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街上更亂了。
漆黑大門外的人羣,像是瘋狂了似的,但是,“龍形八掌”檀明的餘威仍在,他們竟沒有人敢衝上那石階一步。
“飛龍鏢局”的鏢夥,有的已偷偷脱下了“飛龍鏢局”的衣裳,混雜在憤怒的人羣中,有的甚至已偷偷溜走!
冬日雖已西斜,但畢竟已從陰霾中掙扎而出,也畢竟還有着它亙古未變的威力,將地上的積雪,融化成一片片黑的泥濘。
千百雙足,在泥濘上踐踏着。
西斜的陽光,映得黑漆的大門散發着烏黑的光澤。
突地!大門霍然開啓!
雄踞武林,叱吒江湖的一代大豪“龍形八掌”檀明,一手捋須,面寒如鐵,緩慢,但卻有力地大步而出。
他厲電般的目光四下一掃,長街上的喧亂立刻靜寂下許多。
這一世之雄果然還有着他的威儀,這威儀早已深入武林中人的心目中,當他厲電般的目光掃至第三次時,沸騰着的長街,已靜了下來。
由極亂而極靜,這長街上此刻便像是死一樣安寧,偶爾有自別處狂奔而來的人們,但此刻卻也不自覺地放輕了腳步。
“龍形八掌”檀明目光緩緩掃過這一羣被他聲威所攝的人羣,眉宇間的憂鬱並未絲毫減少,他放下手掌,沉聲説道:“你們要做什麼?”
他面上雖然是如此鎮定而從容,但是他心中卻隱藏着許多焦慮、憂患和不安,而此刻他説出這句話來,卻是神定氣足,綿綿密密,有如法鍾巨鼓同時震盪,又有如春雷突然暴發,就連西方的斜陽,似乎也都被他這威猛沉重的語聲震得更落下去了些。
立在最前面的人,情不自禁地後退了一步,此刻東方兄弟已自緩步而出,看到這番情況,不禁暗歎一聲,齊地忖道: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想不到‘龍形八掌’一路至此,此刻卻還有如此懾人的聲威!”
“龍形八掌”濃眉一揚,厲聲又道:
“如果無事,站在這裏胡鬧什麼?還不趕快退下去?”
立在前面的人,情不自禁地又向後退了兩步,但後面的人卻寸步未移,於是人羣中間又起了一陣騷亂。
騷亂方起,立刻有人大呼道:
“血債血還,姓檀的,十餘年前,你作下的滿身血債,你若不以血洗清,休想過得去今日!”
呼聲過後,大亂又起,“龍形八掌”雙目一張,濃眉劍飛,厲叱一聲!
“住手!”
這一聲厲叱更有如晴天之霹靂,當空擊下,同時在千百人耳中響起,千百個雜亂的聲音,竟一齊被這一聲厲叱震住。
“龍形八掌”檀明雙拳緊握,厲聲道:“是什麼人説話?只管到前面來説!”
人羣中你望我,我望你,竟無人敢向前走動一步。
又是一陣死般的靜寂,檀明沉聲道:
“十餘年前那一段無頭公案,各位未曾忘記,檀某也未曾忘記,時時刻刻都想探測出其中的真相,但真相至今還隱於濃霧,各位知我檀明已久,豈可隨便聽信一些小人的血口噴人,就指我檀明為兇手?”
他雙臂一揮,大喝道:“我檀明可像是兇手麼?”
眾人仰首望去,只見他卓立如山,滿面威儀,有的人已不禁在心中暗問自己:
“他像是兇手麼?”
立得遠的,也已不禁開始了竊竊私議,人羣中突有幾人移動,然後四面八方又同時響起了一陣憤怒的聲音。
“事實俱在,你還想狡賴麼?”
“好漢做事好漢當,檀明呀,想不到你竟是這麼一個懦夫!”
“龍形八掌”檀明鬚髮齊揚,大喝道:
“什麼事實,什麼證據,有誰能指出一件來麼?若有人能舉出一件,我檀明立刻橫刀自刎在天下高明人之前,不勞別人動手,若是僅這樣憑空説話,含血噴人,怎能叫天下人心服?”
他語聲微頓,立刻接口道:
“若是真有真憑實據之人,只管出來,我檀明絕不損傷他一根毛髮!”
語聲未了,東方鐵忽然大步向前行來,朗聲道:
“我東方鐵以‘飛靈堡’數十年來在武林中地位擔保此刻‘龍形八掌’檀明所説的言語,若是檀明今日動了拿出真憑實據之人一根毛髮,我‘飛靈堡’便先向他要個公道,若是無人能拿出真憑實據,只是憑空捏造,含血噴人,我‘飛靈堡’也要代檀明向各位要個公道。”
他語聲清明,聲如金石,幾可上衝雲霄!
檀明不禁深含感激地望了這正直而俠義的少年一眼,只聽他語聲微微一頓,立刻接口又道:“各位武林朋友,有誰不相信‘飛靈堡’的話麼?”
江蘇的虎邱“飛靈堡”“東方世家”,在武林中之地位當真非同小可,此刻這東方少堡主説話出來,立刻便又將羣豪一齊震住。
彷彿有個人在人羣中低語了句:“你們是親家,你當然幫他説話!”
但是他語聲未了,卻又已被東方鐵掃過的眼神震住。
又一次,長街上死一般的靜寂。
靜寂之中,突有一聲震耳的狂笑,自長街的盡頭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