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才刀法”是史莒希望之所寄,三九散人文尚義這一攜走“三才刀法”,等於把他的
希望也攜走了。
這叫他如何不急,如何沉得住氣?
是你,你能不飛身趕了下去麼?
何況史莒自認身懷“金風刀法”絕藝,已具備取得“三才刀法”條件。
史莒自小在“梵淨山莊”長大,熟悉附近地形,他雖未看清三九散人文尚義所行方向,
但三九散人文尚義遙遙傳來的話聲,卻被他測出了一個大概,可是一陣急趕,卻未能見到三
九散人文尚義一絲蹤跡。
追到後來,前面不覺又到了松桃。
東西一貫的大街,張着口,冷清清地迎接着他。
今天是“梵淨山莊”大宴盛開的日子,江湖人物,自然都趕到“梵淨山莊”道賀去了,
就是松桃的居民,雖非江湖人物,由於交往日久的關係,多半也被“梵淨山莊”的朋友請去
看熱鬧了。
所以,今天的松桃鎮上,呈現出十四年來從未有過的冷落。
史莒莫名其妙的,對這座熟得不能再熟悉的松桃鎮,起了一種陌生的感覺。
入得鎮來,史莒臉突然綻出了一絲微笑,掏出二個銅子,向着路邊一個炸油餅的攤子走
去。
史莒剛吃過大酒大肉,肚中並不餓,只是習慣性的,每次到松桃,他都非向這位七八十
歲的老攤主,做一筆小交易不可。
攤子,堆着成堆成堆的油餅,顯然,從早到現在,還沒有開過市。
那老人也在攤子旁邊打起瞌睡來了。
史莒心想:高老丈真是一板一眼,不論天晴下雨,寒冬酷暑,總是不多不少一百塊油
餅,早賣早收攤,賣不了,到了天黑時,好了附近的小朋友,今天他可真慘了。
側隱之心,油然而生,回手囊內,換了一小錠銀子,握在手中,習慣性地走到攤子旁
邊,站在經常站的位置上,壓着嗓子道:“來兩塊油餅!”
賣油餅的高老頭動也沒動,他睡得很甜。
史莒一時忘了改變嗓音,哈哈一笑,道:“高老丈,買兩塊油餅。”
高老丈一驚,眼睛還沒有睜開,臉上己笑容一綻,叫道:“史小哥,好久不見啦!”
史莒一震,暗叫一聲:“該死,怎會忘了改變口音。”
一念未了,耳中響起高老丈更吃驚的聲音,道:“你……你是……誰”’史莒彆着嗓
子,道:“老丈,你敢情是認錯人了,買兩塊油餅。”
高老丈拍着自己的頭,道:“對不起,對不起,小老兒真是糊塗了,錯把少俠當做了一
位老主顧。”抖顫着手,包了兩塊油餅,交給史宮,又道:“少俠可是要到‘梵淨山莊’
去?”
史莒接過油餅,不敢多説話,搖了搖頭,丟下手中小銀錠,回身就走。
高老丈低頭一看,見是一小錠銀子,抬頭待要叫住史莒時,卻已失去了史莒的人影。
高老丈眉頭一皺,大聲道:“來呀!今天不做生意了。”
“啊!大家快來啊!高老丈不做生意了!”一個小孩子,聞聲跑來,取了一個油餅,謝
着走了,同時,一面大聲嚷着招呼其他的孩子快來。
霎時之間,一百個油餅,送得乾乾淨淨。
高老丈收拾了傢伙,挑起小擔子,正要離去,忽然在他背後出現了一個半截下鄂,長袍
曳地的小老頭子。
高老丈一無所覺,回到城外自己的小茅屋內,放下擔子,回頭一樂,道:“文老兄,你
還沒有死呀!”
敢情,他不是不知道,而且不願在街上和三九散人文尚義交談。
三九散人文尚義露齒一笑道:“你姓高的不死,誰替老夫在陰間裏跑腿呀!”
高老丈哈哈大笑,道:“幾十年沒有這種榮幸了,文老兄找來,可是有什麼吩咐?”
三九教人文尚義道:“説來話長,高老丈你不請老夫坐坐麼?”
高老丈雙眉一皺,道:“話既然長,等一等再談可好?”雙腳向門外移動不止,顯然有
事待辦,急着要出去。
三九散人文尚義笑道:“什麼事?使你連老朋友也顧不得招待了?”
高老丈訕訕一笑,道:“十年來一片心血所寄,我不能讓這機會再飛走了。”
三九敬人文尚義一愕道:“你身存這松桃有什麼圖謀?”
高老丈搖頭道:“不能告訴你!”
三九散人文尚義道:“有什麼事?這麼神秘?”接着,“哼!
