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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牟漢平突地想起在虎骨坳,神拳無敵邱伯起的身影來,他不禁長長嘆一口氣,自語着道:“我,我怎麼辦呢?”

    他心中現在已清醒了許多,不過,耳中不時仍響着那種醜惡的聲音,他暗自咬咬牙,想將那個聲音極力撇開,驀地,南邊來路之上,傳來一陣低低的談話聲。

    他凝神傾聽,談話聲時高時低,似仍在不時移動,他輕輕地折返身,掩了過去,走得不遠,即恍惚望見兩條人影,慢慢的在數丈以外,向東走去。

    他輕身疾縱,近近那二人身後,只聽得一人説道:“現在這黃陵地面,真是藏龍卧虎,天下武林人物都齊集在這裏,大家都看準了這塊肥肉,可有得拼哩!”

    另一個接嘴道:“你説的是姓牟的那小子嗎?”

    當先説話的那人道:“是呀!我就猜不透,這小子身上究竟有什麼寶貝,會若得江湖人物像蒼蠅似的緊跟着他,你爭我奪的。”

    另一個説道:“聽説那小子身上帶着什麼劍經拳譜,得着以後,就能練成天下無敵,皇天有眼要是讓你我兄弟得着,將來也好揚揚眉,吐吐氣。”

    當先那説話人突罵道:“你跟我一樣,祖上沒積德,這輩子甭想啦!咦,我倒想起一件事來了!”

    另一個道:“什麼?”

    那人道:“就是咱們梅姑娘……”

    牟漢平聽到這裏,心神頓時一震,只見那另外一人打了個噤聲的手勢,壓低了聲音道:“你這張嘴就這麼沒遮攔。”

    那個提起梅蕊的人,不以為然的道:“你真是……在這曠野裏,我們哥兒倆隨便聊聊:怕什麼?”

    另一個人急道:“崖主神出鬼沒,你又不是不知道,説不定她就會在我們身邊,要是讓她聽到,你我還想活嗎?”

    那個説話的人似是打了個寒噤,頓了一頓,始又道:“其實,我只是順口説説而已。”

    另一個安慰的道:“這我知道,我是怕……”

    隨着聲音更低下去了,牟漢平在後緊緊跟着,已跟了老遠,前面的兩人已不説話了,只急急地低頭疾走着。牟漢平在心裏疾然忖思了數遍,驀地挺身縱起,閃電似的在兩人背上各拍兩掌,那兩人像軟了的泥人一樣,應聲癱倒地上。

    牟漢平觀察一下四周的情勢,見不遠處有一片荒涼的空地,當下毫不疑遲,拖起二人,疾躍進空地蔓草之中。

    他將二人在草叢中放了下來,伸掌拍活了一人的穴道:嚴厲的道:“識相的,我問什麼,都照實答覆我,否則可別怪我手段毒辣。”

    那人結結巴巴的道:“你……”

    牟漢平道:“你們方才談起的梅姑娘,她現在哪裏?説!”

    那人兩雙眼睛,兇惡的瞪着他,牟漢平單手疾伸,“啪”地在肩頭“掛膀穴”上一拍,那人張嘴欲喊,牟漢平勢如閃電的點了他腦後“啞穴”,那人張開的口尚未合攏,額間的汗珠已如豆粒似的滾了下來。

    他渾身不住的顫抖着,臉上肌肉一陣陣劇烈的抽搐,牟漢平沉聲喝道:“你敢不説,就叫你嚐嚐‘蘭花錯骨法’的滋味。”

    那人兇焰頓滅,兩雙眼睛乞憐的望着他,他緩緩的俯下身,道:“説不説?”

    那人恐怖已極的連連點頭,牟漢平將他的“掛膀穴”拍活,那人長長的吐口氣,呻吟一聲,道:“小的實在不知……”

    牟漢平暴怒跳起,道:“你敢!”

    那人翻身疾滾了一下,顫聲道:“小的確實不知,但……”

    牟漢平喝道:“快説!”

