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龍跨鳳,雖無人見過,但能騎上一隻怪鳥,也是得其所教。
晴空萬里。
冷風拂面。
穿過一片雲層,又進入一團白霧。
虛無飄渺,翻翻滾滾,既像棉花飄空,又如柳絮飛舞。
無聲無形,抓不着,撈不住,如真如幻,似實還虛。
條條河流如衣帶,重重高山如的丘垤。
怪鳥名為“煙雲”,實是最恰當不過,因其騰空而過,划起一道灰影,象強姻,似流雪,故而稱作“煙雲”,誰説不當?
穿過千山,越過萬水,關山重重,瞬息即至!
它先繞峯盤旋,低迴,雙翅乍斂,已棲於一座挺拔險峻孤峯之上。
季豪下得鳥背,往四周一打量,即道:“這就是‘玄冰峯’麼?”
怪鳥長頸一伸,嘎然一聲低鳴,算作肯定的答覆。
於是季豪也學“冰谷老人”一樣,伸手在“煙雲”
的頸子上一拍,説了聲:“謝謝你,可以回去了!”
煙雲陡瞪兩隻神目向季豪望望,突然翎毛一抖,即落下一根大翎毛,又用它那尖長的嘴銜起,遞到季豪面前,直朝他手內塞。
季豪不知何意,茫然問道:“是送給我作扇子用嗎?”
煙雲忽瞪了下眼,接着又搖搖頭。
“那是給我作裝飾品?”
煙雲又是一陣搖頭。
“哦!我知道啦,你是送給我作紀念。”
煙雲先點了下頭,接着又是一陣亂搖。
“那是為什麼,實在不明白你的意思?”
煙雲大概急了,口銜翎毛,陡然一甩,竟硬生生的插進堅冰之上,然後又點頭向季豪示意。
這一插,倒令季豪吃了一驚,一根翎毛,竟能插進堅冰之內,倒真是天下奇聞,不要説見,連聽也未曾聽人説起過。
吃驚之餘,也有一些恍然。隨道:“你的意思,是看我缺乏兵刃,要給我當兵刃用嗎?”
“嘎!”
煙雲陡然發出一聲長鳴,便騰空而起,轉瞬之間,即消失於雲端,隱沒不見!
季豪仰望天空,非常感慨的暗念:“真是一隻通靈神鳥,這幾年實是錯怪了它!”
思忖中,即從冰上拔上煙雲留下的那根翎毛,在手中一打量,約有二尺餘長,除較劍寬了一些之外,
其翎邊鋒利的程度,與寶劍毫無二致。
隨手一抖,哈,奇蹟出現了。
一陣勁風過處,地上的冰雪,亦被動風帶得凌空飛舞,堅硬的冰地上,立刻出現一道深溝!
出入意外的事情,真不敢相信這是事實!
但事實總歸是事實。便不由你不信!
他意外的驚喜中,再杷這根翎毛審視一遍,見其柔中帶軔,雖説是羽毛,份量可算很重,掂量一下,大約有十斤左右。
這樣的重量,若和鋼劍相比,實在又不夠分量,
但以輕巧別緻來説,鋼劍又實難望其項背。
通體為鐵灰色,表面上尚隱隱有五彩光影。
近柄除有一條橫紋外,還附有一圈茸毛,宛若劍的護手一般無二。
柄的顏色更新奇,表皮一層微近白色,晶瑩光亮,內面有一條紅線,從柄端直通入茸毛之內。
季豪審視良久,他樂了,不由自主的哈哈大笑起來。
不料笑擊剛發,驀聞有人罵説:“你想死嗎?”
這突然的一喝,令季豪嚇了一跳!
驚怔也不過瞬間的事,一掠便逝,下面緊接而來的,即是發威了,只聽他怒喝道:“什麼玩意,快滾出來讓少爺瞧瞧,看究竟是啥東西變的妖魔鬼怪,竟敢過問你家少爺的閒事!
“好小子,有人吃生穀子,竟然還有人吃生糠起來,既是活得有點不耐煩,少不得就打發你上路!”
話音方落,便見從那陡削的冰崖上,躍出一個青衣人,生得鈎頭環眼,好一副兇惡的像貌。
手中提着一把砍山刀,身法還真不弱,僅幾個起落,便到了季豪面前,將手中砍山刀一指,喝道:“快報上名來,大爺好送你上路!”
“呸!憑你這個鬼樣子,也不撒泡尿照照?”
“可惡,少不得大爺真要教訓你這狂妄的小子!”
喝罵中,砍山刀一舉,就準備下擊。
可是未等那大漢擊下,季豪的動作比他更快,信手將鳥翎一揮,直蕩起一陣勁風,狹着冰雪,猛朝大漢身上撞去!
