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飄淡淡一笑,用效貌道:「凡賭都行,任憑老爺爺吩咐。」
這小子的確狂得可以,狂得使人害怕,狂得令人心折,因將他有這個資格。
驀地——
那個古稀老者身子突然曖紅一團,臉上笑容頓僵,陸小飄的那份的灑脱自如,漫不稷心的平靜,使他自愧不如,也感見到有些害怕,他把眼前這個半大孩子,視為他生平最大的勁敵。
他忽然想到自己會輸——他希望不要輸得太慘!
接着——
他緩緩瞟了陸小飄一眼,暗暗忖道:「能得一個賭技相若的對手,痛痛快快的放手一搏,也是賭徒的一大樂事,至於輸贏,那又算得了什度?」
一念至此。
那個古稀老者面便笑容,豪情萬丈的舉杯一照,哈哈大笑道:「小兄弟,來,咱們乾杯,酒足飯飽之後好上桌!」
口口口口口口
隔壁的小花廳,佈置得古樸高雅,桌明幾淨,美輪美奐。
怪就怪在這小花廳的正中央,不倫不類的擺了一張梨木雖花八仙桌,和四張高背的靠椅
方桌中央,四平八穩的放着一個明顯青花大碗,旁邊放着一盒各式各樣的骰子,有玉的,有磁的,有骨頭的,也有象牙的——
陸小飄隨着那個古稀老者走進小花廳,輕輕瞥了桌上的青花磁碗和骰子一眼,笑着競道:「怎麼樣?我沒猜錯吧?您看來都早佈置好了——」
那個古稀老者笑着説道:「精靈古怪——看來什麼都瞞不了你。」
説笑聲中,那個古稀老者拿出一副骰子,信手往大碗裏一丟,脆響過處,骰子停了下來,三個大兒,祖宗豹子——
那個古稀老者哈哈一笑——示威的瞅着陸小飄,緩緩問他道:「你説咱們怎麼賭呢?」
陸小飄淡淡一笑,不做任何表示的説道:「任憑老爺爺吩咐。」那個古稀老者輕一點頭,接着説道:「好,你我輪流做莊,不管莊家份出多大的點子,旁家都可以提出任何問題和要求任何事情,輸家必須據實回答,無條件的答應,但只限於一人一事,小兄弟,誰先?」
陸小飄淡淡一笑,緩緩説道:「當然您老人家先了。」
那個古稀老者輕一點頭,也就不再客氣,拿起一一顯骰子,科手擲出,片刻停了,三個六點兒——仍然是祖宗豹子。
陸小飄抓起了骰子,掂了掂分量,淡淡一笑,右手一揚;閃電擲出,同樣是三個六點兒——祖宗豹子。
平分秋色——沒輸沒贏。
該陸小飄做莊,他又從盒子裏拿出顆骰子,振腕一抖,脆響聲中,四顆骰子已在碗中疾。旋猛轉,不停翻滾起來。
骰子一停,四個六點兒——祖宗豹子。
那個古稀老者抖手一挪,同樣是四個六點兒畫也祖宗豹子,輪到他做莊,他把骰子增加到五顆,又擲出五個六兒——祖宗豹子。
陸小飄抓起骰子,信手一份,五顆骰子一陣旋轉翻滾,良久,五顆骰子終於停止不動了。
「啊——四個六,一個五?這!」
那個古稀老者一臉驚異之色,一瞬不瞬的瞪着碗裏的骰子,真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片刻,始緩緩抬起頭來,望着陸小飄繼續説道:「小兄弟,你!」
陸小飄淡淡一笑,平靜的説道:「我輸了——人有失手,馬有亂蹄,這也算不了什麼,老爺爺,您可以提出任何問題和要求了!」
那個古稀老者神色有些茫然,良久,始輕輕一嘆,頗為失望的瞥了陸小飄一眼,喃喃説道:「唉——勝利來得太快了,我有點兒承受不住,我——我真沒有想到,也太意外了,一時想不起該問你什麼?要求你什麼?我……我把這個權利暫時保留好了,小兄弟,我——我真有點兒替你……」