    那人急速的喘息一會,哀求道:“請少爺饒命,小的確實不知梅姑娘現在藏身何處,只知她被崖主擒回以後,即遭禁閉……”

    牟漢平道:“禁閉在哪裏?”

    “當初擒回時,曾安置在那邊林中的一棵大樹洞裏,但後又被移往別處,此事由開山掌狄老師經手,小的實在不知……”

    牟漢平冷哼一聲道:“哼,你罪沒受夠,還不覺得甘心是吧?這很容易……”

    那人駭極的退縮着,恐怖之極的啞聲道:“你老明鑑,小的實在……”

    牟漢平陡然縱身躍起,一腳重重的踢在那人的肋上,那人像滾瓜似的翻出數丈以外,兩腿一伸,再也不動了。

    牟漢平突然覺得心中有一種説不出的舒暢,他收回腳步,走近另一個人的身邊,這人還沒出聲來,牟漢平在他肩上踢了一腿,滿臉殺機的道:“現在輪到你啦!你説還是不説?”

    這人矮瘦精壯,嘎聲哀求道:“你老手下留情,我説……”

    牟漢平心中一陣快意,傲然道:“好,快説。”

    這精壯漢子翻着眼皮瞧了他一眼,突然咬咬牙,道:“由這樹林往東,不過二里,有座窯洞,梅姑娘現在就被關在那座窯的地道里。”

    牟漢平嚴厲的説道:“黑狐馮禹可在?”

    那人道:“崖主別有駐住之所,那裏由戚碧戈戚老爺子負責看管。”

    牟漢平道:“還有什麼人?”

    那人道:“其他尚有穿心刀言老師、開山掌狄老師等人……”

    牟漢平嘿嘿一陣冷笑,那人恐怖的望着他,道:“你跟黑狐多久了?”

    精壯漢子支吾了下,道:“不足兩年。”

    牟漢平殺氣滿臉的道:“你還想活嗎?”

    那漢子渾身顫抖地,顫聲道:“你老高抬貴手……”

    牟漢平一聲狂笑,飛越一腿,猛向那胸前踢出,那人慘號半聲,立時氣絕。

    那人死後臉上,仍現着恐怖的表情。牟漢平突地渾身一震,冷汗泠泠的由額角直滴下來。

    他暗自責備自己道:“難道我真的瘋了嗎?我為什麼既折磨了他們,而又弄死他們?我這是大丈夫的行徑?我……”

    他臉色一片煞白,繼而又想道:“邱前輩臨行怎麼諄諄囑咐,我竟這樣的自圖一時之快,而殘傷人命,我到底怎麼會……”

    他想着,想着,冷汗不覺滲透了衣衫,終至,他連再望一眼的勇氣都沒有,像逃避似的轉身躍起,怒箭似的,向東奔去。

    瞬息工夫,來到一座土岡,果然隱約的望見不遠處,有一座殘損的窯洞。

    牟漢平知道那窯洞裏,目下高手雲集,他絲毫也不敢大意,輕輕掩進,直至到了洞外……

    窯洞內有一盞如豆的燭光,被風吹得不住的晃動着,他藉着一蓬矮樹掩蔽身形,仔細打量,卻不見有任何動靜,他耐着性子候了一會,仍不見有什麼鄉動,他就地坐在地上,斂神靜聽,一會工夫,聽得兩下腳步的走動聲,由裏面傳出。

    他苦苦的思索計策,突然,一聲輕咳在洞門前響起。

    他霍然一驚,循聲探索,見洞門旁有陰暗處,蹲着一堆黑影,不覺暗叫一聲慚愧,心中立刻有了主意。

    他輕輕的撥動一下隱身的樹林,樹林發出一陣“嘩啦”的輕響,蹲在暗處的那團黑影“刷”地縱了出來。

    他機警的左右張望一下,邁步向牟漢平隱身的樹叢走來。

    牟漢平屏息以待,等他來到切近,看清了面目之後。不覺暗中冷笑一聲,那人正是開山掌狄震。

    狄震到底不愧是老江湖,他並不接近那蓬樹叢,只虛聲喝道:“朋友別躲了,像這藏頭露尾的,算什麼人物?”