但能上得“玄冰峯”來的人,自不會有一個弱者,
假若沒有點真實本領,不要説登峯,單那股砭肌蝕骨的寒氣,也令人忍受不了。
不過季豪這一着,由於出手太快,似乎大出那大漢的意料之中,故一時之間,反而弄得手忙腳亂,忙劈出一掌,籍勢後躍一丈開外,方穩住身形。
那人驚魂甫定,用詫異的眼光向季豪不住打量,
看面前的娃兒,究竟是否是人?
因為以他的身手,雖説適才是出於大意,僅虛作姿態,可是要想在一招之下,即逼得窘態畢露,這還是有生以來破題兒第一遭!
幸而季豪在掃出一招之後,即停下手來在瞪眼,未再連續擊出,不然那還有向他仔細打量的餘地?
這並不是説季豪傻,不知道追擊,實乃是他從前在北京城中耍橫時,那種真打實挨的情形,他還記憶猶新。
那時每次所打的結果,即是勝了,也將捱上兩腳,中上兩拳,打人時,手會震得發痛,被人打時,更加不是味道,所以停止不攻。
尤其目前這位大漢,站在那裏象個天神一樣,巴掌伸開來也有蒲扇大,假若被他打上一下,這可不是好玩的,所以雖眼看他狼狽情形,卻未再進攻。
那大漢對季豪盯視了一陣,怒道:“狗雜種,今天要讓你脱出手去,便不稱‘惡屠夫郭慶’了!”
“就憑你這個難聽的名字,便知不是好人,少爺今天就偏要鬥鬥你!”
季豪大叫着,就揮動鳥翎,向前撲去。
恰在這時,惡居夫郭慶的砍山刀,也劈頭蓋臉砍來。
兩人的兵刃在途中相遇,竟然發出一陣金鐵交鳴之擊,激起一溜火花,兩人各退後兩大步。
惡屠夫微向刀上溜了一眼,不由一陣駭然!
原來砍山刀上,已捲起指頭大小兩個缺口。
可是季豪此刻可發了火,再也顧不得人家巴掌打上會生痛,僅在退下時微一停滯,便又奮身而上。
惡屠夫驚駭未已,季豪的招式已至,倉促間正準備躲閃,但他剛跨開半步,便覺腰中一麻,發出半聲慘叫,整個身子也變成了兩段,滾往崖下去了。
峯頂之上,僅留下一片點點血跡,在潔白的冰塊之上,看起來特別鮮紅奪目,令人心悸距寒!
他雖然像匹天不怕,地不怕,專門惹事生非的野馬,由他親手殺人,還是第一次,難怪他要發怔了。
隨手又看看手中的鳥翎,詫然自語道:“輕飄飄的這玩意,竟能殺死人?”
説着,又茫然的看看鳥翎,再瞧瞧地上的血跡,那還能假得了。
至於惡居夫郭慶,是什麼樣人物,壓根兒就未聽説過。
其實,季豪現在身具上乘武功,可是對於江湖上的一切,都陌生得緊。
因為隨衞長風的三年中,困於孤山,終日説好説歹的逼着他練功,一些江湖門檻和掌故,衞長風雖瞭若指掌,可是尚未到和季豪説的時候,故他不得而知。
及到了冰谷,那位老人僅傳藝,卻不願正式收季豪這名弟子,自然也沒有告訴季豪知道。
雖説他在娘子關的盜匪窠內曾混過一段時日,但那些剪徑毛賊,僅可嚇唬一些過路客商而已。
不要説那些毛賊對江湖內情不知,就是偶而聽説一些不正確的傳聞,人家也不會告訴他一個小孩子。
當然,既對武林一切都很陌生,不用説,連武林中的好壞之分都不知道,僅憑直覺的觀察了。
也就由於如此,所以給武林平添了不少風波,直到又遇見衞長風,才算明白了一切,然大錯已鑄,怨仇已結,已成回天乏術,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且説季豪憤而殺死惡屠夫郭慶,便是由於直覺的,覺得他的名字難聽,所以才全力一擊。
他現在身兼兩家絕學,這一憤然全力出手,惡屠夫哪能受得了!
何況他手中的鳥翎也非凡品,就是郭慶的功夫再高些,也難抵此全力一擊。
至於那鳥翎有何貴處,將來自有交代,此處從略。
默然良久,陡然身形起處,竟往一座孤立的冰峯上衝去!
“哈哈哈哈,怎麼打死了人,不交待一聲,就想溜走嗎?”
話音方落,忽然由一座冰崖邊,閃出一個細高身材,黃臘臉色的老者,已橫身阻住季豪的去路。
只是他的兩隻微帶紫色貪婪的目光,卻對着季豪手中的鳥翎,一瞬也不瞬。
季豪身形略停了一下,隨手擊出一掌,叫聲:“滾過一邊去,甭來欺誤少爺的正事!”