陸小飄眼睛裏閃過了一抹慧黠的笑意,輕輕膘了那個古稀老者一眼,微微一笑,朗聲説道:「您不必失望,更不必替我惋惜什麼,鹿死誰手,尚未可知,除非您老人家現在就不賭了。」
那個古稀老者確實不想再賭下去了,他在後悔,不該聽信勝不武的話,眼前這個半大孩子,就算他在孃胎裏就練賭,也不可能超過自己。
可是——以他的年齡,身份,地位,又説不出「不賭」這兩個字來,輕輕一嘆,意興闌珊的説道:「賭,當然要賭,該你做莊了。」
陸小飄見他那失望已極,無精打彩的樣子,心裏一個勁兒在笑,嘴角兒一撇,暗暗罵道:「我陸小飄是尊老敬賢,先給你點兒甜頭嚐嚐,沒想到給你三分顏色,你就開起了染坊來——老小子,你等着瞧,馬上就讓你知道小爺我的利害——」
那個古稀老者見陸小飄半天沒動靜兒,忙抬眼望了望他,以為他已怯戰,不耐煩的説道:「該你做莊了,怎麼?不想賭了?」
陸小飄誠心要逗逗他,故意雙手合什,閉目默禱,沒有理他。
那個古稀老者臉上疑雲一片,不知道他搞什麼鬼?眼睛瞪得老大,不解的説道:「小兄弟,你……你在搞什麼鬼啊?」
陸小飄突然兩眼一睜,哈哈笑道:「我在等賭神和財神。」
那個古稀老者微微一怔,衝口説道:「你説什麼?」
陸小飄笑容一收,一本正經的説道:「晚輩雖然賭技不十分靈光,可是賭運卻一直視好,因為賭神和財神爺一直特別照顧我。剛才,就因為王母娘娘賜宴,他們兩位老人家多喝了幾杯,未能及時趕到,所以晚輩才輸了!」
那個古稀老者把臉一沉,吹鬍子瞪眼的瞅着他,冷冷説道:「胡説八道!」
陸小飄一縮脖兒,衝他做了個鬼臉兒,嘴巴一嘟,緩緩説道:「您不信,我也沒辦法,暖——現在賭神和財神就一左一右,就站在我旁兒,哼,您,您等着瞧好了。」
話聲甫落。
就見——
陸小飄緩緩從盒子裏又拿出一顆骰子,把六顆骰子一起放在手上,輕輕掂了掂分量,然後放在嘴邊兒吹了口氣兒,正容説道:「賭神財神請保佑,我可要擲了……」
説話聲中,就見陸小飄右手一揚,信手往大碗裏一丟。
脆響聲中,一八顆骰子一陣旋轉翻滾,接着大聲喊道:「六——六——祖宗豹子!停!」
怪事兒——
那六顆疾旋猛轉,翻滾不停的骰子,竟似通靈一般,聽話的很,隨着陸小目的喊叫聲,同時停住!
六個六點兒,一點兒都不錯。
這還不算稀奇。
只見一顆骰子停在碗的正中央,其他的五顆骰子,成梅花形圍繞在四周,間隔距離,一般無二。
就算拿手去擺,也不一定有這樣整齊。
那個古稀老者一瞬不瞬的瞪着碗裏的六顆骰子,神色突變,失聲驚呼道:「啊?這……」
那個古稀老者傻了,他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但事實擺在眼前,又由不得他不信。
陸小飄望着那個怔怔發呆的古稀老者,噗嗤一聲笑了起來,調侃的笑道:「您看,賭神和財神往我旁邊兒一站,手風立刻就不一樣了對吧?」
那個古稀老者神色極為凝重,沒有吭聲兒,伸手抓起碗裏的骰子;思忖良久,始小心謹慎的擲出去。
六個六點兒——祖宗豹子,雖然沒有陸小飄排列的那麼整齊,但你總不能不承認它也是祖宗豹子是不是?
這時——
那個古稀老者眉心業已沁出汗珠兒,神色也越來越為凝重。
從表面上看,他和陸小飄是棋逢對手一般兒,實際上陸小飄已略勝了他一籌,人家既然沒説,他當然樂得裝糊塗。
其實,他是啞巴吃餃子——心裏有數兒!
