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如松掠落仙霞嶺,心情略覺開朗。
彭衝的話如果不假,那麼那個得到玉-,而又失去玉-的女人,當然不是若梅了。
玉-雖也是奉命找尋的東西,究不若胞妹的性命來得重要。
彭衝對他説的,雖然連篇鬼話,但這一點卻沒騙他。
他雖然覺得此刻趕去天台必然撲空,但他還是奔向了天台。
因為,他想到徐振綱在死亡峽對他説的話:“天台絕頂隱藏一個高人,如果找不到璇璣客,不妨到那裏去碰碰運氣。”
是的,若梅也不是傻瓜,絕不會死守在金陵,即使到了金陵,也不一定找得到她。
反正和她約定明年端午在黃鶴樓見面,何必忙在一時?
此去天台已是不遠,何不前去碰碰運氣。
就便再看看這些人爭奪了玉-的遺蹟,也許能意外得到一點線索。
仙霞與天台雖然都在浙江境內,但卻一東一西,相隔極遠。
平常人沒有十天半月是走不到的。
但在翁如松這個武林奇才的眼中,卻不當一回事。
午初時分,他已到了金華。
他準備略進飲食,打聽一下路程,再繼續上路。
不想飯菜剛剛上來,街上已是喧嚷成一片。
當地方言他聽不懂,雖然知道一定是發生了事故,但是,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他卻不知道。
窗口已經擁滿了人向外張望,他也懶得和這些人擠在一起。
在他想:“不是張三打了李四,再不就是阿狗惹了阿貓,反正不外是場平常事故,也沒有什麼好看的。”
他雖不想聽,不想看,但是他的耳目卻是何等的靈敏。
忽然“吱吱”兩聲,引起了他的注意。
隨聽擠在窗口的人羣中,傳來一句不太純正的北方話。
“嘿!真奇怪,那麼小的一頭猴子,會把一個大人弄趴下了。”
另一個聲音又道:“渾身雪白,連一根雜毛都沒有,我看這是異種,多半是有人馴養的。”
“可能還有點來頭呢!”
“誰説不是……打起來了……嘿!還會拳腳呢!”
幾句話連串起來,頓使翁如松心頭一朗,隨手掏了一塊散碎銀子丟在桌子,匆匆走了出去。
街上已經圍了一圈人。
圈子中,正有一個大漢在捕捉一頭小白猴。
小白猴兩尺來高,身子靈活已極,左抓中握一柄寶劍,卻不使用,一隻右爪拂揮之間,頗具門路。
大漢似也練過幾年拳腳,進退縱撲也極有法度。
看樣子,大漢的意思志在奪取小白猴手中的寶劍。
儘管大漢使盡渾身解數,休想沾得一根猴毛。
小白猴也真奇怪,偷了寶劍又不逃走,像還等待什麼似的。
這情景一入翁如松的眼中,已然料着幾分。
大漢已然累得頭上見了汗,眾目睽睽之下,竟然奈何不了一頭小猴子,顏面實覺難堪。
正當這時,圍觀的人羣忽然一陣騷動。
從人羣中走出一個老人來。
這個老人生得好一副威嚴相貌。
只見他面如滿月,鼻直口方,頷下一絡銀髯飄拂胸前,根根見肉,兩眼開闔之間,精光如炬。
“橫兒,退下來!”