    牟漢平自知形蹤並未敗露,並不理他虛聲恫喝。停了一會,狄震見樹叢中並無動靜,他又喝道:“裝什麼孫子,快給我滾出來,否則我要用暗青子招呼你了。”

    樹叢中仍無聲息,狄震信心慢慢動搖起來,半晌,他自言自語的喃聲道:“奇怪,難道是隻兔子嗎?”

    牟漢平大怒,他強自將怒火壓在心底,又聽狄震道:“不對呀。剛才那不是像是……”

    説着他邁步走了進來,臨近樹叢數尺之時,他又躊躇的停了下來,牟漢平心中罵道:“好你個老狐狸,今天總要叫你……”想到這裏驀地挺身縱起,身形似電,“唰”地向狄震撲去。

    原來狄震停了一下之後,重又走了過來,在他的手堪堪摸到樹枝時,牟漢平乘機一拳“風雷迸發”向他胸前擺去。

    變起倉促,狄震萬萬想不到會有如此急劇變化,任他武功通神,如此襲擊也無法立時避開,他單掌揚起,下意識的一格“啪”的一聲,臂膀打斷,擊來的拳勢毫不停滯,着着實實的打在胸上。

    狄震一個精瘦的身體如插翅飛起似的,翻出數丈,“吧”地跌落在窯洞邊門。

    牟漢平就着拳勢,身形不停,跟蹤直進,如一縷輕煙似的,搶入洞門,一個壯漢正聞聲倉皇奔出。

    牟漢平未等他看明白情勢,手出如風,即點了他的氣門大穴。

    把守門的二人料理之後,牟漢平輕舒了口氣,他突地厭惡的對自己皺了皺眉頭,解嘲的想着:“大丈夫行徑……哈,我這算是大丈夫行徑嗎?”

    但他隨即又想:“對付這種邪惡之徒,用這手段固然不光明,但就事而論,倒也不失權宜之計,本來嘛,自己人單勢孤,若不如此,又當如何呢?”

    想到這裏,他又覺坦然了,這時他開始迅速的打量窯洞內的一切,只見洞壁皆為土壤所砌,因年深日久關係,壁腳生了一層厚厚的白鹼,腐蝕得土牆已一塊一塊的剝落了,但打量一遍之後,他的一雙劍眉不覺又緊緊皺起。

    原來這窯洞內,除了進來的洞門以外,別無門户,這卻是怎麼回事呢?

    他呆呆的出神着,突地心中一動,他抬步向牆邊的一堆乾草走去。

    那堆乾草鋪在地上,似是供人睡卧休息的,草上並有人睡過的痕跡,他走近堆邊,用腳輕輕踢了踢,突地,一下輕微的金屬撞擊聲發了出來。

    他疾地躍退數步,揚手一掌將燭火撲熄,半晌,一陣“格格”輕響,草堆緩緩的翻起。

    原來那草料堆掩蓋的,正是地道的入口,牟漢平輕輕吁了一口氣,卻聽得一個人在地道內喊道:“關老大,有什麼事嗎?”

    牟漢平屏息等待着,地道內的人不耐煩的又道:“到底怎麼回事,戚老爺子傳話,沒事叫你少弄警玲,你怎麼搞的?”

    牟漢平仍靜立不動,地道內的人,似乎也感到事情有點不對,他開始舉步踏着梯子爬上來,頭剛露出洞口,驀覺眼前勁風一緊,肩頭巨骨穴,已被一隻強勁的手掌拿住,頓時失去知覺。

    牟漢平將他拖出洞口,放在牆角,迅疾如風的縱入地洞。

    地道入口的壁上,插着兩支光焰熊熊的火炬,在火炬的光亮下,可以清楚地看見地道的盡頭。

    使他驚愕的,是地道之中已一覽無遺,卻沒有門户,他不禁暗暗自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他身形如電的縱到地道盡處,仔細察看,兀自不見有絲毫門户的痕跡,他不禁暗暗納悶起來:“難道這破爛窯洞,也裝設有機關消息不成?”