話説中,身形一閃,便準備從老者身邊奪路而過。
剛才季豪和惡居夫交手的經過,此人在暗中已看得明白,此刻哪敢大意?
所以他見季豪信手揮來,便舉掌硬接了上去,季豪的身形本是前衝未停,待他舉掌架時,季豪已到了身前五尺不到。
這樣近的距離,季豪要想躲避都不可能,説時遲,那時快,雙掌接實,但聞轟然一聲暴響。兩人各退了數步,方拿樁站穩。
還算這老者事先有備,不然,僅此一掌之下,雖不能毀了他自己,最低限度也得受傷。
在接過一掌之後,他的臉色難看已極,黃蠟的臉上一陣抽搐,恨聲道:“小畜生,你是誰的弟子,快……”
他要説快報出來聽聽的,可是還未等他説完,季豪已揮翎而上,並大叫:“滾你的,枉長鬍子一大把,
連句人話都不會説!”
那老者見來勢奇猛,忙收住未完之言,身形一側,
讓過來勢,正欲再行發掌,可是掌尚未發,便見人影
一花,季豪已脱出兩丈之外去了。
因為季豪現在一心要找雪蝮蛇,不願和他多-嗦,所以趁老者的身形一閃,便用“煙雲步”脱身去了。
可把這位黃臉老者氣得吹鬍子瞪眼睛,差點沒有暈倒在冰峯之上。
這僅不過是剎那間事,微怔了下神,即狠聲道:
“小畜生,要被你脱出手去,江湖上就算沒有我‘神機秀士’這一號,哼!”
“哈哈,真是奇聞,大名鼎鼎的‘神機秀士’,竟然吃癟在一個小孩子手中,哈哈哈哈!”
“什麼人譏諷你家席大爺,快爬出來瞧瞧,看究竟是啥東西變的!”
“這一套只能嚇唬小孩子,在我老人家面前,最好還是不要來這一套!”
這是誰?竟自稱老人家,而且是對“神機秀士”
席文魁也敢如此口滿,顯見也是非等閒人物。
神機秀士又等了一陣,見無什麼動靜,知道人家不願見自己,已經走了,直氣得像吹豬一樣的哼哼。
本來他還想追季豪的,被暗中人這一阻,季豪早跑得沒影蹤了。
在冰峯背後的山谷邊,此刻打的可夠熱鬧的。
且説季豪以“煙雲步”擺脱神機秀士之後,就一溜煙往冰峯的另一邊跑去,雖聽到有人暗中發話,但既非對自己而發,也懶得多理。
因為他來的目的是找“雪蝮”,現在不要説還未見到大的,連四指長的小雪蝮,也沒有見到一樣。
不料冰峯的背面,形勢更為險峻,究竟山勢如何,因埋於冰層之上,不得而知,僅從表面看,也令人望而生畏。
山勢陡削,且處處懸巖,峯尖鋒利如刃,假若人跌倒上面,單那些條條冰柱,即可使筋斷骨折,腹破腸流,端的形勢險極。
季豪到了這裏,僅望了一眼,便嚇出一身冷汗!
驚嚇未畢,驀聽有人喝道:“什麼人距敢在此窺視,難道不知道此處為本坪禁區嗎?”
喝聲方落,便見從冰縫中鑽出兩個英俊壯年,大約有三十餘歲,一個手持軟鞭,一個緊握亮棍,左右不離,將季豪夾在中間,慢慢向一塊逼來。
兩位壯年,可説均是堂堂一表,只是雙眉帶煞,卻顯得有點兇暴。
兩人向季豪注視了一陣,方道:“快滾回去,再存心窺視,可別怪大爺們手下無情!”
季豪本是個牛脾氣性格,假若好説,也許他會真的再到別處去,而不願多生是非,快找雪蝮要緊。
這兩位壯年不客氣的一喝,可觸發他的脾性,只聽嘿嘿兩聲冷笑道:“玄冰峯又不是你傢俬人的,為什麼不能來?”
“好呀!原來是找岔來了。”其中一個年紀輕的壯年道:“先説説是哪裏來的,大爺再打發你!”
“告訴你也無妨,本少爺是天上飛來的!”
“好小子,我還以為你是地下爬來的哩!”
“你才是地上爬的,再口內不乾淨,小心我要揍人!”
“好大的口氣,大爺長這麼大,還不知道捱揍是怎麼回事,只可惜你來的不是時候,那怕沒有你揍人的機會啦!”