老人向那大漢説,聲音沉實,內力極強,分明是一武林高手。
大漢聞言,猛劈一掌,將小猴迫退,轉身向老人説道:“爹,這猴兒偷了我們的店裏的寶劍,橫兒沒給你老人家惹事。”
從談話中,可以看出這大漢性情相當憨厚。
“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去。”
老人待大漢退後,立向人羣拱手一揖,朗聲説道:“老朽金鵬,在金華開設兵器店有年,從來未開罪過武林朋友,是那位高人派遣神獸向本店取笑,請現身答話。”
人羣中沒有反應。
金鵬又道:“老朽並非吝嗇之人,尤好交友,一把普通的劍算不了什麼,朋友何必不肯賞臉。”
還是沒有反應。
金鵬掃視人羣一眼,面色漸有怒容。
圍觀的人羣也在互相察看,像是幫助金鵬在找這個猴兒的主人。
看了半天,都是左鄰右舍,沒有一個陌生的面孔。
不,有一個,那是遠遠的站在酒樓之前的翁如松。
翁如松是富貴人家文生公子模樣的人,正氣盎然,絕不像是無事生非的壞人。
空氣顯得緊張而沉悶。
金鵬兩眼也在緊盯着翁如松,不住打量。
翁如松被看得有些不自在起來。
靈機一動,便緩步向金鵬走去。
也不知他和金鵬説了一些什麼。
金鵬不住的點頭,因為聲音很低,周圍的人羣沒有一個聽得到,全都以惑然的神情注視這一老一少。
翁如松像是和金鵬談得一個結果,又向小白猴走去。
自金鵬現身,小白猴退到一邊,既不動也不逃。
這時見翁如松向它走來,想是看出對他並無惡意,圓睜着兩隻小眼,沒有一絲懼意。
翁如松走到距小白猴三四步處停了下來,嘴唇一陣蠕動,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來。
奇怪的很。
小白猴像是懂得他的意思,立刻躍到翁如松的面前,把偷來的寶劍交給了翁如松。
周圍的人看得有些莫名其妙。
翁如松輕撫着它的頭顱,像是魔術師唸誦咒語一般。
小白猴“吱吱”連聲,狀極愉快,然後“呼”的一聲,躍入人羣,快如一縷輕煙,瞬息不見。
金鵬邀同翁如松向他所開的兵器店走去。
沒有熱鬧可看了,人羣一鬨而散。
是夜,在金華盛與兵器店的後進上房之中,一老一少對燈夜話。
三更左右,瓦面上一陣輕響,躍下一隻小白猴。
屋中二人立即停止談話,緊步走出,逕立門口,若有所待。
約盞茶之久,從遠處掠來一條黑影,瞬即飄落等候中二人的面前。
金鵬低聲肅客道:“女俠請。”
“深夜打憂,至感不安,還是兩位先請。”
“女俠遠來是客,還是女俠請。”
進得屋,燈光下方才看清來人身形面貌。
彭衝在仙霞嶺告訴翁如松的,一點也不錯。
來的是個女人,面目姣好,只是衣裳襤褸,亂髮蓬鬆,頗不相稱。
還有四丈多長的紫金環鏈,一頭穿在琵琶骨上,想因是時日過久,已經與皮肉接合在一起。
落坐後,互相通名。
怪女人自稱江楓。
當三個人通過名後,江楓和翁如松兩個四目相對,呆怔住了。
好半晌,江楓才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道:“你也姓翁?”
翁如松不明白她為什麼問了這麼一句,只好答道:“是的,姓翁,女俠問這話有何含意?”
江楓遲疑有頃,才傷感的答道:“沒有什麼含意。”
“請問女俠名諱,可是江河的江,楓葉的楓?”
“正是這兩個字。”
“無相神尼是女俠何人?”
“那是家師,你是什麼時候見過她老人家的?”
“沒有見過,師弟恩師上無垢,請師姊以後多多照應。”
隨説隨拜了下去。
“快起來,快起來,真想不到師伯也有了衣缽傳人,我太高興了。”
金鵬也是武林中人,開設這家兵器店不過是一種掩護,平日極少露面。
無垢神僧與無相神尼他雖沒有見過,可也聽人説過,幾乎已是仙俠一流人物了。
無意間為了一把平常寶劍,竟結識了兩位絕代高人門下,內心的高興簡直無法言喻。
當下“哈哈”一笑,朗聲接道:“金鵬何幸,一日之間得識兩位俠駕。”
“老人家豪爽重義,才是可欽可敬,值得我們效法的呢!”
“快別給我戴高帽子了,兩位如不嫌棄,我們不妨平輩論交。”
“老人家年紀這麼高,那怎麼使得?”
