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來的時候,也十分的秘密,從來不與人預約時間,悄悄地離開,行動都有好幾名白俄槍手保鑣。
但上海畢竟是中國的地方,也是龍虎幫的天下,唐烈要對付他,總不愁沒機會的。
這次,他必須運用龍虎幫的人手,避開執法處的關係,而且他本人也得避避嫌,把指揮的工作交給許榮發,他則退居策劃的工作。
然後,他卻借重了日本的特務機關的助力,協助一些技術性的工作。
日本人自從日俄戰爭之後,對俄國人一直抱着不友好的態度,最主要的是,兩個國家在中國東北利益的衝突。
他們雙方都想將中國的東北據為己有,利益上衝突造成了戰爭,結果俄國戰敗了,導致了沙皇政府的垮台。
但新起的共產政府,對日本並不感激,他們對東北仍末死心,有機會仍然向前一點點的蠶食。
日本雖曾盡力阻止,但是地廣人遠,有時難以顧及,以至糾紛時有發生。
兩個國家的關係一直很壞,所以,他們很樂意幫唐烈的忙,何況還有稻田姐妹對唐烈的私人感情,辦事自然更為賣力。
唐烈要求知道的是,巴洛夫將在什麼時候,可能有活動,以及他的照片。
日本間諜的效率在某些地方是很驚人的,二十四小時之內,消息和照片就出來了。
後天下午兩點鐘,中國共產黨知識青年黨部成立,巴洛夫受邀前去講演。
雖然還沒有正式答覆,但預定他會去參加的,因為這一批所謂中國青年知識黨員,是共產黨在中國的主力人員。
那也是一批狂熱的激進派,對共產主義的着迷像是瘋了一般,對巴洛夫更是崇拜無比,所以已洛夫不會放棄這個機會,而且他也較為感到安全。
唐烈也着手佈置了,他的狙擊和監視的路線很長,幾乎從俄國領事館不遠的地方,一直伸展到會場。
這一條線上分為一百多個點,每個點配合有三個人,兩名槍手,一名觀察人員,狙擊的行動開始於會後。
唐烈幾乎出動了龍虎幫全部的好手。
但是這件事做得很秘密,知道的人不多,每一個小組也以為自己是唯一的一組,另外有些配合的人員。
他們事先也不知道要狙擊什麼人,直到他們到達了指定狙擊地點後一小時,才由徐榮發的手中接到了照片,知道要狙擊誰。
這麼做是有用意的,唐烈唯恐狙擊人員中,也有了共產黨的成員,而把消息漏出去。
而且,也為了確定巴洛夫的行蹤,這時候巴洛夫已經在講演了,即使消息漏,也來不及通知他了。
巴洛夫在會場上講演得十分成功,他痛斥世界上充滿了統治者和剝削者,鼓吹全世界革命,描繪了一片無產階級專政的樂園情況。
最後則是革命原則的指示,利用分化形成統一的矛盾,再利用組織的手段,達到統一的矛盾…
他受到了如雷的掌聲,也回答了一些問題,還會見了一些所謂優秀同志後,才在槍手和保鑣的簇擁下,離開了會場,一共有三輛車子。
離開會場後前面一輛大貨車堵住了去路,車上堆滿了東西,使巴洛夫很生氣,吩咐司機超前面去。
而且還破口大罵那個卡車司機,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完全忘記了他在會場所講的勞動神聖,工人是天之驕子的那番話了。
卡車司機不甘心受辱,居然也反口跟他們大罵起來,而且開足了油門,要追上他們打架。
因為車上只有一名司機和一名助手,巴洛夫不以為意,吩咐留下一輛車子來,要他們把這兩個膽大包天的傢伙好好修理一頓。