驀地——
那個古稀老者一聲輕呼,目瞪口呆,冷汗直流,臉上肌肉一個勁兒的直抽搐。
就見——
陸小飄又從盒子裏拿起三顆骰子,反手往上一扔,一陣脆響,骰子陸續落入磁碗中,九顆骰子,九個六點兒。
整整齊齊,排成三行,四四方方,擺在中央,橫看是三,豎看也是三,神乎其技,令人歎為觀止。
那個古稀老老臉色蒼白,垂首閉目,默然不語。
陸小飄默默含笑,滿酒自然,平靜如常。
一陣沉寂。
片刻——
那個古稀老者突然目射奇光,一瞬不瞬的盯着陸小飄,良久,始縱聲朗笑,十分高興的説道:「好小子!你把老爺爺捉弄得好苦,看我不收拾你才怪!」
陸小飄淡淡一笑,裝做不懂的説道:「晚輩不敢,老爺爺旦我不懂您的意思?」
那個古稀老者故意把臉一沉,笑罵道:「小子!你是看我一大把年紀,同情我,可憐我,所以才故意輸給我一把是吧?哼!你還不給我從實招來?」陸小飄一伸舌頭,裝做害怕的樣子,苦笑着説道:「老爺爺,你別這麼兇好吧?其實——我也是好心一片,沒想到反而招惹您老人家生這麼大的氣!」
那個古稀老者見他裝成一副小可憐兒的樣子,心裏直想笑,但強忍住了,板着臉説道:「什麼好心一片?明明是瞧不起我!哼,你能説出個道理來還則罷了,不然口當心我打爛你的屁股!」
陸小飄忙一縮脖子,噗嗤一聲,笑了起來,瞅着那個古稀老者説道:「不錯,我是故意輸給您的,可是絕對沒有一絲一毫瞧不起您的意思。」
「第一,我這樣做,純粹是因為我對您老人家的尊敬和仰慕。」
「第二,我知道您老人家有很多話要問我,也許有事情需要我為您效勞。」
「如果我一直贏下去,您老人家豈不是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了麼?老爺爺,您説我這麼做有什麼不對嗎?」
那個古稀老者打第一次見面兒,就從心眼兒裏喜歡上這個孩子,現在越看越可愛,説的話,更是讓人聽得高興,沉着臉笑着道:「好了好了,我沒精神跟你瞎播——九個六點——祖宗豹子,我認輸,你想知道什麼?儘管問吧!」
陸小飄欣喜若狂,迫不及待的説道:「老人家,您姓常?武功很高是嗎?」
那個古稀老者眼睛一瞪,沉聲説道:「我已有話在先,每次輸贏,只限一人一事,我姓常?跟武功是不是很高?根本是兩回於事兒,你豈可混為一談。」
那個古稀老者倒是極工心計,他知道陸小飄的賭技業已登奘造極,絕不止於此,所以他才特別強調,每次輸贏,只限一人一事,無非是想逼陸小飄盡展所學,一開眼界,同時,也想掂掂他的份量,是否合乎他自己的要求,擔當起重責大任。
陸小飄心裏直想笑,這個老東西倒是挺滑溜,好,你不肯一次説出來沒關係,只要多贏他幾次,不怕他不把一切都抖了出來。
這一老一小相互較勁兒,各懷心事。
片刻——
就聽陸小飄一聲朗笑,接着説道:「好,請問老爺爺可是那個名動武林,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賭賭賭——武林頂尖兒是常武?」
那個古稀老者微微一怔,緩緩説道:「不錯,老朽正是常五!」
陸小飄眼見夢想成真,不禁喜極而泣,激動的望着常五,喃喃呼喚道:「常爺爺,我……」
常五點頭笑道:「少羅嗉——如果你還想知道什麼,就趕快露幾手絕活兒讓常爺爺瞧瞧。」
陸小飄連連點頭稱是,伸手抓起十顆殷子,毫不考慮,信手挪出。常五已被陸小飄的絕世賭技所吸引,凝神屏息,目不轉睛的注意他的每一個動作,雖只片刻,都已獲益良多。
脆響連連,十顆骰子一陣旋轉翻滾,良久,終於全部停止不動。
常五目不轉睛的盯着碗裏的十顆骰子,一聲驚歎,喃哺説道:「十個六點兒祖宗豹子,神乎其技,世所罕見,我認輸,你問吧?」
陸小飄輕輕一笑,接着説道:「請問老爺爺現在形像量可是您老人家的廬山真面目?」
常五笑而不答,反問他道:「你説呢?」
陸小飄打量良久,始肯定的説道:「我説是!」