“別跟我客氣了,神僧、神尼在江湖上是什麼輩分,我能平輩和兩位論文,已經是佔了很大便宜了。”
“老人家既這麼説,我們倒不好推辭了。”
“理當如此,兩位師姊弟頭次見面,我們也是初次論交,雙喜臨門,不可不賀,待我準備一點酒菜給兩位順便接風。”
“夜已深了,不要再麻煩了。”
“不麻煩,都是現成的東西。”
説罷自去。
“師姊,你為什麼落得這般光景?”
江楓聞言,面色驟變。
那是仇恨、痛苦、憤怒與羞慚的綜合。
嘴唇顫動了一下,她沒有説出什麼話來。
翁如松見狀,知觸動她的隱痛,極為不安,囁喘着又道:“師姊,請原諒我,我不該引你的傷感。”
半晌,江楓神色稍定,才道:“你該問,這才見出你的真誠,我不會怪你,這件事以後我再慢慢告訴你。”
“沒關係,這條鏈子包給我,別的事我不成,除掉這條鏈子,我有絕對的把握。”
隨着話聲,金鵬走了進來,手裏還提着一罈陳年紹興。
這個老人大概高興過了頭,話都沒有聽清,就在外面接了腔。
江楓和翁如松相視一笑。
酒菜陸續送來,三人更番勸飲。
席問,金鵬向翁如松笑問道:“干將莫邪出於何時?”
“春秋戰國。”
“出於何地?”
“諸暨。”
“你可以猜得到,我為什麼跑來金華開兵器店?”
“難道與神兵利器有關?”
“雖不中,不遠矣,再猜。”
一仰頭,一杯酒又下了肚。
“小弟才拙,無法測知老哥哥的腹內玄機。”
“讓我告訴你吧!”
他又幹了一杯酒。
“我是用劍的,自然喜歡名器,但是神兵利器可遇難求。
因此,意想天開想自己煉一把可用的劍。煉劍的方法,在我追求之下,算是學會了。
材料呢?金精鋼母那裏去找?
我到過諸暨,上過劍窀,皇天不負苦心人,終於在廢墟中讓我找到一塊鋼母,只是數量太少了。
你可知道,從戰國到現在年代是多麼久遠?
居然還能到了我的手中,量就是再少一點,我也該知足了。
現在令師姊又送來大批紫金,豈不是天從人願,不出半年我將要讓你看到一把新的利劍,出而問世。
你可不能推辭,劍煉好,算我送給你的訂交紀念。”
他説得興高采烈,彷彿寶劍已經煉成,到了他這新結識的小老弟的手中一樣。
“我不會用劍,只怕要辜負老哥哥的一番美意了。”
“會不會用和用不用,那是你的事,如果材料有多,江女俠也是少不了的。”
“我這裏先謝謝老哥哥了。”
江楓倒真不推辭。
翁如松見金鵬心意極誠,也就不再多説什麼。
飯後,金鵬挽留翁、江二人,就住在家裏。
江楓急於去掉身上的累贅,也覺得自己現在這個形狀住店,難免要驚世駭俗,而且還不一定有人敢留她,便答應下來。
翁如松乍見師姊,在她身上鐵鏈沒去掉前,自不便離去,同時還有好多話要向她問,自然也留了下來。
金鵬説得雖然極有把握,但當實際行動的時候,他也不禁直皺眉頭。
他的辦法是準備先用他的那點鋼母煉一把匕首,然後再以匕首切斷江楓身上的鐵鏈。
依他估計,一個月足可練好。
最難的是穿透琵琶骨的那一段,已與皮肉長在一起,硬要勉強取出,江楓還得忍受一次挖肉刺骨的劇痛。
他怎麼下得了手?江楓又怎麼禁受得了?
第一個問題,一個月的時間不算長,但在翁、江二人來説,一個心切復仇,一個尚有很多事要辦,那能等得下去。
第二個倒真是一個問題,硬從皮肉之內挖出一段環鏈,那可比刺上一刀一劍還要痛苦得多。
翁如松想了一想,自己現時的功力已有大進,火靈功也已到了八九成火候,何不藉機一試?