這一輛子留下後,其餘的車子繼續前進,那輛車子也已經停在貨車之前,把貨車逼停了。
可是過了沒多久,他們居然看見貨車又追了土來,而留下的那輛車子以及車上四名槍手一名司機卻莫名其妙地夫蹤了。
貨車司機依然指着他們這兩輛車破口大罵,巴浴夫才覺得事情不對勁了,這時已無心逞威,一心只想安全地趕快回到領事館去。
司機也知道情況不對,連忙加足馬力,想加速離去。
可是車子卻歪向了一邊,差點沒翻了下來,連忙煞車停住一看,原來車胎上被一些特製的鐵蒺藜刺破了。
想來是那輛大貨車故意在前面慢吞吞地擋住去路時,撤在地上的,兩個車胎都漏了氣,只有一個備胎,看來是修不好了。
而且時間也不允許,因為那輛貨車已經遙遙地追來了。
巴洛夫當機立斷,跳上了第二輛車,但是很不幸,那輛車子的輪子也扁了下去,同樣地受到了破壞。
巴洛夫畢竟是專搞行動,這些破壞行動很內行,他以前常用來對付別人,現在自然知道如何應付。
他叫兩輛車前進,人都進入車中,卻吩咐兩個人出去打電話求救。
然後把槍手集中在周圍,以車子做掩護,準備展開反擊,爭取時間,等候援救。
這已經是很聰明的辦法。
但是唐烈的狙擊策略是何等的周密,根本不給他任何機會。
首先是雨聲槍響,他派出去打電話的兩個人中槍倒地,顯然是對方不給他求救的機會。
按着是那輛大貨車開過來了,車上的司機換了個矮個子,那是許阿根,駕車的好手,唐烈手下的得力大將。
他的貨車一直對兩輛轎車撞過來,速度很快,這邊的槍手,也紛紛的開槍了,槍法都很準。
但許阿根已經縮到了車身下面,槍彈傷不到他,只打碎了玻璃,快要接近之時,許阿根才迅速地跳車而出。
然後是轟然一聲巨響,熊熊烈火地燒了起來。
巴洛夫在車子裏來不及逃出來,因為那一撞已經將他撞得失去了知覺,被燒成了一塊焦炭,一個陰謀專家就這麼被解決了。
而且還被燒掉了一切謀殺的證據,檢點體,連究竟死了多少人都不知道,因為卡車上載的又是易燃物品,很多人被燒得連骨頭都散失了。
檢點體雖然發現有十二個死亡的人,但是究竟兩輛轎車中有幾個人呢?誰也無法知道。
唐烈的安排很奇妙,先前有一輛轎車落單下來,原來想攔住卡車的,結果那輛轎車整個地失了蹤,根本不知道上那兒去了。
俄國領事館只能證明他們派出了三輛轎車,其中二輛失事燃燒,也證明了轎車中連巴洛夫在內共有十五個人。但是由於第三輛轎車整個地失蹤不見了,而被燒燬的體卻又無從辨認身份。
因此也無法知曉一共損失了多少人,以及失事的真正原因。
一下子死了這麼多人,是件大案子,國內外的報紙,都以大篇幅的標題,刊載着這樁事件,紛紛提出猜測。
自然也有人懷疑到唐烈,但沒人敢去問他,因為找不到一點證據,大家只有以各種猜測去推想事實。
當然,指向唐烈的猜測不是沒原因的,在上海灘,有他的龍虎幫有這個能力幹下這麼龐大的案子。
也只有他的冷靜與周密的策劃,才能幹得這麼漂亮。
唐烈自己對這件事也發表了談話,他的談話很妙。
他説他很感謝做下這件工作的人,替他做了一件想做而沒有做的事,他也指責巴洛夫,是個俄國的大間諜。
到中國來推銷革命,鼓勵暴動,教唆叛亂,使他所頷導的工會,也受到影響,他不容許這種事情發生。
原已經準備要對付他了,沒想到卻有人先下了手,可見痛恨巴洛夫的人,還不止是一兩個呢!