“師弟何必和他-嗦,快點收拾了算啦,還有正經事要辦。”
“拾奪一個小兒,還不是舉手之勞,反正雪蝮尚未出來,先逗他玩玩,總比硬挺着喝冷風好得多!”
難怪這師兄弟兩個毫不緊張,原來他們把收拾季豪的事,看成比探囊取物般那麼容易。
這可激發了季豪的傲性,只聽他冷哼了一聲道:
“你們是什麼人,竟敢小看本少爺?”
“告訴你可要記清了,也好到閻王爺那裏告一狀。”
那壯年説着,好橡存心吊季豪的胃口一樣,故意把話一頓,方慢吞吞的一字一字説道:“大爺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乃‘落魂坪’範大爺的弟子,居桑、宋鍾便是,蒙江湖朋友的抬愛,叫作‘勾魂太歲’和‘短命二郎’就是指大爺師兄弟二人説的,記清楚沒有?”
“憑這樣難聽的名字,你們的命絕不會長,就讓你們先上路之後,再‘居喪’去吧!”
季豪憤然的如此説着,就陡然舊力一掌,猛向“短命二郎”宋鍾打去。
短命二郎見狀,大吃了一驚,想不到這個不起眼的小孩子,竟有如此霸道的掌力,忙閃身避讓。
無奈他發覺的太晚了些,避讓已自無及,右腳剛剛跨出,剛勁的掌力已經及身,立刻肯足不穩,隨着季豪的掌風,整個身子象飄樹葉般,直向一眼看不見底的冰谷中滾落,看樣子真成了“短命”二郎啦!
事情發生的太過突然,連站在旁邊的“勾魂太歲”
居桑想援救都來不及,眼巴巴看着師弟喪命谷底。
驚魂剛定,居桑大喝一擊:“拿命來!”
鞠隨身進,劈頭蓋頂,照定季豪劈去!
季豪一掌將短命二郎打下谷底,似乎也覺意外,但他尚未怔過神,便覺身後勁風及體,本能的腳步一錯,便用上了“煙雲步”,在驚險中避了開去。
但尚未等他站穩腳步,居桑的第二鞭又接踵而至!
這次季豪已經有備,自不會象第一鞭,躲得那樣倉促與驚險。
只是較勢來的奇猛,他也不敢大意,忙註定來勢,腳一錯,讓過正鋒,右手鳥翎一揮,疾向居桑手腕掃去。
居桑見勢不妙,忙後退兩大步,避過季豪的一掃。
不過雖躲過了身子,卻無法躲過軟鞭,後退中只覺手內一輕,一條丈二長的軟鞭,僅剩下五尺不到!
那半截由於他後退中,右手往後一帶,正好迎向季豪的鳥翎,被齊齊創去六七尺長短!
如此一來,可把居桑氣苦了,師兄弟兩個,自闖江湖以來,大小陣仗不知遇到多少,方闖出這點名頭,如今竟陰溝裏翻船,在一個小孩子手下,未走出三招兩式,便落了個人死鞭斷,令他如何不氣?
好歹手中尚有四五尺長半截斷鞭,於是大叫:“我和你拚了!”
便舉起半截斷鞭,奮不顧身的,猛向季豪撲去!
就在他前撲的同時,季豪似是也惱了火,罵道:
“想死還不容易,就一頭撞向冰柱算啦,少爺可沒關工夫跟你多-嗦!”
他説話中,居桑已撲近身來,隨左掌右翎,孤管僅下迎着居桑的來勢,猛力揮劈出去。
勾魂太歲居桑,吃過一次虧,已知季豪手中的翎毛不凡,前撲中忙跨步避開鳥翎,可是右脅下卻實蹋蹋捱了一掌,身子一陣翻滾中,噴出兩口鮮血!
眼看就要步師弟的後塵,滾落深谷之際,倏見一條人影掠過,已將快要滾落谷底的居桑,後提兩丈餘遠。
季豪此時方才看清,救居桑的,原是個鬚髮花白的老者。
這老者的身法不但迅快,出手也不俗,他疾快的點了居桑幾處穴,然後又從懷內取出兩粒紅色丹丸,填進居桑口中,方不悦的道:“落魂坪的人,算被你們兩個丟盡啦,連一隻小狗都拾不下,不知平素都把工夫練到哪兒去了?”
行説着,丟下居桑,走向季豪面前繼道:“老夫在江湖上,向以心狠手辣出名,可是如今看起來,尚要比你遜上一籌,快説出師父是誰,我找你師父算賬去!”
“快要進棺材了,還這大的火氣,告訴你,少爺沒有師父。”
“打了小的,就不怕老的不出來,先收拾了你再説!”
話聲方落,也不見他如何作勢,就五指箕張,疾向季豪胸前抓來,其身法之快,使季豪吃了一大驚!