當下便婉轉説道:“一月時間委實太長,現在且讓我試一試,看能不能把它弄斷。”
金鵬、江楓全都一怔,不知他要用什麼方法能夠把酒杯粗細,紫金合綱鏈成的環鏈弄斷。
他們還以為翁如松的身上帶有削金斷玉的利器。
那知翁如松説完,便閉目運息,行起功來。
約莫刻許時光,翁如松星目倏睜,有如兩道冷電,射出丈遠。
金鵬不由一懍。
他萬沒想到這個看似文弱書生的小老弟,內功竟是這麼深厚。
遂見翁如松雙指如剪,觀定環鏈中段,輕輕一剪。
那麼堅硬的環鏈,普通刀劍都損傷分毫,在翁如松雙指輕輕一剪之下,竟應勢而斷。
斷口處像是經過高熱熔化似的,並不平整。
饒他金鵬見多識廣,經驗宏豐,也不由張大雙眼,驚奇不置,半天不眨一眨。
江楓更是自嘆弗如,暗中也為師門多了這麼一個年輕高手慶幸萬分。
一試成功,信心大增,遂對江楓道:“師姊,緊附皮肉部分,如不礙活動,我看暫時還是不要動它,遇到醫學高手再取不遲。”
江楓立即答道:“快二十年了,這條鏈子就好像是身體的一部分了,那裏還會礙事,這麼辦,左邊這條去掉,右邊這條不要再動,我正沒有稱手兵刃,就用它作隨身兵刃吧!”
翁如松如言做好。
二十年索心桎梏,一旦去掉,江楓頓感身心一輕。
翁如松、金鵬也為她極為高興。
金鵬又挽留這師姊弟住了五天。
在這五天當中。
江楓獨出心裁,特地趕製了兩套衣服,人也好好的梳洗打扮一番,與來時判若兩人。
她實際年齡已將五十,望之猶如三十許人,而且還相當的美。
這得歸功於師門的心法和她自己胸襟豁達,絕不因環境拂逆頹喪憂傷。
反而因不能脱困,一心若定,刻苦修持,方始臻此。
説來容易,真能有她有這種耐心的實不多見,何況她還是個女人呢!
女人,又有哪個不多愁善感?
在這幾天當中,翁如松也從江楓口中得知很多事情。
他恨彭衝所説不實,更恨羅信陰險毒辣,害得師姊留禁古洞,苦熬歲月。
同時從羅信聯想到同胞妹若梅,不知她現在行跡何處?
若梅的噩耗,江楓猶豫至再,終於沒有告訴翁如忪。
她不將若梅陷身古洞的消息告訴翁如松的原因,一則怕翁如松聽了難過。
再則她還有萬一的希望,希望這個天真的師妹能像自己一樣絕處逢生。
金鵬在這幾天裏也是忙進忙出,不知道他究竟做些什麼。
直到翁、江二人臨行前夕。
餞別宴後,他才取出兩個小包,送到二人面前,誠懇説道:“我知道你們都是身懷絕學,用不到這個,不過這是我一點心意,希望你們收下。”
翁、江二人不知小包內究竟何物,金鵬説得那麼鄭重。
打開一看,原來是一副護心護背,製作得極為精巧,材料就是從江楓身上取來的那幾截環鏈,製造而成的。
翁如松感動的説道:“老哥哥,你這份雲情厚誼,我們十分感激,這份東西防禦毒攻暗器,正有大用,怎麼説用不到呢?你太把我捧上天了。”
“得!小兄弟,我説不過你,你們收下我就滿意了,自己若是用不着,將來送人也是好的。
羅信奸狡如狐,這次洞宮山之行,不要大意輕敵,我這手三腳貓也幫不上你們什麼忙,乾脆也不給你們添累贅。
記住,回來的時候可要再到我這裏打一轉,説不定那時劍已練成。”
“劍不劍的倒不重要,有空的時候一定會再來看望老哥哥的。”
“一言為定。”
“那是自然。”
第二天,翁、江二人別過金鵬,逕奔福建洞宮山。
這是師姊弟兩人小先商定的。
威鎮八方羅信精於化裝,可以化身千百。