他也同時向那些工會中的共產黨徒提出警告,説若是再有人盲從搗蛋,他就要不客氣地採取行動了。
這番話撇清了他的嫌疑,而且那輛失蹤的轎車也找到了,被砸得一塌糊塗,丟在虹口的鄉下。
車窗上用俄文寫了一個復仇的字樣。
這證明了是俄國人乾的。
俄國從十月革命推翻了沙皇政府後,有許多貴族逃亡到外國,上海是一個較大的集中地,這些被稱為羅宋癟三的人,有的淪為乞丐、街頭樂師、西餐館的廚師或看門人等,女的則流為野雞。
都過着很苦的生活,但是他們情願流亡在外而不回國去,因為他們被視為帝俄時代的人,回去的日子更難過。
這批人對馬克斯主義的政府沒好感,對巴洛夫這樣的人更是深惡痛絕,他們有很多組織,還希冀着恢復帝俄的時代。
他們都非常有可能幹下這件案子的。
所以俄國領事館也不再叫囂了,這是他們本身的家務問題,也不好意思要外國人來負責了。
倒是唐烈,説到做到,工會中有幾個鬧得厲害的激進份子,一個個都莫名其妙地夫了蹤過幾天浮在黃埔江上,明知道這是謀殺,卻沒有人指證是誰幹的。
而這批人在工會中和工廠中都很惹人討厭的一羣,他們死了,只有人叫好,卻沒人再敢出頭追究了。
連那些附和的人,也都噤若寒蟬,老實多了。
唐烈這一件事辦得十分漂亮,移花接木,不着痕跡,不但解決了一個頭痛的人物,而且附帶地也遏阻了國際共產黨在中國的擴展。
雷神總部對唐烈只有一紙褒獎而已,這一個組織中沒有升遷,沒有所謂的上級,大家的地位都是平等的。
組織中的人員,只是負責策劃與統一指揮的人員而已。
也沒有薪給,完全是基於信念的一批志願獻身者,將來也不可能有所報酬,因為他們不是正式的機構。
而唐烈每個月還要提供一筆可觀的經費給組織。
這是有傻瓜才肯幹的工作,可是唐烈幹得十分起勁,而且興趣越來越濃厚。
當然,他在組織中的地位也越來越受重視,而交付給他的工作也越來越多,越來越困難了。
目前,就有一件很棘手的任務,交給了他來辦,而這樁任務,也非他來擔任不可。
有一批美國的技師,到中國來勘察,那是一個美國的財團做後盾,他們看中了中國的工資低廉,工人的工作能力強。
而且,工業原料如礦砂、煤等,都藴藏豐富,有意要在中國設置鍊鋼廠,發展重工業。
美國是個資本主義國家,本身也是個新興國家,工業發展較為進步,所關心的只是賺錢、開拓市場,卻無意在中國擴充勢力。
這是少數幾個對中國沒有野心的國家,雖然他們的出發點還是為了自己,但這個鍊鋼廠的計劃卻是互利的。
中國要進步,缺乏的是工業技術和設備,而鋼鐵更是工業之母,鍊鋼工業對中國而言是太需要了。
再者,這一個龐大的工業計劃付諸實施的話,至少需要好幾萬的工人,可以給予很多人工作機會,而且更可以培養不少的技術人才。
這一消息使很多人振奮,於是那個財團派出了一個二十幾人的考察團,最主要是考察選擇適當的建廠地點。
鍊鋼廠的建廠條件並不是每處都適合的,它必須要有充分的水源,不虞匱乏,但也不會有淹水的威脅。
交通要便利,以利大量的礦砂輸入和成品的輸出,腹地要廣大,幾乎要佔到一個小縣城,當然,還不能離開上海太遠。
這樣的地方自然不容易找,但也不是沒有。
有人想到了太湖之濱,領了這些外國人去看了,他們也十分滿意,已經計劃在尋覓適當的地點了。