    這個念頭尚未轉完,驀地背後一聲異聲傳入耳中,他霍地轉回頭來,見地道入口的梯階上,站立着三個人,正向他猙獰的望着。

    右邊之人虯髯海口,形相猙惡,手中提着紫金龍尾鞭,卻是祁連山君萬寧,左邊一人面白無須,四十多歲,儀表很是堂正,手提狹長兩刃柳葉緬刀。牟漢平暗自道:“想來這就是柳州言家刀的傳人穿心刀言仲英了。”

    當中這人,鷹鼻鳶目,滿腮黃鬚,肩背微駝,嘴角噙着一絲潔驚暴淚的冷笑,正是惡名滿江湖的西域駝龍戚碧戈。

    牟漢平打量一遍之後,心中不覺暗自咕噥起來,暗道:“看情形,今天不來一場死拼,是無法如願的了。”

    想着他揚聲一陣朗笑,道:“西域駝龍、祁連山君,還有名滿武林的言家刀,三個雄霸一方的武林巨擘,都到齊了,這樣不顯得太抬舉牟某了嗎?”

    戚碧戈嘿嘿一聲阢笑,嗄聲道:“這真應了一句俗話,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尋來,小子,這你可怪不得人。”

    依牟漢平之意,是想先拿話將他們套住,使他們顧忌自己身分地位,不至聯手羣攻,然後他好各個擊破,速戰速決。他方才會説雙方實力作一衡量,穿心刀言仲英,未曾交過手,只憑耳聞,無法判斷其真實功夫的高下,祁連山君萬寧嚴防其毒物侵擾,倒也並不可懼。唯西域駝龍戚碧戈,曾數次交手,深知此人招式陰損,武功絕高,若單打獨鬥,將他擊敗並非難事,但如三人聯手來攻,再加以萬寧施放毒蟲騷擾,實在大有可虞,所以,牟漢平在衡量當前情勢之下,欲拿言詞激他們單打獨鬥。

    但戚碧戈老奸巨滑,並不受激,他那句的意思,已很為明顯,今日之局,看來是定要不顧一切,非將牟漢平置之死地不可。

    牟漢平索性把心一橫,長笑道:“牟某雖然年輕識淺,居為後輩,但闖蕩江湖,大江南北,黃河兩岸,關內關外,向來都是來去自由,還沒被誰攔住過,今日我自願來,去我自願去,戚老師手底功夫,牟某早已見識過,我看……”

    戚碧戈怒道:“怎麼?”

    牟漢平淡然一哂,道:“也不過爾爾而已。”

    戚碧戈非但不怒,反而一陣嘿嘿陰笑,道:“小子,你枉費心機……”

    牟漢平道:“笑話,三位縱然齊上,牟某就憑雙拳兩腿,一柄斷劍,仍然能夠為所欲為,不過……”

    戚碧戈陰笑一聲,道:“梅姑娘嗎?她就在這裏,稍等讓她替你收屍就是。”

    牟漢平聞言“哼”了聲,但隨即猛然想起一件事,忖道:“這老怪物一向窮兇惡極,好鬥嗜殺,如今處此情形之下,怎的遲遲還不動手,他等什麼?”

    想到這裏,心中一動,繼續想道:“若非他自覺尚無絕對把握,等候援兵?或者別有什麼別的陰謀?若是這兩種情形,對我都很不利,我得設法速戰速決……”

    想着冷冷一笑,道:“那麼,戚老師還不動手,尚等什麼?牟某可沒這種耐心對耗呢!”

    戚碧戈陰笑出聲道:“你別急,總要你稱心如意……”

    剛剛説到這裏,驀聽牟漢平大喝一聲,電疾縱起,戚碧戈哈哈一陣狂笑,“吧”地一聲輕響,一條金色小蛇,被牟漢平一掌拍飛撞落在牆上,摔下地來,挺了兩挺,痙着死去。萬寧連聲暴喝,揚鞭“呼”的一聲,向牟漢平摟頭蓋臉掃來。

    牟漢平俊面殺機滿布,晃身躲開萬寧鞭勢,恨聲罵道:“萬寧,牟某今日若讓你逃過掌底,從此摯不為人。”

    萬寧咭聲喝道:“你再想為人等下輩子吧,接招!”