季豪在倉皇中,手內鳥翎一揮,跟着腳下也用出了“煙雲步”,忙閃到老者身後。
“咦!”
老者一把沒抓住,似乎大出意外,故口中驚咦了一聲,又詫然道:“這是什麼身法?”
顯然老者對季豪的身法,除吃驚外,感到十分陌生。
茫然中,老者未再進擊,不過臉色卻異常難看。
“嘿嘿,範老大也有吃癟的時候?”
老者正困惑中,忽然有人如此譏諷着,使老者聽了,立刻面紅耳赤。
但僅只一掠即逝,接着便聽老者喝道:“毛大谷主
既然來了,尚藏着不出,難道想撿死鸛子不成?”
“哼!不是不出,是怕犯了你範老大的禁忌!”
“哼!翹起尾巴就知你要拉什麼屎,明明已違背諾言,還説什麼怕禁忌!”
老者説至此,把話停了一下,又喝道:“別再裝腔作勢,快滾出來吧!”
“説話客氣點好不好,別老是兇巴巴的,誰還怕你不成?”
話聲方落,即見從一根冰柱後閃出一位黑衣老者,馬臉無須,僅嘴唇上有稀疏幾根山羊鬍,三菱眼,弔客眉,鼻子小得簡直可憐,比一個布鈕釦大不了好多,驟看起來,像一塊平板上點綴了鼻子眼似的。
但他的態度卻異常傲慢,大刺刺的一搖三晃往姓範的老者跟前走來。
季豪見他們互相對罵,已沒有自己的事,便準備轉身離去。
誰知剛轉過臉,尚未邁出步,便聽才來的那位老者叫道:“娃兒,你是這場戲的主角,你要一走,僅剩下我們這些龍套,還怎樣爭取觀眾,再説人家苑老大,也不會輕易讓你走呀!”
毛谷主這番話雖輕描淡寫,卻暗裏是在告訴姓範的老者,説娃兒要溜了,快把他拉回來吧!
果然,毛谷主的話方落,便聽範老大喝道:“乖乖的給我站住,敢一動步,叫你立斃掌下!”
“呸!窮壞些什麼,也不是死了爹!”
季豪本是對範老大不滿,嫌他説話太自大,可是由於未説清楚,便覺得他是兩個老者一齊罵了。
所以當季豪的話剛説完,便見兩個老者同聲喝道:
“好小子,長了幾個膽子,竟敢在我們面前如此放肆,還不給我滾回來!”
毛、範兩位老者喝着,騰身而起,向季豪截去!
“哈哈,以兩位武林前輩,聯手對付一個吃屎孩子,不嫌有失身份?”
毛谷主和範老大兩人聞聲,忙剎住身形,覺得臉上頓時有點熱辣辣的,感到滿不是味道。
實在的,以“死谷”大谷主毛義松,和“落魂坪”
當家的苑守清,不論任何一人,都是跺跺腳山搖地動的人物,而今竟聯手對付一個後生晚輩,難怪有人會出言諷刺!
不過事實上,他們也是寬枉的,因為他們聽了季豪的漫罵之後,心中有氣,系不約而同騰身而起,並非有意要聯手對付季豪。
但就事論事,以目前的態勢,就是他們想辯駁,也辯駁不清,成了啞吧吃黃蓮,有苦説不出!
可是想不到季豪卻發了火,只聽他怒喝道:“誰罵我是吃屎孩子,快出來讓少爺甩你兩個嘴巴!”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兩個老怪物可樂了,互相大笑不止。
他兩笑了一陣之後,便聽範守清道:“暗中替人幫忙的朋友,這個耳光,打的還夠響亮吧?這就是愛管閒事的下場,應該清醒-!”
良久,方聽暗中那人嘆了氣,無限感慨的道:“孩子永遠是孩子,太不知好歹了!”
説完之後,始終沒有現身,大概已經離去。
沉靜。
整個玄冰峯上,除疾勁的寒風,尚在嘯叫不停之外,一切都顯得十分沉寂與淒涼的意味!
範守清雖對季豪恨得牙癢癢的,但顧到自己的身份和聲譽,不好意思再出手。
毛義松更不用説,此事和他根本無關,更無法出手。
唯有季豪,小肚子氣得鼓鼓的,緊繃着嘴,瞪着大眼,瞧瞧這個,看看那個,茫然的!不知道這些人,因何老對自己過不去?
驀地!
冰峯南面,陡然發出一陣哈哈大笑,劃破了死寂般的沉靜。
接着,便見人影一閃,風馳電掣般,奔來一人!
還沒到達現場,便笑説道:“餘老兒不願再看這場熱鬧,我席文魁來湊個數吧!”