由於對方是民間團體,他們也不希望政府打交道,所以中國方面,也是幾位實業家做相對的代表。
而站在政府的立場,自然是儘量協助,樂見其成的。
中國的代表自然都是數一數二的大實業家,也是春申市上的聞人富豪,他們很熱心,親自作陪,下去考察場地。
也就是這批大富翁同行壞了,他們早已是一些黑道入物眼紅注意的對象,這下子成羣的送上門來,正好一網下去逮個正着。
結果,二十幾名美國工程師及技師、三位大富翁和他們的隨員保鑣等共計三十五個人,都被一批湖匪劫走了。
藏匿的地點不詳,但開了個價格出來,贖金要四百萬元銀元和兩百枝新式步槍、四萬發子彈,否則説撕票。
時間開得很急,只有五天工夫,過一天,就殺掉一名肉票。
這是一件震驚世界的集體綁票案子。
匪徒的膽大妄為和開價之大,也相當驚人,尤其是公然勒索槍械,更是無法無天,但是他們看得很準。
這一票硬是撈定了,苦主方面非要付出賻金不可。
四百萬銀元雖不是小數目,但是三位大富翁也還拿得出來,困難的是兩百枝步槍和四萬發子彈,民間團體可找不到這麼多的槍械。
於是有人找到了唐烈,請他幫忙。
唐烈對這件事的反應是十分的憤怒,因為人在太湖被綁票,那還是他的管區,這等於是在他的臉上摑巴掌。
而且兩百枝新式步槍和四萬發子彈送到匪徒的手中,更是如虎添翼,助長匪徒的聲勢了他更知道這一次事件對中國的損害有多大,美國人是最重視人員安全,太湖的安全狀況如此堪慮,他們投資建廠的計劃就要取消了。
所以唐熱的主張是不妥協,調集重兵,予以痛剿,只有徹底消滅這些匪徒,跟美國人才有談頭。
雖然他們可能犧牲這一批人員,但只要以後的安全能有保障,他們站在牟利的主張,還會考慮繼續這個計劃的。再者,他也瞭解匪徒們的心態,這一票做得雖狠,但心中同樣是害怕的,只要不理他們的威脅,而且施以重大的壓力,他們就會屈服投降了。只是那三名富翁的家屬,卻不敢冒這個險,他們情願出錢,也願意花錢買槍械,以換取人質的安全。同時,唐烈也接到了大富神總部的指示,要他儘量先設法協助苦主,救出人質,然後全力撲滅所有的匪徒。唐烈接到了這個難題,匪徒方面也開出了另一個條件,要唐烈押送那批槍械進太湖去,問唐烈敢不敢?
這很明顯是唐烈身上的過節了。
對方可能因為唐烈的談話得罪了他們,所以他們趁機會拿,要想利用外界的壓力,壓迫唐烈就範。
匪徒派出的兩名代表態度很倨傲,見了唐烈之後,發了許多狂言。
唐烈當時的態度很和氣,笑笑説:“貴頭領把姓唐的看得太重了,我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實在擔不起貴頭領如此盛情的,明天我給二位一個答覆如何?”
唐烈的答覆沒等第二天,當天晚上就給他們一個很滿意的答覆了。
他把兩名匪徒着人抓了起來,當場就斃了一個,然後把另一個砍了一條胳臂,割掉了鼻子,放了回去。
同時告訴他道:“告訴你們的頭兒,我姓唐的不惹他,已經算他祖上燒了好香了,他居然想找我的麻煩,那是活做夢。叫他老實點,少提我姓唐的名字,否則我就傾龍虎幫和執法處全部的人力來對付他了,他抓的那些人質跟我全無關係,他要殺要剮都沒關係,但是惹到我頭上,準有他好看的,你問他有沒有種跟我鬥一鬥?”