驀地——
眼前一花。
就見——
常五右手一伸,快擬閃電,輕輕在臉上一抹,在他對面坐的那個古稀老者,已經換了另外一個人。
此人長眉垂目,龍鳳其姿,面色紅潤,膚如凝脂,直似初生嬰昱般,直把陸小飄看得心神一凜,嘖嘖稱奇。
他暗暗忖道:「內功再精純的人,也難有這般容貌,看來這常五已修練到返老還童,陸地飛昇之境!」
思忖之間。
就聽常五哈哈笑道:「一甲子來,你是見到我廬山真面目的第一人——別發怔,想知道什麼?就快把你的絕招兒亮出來。」
陸小飄一聽,這才回過神來,忙抬眼看去,不知什麼時候,常五又恢復了先前那副面孔
陸小飄不再説話,伸手抓起了十一顆骰子,信手一擲,又是十一個六點兒祖宗豹子。
常五淡淡一笑,緩緩説道:「小兄弟,你還想知道什麼?」
陸小飄朗聲説道:「您與何敗,武功誰高?」
常五正容説道:「伯仲之間。」
陸小飄眼睛裏有着些許失望神色,但一閃即逝,很快就恢復了原有的瀟酒平靜。
這變化雖然快速細微,但卻沒有逃過常五的鋭利眼睛,他嘴角兒微動,似乎是想説什麼,但卻沒有説出口。
陸小飄抓起十二顆骰子,手一伸,卻又突然停住,眼睛一轉,瞅着常五説道:「老人家身懷絕世武學,但卻從未置身江湖,但不知對江湖情仇,武林恩怨,您老人家又能知道多少?」
常五突然縱聲狂笑,聲震屋瓦,歷久不息,片刻,始接着説道:「小兄弟,不是我常五誇口,老朽雖然人不在江湖,但中原武林道上,莽莽江湖之中,數十年來的風雲變幻,人人事事,恩恩怨怨,我常某雖未身歷其境,參與其事,但一樁樁,一件件,無不洞悉內情,瞭若指掌——小兄弟,有話儘管直説,不必跟我轉彎抹角兒。」
陸小飄一聽,突然目射異采,一聲朗笑,接着説道:「好——天下沒有白吃的晚餐,等我贏了您老人家再説不遲!」
陸小飄豪氣干雲,意興飛揚,雙眉齊軒,振腕一揚,朗聲喝道:「走!」
話聲甫落。
脆響頓起。
就見——
陸小飄手上的十二顆骰子,已順着碗邊兒滑落下去,脆響連連,一陣旋轉,常五忙定睛看去,不禁微微一怔。
原來碗裏只有十顆骰子,而且是一片通紅,全是四點兒。
常五嘴角兒一撇,暗暗忖道:「小子——哼,想不到你也有失手的時候?」
常五忙抬眼向陸小飄望去,沒想到這小子一齜牙,衝着他做了個鬼臉兒,好像是説:「老小子,你等着瞧!」
就在這時。
驀地——
又是一聲脆響,陸小飄手上的另外兩顆骰子,已風馳電掣,快如電光石火般的跌落在大碗之內。
這兩顆骰子衝勁十足,在碗中一陣翻滾,疾旋狂轉,停在碗內的那十顆骰子,經它撞擊帶動,也跟着旋轉翻滾起來。
常五不禁心頭一震,目不轉睛的死死盯着那十二顆旋轉翻滾不停的骰子,連大氣兒也沒敢吭。
陸小飄伸手從那個執壺添酒的美麗小婢手中,接過酒杯,一飲而盡,望着常五哈哈笑道:「十二個六點兒——祖宗豹子!老爺爺,您可相信!」
常五聚精會神的瞪着那十二顆即將停止的骰子,沒理他。
片刻——
大碗裏的十二顆骰子,陸續停了下來,整整齊齊排成三行,每行四顆,十二個六點兒——祖宗豹子。
果然沒錯兒——
一陣沉寂。
陸小飄望着仍在瞪着骰子怔怔出神的常五,輕輕一笑,朗聲笑道:「老爺爺,您要不要試試?」
常五輕一搖頭,讚歎的説道:「不必——唉——這簡直是神乎其技——你還想知道什麼?老朽當知無不一一言明,言無不盡。」
陸小飄神色一變,良久,始緩緩説道:「老人家可知道陸千峯其人?」
常五微微一怔,忙肅容説道:「你説的可是風雷手——陸大俠?」
陸小飄忍痛含悲的説道:「不錯。」
常五一瞬不瞬的打量着眼前這個聰明絕頂,精靈古怪的半大孩子,片刻,突然目射奇光,失聲驚;道:「你?你……你莫非就是陸千峯的遺孤」
陸小飄輕一點頭,接着説道:「正是——老人家莫非已知道家父命喪禿鷹黑三兒之手這件事兒?」
常五輕輕一顫,緩緩説道:「我不但知道令尊在黃土坡命喪禿鷹黑三兒之手這件事兒,而且……」