此人季豪對他並不陌生,所以未等他到來,季豪便怒喝道:“你又跟來做什麼,難道仍想捱揍嗎?”
“笑話,天底下尚沒有敢揍老夫的人,何況是你!”
“不相信就揍給你看看,免得象冤魂附體似的,少爺走到那裏,你就跟在那裏,令人看到就不順眼!”
“我這個冤魂是跟定了你,盡等着捱揍啦!”
“你以為我不敢!”
話聲未落,便陡然騰身而起,快似迅雷奔電般猛向神機秀士席文魁身前撲去。
“咦!”
“嗯!”
季豪的身形方起,範守清和毛義松兩人,即發出一聲驚訝的“咦”“嗯”,立刻為之動容!
因為他們都是當代豪譽江湖的,所謂高人,自然都非常識貨,也就是説。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的道理。
季豪這種身法,不但迅捷,而且暗含一種難以言宣的玄妙,使人看起來似有似無,若實還虛,眼花撩亂,難以捉摸之感。
原來季豪此刻已用出了“煙雲步”,故頓使兩位旁觀的魔頭,為之吃驚不小!
最吃驚的,仍然要屬神機秀士席文魁了。
他估不到季豪竟身具如此玄妙的身法!
因為季豪在翎斬惡屠夫郭慶時,他藏在暗中看得很清楚,僅見季豪“鳥翎”一揮,惡屠夫的龐大身軀,便攔腰折斷,最奇的,是“鳥翎”上還一點血跡都未留?
席文魁在江湖上,既被人稱為“神機秀士”,當然必是個以心計見長,詭詐多端的人物。
凡是這種人,大多均有幾分鬼聰明。
也就由於他這點鬼聰明,故猜想季豪手中的鳥翎絕非一般普通的翎毛可比,必有其出奇之處!
同時,他又看季豪是個小孩子,即以為還不是手到搶來,奪下鳥翎再説。
雖然到目前為止,大家僅知道很怪鳥翎可當兵刃使用,至於是否另有用處,則不得而知!
可是鬼計多端的席文魁,便不作如此想,他認為鳥翎既出乎常情,絕不僅只作兵刃一項使用,必有其他用途。
基於此,心念閃電似的一轉,便出聲嚇唬季豪。
因為神機秀士是個既奸又滑的老江湖,僅看了一眼,即知季豪是個剛離師門的雛兒,只要唬得住,便不費吹灰之力,即可令季豪乖乖的將鳥翎奉上。
豈料這次卻看岔了眼,豈非怪事!
季豪不但不聽那一套,反而用出怪身法一溜煙跑了!
而且初生之犢不畏虎,季豪不管三七二十一可以到處亂跑,他卻有不少顧忌,不敢隨後緊追。
原來玄冰峯上的雪蝮,不僅“冰谷老人”知道,江湖上的一般有名人物,大多都清楚。
只是由於地處邊荒,且寒冷滄峻,大都望之停足。
近來盛傳雪蝮長成,所以又引來不少高手!
明目張膽,帶着門下弟子前來的,有“二坪”“三亭”“二谷”“一尊者”至於暗中而來的,更不知多少?
而且明着來的各路英雄,為了機會均等,免生不必要慘殺,事先曾有詳盡的安排,誰也不準險越!
他們將玄冰峯依照方位,共分成八面,每一門派各分得一方。
同時還有個共同協議,這是針對暗中前來的人説的。
就是假若雪蝮被八門派以外的人所得,便由分得一方的門派自行處置。
設力猶未逮,必須請別的門派協助時,被請的一派便要瓜分所得雪蝮的三分之二,多得多分,絕不準藏私!
誰要不遵守此一協議,便是其餘七門派的公敵!
“二坪”之一的“落魂坪”由總當家的範守清親自率領,他們分得的一方,便是正北方。
自玄冰峯的峯頂起,直至峯下,完全歸落魂坪所獨佔,別人便不得窺視!
這種規定,系他們片面的協議,並未經整個武林所公認,自不能視作金科玉律,大家都必須遵守不可。
但由於這八個門派,在目前武林中,實力都非常可觀,所以暗中來的人,雖不承認他們的片面協議。
但八個門派合起來,任何人也惹不起,故在行動上,便不能不有所顧忌。
像神機秀士席文魁、雲夢大俠餘西河、惡居夫郭慶……等,都是未參加協議的人物之一。
至於季豪,更是不在話下,他不僅不知道什麼協議,甚至連武林中有些什麼門派,也是一竅不通。
這就是當神機秀士現身時,先作了一番交待,其原因即在此。
且説神機秀士見季豪神奇的身法,先是吃了一驚!