哼!“二聲道:”高老丈,你要不説,就莫怪我要搗鬼了。“
高老丈顯然害怕三九散人這句話,沒奈何地道:“好,説就説,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三九散人文尚義哈哈朗笑道:“數十年來,敢與老夫談斤兩的,只有你雲裏金剛高老七
一人。”
高老丈也是神情一鬆道:“武林之中,能三言兩語逼得我高天雲原形畢現,大約也只有
你三九散人文老兄一位。”
三九散人文尚義道:“什麼條件?”
高天雲道:“我要去找一個人,遇事你不得強賓壓主。”
三九散人文尚義道:“那人對你這樣重要麼?”
雲裏金剛高天雲道:“不重要我會在這小小的松桃為他耽誤十年光陰!”
三九散人文尚義微訝道:“十年你都不能得手?什麼人物?
老夫倒要看看他有幾個腦袋!“
雲裏金剛高天雲一怔,敞聲笑道:“文老兄,多謝你的美意,這個人可經不起你三九散
人一個指頭啊”
三九散人文尚義一翻眼角,道:“那是你存心不良了!”
雲裏金剛高天雲笑口不絕,道:“我高天雲一輩子沒有做過喪良心的事,死都快死了,
你説我犯得着嗎?”
三九散人文尚義道:“你幾時學得婆婆媽媽,説起話來,拐彎抹角的了?”
雲裏金剛高天雲收起笑容,肅然道:“小弟看中了一個孩子,準備替師門留下一線香火
之緣……”
三九散人文尚義哈哈笑道:“這是好事呀!恭喜恭喜”接着,笑容一斂,長眉一挑道:
“收徒弟今天不收,明天也是一樣,急不在一時,你先替老夫參詳參詳一件事再説。”
雲裏金剛高天雲搖首頓足道:“老哥哥,我實在不能耽擱,耽擱又會找不到他了。”
三九散人文尚義見他着急可憐,一嘆道:“其實我的事也急得很,那就先辦了你的再説
吧!”
金剛高天雲欲行又止,道:“文老哥,你還沒有答應我的條件呢?”
三九散人文尚義道:“你是怕我搶你的徒弟麼?哼!簡直是笑話,老夫這次在‘梵淨山
莊’也看上了一個了。”
雲裏金剛高天雲吁了一口長氣,訕訕地道:“小弟十年苦守,難免多心了。”舉步出了
茅屋。
三九散人文尚義趕上一步,並肩而行,邊走邊問道:“高老弟,你在松桃隱居了十年,
對‘梵淨山莊’中的情形一定是很清楚了?”
雲裏金剛高天雲道:“文老哥,你要打聽什麼事?”
三九散人文尚義道:“我要知道南刀史烈家小的事?”
雲裏金剛腳步一停道:“文老哥,可是有所發現?”
三九散人文尚義道:“我是身受南刀史烈生前之託而來,能不對他的妻兒有所瞭解。”
雲裏金剛高天雲道:“文老哥古道熱腸,史烈那小子能遇上老哥哥,真是走了運了。”
一頓,又道:“不知那小子有什麼事煩了老哥哥?”
三九散人文尚義輕輕一嘆,道:“他殉義之前,途中曾與老夫相遇,託老夫替他保管一
本武功秘籍。”
雲裏金剛高天雲道:“那麼今天老哥哥是為他兒子送武功秘籍來的了?’”
三九散人文尚義道:“其實,那武功秘籍史烈並未交給老夫”。
雲裏金剛高天雲道:“小弟這就不懂了。”
三九散人文尚義道:“事情是這樣的,當時史烈原要將武功秘籍交老夫帶走,是老夫認
為北劍南刀聯劍之下,縱然不一定勝得過尤厲那東西,至少也不會有多大的兇險,為免耽誤
他度過難關之後的修習,替他想了一個辦法,要他依舊將武功秘籍藏在他刀鞘之內,沒事便
算了,如果真發生了什麼事故。老夫再如託照辦…”頓了一頓,長嘆一聲,接道:“唉,我
一時大意,看輕了尤厲那東西,當時沒有管他們那件事,否則,史烈他也不會慘死喪生
了。”言罷一陣呼籲。
雲裏金剛高天雲道:“什麼事你都要管,你管得了麼?我想你當時一定有更要緊的事
吧?”
三九散人文尚義點頭道:“你文嫂子就是那時棄我而去的,結果我還是耽誤了半天,沒
有和她見上最後一面。”又是深深一嘆,滿臉黯然。
雲裏金剛高天雲道:“你這次來。找到了那刀鞘了?”
三九散人文尚義道:“這次倒好,毫不費吹灰之力地便碰到了那刀鞘,而且,當着史烈
的兒子史威的面將秘籍取了出來。”
雲裏金剛高天雲微微一震,不安地道:“文老哥子是把那武功秘籍交給了史威了?”