陸小飄見常五突然把話頓住,猜想他可能是不便當着自己的面兒,把禿鷹黑三兒糟蹋污辱母親的事兒説出來,於是接着説道:「老人家可知道家父為何和禿鷹黑三兒結下了樑子?」
常五略一思忖,繼續説道:「我雖然不清楚令尊為什麼會和禿鷹黑三兒結下楔子,但你這殺父淫母的真正仇人,我卻敢斷言絕非禿鷹黑三兒——」
常五的話直似五雷轟頂,震得陸小飄頭骨眼花,耳嗚心跳,冷汗直流,良久,始平靜下來,正容説道:「老人家此言差矣——禿鷹黑三兒在黃土坡殺父淫母,晚輩身臨其境,親眼目睹,難道還會有錯兒?」
常五淡淡一笑,緩緩説道:「小兄弟稍安毋躁,別忘了我是説——你這殺父淫母的真正的仇人,絕非禿鷹黑三兒!」
「真正的仇人?」
陸小飄臉上疑雲一片,思忖良久,不解的接着説道:「仇人還有真假?老人家,我不懂您的意思。」
常五正容説道:「哼——兩個禿鷹黑三兒也不是你爹的對手,除非是你爹……」
陸小飄眼睛一轉,突然失聲驚呼道:「對了——我想起來了,家父有病!」
常五目射奇光,迫不及待的説道:「你是説令尊有病?快説——什麼病?」
陸小飄沉思良久,始緩緩説道:「我也不清楚家父生什麼病,除了每天中午這段時間心口疼痛之外,能吃能喝,一切和常人沒有什麼兩樣兒!」
驀地——
一聲脆響。
就見——
常五以掌擊案,目射奇光,喃喃説道:「果然不出老夫所料——小兄弟,令尊突然每日心口疼痛,難道你不感覺奇怪?」
陸小飄不解的説道:「這也沒什麼奇怪的?人吃五穀雜糧,那兒有不生病的呢?老人家是説……」
常五連連搖頭,不以為然的説道:「這對普通人來説,當然沒有什麼好奇怪的,而令尊卻大不相同,他不但內功精純,已至寒暑不侵,百病難傷之境,而且他精通醫理,些許小病,還難不倒他!」
陸小飄簡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越來越糊塗,喃哺説道:「那……」
常五斬釘截鐵的説道:「那只有一個可能,被人暗中動了手腳,用藥物或是一種極為罕見的武功所傷!」
陸小飄半信半疑的説道:「你是説家父先被人暗中動了手腳,禿鷹黑三兒適逢其會,在家父病發時下手的?」
常五點頭説道:「以理推斷,應該是如此,不過禿鷹黑三兒並不是適逢其會,而是他早就知道令尊病發時間,謀定而動,否則,借給他八個膽子,他也不敢找上令尊——而且,他動手的時間,剛好選在中午,這應該不完全是巧合!」
陸小飄雖然覺得常五説得不無道理,但仍不敢全信,思忖良久,始緩緩説道:「老人家是説禿鷹黑二一兒和暗中下手算計家父之人,有所勾結?」
常五接着説道:「這!這倒並不一定!」
陸小飄眼睛一轉,不解的説道:「既然那個人能暗中了手計算家父,為何不親手將家父置諸於死地?而要假手於禿鷹黑三兒呢?」
常五仔細分析給他聽道:「那個人雖然能夠暗中下手算計令尊,但並不表示也有將令尊置於死地的力量。
如果我沒猜錯,此人極可能是個盜名欺世,偽善行惡,且在當今武林,極負盛晷,受人景仰尊敬的一代梟雄。
在他動手算計今尊之時,他一定早已察知禿鷹黑三兒和令尊結有樑子,然後,他可以用種種方法,把令尊病發時間,傳到禿鷹黑三兒耳朵裏去。
如此一來,禿鷹黑三兒就成了殺害令尊的兇手,而他這個真正的元兇大惡,卻依舊可以,逍遙自在的在武林中呼風喚雨,偽善行惡,而陸大俠亦石沉海底,永不瞑目。」
陸小飄思忖良久,驚異的説道:「老人家,您——您怎麼會有這種想法?」
常五雙目圓睜,精光閃射,激動的説道:「小兄弟,你——你莫非不信?第一,禿鷹黑三兒雖然兇狠,驃悍,喜怒由心,不分皂白,睡毗必報,但卻生平不喜女色,因為曾經有個女人背叛了他。」
「他殺令尊,是為了快意恩仇,無可厚非,但決不至於見色心動,糟蹋污辱令堂,因此,我幾乎可以一同定,禿鷹黑三兒也是受害之人,因為,他也受了暗算,在慾火焚身,無法自持之下,始做出這傷天害理,人神共憤之事!」