因為這種玄妙的身法,他不但不懂,而且根本就未聽説過。
但事已至此,又不容你退縮,何況還有兩位高人在一旁註視着呢!
以自己的一切,雖説實力上不及八門派雄厚,若單打獨鬥,自己也絕不在乎。
神機秀士想至此,不由豪氣陡增,先發出兩聲嘿嘿冷笑,單掌一舉,迎着季豪前撲之勢,以七成以上的真力,猛劈而出!
在他的想法,是先來個下馬威,讓季豪吃點苦頭。
誰知這一掌的威力,僅使季豪遲滯了一下,尚未來得及撤招,便覺一股剛勁的力追,猛向胸前撞來!
但神機秀士究不愧老江湖,臨危不亂,明知這一掌已躲閃無及,便陡然撤招,就勢一個後躍,疾退一兩丈遠,方拿樁站穩。
若是如此,也驚了一身冷汗,暗叫一聲慚愧!
他這種臨機應變得很巧妙,不但季豪不知,即連一旁的範守清等,也都被瞞騙過去,以為他臨時撤招,是不願與季豪動手呢!
可是他驚魂未定,便聽季豪叫道:“怎麼,未打就想跑不成?”
“笑話,以我老人家的聲望,來鬥你一個娃兒家,還用得着跑!”
“那為什麼臨時撤招?”
“因為依照武林規矩,在動手之前,必須報出師門,以及自己姓名方能動手。”
“哪有這麼多臭規矩,打了再説!”
“不行,假若失手,一掌將你打死,豈不連個姓名都無法知道了?”
季豪一想也對,但他不説自己的,卻先開口問道:
“既然怕落個無名鬼,就先説你的姓名吧?”
神機秀士聞言,暗罵一聲好狡猾的小雜種!
心內雖如此罵,表面上仍故作大言喝道:“小雜種站穩聽着,不要嚇破了你的膽可沒藥治!”
“放屁,本少爺要被你們這些糟老頭嚇倒,就不要想闖江湖了!”
“神機秀士席文魁,就是老夫!”
“鬼機秀士又該如何?少爺未聽説過你這一號!”
“小狗可惡!”
神機秀士真的惱了,頓忘利害,雙掌上提,一股暗勁,逕向季豪襲來!
季豪腳步一錯避開來勢,罵道:“好個不要臉的老狗,剛才説別人,現在自己卻先犯了規矩!”
“我犯什麼規矩,説!”
“本少爺尚未報姓名,為什麼動手?”
神機秀士一氣,就忘卻自己説過的話,現在經季豪指責,不禁老臉通紅,只得停下手來喝道:“快説,不要拖延時間!”
“本少爺姓季名豪,從前人稱小老虎!”
“立刻就叫你變成死老虎!”
“你也要變成死狗!”
兩個人都怒上心頭,喝罵的同時,齊猛撲而上!
剎那間雪花飛舞,水屑四散,掌出帶風,威猛無比,轟然一聲暴震,兩股掌力相接,激起一陣勁風,向兩旁四散開來,範守清與毛義松忙後退了數步。
一掌硬拚,在冰飛雪舞中各退了數步,方拿樁站堅硬的冰雪上,除中間被激動的掌力衝了個大坑外,兩人的面前,各留下一行深陷的腳印!
顯然這一掌是平分秋色,誰也未吃虧,誰也未佔到便宜。
不過假若嚴格的説,神機秀士已經是落敗了,以他的年歲和聲望,來對付一個籍籍無名的乳臭小兒,弄個灰頭土臉,還有什麼顏面再打下去!
可是神機秀士並不作如斯想,他覺得以季豪十餘歲的孩子,竟有如此高功力,若不趁其羽毛未豐,一
舉將其除去,今後的江湖上,還有自己走的路嗎?
他既存心要毀掉季豪,便再也顧不得顏面不顏面,忽然從袖中掏出一把尺餘長的摺扇,向季豪指罵道:
“小雜種,今天叫你嚐嚐席老爺摺扇的味道!”
季豪也從背後領口抽出鳥翎,握在手中喝道:“少爺寶翎的滋味也不壞,接招!”
神機秀士見他抽出“寶翎”,心內就有些發毛,因為這支鳥毛究竟是啥玩意,自己一點都未聽説過!”
驚疑未已,季豪已揮翎撲來,再不容他多想,忙舉扇迎了上去,逕向季豪手腕疾點而出
上當學乖,方才硬接神機秀士一掌,雖未落敗,但兩條脆脖已震得麻辣辣的,覺着滿不是味道,現在豈能再和他硬接?
季豪本是非常聰明的人,想到此,腳下突化“煙雲步”身形一側,手腕疾點,照定神機秀士的小腹上掃去!