唐烈的霹靂手段果然嚇壞了很多人,三個富翁之一的陶家祥的兒子陶文彬,氣極敗壞地來找唐烈理論道:“唐先生,你怎麼可以那個樣子對付來人,若是惹火了他們,轉而對人質不利,你要負完全的責任。”
唐烈的態度更絕,一拍桌大怒聲道:“我負個屁的責任,人又不是我綁去的,我也沒拿你們一毛錢的好處,更不是吃你們陶家的飯。你老子被綁關我鳥事,告訴你我是執法處的主任,事件發生在我的管區內,要我負責的話,我調動大軍去剿滅土匪,那才是我的責任。”
“正因為在你的管區內出事,所以人質的安全才要你負責,你要知道這是一次國際事件。”
唐熱的桌子拍得更響了,幾乎是指着陶文彬的鼻子罵開來了:“放你孃的屁,你現在才知道是國際事件,才記起我這個執法主任來了,那你們在出發行動之前,怎麼不向我報備一聲,請求保護的。操那娘,你老子看不起我,連招呼都不打一個,出了事情要我姓唐的拿性命去巴結,我又不是你們陶家孝子賢孫。”
他一兇,陶文彬反而傻了眼,給結巴巴地道:“唐主任,對方只是要你押送軍械而已。”
唐烈冷笑道:“你吃了燈草灰,放的輕巧屁,太湖的匪首鄭大彪跟屠鎮東和四爺叔都是磕頭弟兄。因為那兩個人倒在我手裏,人家是藉機會想尋我的晦氣,我要是進了太湖,還會有命出來嗎?我姓唐的又不是三歲孩子,會上他這種當,告訴你,我這次放開手不管,已經是給足你們面子了。你們有錢,願意往太湖裏扔,我管不着,假如你們再羅嗦,我火起來,把太湖一封鎖,禁止你們跟土匪聯絡,否則就以通匪論罪,現在你給我滾出去。”
連轟帶罵,把陶文彬給趕了出門,同來的還有幾個別人,見唐烈發了脾氣,也不敢説話了。
陶家是春申首富,但是都開罪不起唐烈。
他們雖然也有人向執政的曹總長説話,但曹錕也沒辦法。
曹銘向人解釋道:“唐烈當這個主任是在幫家兄的忙,他本人並不想做官,所以我們不能命令他,尤其是綁匪的目的是不利於他,我們更沒權利要他去送死。”
明白了唐烈拒絕的原因,的確沒人再敢對唐烈進言了,也沒人再埋怨唐烈不通人情了,正如唐烈自己説的,他又沒吃陶家的飯,犯不着拿性命去巴結的。
唐烈更是放出了話道:“他這次受了苦主的懇求,放手不管,已經很客氣了,叫鄭大彪放明白點,少獅子大開口,弄幾個錢算了。再要拿的話,我姓唐的可不怕他撕票,立刻實施封湖清剿,看你姓鄭的敢不敢一拚,槍械子彈絕對不準要。姓鄭的如果想要替屠老大和丘老四報仇,不妨放馬出來,一個人刀對刀、槍對槍由他劃道,若是沒這個種,就少動歪腦筋。”
這番話傳了開來,倒是鄭大彪沒種了,他當然不敢找唐烈單挑的,所以他的態度也放軟取消了槍械彈藥的要求,還把贖金減了一百萬,只要三百萬,不過必須要一百萬的銀元和兩百萬的金條。
可見湖匪們自己也知道這次的事情鬧得很大,尤其是開罪了唐烈,殊為不智,以後在太湖立足都不太容易,只求發一筆財後開溜了。
鈔票有號碼,容易被查出來,所以才要現洋和金條。
一百元銀洋折一兩金子,兩百萬元折成條子不過一萬兩。
五兩一條的小黃魚,不過兩千根,那倒很好找,可是要一百萬現洋卻頗費周章。
陶家獨認了金條,要其餘兩家去籌措銀元,很費了一番苦心,向好幾家銀樓錢莊調現,總算湊足了整數。