三九散人文尚義搖頭道:“沒有。”雲裏金剛臉色一鬆,道:“為什麼?”
三九散人文尚義道:“他沒學成‘金風刀法’,怎樣練這‘三才刀法’呀”
雲裏金剛高天雲雙目一亮道:“你説那秘籍所載是‘三才刀法’?”
三九散人文尚義道:“當世之中能知‘三才刀法’厲害的人,也只我們這幾個不知死的
老傢伙了。”
雲裏金剛高天雲輕快地道:“文老哥,你找錯了人哩!那小子哪會‘金風刀法’?”。
三九散人文尚義聽他話中有話,一怔,道:“史烈的兒子不會金風刀法,難道你會?”
雲裏金剛高天雲笑道:“小弟雖然不會,但我那將來的徒弟卻練‘金風刀法’至少有了
八成火候。”
三九散人文尚義瞪目道:“天下哪有這種説不道的事?”
雲裏金剛高天雲道:“文老哥,小弟有一獨得之秘,不妨説與老哥一聽。”接着,又輕
聲道:“同時,還望文老哥多多成全。”
三九散人文尚義笑道:“‘三才刀法’是史家的,我們已有當年之約,你不要想替你那
未進門的寶貝徒弟打我的主意了。”。
雲裏金剛高天雲道:“如果那史威不是史烈的兒子,你也會將‘三才刀法’給他?”
三九散人文尚義長眉高聳,道:“老弟,有話開門見山地説,在老夫面前,似乎用不着
施展試探的手段。”
雲裏金剛高天雲臉色一整,道:“好,小弟要直説了。”
三九散人文尚義凝神注目,瞧着雲裏金剛高天雲的眼神,再搭腔,只等着雲裏金剛高天
雲的下文。
雲裏金剛高天雲微微激動地道:“老哥,只有小弟那心目中的徒兒,他才是史烈的骨
血。”
三九散人文尚義聞言一呆,但依然沒有搭腔。
雲裏金剛高天雲接着説出一番話來。
原來,雲裏金剛高天雲十年之前,路過鬆桃,無意之間,發現五歲左右的史莒,當時驚
為不世美質良材。
於是,決然在松桃落籍,等待機緣。
要知武林之中,一個上進的人,找師父固然困難,而明師之覓佳徒,更是難上加難,因
為徒覓師,尚可慕名相投,一旦被看中,便不難如願以償,至於師父要找徒弟,那可能的徒
弟原寂寂無名,如滄海之粟,無從着手。
有時,偶然發現一個可造之才,又有先來後到,被人捷足先得的情形……
所以,雲裏金剛高天雲一發現史莒之後,竟不惜十年苦守,等候機緣來臨。
當然,這十年來,史莒的一言一行,無不在雲裏金剛高天雲的考察並護衞之下。史莒的
背景自然也完全落到了這位數十年前名震天下的老輩奇俠眼中。
“梵淨山莊”雖説是威名赫赫,高手如雲,在這位老前輩奇俠眼下,還不等於瓦雞上
狗,出入隨意。
在北劍程中和接回假彩虹女許萍時,他就作了壁上旁觀之人。
史莒母子的脱走,他一直在暗中保護。
甚至,史莒母子前往聞莊期間,這位老輩奇俠,也藉口生病;好久沒有做生意。
雲裏金剛高天雲要言不繁地向三九散人文尚義説了個大概,三九散人文尚義聽完,深深
長嘆,道:“原來此中還有這樣多曲折,老夫幾乎陰溝裏翻船,臨死還栽一個大筋斗。”語
畢,忽然一皺眉頭,駐足道:“老弟,你現在要到哪裏去?我可沒有時間陪你到聞莊去。”
雲裏金剛高天雲笑指着一家酒樓道:“我想他這時一定找這家酒樓的女掌櫃去了。”
三九散人文尚義道:“他的膽子倒是不小,竟暗中又潛回來了。”
雲裏金剛高天雲笑道:“老哥是到過‘梵淨山莊’,可曾見到聞一凡的那個兒子。”
三九散人文尚義笑逐顏開,道:“老夫看中的就是他”
雲裏金剛嗓子裏,似是突然湧上了一口痰,呼嚕響了一響,一張臉變得煞白。
雲裏金剛高天雲目空四海,奇絕一時,就只對這位三九散人文尚義自認不如,由衷欽
佩。
好苦的命,苦守了十年的一個徒兒,又落到了這傢伙眼中,真叫他有苦説不出,啼笑皆
非。
三九散人文尚義原是與雲裏金剛高天雲並肩齊行,抬目前望,並沒有注意他的臉色,這
時聽他喉中呼嚕一響,便不見答話了。
猛回頭一看,不由一愣道:“高老弟,你怎樣了?”
雲裏金剛高天雲無精打彩的苦笑了一下道:“沒什麼,我們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