在金陵開設通遠鏢局的羅信,可能也是化身之一,據他們揣測,真正的羅信本人應該是隱身洞宮山秘練邪功的那一個。
趁着他們趕赴洞宮山途中,作者且將江楓和羅信的一段恩怨,簡略的補述一番。那已是二十多年以前的往事了。
那時的江楓甫出江湖,人既美豔,武功又高,沒有多久便博得一個玄衣女俠之名。
慕名而來一親芳澤的各派青年弟子,多如過江之鯽。
江楓都不屑一顧。
也是她命該有此一步劫難。
有一次她乘華山訪友之便,欲一覽西京之勝。
投宿長安客棧,為一崆峒弟子李彬瞥見,驚為天人。
李彬武功雖然也算得上後起高手,但與江楓相比,還是不如。
不過李彬卻擅用迷魂暗器。
色膽包天,闖入客棧,欲圖非禮,被江楓發覺大打出手。
李彬不敵,乘夜圖遁。
江楓那裏肯放,銜尾追擊。
到了西安城外,李彬見江楓苦追不捨,陡生毒念,打出一顆迷魂彈,將江楓迷倒。
美人在前,暈迷睡態尤增幾分嬌媚,李彬那還能剋制得住。
抱起江楓掠進附近一座樹林之中,立刻就寬衣解帶,想尋陽台春夢。
正當李彬慾火高張,橫槍縱馬,欲闖幽谷陽關之際。
恰巧威鎮八方羅信因追蹤一批失鏢,正在西安,無意間發現這樁事,驚走李彬,救了江楓。
那時江楓幾乎完全裸露,清白女兒身完全被羅信看入眼中。
等到羅信西安事竣,便和他同返金陵。
羅信比她大了十多二十歲,且已有妻室。
她倒是想要委屈求全,不計較這些。
無如羅信元配夫人是一頭河東獅子,卧榻之旁豈容他人鼾睡,以致江楓難償夙願。
她雖然沒有能夠和羅信結成連理,卻仍不時暗中照顧通遠鏢局鏢務。
兩年之後,路經九華,發現通遠鏢局的一批紅貨被人盯上了梢。
她既然遇上了,自然不能不管,於是便在後面尾隨着。
經過一天的訪查,才知是一場誤會。
敢情這些人是另有所圖,恰巧同路而已。
真象既明,正欲離去,適時這些人追蹤的目標恰又隨後到了。
一場激戰,就此展開。
她靜伏一旁偷眼觀察,從雙方對話裏,才知道這些人追蹤的目標,乃是武林秘寶“玉-”。
等她弄清了事情真象,賊黨已經得手。
不過賊黨得手之後,不但沒有離去,反而自行火拼起來。
玉-誘惑再加上賊黨行為的貪婪卑鄙,使靜伏一旁的江楓倏然警覺。
這種武林重寶如落在這些匪徒之手,久必成害。
於是她便不想即刻離開了。
終於,匪黨火拼的結果是兩敗俱傷。
江楓不費吹灰之力,便將玉-得到手中,飄身離去。
當然,這些經過都被通遠鏢局的鏢師伏在一旁看到了。
事情傳到羅信耳中,遍處追索江楓的蹤跡。
如果他能動之以情,好好商討,江楓縱不給他,也必會感念他相救之情,和他共同參研。
通遠鏢局鏢路既廣,人手又多,江楓得到玉-之後,又沒有隱秘行蹤,自然不久就被羅信找到了。
相見之下,羅信便強討惡要,態度與前迥殊。
在這種情形下,江楓自是不肯給他。
動手的結果,威鎮八方威風掃地,大敗虧輸,如果不是江楓手下留情,羅信不死也得受傷。
強索不成,一變而為軟磨。
江楓在羅信的甜言密語之下,便中了計,被他用藥迷倒。
搜遍江楓全身,那有玉-蹤影。
灌醒江楓,威逼利誘,亦得不到結果。
鬼態畢露,仇已結成,放既不敢,而且對玉-還沒有死心。
權衡利害,便用紫金環鏈把江楓鎖在廬山深處,還不時前來折磨逼供?
這便是江楓和羅信間的一段恩段。
至於江楓怎麼知道羅信還有化身?