    一鞭“撥雲見日”挾着呼呼勁風,狠辣至極的又向着牟漢平連肩帶背的掃到,牟漢平鐵掌猛伸,順勢疾拿鞭梢,萬寧抽鞭斜閃,右掌橫掛,猛拍牟漢平胸肋,牟漢平弓腰旋腿,躲過掌勢,驀覺背後金刃破風,撤身甩手,一招綿掌“推手”,借力斜縱三尺之外。

    耳邊聽得戚碧戈嘎喝道:“言兄下手,不必留情。”

    牟漢平咬了咬牙,忽然萬丈豪氣,在胸中激盪了起來,他一拳擊退萬寧,由側旁擊蕩起那偷襲的一鞭後,引吭長嘯一聲,真氣順引,左拳回勾,右拳外張,猛地向疾縱而來的戚碧戈撲去。

    這一招“月換星移”端的神妙威猛,拳出勁風激盪,隱隱如雷,戚碧戈不敢摟其鋒鋭,縱身斜閃,雙掌側迎,借力躍退數尺,“轟”地一聲,地道的牆壁被擊裂了尋丈方圓的裂口,泥土磚塊如雨點似的四濺了開來。

    牟漢平身形不停,跟蹤再時,他心中打定了主意,一力搶攻,必得先擊倒了一個,對眼下之局,始有取勝的希望。

    但“凌雲崖”三人,皆是一方巨擘,武功豈是泛泛之輩,饒是牟漢平拳打腿踢,用盡了全力,兀自應付維艱,始終保持了個橫招直架之勢。

    他心中不住盤算,眼下既然無法速戰速決,如此下去,終非了局,而且越拖得久,於自己越是不利。眼前三人已經應付困難,若等他們援兵到來,豈非死路一條?

    想到這裏,他忽然記起薛伏蓮來,他想,如果有她在此,憑她的心機和手段,這眼前的局面,當是另一番情勢了。

    他奇怪自己,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想起她,難道……

    正當他全力激戰時,無意的向旁一瞥,看見戚碧戈正運掌如飛的猛攻自己,掩護着萬寧向自己暗暗地掩了近來,萬寧臉上,浮現了一種説不出的奇異表情。他心中一凜,驀然一個意念閃電似的竄進腦中。

    他將計就計,假裝沒有察覺,絲毫不露神色,待得萬寧挨近身邊三尺之內,陡地一陣清喝,兩腿如風絞,疾踢而出。

    萬寧大駭,眼見腿勢如電,轉瞬即至眼前,他百忙中將袖中之物猛力甩出,牟漢平冷笑一聲,揚掌疾拍,一支碧綠如翠的人面蜘蛛,被他拍落塵埃。

    牟漢平腿勢未停,仍徑直踢落,萬寧見暗算不成,更是心膽皆裂,急切間,死命側閃,牟漢平哪裏還肯讓他逃出命去,一招“晴天霹靂”,正踢中萬寧頭側,萬寧慘哼半聲,龐大的軀體,連翻帶滾的飛也數丈,倒地死去。

    牟漢平除去萬寧之後,心神大振,長笑一聲,拳腿互旋,宛如風雷交迸,狂風驟雨般的向戚碧戈等二人攻到。

    戚碧戈眼見牟漢平威猛凌厲之勢,心中暗暗咕噥起來,現在情勢駭然逆轉,饒他老謀深算,眼見現在之情勢,也不禁心中慌亂起來,他趁機向言仲英使了個眼色,奮力連攻數掌,略挫牟漢平的拳腿鋭勢,言仲英乘機縱開兩步,腰中一探,將柳葉穿心飛刀取了出來。

    言家飛刀絕技,素稱武林一絕,他雙手齊出,擲出十柄五寸飛刀,只見滿空銀光電閃,挾着“絲絲”破空之聲,直向牟漢平連肩帶背飛來。

    牟漢平聽得破空之聲怪異,因不識這種暗器特性,不敢任意躲閃,待得刀鋒堪堪來近,他“嗆”地抽出斷劍,橫掄直劈,徑自向飛刀迎去。

    刀劍相觸,“叮噹”一陣輕響,三人皆大驚,緬鐵精練的飛刀,竟被斷劍攔腰削斷。

    牟漢平也想不到斷劍竟有如此鋒利,他望着被削斷的飛刀呆了一呆,驚覺腦後風聲勁鋭,急切裏挺身一縱,一個烏黑的球狀之物,擦耳而過,勁疾絕倫的,直向愕在一旁發呆的言仲英飛去。

    戚碧戈大喝道:“言兄留神!”

