既然不承認是傻瓜,當然自認十分聰明瞭,為什麼不用你那聰明的腦子多想想呢?”
説着又要走,金蒲孤自然不肯放,白小娟急了道:“你這樣攔着我算是什麼?你怕有陰謀,不妨想清楚了再進來。我總不能這樣陪着你站在大門口吧?”
金蒲孤這才注意到她只穿了一身內衣褲,雙手一鬆、白小姐已經滑進去了,站在門裏笑道:“你可以多想想,爹跟二叔在下棋,一時半刻還不會散局,他們倆一上了棋枰,天大的事也無法拖開他們,所以你有的是時間。”
説完她又笑了一笑,消失在門後,金蒲孤倒是着實地發了一陣呆,弄不清這一家在玩什麼花樣!
不過他斷定白樂天有着這份產業,絕不會外出教門館餬口,那麼他扶襯歸裏的説法一定是謊話了!
既然那番話不可靠,則他們在店房中合居一室是為了什麼呢?即使是路過,也不至於窮得多租一間房的能力都沒有,而且他們的家就在不遠,出門也不帶行李,卻帶着一口大木箱幹麼呢!他闖進店房時,曾經仔細地檢覽了一遍,看見屋中除了那口木箱外,的確是一無長物!
想到這裏,他恨得連敲自己的腦袋,怪自己太粗心了!
假如她們真是扶骨歸裏,不會只有一口木箱而別無行李,如果像他們所説的是將骨灰帶回來,那口木箱又嫌太大了,長途行路,何苦如此累贅?
白樂天姓白,奕仙白獲也是姓白,白小娟口中所説的二叔一定是白獲,也只有白獲才會對黃鶯有所不利,因為他的兩個女兒白素容與竺蜂姿都是死在黃鶯手中的,雖然劉素客把事情攬了過去,他們未必會相信!
白樂天父女是存心在店中等候他們的,黃鶯的失蹤一定是他們動的手腳,而且很可能是藏在那口木箱中帶到了此地。
白小娟臨走時還特別説起下棋的事,不是明白地向他提出暗示了嗎?
事情雖然想通了,他的心中卻着急異常,黃鶯如果落在白獲手中,那就很危險了,但願他們還沒有殺死她,説不定還有機會救她出來!
望着那黑森森的大門,明知這是一個陷講,他仍然毫不考慮地跨了進去,穿過一片空地,裏面是很大的一所建築,有幾處地方閃着燈光!
他找了一間較大的平房,直接推門而入,卻見白小娟正在對鏡梳妝,身上已穿着華服,臉上經過脂粉的裝點後,顯得明豔多了。回頭瞧見金蒲孤站在門口,露齒一笑道:
“你怎麼每次都是這樣莽撞,也不先敲敲門就闖進來了!”
金蒲孤見又找錯了地方,回頭就想退出,可是他看見牀欄上懸着一口長劍,旁邊卻懸着他的寶弓與箭袋,不禁又站住了腳,轉身走了過去,伸手要去拿弓,白小娟道。
“等一下再拿,東西放在這兒丟不了,你見到父親了嗎?”
金蒲孤冷冷地道:“沒有!”
白小娟笑道:“他在左邊的書房裏,棋局一定還沒有散,你去了也沒有用,還是我們先談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