足足裝了十幾只大木箱,每隻箱子重得要四個人才拾得動,加上了兩箱黃金,這押送的人員,也得要十來個。
而且又擔心湖匪不守信諾,還有大批的武裝人員隨行。
由於唐烈的威嚇,對湖匪起了鎮懾作用。
大家也知道了湖匪們色厲內荏的心態,因此陶文彬又來卑恭屈膝地向唐烈道歉求助,請他派人幫忙押運。
這次唐烈倒是很大方地答應了,他派了徐榮髮帶了三十幾名弟兄,全副武裝押着一大批的銀元金條前去了。
聯絡的地點在太湖之畔的石橋鎮。
在浩渺的太湖中,有許多的小島的,而且太湖沿岸也是港灣很多,大大小小的支流,不知有多少,所以很難知道他們把人質藏在那裏。
徐榮發在龍虎幫已是第二把交椅的人物,他也是太湖出身的,對太湖的地形極為熟悉,他帶來的三十多位弟兄,都是太湖裏出來的元老弟兄,他們在上海多年,見識已經開通多了也知道鄭大彪這一次做的事情有多混帳,心中充滿了憤怒,利用這個機會前來,他們準備好好地教訓一下鄭大彪的。
再者,這批人在上海多少也有了身家,混出點名氣了,對於舊日弟兄們仍然在混黑道也感到很不是滋味,此來也要好好地給他們點顏色看看。
來到石橋鎮後,鄭大彪沒有來,只派了他的弟弟鄭二彪來點收,驗過了金條和銀元的數目後,那一大堆雪白金黃的光芒使他的眼都直了。
他頓着聲音道:“好!好!東西在此地交給我們,半天后放人。”
徐榮發將臉一沉道:“鄭老二,講好是一手交錢,一手交人的,怎麼又變了卦呢?”
鄭二彪道:“三十五個人,帶來帶去太顯眼,所以還留在禁閉的地方,我們收了錢,自然會放人的。”
徐榮發冷笑一聲道:“你們若是收了錢仍然不放人呢?”
“阿發哥,你講這個話就太看不起人了,人在江湖,全憑一個信字,牙齒可以當階沿石,天大的事一句話。”
徐榮發呸了一聲道:“鄭老二,你少給我説這種肉麻話,當年你們弟兄和我一起在神明面前磕頭立誓、金盆洗手的。可是現在你們又暗中拉了人幹了起來了,連在菩薩面前賭的咒都可以不算數,別的話更像放屁了。告訴你少玩花樣,見人交錢,其他的話免談。”
徐榮發為人説一是一。
鄭二彪知道無法打商量了,只有道:“那我跟我家老大聯絡一下,再來通知你。”
徐榮發道:“最好快一點,大概要等多久,唐大哥也跟我們約定好了,四個小時內不見我們回去,他就立刻採取行動,帶人清太湖了。”
鄭二彪覺得氣焰太弱了,在自己手下面前太沒面子。
因此也冷笑一聲道:“阿發哥,你自己是太湖出來的,該知道太湖有多大,清湖兩個字談何容易、他有多少人?”
徐榮發沉下臉道:“正因為我們是太湖出去的,我們才知道該從那裏着手清起,至於人手,那更不成問題。第一是你們這次事情,做得太混帳,引起了公憤,危害了整個國家民族的前途,比漢奸賣國差不了多少,人人都恨不得咬下你們一塊肉來。第二是你們在太湖裏重新立起旗號後,完全不顧江湖道義,什麼壞事都幹得出,太湖的漁民受害最烈,都恨死你們了,每個人都願意幫助唐先生來對付你們的。”
鄭二彪的臉色也變了,這番話太難聽,也太傷他的尊嚴,正想發作兩句,但徐榮發比他更快。
一下子掏出了槍來叱道:“鄭老二,你要敢再多放一個屁,看老子敢不敢斃掉你,老子對你們弟兄三個,正感到火大無處發呢!”