    待言仲英驀然驚覺時,再想閃躲已是過遲,那烏黑球狀之物,觸體一聲輕爆,言仲英一聲驚叫尚未開口,滿身爐火,已見見燃起……

    他雙手狂亂的,在身上一陣猛撲,火焰瞬息已燃遍滿身,他痛極一聲慘烈的哀號,和身撲在地上翻滾起來。

    牟漢平暗叫一聲“慚愧”,言仲英翻滾哀號的聲音愈來愈弱,終自渾身焦爛而後死去。

    牟漢平驀地想起了身後的戚碧戈,電疾轉身一看,地道內一望空空,戚碧戈已不知何時失去蹤影。

    他心中驀地一震,冷汗直由額上滲將出來,戚碧戈的突然失蹤,如是竄出窯洞,逃遁而去,自然沒有話説,但若是他挾恨而去尋韓梅蕊,那將該怎麼辦呢?

    牟漢平想到這裏,機伶伶的打個寒顫,躍身縱起,如飛的向地道盡頭奔去。

    來回奔了數次,他仍然尋不出門户,額角的冷汗,如黃豆般的潸潸流着,心急如焚,突然他想起……

    他想起戚碧戈是在他稍不注意時失蹤的,那麼這地道中如有門户,一定在他方才眼不及之處,那必然是戚碧戈站立之地的附近了。

    他開始在那個狹小的範圍內尋找,果然,讓他發現了線索。

    只見方才戚碧戈站立之處的地上,有一塊方圓三尺的泥土,顯得特別鬆動,他走上去用力踏了踏,微微有些動搖,心中肯定的道:“就是這裏了。”

    但如何打開呢?

    這是一個難題,他臉上的汗珠,如雨點般的流着,他在靠近的牆上細細尋找,將每一塊方磚都仔細敲過,最後,他發現一塊方磚上,沾染着一些手指油膩的痕跡,心中不覺大喜,按着那塊方磚猛力一推,果然傳出一陣“隆隆”響聲,地上那塊鬆動的泥土,瞬息塌了下去。

    牟漢平心急如火,閃電般的縱躍而下,落地之後,四面一團漆黑,伸手不見五指,他急急掏出火折晃亮,見是一個不足八尺的斗室,室中黴澀潮濕,入鼻欲嘔,火光下,室角一個人伏在蜷卧着,他一眼即已認出,正是韓梅蕊。

    他急忙走近,將她扶起,觸手處,他覺得有點不對,扳過她的面孔一望,立時呆在當地。

    韓梅蕊面目一片死灰,胸前血跡淋漓,牟漢平急急一探鼻息,尚有微温,忙移掌到她“命門穴”上,以自己真力度入她的體內,半晌之後,韓梅蕊的鼻息慢慢濃重了,再過一分,她艱難而又緩緩地睜開眼睛。

    牟漢平輕換了聲:“妹子!”

    韓梅蕊抬頭望了望他,嘴角浮起一絲寬和的微笑,牟漢平激動的道:“妹子……”

    韓梅蕊笑容如花,聲音虛弱地道:“我説過你會來的,你果然來了。”

    牟漢平咽聲道:“是的,可是我來晚了。”

    韓梅蕊道:“不晚,我們這不是見面了麼?”