「第二,別説是禿鷹黑三兒,任何人在這種情況之下,都會斬草除根,殺你永絕後患,而這個視人命如草菅的禿鷹黑三兒,卻居然留下你一個活口?」
「而且留在身邊撫育教養,甘願養虎傷身,這又為的是什麼?無他——旨在贖罪,以求心安。」
「第三,黃土坡之事,禿鷹黑三兒手下,盡被令尊蓊除,而令尊夫婦業已魂歸極樂,當今之世,除了你和禿鷹黑三兒之外,再也沒有人知道此事,為何又會轟傳江湖?人人皆知?」
「這隻有一個解釋,如果不是出自你和禿鷹黑三兒之口,就是那個了中算計令尊的兇手,一直隱身暗處,監視着令尊的行動,黃土坡的事件從頭到尾,我敢斷言他也一定在場,只不過禿鷹黑三兒和你沒有發現罷了!」
陸小飄已被驚出一身冷汗,越想越有道理,難怪禿鷹黑三兒一直逼自已殺他報仇!哎!相信他也不知道這其中竟有這麼多的牽連。」
驀地——
人影一閃。
就聽——
「咕咚」一聲。
陸小飄已推金山,倒玉柱,長跪在地,連連叩首,朗聲説道:「老爺爺睿智天生,使晚輩茅塞頓開,否則,不但使元兇永遠逍遙法外,而亡父亡母在天之靈,亦將永不瞑目。」
常五雙手一伸,緩緩將陸小飄托起,正容説道:「此人陰險狡猾,計劃之周密,行事之詭異,手段之毒辣,真個是世所罕見,也許其中另有陰謀,極可能引發江湖武林上場空前浩劫。」
「因此,你我千萬不可張揚出去,就連那禿鷹黑三兒,也最好不要讓他知道,一日一打草驚蛇,再想引他出來可就難了。」
陸小飄連連點頭稱是。
常五輕輕瞥了陸小飄一眼,笑着問他道:「小兄弟,你還想知道什麼?有沒有什麼要求!」
陸小飄脱口説道:「晚輩不想再知道什麼,但只有一個請求。」
常五淡淡一笑,接着説道:「什麼請求?你何不説出來聽聽?」
陸小飄肅容説道:「為了追查殺害雙親元兇,晚輩乞求老人家傳授我武功。」
常五連連搖頭,緩緩説道:「我曾在神前立誓,今生今世,絕不授徒傳藝。」
陸小飄一聲朗笑,接着説道:「老人家,我可沒有一定要做您徒弟的意思,再説您老人家既然施恩傳藝在先,不知又為何拒絕晚輩於後?」
常五微微一怔,沉聲説道:「小兄弟,我——我不懂你的意思。」
陸小飄一聲朗笑,目不轉睛的盯着常五,良久,始笑着説道:「昨晚隱身古樹之上,搭救指點晚輩的,難道不是您老人家?」
常五張口結舌,無言以對。
一陣沉寂。
就聽——
常五一聲長笑,指着陸小飄説道:「小兄弟,你剛才説過,天下沒有白吃的晚餐,你説——我為什麼要平白無故的傳授你武功?」
陸小飄哈哈笑道:「不是平白無故的傳授你武功,而是您老人家輸給晚輩的賭注!」
常五兩眼一翻,沉聲説道:「小兄弟,你可不能訛人?前邊兒咱們可都清了,誰也不欠誰的。」
陸小飄調皮的一擠眼兒,幽了常五一默道:「怎麼?不想再賭了?輸怕了是吧?」
常五尷尬的雙手一攤,苦笑着説道:「怕?倒還不至於,你已經擲過十二個六點兒的——祖宗豹子,可能業已黔驢技窮,不會再有什麼更精彩的絕活兒,讓我老人家心動下注兒!」
陸小飄一拍胸脯兒,笑着説道:「老人家,我敢保證精彩,這一手兒絕技雖然不能説是後無來者,但敢奢口説前無古人!」
常五可真被這小子説活動了,思忖良久,始緩緩説道:「行,不過你得先説出來聽聽,如果值得,我再考慮下不下注兒!」
真是人老成精,不見兔子不撤鷹。
陸小飄淡淡一笑,沒再吭聲兒,伸手從盒子裏拿起兩顆水晶骰子,兩顆骨頭骰子,兩顆瑪瑙骰子,兩顆象牙骰子,兩顆磁僥骰子,和兩顆漢玉骰子。
陸小飄再仔細查看這十二顆不同質料骰子的大小,分量,稜角兒,下刀的深淺,在手上試了又試,直到滿意為止,這才笑着説道:「老爺爺,剛才我用十二顆象牙骰子,擲出十二豹子看起來唬人,其實,並沒有什麼困難,若用我手上這十二顆不同質料的骰子,擲出十二個六點兒——祖宗豹子,那才是真難!」
常五臉上疑雲一片,思忖良久,始終不瞭解陸小飄的意思,瞪着他説道。「噢?為什麼?