不但他拔了槍,連他同行約三十幾名弟兄也都拔了槍,怒目瞪住了他。
鄭二彪看看自己只有十來個人,倒是不敢再倔強了,有人做黑臉,自然有人做白臉的。
於是隨來押送金條的人就把鄭二彪勸住了道:“好了!二當家的,你還是趕快去跟大當家的聯絡吧!大家順順利利辦成事情才是正經,爭這些閒氣多沒意思。”
一面談,一面拉他出去。
鄭二彪也就此機會下台,一面走,一面還低聲罵道:“操那!你徐榮發已經是有家有業了,我鄭老二還是光棍一條,拚起來到底是誰怕誰。”
那個人還是一直相勸,而且還低聲説,這次的事件由於唐烈要硬插一腳,大家也沒辦法,照苦主的意思,只求人質平安,一切都好商量。
講話很和氣,鄭二彪對這人倒頗有好感問道:“這位老兄你貴姓?”
因為他看見徐榮發對這個人也頗為客氣,想到他的身份必然不低。
果然那人道:“兄弟姓吳,小名芝芳,是三家苦主推出來的代表,因此在贖票事情上,可以作一半主。大頭領要收了錢再放人,的確是兄弟頗為難,反正錢已經湊齊帶來了,敝方是十分誠意的想和平解決這件事,能否由兄弟和大頭領見面談一談呢?”
鄭二彪道:“要是像吳先生這麼通情達理,什麼事情不能商量呢?吳先生在那兒得意?”
吳芝芳掏出名片,遞過去道:“兄弟是大通銀行的總經理,跟三家的苦主雖是認識,卻沒有深交,但是那批美國人,卻是敝行作主邀請來的,因此敝人最關心的還是那批美國朋友。”
鄭二彪心中又是一動,接過了片子道:“吳先生,你們銀行是否能夠接受存款而不問來源呢?”
“這當然可以,向來敝行也不過問存款來源的,所以有許多政府官員和商家,都在本行有秘密存款,只憑存摺和一個秘碼存提款項,此外誰都不知道…”
“好!我可以帶吳先生去見家兄,還有一點事情要商量,不過只有吳先生一個人可以去,不能帶別人。”
吳芝芳一個人去見到了鄭大彪。
原來他把人質藏在西洞庭出的山神廟裏,吳芝芳只要求見一個人質,卻是個美國人華萊士。
兩個人嘰哩咕嚕地説了一陣話後,華萊士又被帶走了。
鄭大彪派了他約兩個弟弟鄭二彪、鄭三彪一直陪在旁邊,沒見他有什麼異狀,才放心地接見了他。
握過了手就問道:“吳先生,久仰!久仰!你要不要見一見陶家祥他們呢?”
吳芝芳連忙道:“不必,兄弟雖然是苦主的代表,但是在這次的事件中,卻跟他們相處得不太愉快。主要是兄弟站在銀行的立場,當然不希望那批美國朋友有所傷害,極力催促他們籌措贈款,使他們很不高興。陶家祥那隻老甲魚疑心病又重,跑回去一吵,説兄弟居中得了什麼好處,兄弟就有口莫辯了,所以兄弟只要悄悄地看他們一下,知道他們安好就行了。”
鄭大彪笑道:“那麼吳先生已經看這了,知道他們沒有受委屈吧!我知道他們的身體很嬌貴,連綁都沒有上。聽從他們自由活動,三頓都是大魚大肉大米飯供應,算算飯錢,也去了好幾百元呢!”
吳芝芳笑道:“大頭領也太小氣了,幾百萬都到手了,還在乎這幾百元嗎?就是偷雞,也要撒把米的。”
鄭氏兄弟都大聲笑了起來,笑了一陣後。
鄭大彪才道:“吳先生人實在很風趣,我們能成為好朋友的,聽説你們大通銀行可以開秘密的户頭的?”
“是的,秘密存進,秘密提出,十分方便,銀行的客户對外絕對保密,南北兩邊,有許多官員和將領,都在我們那兒設有秘密户頭,只憑一個密碼和一份存摺。而且我們在各地都有分行,跟外國銀行也有來往,可以電匯轉帳,比方説你在上海存進五十萬,憑着密碼和存摺,在香港就可以把錢提出去。不過利息比較低,而且手續費略微高一點。”“利息不要去説了!”