這是在她被鎖禁廬山之後,從羅信口中自行吐露出來。
從金華到政和不過四五百里,路程並不算遠,但中間卻橫亙着括蒼、雁蕩諸山。
好在江楓此時身上的束縛已除,行走起來已無不便。
翁如松更是框圖力大進,翻山渡水,視如平常。
兩個絕代高人之徒,穿行於崇山峻嶺之間,猿猱比不上他們的輕捷,虎豹沒有他們矯健。
天剛黑就已趕到了政和縣,這得感謝金鵬給他們指示了捷徑。
洞宮山遙遙在望,江楓心中激動不已。
想到恨處,恨不得立刻趕到洞宮山,一掌將羅信劈死,以雪二年囚禁之苦。
但如沒有羅信,她的清白女兒身早已白璧沾瑕。
因此,落店以後便向翁如松道:“師弟,洞宮山我不想去了。”
翁如松初時一愕,旋即恍然,便道:“師姊,既然到了,我也極想一見其人,梅妹和我分手,便是追蹤這個老賊,不知她現在是何情景?”
江楓聽了,又是一陣黯然。
她很想把若梅的消息告訴翁如松,終於不忍説出口來。
威鎮八方羅信名頭雖然響亮,究其實不過是通遠鏢局的總鏢頭,並不是什麼震驚環宇的人物,何以會有人冒名頂替?
究竟那個是真?那個是假?
冒名的用意何在?
這些問題現在還沒有到揭曉的時間,容作者還要暫時保密。
一夜易過,第二天在朦朧曉霧下,二人續向洞宮山進發。
入山不遠,便已聞兵刃碰擊聲。
顯已有人正在拼鬥。
兩個人循聲悄悄掩去。
遠遠便已見到數起人拼搏在一起。
那個曾經宣稱不再過問江湖間事的神行客彭衝,赫然也在其中。
此外,除了張俊、張桀,翁如松一個也沒有見過。
江楓鐵鏈加身,囚禁廬山二十年,早已和江湖絕緣,更是連張氏兄弟都不認識。
他們為何拼搏?
翁、江二人固然不知。
誰是?誰非?
自然更不清楚了。
兩個人掩近鬥場,隱身樹手,悄悄觀望。
和彭衝戰在一起的是一個高大老者,滿面紅光,形態威猛。
據江楓説,這個老人便是他們此行尋仇的對象——羅信。
翁如松仔細向羅信注視。
羅信人雖威猛,掌勢卻走的陰柔路子。
掌出無聲,似具極大威力,彭衝竟然不敢硬接。
彭衝已然落了下風,卻仍在苦戰不退。
此際,全是伏着身法,縱、躍、閃、避,抽隙還擊,形成了守多攻少的局面。
張俊、張桀則是被五個中年大漢圍住廝殺,雖佔上風,一時卻也不易獲勝。
五個大漢,一人一口鬼頭刀,精光閃閃,揮霍生風。
使用的似是萬勝刀法,卻又兼雜着一兩式怪招。
他們已落下風,能夠不敗全是靠着這一兩記怪招,臨危救急。
其餘的,還有三對,武功也都是一流身手,因為全不認識,便不去注意了。
拼鬥中的神行客忽然喝道:“羅信,原來是你擊斃那個醉漢,而後又盜走了玉-,如不將玉-還我,老夫便和你死纏不休!”
羅信卻道:“彭衝,你也是成名的人物了,行為何以這等無賴,玉-雖已為我所得,卻非得自你手,而且玉-原為我妻所有,現在物歸原主,顯見天意所歸,你憑什麼向我要東西?再要不知退,莫怪我不念舊交,可要下手無情了。”
“我已説過,東西不交出來,我們是不死不休,有本事儘管使,別盡説大話!”
“有骨氣就接我一掌。”
隨着話聲,劈頭就是一掌。
這一掌,一變陰性而為陽罡,掌出鋭厲刺耳,確有雷霆萬鈞之勢。
“我會怕你!”