陸小飄淡淡一笑,指着一顆象牙骰子説道:「您看,象牙的分量重,紋路細,密度高,所以重量絕對平均,因為象牙極為名貴,離制骰子的師傅,必然是巧匠高手。」
「因此——每一顆骰子的稜角兒,重量,點子的大小和深度,可以説是完全一樣,控制十二顆骰子,和控制一顆骰子,並沒有什麼兩樣兒,所以我控制它容易。」
常五還沒聽懂陸小飄的意思,不解的問他道:「那你手上這十二顆質料不同的骰子,和那十二顆象牙骰子,擲出之後,會有什麼樣的差別呢?」
陸小飄淡淡一笑,正容説道:「這差別可就大了,老爺爺您看我手上這十二顆骰子,有水晶的,瑪瑙的,有骨頭的,有磁燒的,也有象牙的,也有漢白玉的,質料各不相同,重量差別當然也就更大。」
「還有——因為這些骰子不是同一個師傅雕刻的,當然它的體積大小也就各不相同,上面點子的深淺更不會一樣。」
「若想把這十二顆骰子擲出完全相同的點子,已經是比登天還難,更不用説擲出十二個六點兒的-祖宗豹子了!」
常五這才恍然大悟,同時,他也瞭解到其中的難度,他認為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他以賭會友,足跡遍天下,別説他沒見過,就連聽他也沒聽見過。
常五目瞪口呆,怔怔出神,良久,始一聲驚呼喃喃説道:「小兄弟!你……你能嗎?不騙我?」
陸小飄一聲朗笑,接着説道:「我説得到,就一定能做得到,老爺爺,您看我像是吹牛不打草稿兒的人嗎?」
常五微微一怔,急忙説道:「好!只要你能讓我一開眼界,我就教你武功,不過咱們把話説在前頭,我只傳藝,可不是授徒!」
陸小飄哈哈大笑,幽默的説道:「您放一百二十個心,您不想要我這麼個徒弟,我也沒意思拜您為師,您教我武功,我也用不着感激,因為是我贏來的,您説對不對吧?」
常五讓人拿話扣住,只好連連點頭-不停的説道:「對對對。」
陸小飄噗嗤一笑,緩緩説道:「你不管怎麼説,昨兒夜裏您老人家總是幫了我個大忙,來而不往非禮也,我願意把我這無敵天下的絕世賭技,全部都教給您老人家,怎麼樣夠意思吧?」
這老小子一樂,差點兒沒厥過去,跨步前欺,右手一伸,快擬閃電,一把揪住陸小飄手連珠炮似的説道:「你説的可是真的?」
「老爺爺,咱們要不要勾勾手,蓋個章啊?」
陸小飄被常五當胸一把,死死揪住不放,憋得他透不過氣兒來,猛在那兒伸脖子,大喊大叫道:「喂!喂!喂!老爺爺,您先放開我好不好?把我憋死了!您還能學個什麼屁啊!」
常五見陸小飄臉紅脖子粗的直在那兒翻白眼兒,這才發覺自己興奮過度,用勁兒太猛,忙將雙手一鬆,老臉一紅,歉然笑道:「對不起,對不起,一時失態,請多原諒……」
陸小飄深深喘了口大氣兒,伸了伸脖子,狠狠白了常五一眼。
他端足架子,乾咳了一聲,神氣活現的説道:「注意——凝神——停止呼吸二瞬不瞬的看着我的手,現在我可要擲了,良機稍縱即逝,注意了——」
這老小子一心想學這絕世賭技,被陸小飄這壞小子玩弄於掌股之間而不自知,反而眉飛色舞,沾沾自喜。
只見——
這老小子凝神提氣,一瞬不瞬的死死盯着陸小飄的右手,連眼皮子都沒敢抬一下兒,哈!比孫子還聽話!
驀地——
振腕一抖。
接着——
一陣脆聲。
就見——
那十二顆質料互異,大小各不相同的骰子,已快擬閃電,飛落入大碗中,滴溜溜的翻滾旋轉起來。
一陣沉寂。
緊張得讓人喘不過氣兒來,有種窒息的感覺。
小花廳內。
除了骰子清脆的轉動聲外,再也沒有別的聲音。
這時——
常五的眉心,鼻尖兒。一已沁出汗珠子,緊張得站了起來,雙手按着桌面,哈着腰兒一瞬不瞬的瞪着碗裏旋轉翻滾的骰子,連大氣兒都不敢出。
陸小飄二郎腿一翹,右臂一伸,從那個美豔小婢手上接過一杯美酒,自在悠閒的坐在那,再也沒有看過擲出去的骰子一眼。
時間在不停的飛逝。
疾旋猛轉的骰子,已逐漸緩慢下來。
一聲驚呼。
重歸寂靜。
但見——
大碗裏的十二顆骰子,已一柱擎天,按照體積大小,依序筆直的疊在一起,最大的骰子在最底下。
最小的骰子在最頂兒,整整齊齊,就像一座嬌小玲瓏寶塔,四平八穩,端端正正,轟立在碗底。神乎其技。
世所罕見。
別説是擲,就是拿兩手去擺弄,也不見得會如此的平穩整齊。
一陣沉寂。
良久——
常五始回過神來,一瞬不瞬的瞪着最頂尖兒上的那一骰於,沒錯兒,果然是個個六點兒!