“這怎麼可以不説呢?我們開的是銀行,就是做存放款的業務,放款出去要利息,存款進來也一定有利息的。”
“比加説,我在上海存進錢去,到香港去提出來,要多少手績費呢?”
“千分之一,每千元收取手續費一元,第一天提出申請,經過雙方電報來回查核,第二天就可提取,這一元錢包括電報的費用,實在不能算貴。”
“不貴!不貴!我們存進黃金可以嗎?”
“當然可以,銀元黃金都可以。”
他已經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鄭大彪道:“吳先生,你也知道的,幹下這一票後,我們在太湖裏也待不下了,不僅官方追得緊,連同道間也在眼紅我們了。銀元要分給手下弟兄,黃金卻是我們兄弟三個人的,有了這筆錢,我們轉個碼頭也夠舒舒服服過下半輩子了。”
“你們選在香港,倒是好地方,那兒全是英國人的租界,卻又大部份是中國人,只要有錢,那是很好過日子的。”
鄭大彪道。“我們還沒有決定上那兒去,只是那批金子,我們想存進貴行。”
“那自然歡迎,各位隨時都可以來,到總行來找兄弟就行了,兄弟一定做得很機密,不讓人知道。”
“吳先生,那批金子是不是有兩大箱呢?”
“是!合計兩大箱,每箱一萬兩,是兄弟親自過目後封裝的,份量十足,一兩都不會少,各位可以放心。”
“我們不是擔心這個,而是這兩箱金子,裝到上海,未免太引人注意了,目前我們兄弟幾個可不便公開露面。”
“這就有點困難了,各位一定要把金子送到銀行,才能辦理存户手續,金子進了本行的庫房,才能上帳。”
“我們就是想跟吳先生商量這一點,比如説我們約好一個秘密的地點,在那兒交貨,然後我們再跟吳先生去辦手續,吳先生也派人來接點交割。”
“這個恐怕有點困難了,一則與手續不合,再則事情若漏出去,兄弟就不好混了。”
“我相信吳先生若是存心幫忙,一定有辦法的,而且我們也不會白要吳先生幫忙,兩萬兩中提取一成,作為吳先生幫忙的代價。”
那就是二千兩了,二十兩重的大黃魚,足足的一百條,洋房可以置下幾幢了,這個數字是令人動心的。
幾番口舌,總算達成了協議,雙方決定在三天後的清晨六點鐘,鄭氏兄弟把金條拆開來,分成小包,用船載到上海市郊的漕河濱碼頭。
吳芝芳則命銀行中的運鈔車在那兒接應,點割清楚後,再由鄭大彪陪同到銀行去辦手績這種例子也不是初創,許多北洋軍閥將領們都是用這個方法存款的,成箱的銀元也是用這個方式存入私人的秘密帳户。
鄭大彪大概也打聽清楚了,所以聽吳芝芳把方法提出後,顯然十分滿意,當場同意了。
不過他也擺了句狠話道:“吳先生,我們是存心交你這個朋友,才推心置腹的跟你來往,你若是心懷異圖,我們報復的手段也是你無法想像的。”
吳芝芳連忙道:“怎麼會呢?大頭領,兄弟在上海也混了多少年了,那裏會不懂這個,尤其是兄弟有家有業,跟江湖朋友結仇是最不智的事。”
“吳先生是個明白人,彼此就好説話了,那件事就算定局了,三天後早上六點鐘,漕河濱碼頭上見,我們不再聯絡了。這件事只有我們四個人知道,吳先生也請特別慎重,現在我們可以商量交割人質的事了。”
由於雙方已有了合作的基礎,談判起來就方便了。
結果達成協議,雙方在湖上換人交錢,一船過來,一船過去,雙方在湖上交點清楚,這倒是很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