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萬兩黃金的確是可以把人活活輸死的,有叫候甚至可以把一車一車的人都輸得活活去上吊。
五十萬兩黃金,就算是財神也不大能輸得起,幸好財神是很少輸錢的。
這一次呢?
“那個紅袍老鬼,真是個老鬼,可是這一次連老鬼郎想不出咱們為什麼要花好幾萬兩銀子請他,咱們的銀子又沒有發黴。”
説話的這位財神年紀比較大一點,大概有四十七八歲,看起來比木瓜還土,倒有點像是個剛從泥巴里挖出來的番薯。他姓張,六人叫他張老五,有人叫他五老闆、五掌櫃、五大哥,也有人叫他五大郎。
另外一個年紀比較小,比他更矮更肥,如果説他像番薯,這位仁兄就像是個砸扁了的番薯。他也姓張,排行第八。
“其實那個老鬼也應該知道,財神做生意總是有點門道的,否則就不是財神,是豪鬼了。”
兩個人一起笑起來,兩個番薯忽然變成了兩條狐狸,圓圓滾滾的胖狐狸。
可是這一次他們能有什麼門道呢?
木屋裏居然熱鬧得很,這棟前不沾村,後不搭店的木屋,原來是個賭場。場子裏擠滿了人,大多數是見不得人的人;至少也是不能讓別人看見他們愛賭錢的人。
後面還有間小房,擺着張紫檀木做的大榻,上面擺着兩張矮茶几,几上不但有茶有酒,糖食蜜餞、乾果、生果、燻魚、醬肉、肥腸、小肚、油雞、火腿、豬耳朵、豬頭皮、花捲包子、燒餅饅頭,各式各樣的小吃零食也一應俱全。
一個人正箕坐在榻上,吃個不停,不管什麼東西,只要一進了他的嘴,轉眼間就無影無蹤,他臉上一張超級大嘴好像天生就是為了吃的。
奇怪的是,這麼能吃的一個人,卻偏偏瘦得出奇,簡直瘦得只剩下皮包骨頭。
張五和張八好不容易從人叢裏擠過來,在旁邊乖乖的站着。
看見了這個人,兩條狐狸又變成了兩個番薯。
好不容易等着這個人吃得告一段落的時候,他們才恭恭敬敬的叫了聲:“二哥。”
這位二哥連看都沒有看他們一眼,懶洋洋的往榻上一倒,眼睛看着天花板,懶洋洋的問:“兩位大老闆,我能不能請教你,這次把五十萬兩金子押在那小怪物身上,究竟是誰的主意?”
“是我。”張八搶着説:“我看過柳輕侯出手,他實在很不錯,而且,最少有三個劍法跟薛滌纓齊名的劍客,都已死在他的手下。我本來算準了這一注是有贏無輸的,所以和三哥、五哥、六哥一商量,就下了注。”
“有四位大老闆同意,當然可以下注了。”二哥淡淡的説:“可是你現在是不是還認定這一注押對了?”
張八閉上了嘴,張五更不敢開口。
二哥長長的嘆了口氣:“張八呀張八!我真不懂,你為什麼要姓張?為什麼不姓王呢?”
他懶洋洋的坐起來:“你知不知道現在外面對這一戰訂的盤口是多少?”
“大概是以三搏一,賭薛勝,而且還有行無市,沒有人賭柳輕侯。”
張八説得居然還有條有理,心平氣和,這些事好像跟他連一點關係都沒有,他的二哥卻跳了起來。
“好,原來你也知道,想不到你居然也知道。”
“我不但知道,而且還特地請李紅袍去鑑定過,他也不賭柳輕侯。”
“那個老王八蛋,雖然不是東西,這種事倒是絕不會看錯的。”二哥忽然又跳起來問:“那個王八蛋又貪又饞,你怎麼請得動他?”
“我當然送了一點禮。”
“一點禮是多少?”
“六個十四歲的小丫頭、六十張金葉子、六條吃人奶拌補藥養大的白豬。”張八不等他二哥發火,又搶着説:“可見這份禮送得並不冤,因為我一定要等他去鑑定過之後,才知道該走哪條路。”
二哥忍住氣問:“到現在你還有幾條路可走?”
“最少還有兩條。”張八説:“一條是贏錢,一條是保本。”
“到現在你還能贏錢?還能保本?”
“就算不能贏錢,最少也可以保本。”張八説:“李紅袍若是鑑定這一戰還是薛敗柳勝,我就等着贏錢數金子,他若鑑定薛勝柳敗,我就想法子保本。”
“你怎麼保?難道你還能把賭局的錢收回來?”
“我不能。”沒有人能把押進賭局的錢收回來,張八道:“但是我可以另外下注,賭薛滌纓,也賭五十萬,那一注輸了,這一注就贏了,因此,老本就可以保住,説不定還可以賺一點。”
“這倒是個十拿九穩的好主意。”二哥點頭:“只不過還有一點小小的問題而已。”
“什麼問題?”
“事到如今,還有誰肯跟你賭五十萬兩?”
“總可以找到一些人的。”
“一些什麼人?”
“一些又愛賭,又怕輸的人。”張八説:“這些人下注之前,一定要把自己押的那一門每件事都弄得清清楚楚。”
“這種人肯跟你賭?”
“本來不肯,現在只怕肯了。”
“為什麼?”
“因為一位姓薛,外號叫薛菩薩的人。”張八説:“現在他就在外面推牌九。”
薛和,五十一歲,十歲不到就進了薛家,跟着薛大少爺當書僮,大少爺升格為大先生,書僮也當了總管,平時常年一件藍布大褂,不吃、不嫖、不飲、不吹、不賭,連一點壞毛病都沒有,所以外號人稱薛菩薩。
現在這位薛菩薩的穿着打扮卻像是個暴發户,只不過已經輸得滿頭大汗,兩眼發紅,看起來有點泄氣了而已。
他很快就被找進來了,張八立刻替他介紹:“這位薛總管近兩年來是這裏的常客,幾乎每天晚上都來,人也大方,賭得也痛快,可惜手氣總是不太順,多少送了一點,我已替他把這裏的賬都結清了,當然也請薛總管幫了我們一點小忙。”
薛和立刻賠笑:“那隻不過是舉手之勞,小事一件。”
很多聰明人都認為,小事裏才有大門道,大事中的門道,每個人都看得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