神機秀士見勢不妙,小腹一縮,就準備躲避。
不料左腳剛行跨出,便感右腿一麻,身體立刻失去平衡,象推金山倒玉柱般,一頭向冰地上栽去。
這一栽,把個神機秀士栽得暈頭轉向,眼冒金星,半晌方由地上爬坐起來,雪地上已是殷紅一片!
僅只是眨眼間的事,猛聽旁邊發出:“啊!”
“哼!”
接着便見範守清同毛義松,把眼瞪得像銅鈴一般,滿面怒容道:“好狠心的小狗,手段竟如此毒辣!”
“我們就了他,此子千萬留不得!”
原來神機秀士的一條右腿,竟齊胯而斷,鮮血正如湧泉般,向外直冒。
這還是神機秀士在季豪掃出“寶翎”時,應變迅速,將一腹收了回去,不然,豈止損失一條腿,早步了惡屠夫郭慶的後塵,腹破腸流而亡了。
“哈哈哈哈……”
神機秀士陡然發出一陣長笑,直震得人耳嗡嗡,羣山環應!
這笑聲,是悲哀的笑,實在比哭還難聽!
似鸞鳴!
似猿啼!
似婦夜哭!
似狼羣豪號!
良久,方止住笑聲,倏然單腿直立,一曲一彈,身形像脱弦之箭般,又向季豪撲去,同時在前撲中,摺扇霍然展開,大喝:“接着!”
顯然這是神機秀士破釜沉舟的一擊,存心在此一撲之下,與季豪來個同歸於盡,要在臨死之前拖個陪葬的!
所以他是先出招,後發聲,及大叫“接着”之時,一蓬銀光閃閃,細如髮絲之物,已到季豪身前不及三尺,而且為數頗多,想閃避都不可能!
倉促中,季豪弄了個手忙腳亂,以手中鳥翎漫無規則的一陣亂舞,頓時激起無數冰屑,將整個身子裏了個密不透風,宛如一陣冰雪旋風!
他雜亂無章的揮舞了一陣,已累得渾身汗流,方慢慢停下手來。
但等他看清四周的情況時,又不禁為之一呆!
原來靠近身前的四周,圍起約三尺多高一道冰牆,將自己圈於一丈不到的一個圓圈內,已經看不到神機秀士的影子,不知是被人救去?抑是埋於冰牆下?
在冰牆之外約丈餘處,站有四個老者,將自己圍於半圓形之內,未圍的一邊,便是一眼望不見底的冰崖。
四個老者中,除範守清與毛義松之外,其餘兩位並不認識,但從他們怒容滿臉的神態看,顯見,均不懷好意。
他正在觀察中,便聽範守清憤然道:“小狗,明年今日便是你的忌辰,還有交代沒有?”
季豪聞言一怔,不解的道:“説這話是什麼意思,我們又沒深仇大恨!”
“怎説無仇,神機秀士被你碎屍萬段,這且不説,老夫的兩個徒弟一死一傷,卻不能不問!”
“誰叫他們擋我去路!”
“亂闖本門地區,即應該殺,何況僅擋你去路!”
“皇宮內院少爺要進去瞧瞧,無人敢硬説不準,不要説荒山野嶺,你憑什麼擋?”
“憑什麼?嘿嘿,雙掌一條鞭!”
“好,本少爺接着就是!”季豪豪邁的説着,又轉向其餘三人道:“你們呢?”
“哼!老夫特來給你送行,夠光榮了吧!”
“少爺的事情尚未辦,你們送什麼行?”
“送你去見閻羅王懂嗎?”
“呸!就憑你們幾個老不死?”
“雖説年紀大了些,但打發你還是遊刃有餘!”
“那就齊上吧,免得多費手腳!”
季豪此話出口,可正對了範守清的心思,因為他知神機秀士相較,功力全在伯仲之間,眼看神機秀士很輕的死在“鳥翎”之下,自不免有冤死狐悲之感!
於是在季豪拼命亂舞鳥瓴之際,便用出求救信號,招來守西北方的“混世尊者”錢餘贊,及守正西方的“無定洞主”阮中陵兩人。
即是不用叫,他們也會出的,因為他們已在暗中窺視很久了,和死去的神機秀士同樣想法,覺得此子不除,必將釀成大患。
故當季豪的大話出口,便聽混世尊者冷笑聲中,與其餘三人一遞眼色,陡然發掌,激起一陣狂風,以石破天驚的威力,猛向季豪轟出!
小季豪還真是了得,長嘯聲中身形騰空而起,就空一個翻身,頭上腳上以蒼鷹搏兔威勢,雙掌猛然下擊!
無奈豪氣雖有,功力仍嫌不足,被四位武林高手合擊的掌力,推出六七丈遠,直往無底深谷中墮落!
“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