彭衝不但嘴硬,掌力也不含糊。
“砰”的一聲巨響,兩人掌風相接,激氣成團,各退三步,居然勢均力敵。
彭衝不懼羅信陽掌,故敢硬接,反之,對於陰掌自有顧忌。
羅信看穿這一點。
“呼呼呼!”
又是三記陽掌。
彭衝不甘示弱,也還擊三掌。
依然難分上下。
羅信臉上浮現一絲陰笑。
“呼呼”兩記陽掌之後,緊接着就是一記陰掌。
神行客彭衝也是個老江湖,早就防到這一點,接過兩記陽掌之後,又自閃退丈外。
功力相拼,伯仲之間,一時難於取勝。
陰掌雖能剋制敵人,彭衝又不上當。
羅信不由眉頭一皺,暗想:“今天來的全都是為了玉-,一個彭衝就不易收拾,如果不能全都拾奪下來,有一漏網,消息自會不脛而走,今後洞宮山就別想清靜。”
想到此,立即改善口氣,道:“彭兄,你我數十年交非泛泛,如果有意,共同參悟如何?”
兩個人既然相識甚久,彭衝那會不知道羅信的為人,想都沒想便還言相譏道:“別想鬼主意,彭老子不上這個當。”
“彭兄,我可是言出至誠,如口不應心,願遭天譴。”
看他的態度證據似極誠懇。
彭衝亦似為所動,進一步又再追問道:“今天同來的人怎麼辦?”
“凡是好朋友一律同參。”
這兩個老奸巨猾的老江湖,無形之中已停止拼鬥,卻是各懷鬼胎在打着如意的算盤。
他們這裏剛有妥協的趨勢。另一場卻已有了變化。
圍毆張俊、張桀的五個大漢,已有一個倒下去了。
原因是張俊掌出有聲,容易招架,張桀掌勢陰毒,防不勝防。
五個大漢雖已對他特別留了意,但功遜一籌,終於有人遭了殃。
五個大漢義結蘭盟,情同骨肉,為羅信手下極為得力的臂助。
如今一人傷折,另四個形同瘋虎,不顧生命的揮刀猛劈橫掃起來。
彭衝瞥掃了羅信一眼。
羅信正待喝止手下停搏。
倏然一聲厲嘯起自對山。
一條人影沖霄而起,轉化潛龍歸壑,直向山下投去。
緊接着又是兩條人影升起,尾隨着前逝人影跟蹤追至。
其人一個邊追邊喝道:“留下玉-再走不遲!”
話聲清晰傳來,顯見內力極為渾厚。
三條人影都快同疾風勁矢,一現即逝。
玉-突然又出了毛病。
這邊戰場再打下去,已失去了意義。
羅信再也顧不得手下死活,拔身而起,疾如隕星,直向三條人影消逝的方向追去。
彭衝繼起直追。
他雖起步略遲,身形步法顯比羅信快上些許。
三對不知姓名的人物也都罷手追去。
張俊、張桀也想追去,但四個大漢卻不放鬆。
這一組拼鬥,顯然已經變了質。
翁如松和江楓始終未見現身。
原來他們兩個早已藉着山石樹木的掩蔽,先追下去了。
到達對山,已經失去前面三人的去向。
這一次是親眼目睹,再也不會有錯。
前面三人的面貌雖沒看清,一追一逃的方向絕不會有錯。
師姊弟一經商量,暫先放棄對羅信的尋仇。
相去不足一刻,憑着他們兩人的造詣,不相信追不到。
奔行中,江楓發現師弟輕功要比自己高明得多,只為顧及自己顏面,不肯放盡腳程,問道:“師弟,師命重要,機會難得,你比較快先追下去吧!”
“師姊,你呢?”
“我隨後來。”
“萬一中途方向變換……”
“不要顧慮那麼多,萬一失散,明年端午黃鶴樓再見。”
“師姊,請多保重。”
“你放心,我再不會隨便受人欺侮了。”
“我先走了一步了。”
話聲中,腳步突然加快,竟能一掠百丈,三五個起落,一條藍色健美的身影便為地形所阻,展望不到了。
江楓看到師弟這份身手既羨且愧,感慨無限,便也循着翁如松的去向隨後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