    牟漢平哭道:“可是……”

    韓梅蕊艱難的抬起手來,輕撫着他的面龐,柔聲道:“不要難過,這樣再好沒有,我感到滿足極了,哥,你知道我們……唉!沒法兩作的,我們縱然能夠在一起,也絕不能白頭偕老的,你是個正派之人,你能要一個背師叛祖的人,作你的妻子嗎?那是辱沒了你啊……”

    牟漢平動聲道:“妹子,你不能這麼説……”

    韓梅蕊輕輕的搖搖頭,接着説道:“這是實話,這是實在的,師父雖然還念師徒之情,不肯殺我,可是,我能眼睜睜的看着你,看着你……”

    韓梅蕊突地一聲嗆咳,由嘴中噴出一口鮮血來,牟漢平嘶聲喊道:“妹子……”

    韓梅蕊望着他微微一笑,繼續道:“我能眼睜睜的看着你跟別人在一起嗎?我不能,與其那樣痛苦一輩子,還是現在這樣好,戚碧戈雖然殺了我,但我感激他,我這樣死了,你會一輩子記着我,你能嗎?”

    牟漢平點點頭,韓梅蕊很寬慰地輕舒了口氣,又道:“老天爺對我不滿,我要的都得到了,剛才戚碧戈臨走將匕首插進我胸口的時候,我最大的願望是能再見你一面,我果然見到了,而且……”

    她嘴中又咳出了一口鮮血,牟漢平嘶聲喊道:“妹子……”

    韓梅蕊像用盡了全力似的,重新展露出一絲笑容,道:“而且,而且我能夠死在你的懷裏比什麼都滿足了。”

    牟漢平慘痛地道:“妹子,我一定給你報仇……”

    韓梅蕊道:“不,我不要你這樣,你得答應我。”

    牟漢平道:“妹子!”

    韓梅蕊乞求的道:“你得答應我。”

    牟漢平噙着滿眶的眼淚,勉強點點頭,突然,猛覺臂彎裏韓梅蕊的身體一重,急忙低頭一看,她臉上滿含着幸福的微笑,已悄悄的死去了。

    牟漢平心痛如絞,痴痴的望着她,口中喃喃的呼喚着,慢慢的站起身來……

    站起身來抬頭一望,不覺一窒,地道上的洞口已被關閉,他恨恨的嚼了下牙根,將韓梅蕊的屍體重新放在地上,用足十分成功力,揮起一拳向洞口撲去。“當”的一聲大響,震耳欲聾,原來那洞口竟是鐵板鑄的,他頹然的落下地來。

    此時他悲憤交織於心,腦中混亂已極,他呆呆的站在地上,望着韓梅蕊的屍身,她的笑容燦然如花,顯得又温柔又恬靜,他輕輕的道:“妹子,你對我如此恩深義重,叫我如何報答呢?”

    韓梅蕊的笑容似乎更燦爛了,她青灰的笑容,使她顯得更形纖弱,牟漢平蹲下身,輕輕將她抱起,喃喃道:“妹子,你那話錯了,你一切都是為了我,你為我才背師逆祖的,這怎能怪你?你給我實在太多,我給你卻太少了,一切都是我害你的。我害你離師背祖,江湖無法立足,我害你自愧自恨,沒臉見人,我害你……最後我又害你喪了命,妹子,這都是我的錯呀!”

    韓梅蕊燦然的微笑,依然掛在臉上,牟漢平一滴一滴的清淚,落在她的臉上,像是她也流了淚水,他痴痴的望着她,接着道:“我來救你,反而害了你,戚碧戈這老賊……好,我答應你不報復他就是,可是我總能恨他吧!我恨不得……”

    驀地,地道中的洞口,傳來一陣奇異的響聲,牟漢平急忙將火撲弄熄,往洞口側耳傾聽,那響聲卻又清亮,他雙目灼灼的注視着洞口的動靜,過了一會,一陣“隆隆”響聲,那洞口卻打了開來。

    一個沉蜀的聲音説道:“可能那小子已經逃去,戚老師也跟蹤追趕去了。”

    一個輕輕冷哼了一聲後,提高聲音道:“梅兒,你沒事吧?”

    牟漢平心中一凜,聽這口氣不是黑狐馮禹還有誰?現在韓梅蕊死在自己懷中,此地無外人,而馮禹又以護短出名,這……這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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