因為——
下邊兒的骰子他看不見,難怪常五臉上會疑雲一片,目不轉睛的瞅着陸小飄,不敢相信的説道:「小兄弟,下邊兒的十一顆骰子,難道——真的都是六點兒?」
陸小飄一仰脖子,又灌了一杯酒,淡淡一笑,搖了搖頭,打着哈哈兒道:「您問我——我問誰啊?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嘿——這小子真是他媽的土地爺放屁——好神氣兒——
常五就像火燒屁股似的,急忙伸手拿開最頂兒上的那顆骰子,下面第二顆,一樣兒的也是個六點兒。
他繼續往下看,還是六點兒,直到最後一顆骰子,全都一樣,十二個六點兒——祖宗豹子。
這簡直太不可思議了,常五已經看傻了,直眉瞪眼的瞅着陸小飄,半天都沒吭聲兒,陸小飄一擠眼兒,衝着常五咧嘴笑道:「老爺爺,就憑這一手兒,交換您的武功,怎麼樣?您看——值得吧?」
常五笑了,笑在臉上,樂在心裏,一個勁兒的猛點頭兒,迫不及待的説道:「值,當然值得,別蒙人——你真的肯教我?」
陸小胡雙眉一軒,拍着小胸脯兒説道:「什麼話?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何況老人家有恩於我,來——我現在教您,您可仔細聽着。」
常五聚精會神,心無旁騖的聽陸小飄講解賭的要領。
陸小飄順手拿起一顆象牙骰子,指着骰子上的十二個稜兒説道:「老爺爺,你看這骰子上的稜角兒和點子有什麼不同?」
常五接過骰子仔仔細細,看了半天,突然目射奇光,欣喜若狂的説道:「這邊兒的稜角兒鋭而窄,這一邊兒的稜角兒鈍而寬顯得圓滑,左邊兒的點子離得路小而深,右邊兒的點子雖得略下而淺。
哈哈哈,如果不是目光鋭利,仔仔細細的看,還真不易發現——不過——這又能證明什麼呢?」
陸小飄淡淡一笑,沒正面回答他,繼續説道:「老爺爺,您試擲一下兒看看,仔細注意骰子轉動翻滾快慢情形……」
一聲脆響。
骰子在碗內快速旋轉翻滾起來,片刻,停了下來。
陸小飄笑着問常五道:「老爺爺,你可有什麼發現?」
常五略一思忖,指着碗裏的那顆骰子説道:「稜角鋭而窄的那一面,轉動得稍稍快一點兒,稜角兒鋪而寬的這一面,轉動似乎比較慢一些。」
陸小飄哈哈笑道:「好極了,完全正確——」
陸小飄邊説,邊又拿了一顆瑪瑙骰子,交到常五手上,接着説道:「老爺爺,您試這兩顆骰子有什麼不同?」
常五把象牙骰子和瑪瑙骰子分別放在手上掂了又掂,良久,始笑着説道:「象牙的輕,瑪瑙的重。」
陸小飄輕一點頭,繼續説道:「老爺爺,您再擲擲看。」
常五抖手擲出。
陸小飄指着轉動翻滾的骰子説道:「快看,這兩顆骰子有什麼不同之處?」常五一瞬不瞬的盯着那兩顆骰子,朗聲説道:「象牙既巴十反彈力差,旋轉慢,瑪瑙骰子反彈力強,震幅大,轉動快!」
陸小飄鼓掌笑道:「老爺爺智慧如海,已經入門兒了,天下任何事物,都離不開一個理字兒,只要在理論上站得住腳,就一定能夠做到。」
「任何巧匠高手,所雕出來的骰子,稜角兒鈍鋭和寬窄,絕對不會完全一樣,這第一刀和第二刀,可能沒有多大的差別二但第一刀和第四刀的差別可就相當大了,雖然差之毫釐?但落入碗內旋轉滾動的時候,角度,方向,快慢,就顯然的不同,稍不留心,即可能一敗塗地,滿盤皆輸!」
「老爺爺智慧如海,目光如炬,必能體察入微,很快就會了解每一顆骰子的特性差異,勤加練習,熟能生巧,不難進一步去控制駕御它,擲出你所想要的點子。」
常五究竟是非常之人,而且賭技已具基礎,經陸小飄輕輕一點上刻心領神會,豁然開朗。
常五緊握着陸小飄的雙手,欣喜若狂,感激的説道:「老夫一生,浸淫此中,鑽研賭技,自認高明已極,今日始知尚未登堂入室,天幸小兄弟指點迷津,使我能更上層樓,老夫就此謝過。」
陸小飄心裏也覺得高興,笑着説道:「老爺爺,「心無旁騖,靈台清淨,意動慧生,神遊其中——這十六個字兒,乃是賭的最高境界,相信您老人家比我更能領會其中的真話吧!」
常五閉目沉思,片刻,目射異采二聲長笑,抓起碗裏的十二顆骰子,凝神提氣,肅容端坐振腕一抖,十二顆骰子閃電飛出。
就聽一聲脆響。
十二顆骰子已落入磁碗中,不停的轉動翻滾起來。
片刻——
骰子停了下來上刖四後八,成品字形平躺在碗底,整整齊齊,十二個六點兒——祖宗豹子。常五已是目瞪口呆,淚光隱隱,怔立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