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麗卡用半信半疑的目光,望定了年輕人,年輕人講的全是實話,所以也坦然地承受了奧麗卡懷疑的目光。
奧麗卡過了一會,才道:“你是在什麼地方,見到那個自稱希特勒的人的?”
年輕人道:“一次拍賣之中!”
奧麗卡喃喃地道:“又是拍賣!”
年輕人攤了攤手,不過看來,奧麗卡顯然已打消了要離去的主意,她來回踱了幾步,索性坐了下來,年輕人斟了一杯酒給她,奧麗卡啜着酒,道:“三個月前,這個希特勒,在布魯塞爾的一個鑽石拍賣中,買下了一批鑽石,包括了一顆三十二卡拉的紅色鑽石。接着,在巴黎的一次油畫拍賣之中,他一口氣買下了二十多幅油畫,那一次拍賣的拍賣顧問之一,是我們的朋友!”
年輕人微微笑了一笑,説道:“哥耶四世!”
奧麗卡也笑了一下,道:“是的,哥耶四世告訴我,那一批油畫之中他只對其中的一幅表示懷疑,其餘的全是價值極高的珍品,這個人,好像有用不完的錢!”
年輕人聳了聳肩,説道:“要買那些東西,我相信,你的經濟能力也可以做得到!”
奧麗卡道:“是的,但是我卻買不起那個島。”
年輕人笑道:“你在南美洲的土地,總面積加起來,比任何島都要大!”
奧麗卡咬了咬下唇,道:“好,我也買得起那個島,可是在那個島上,建造起現代化的機場來,供他的私人飛機降落,這筆錢,我可花不起!”
年輕人微笑地望看奧麗卡,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是什麼,你是想和他比財富?”
奧麗卡搖頭道:“不是,我只是想弄清楚他是什麼人!”
年輕人深深吸了一口氣,不再出聲。
年輕人深知奧麗卡的性格,他知道,事情的開端,當然不僅是因那個怪人有着一個叫着“阿道爾夫.希特勒”的名字,而且也因為在那兩次拍賣會場上,奧麗卡的失敗,自然能令她懷恨在心,那個希特勒有一個島,這個島上又在建現代化的機場,這自然不是在拍賣會中能夠知道的事,毫無疑問,是奧麗卡事後調查得來的。
奧麗卡既然有了這樣的念頭,年輕人知道勸她是沒有用的,可是他還是道:“不管他是誰,那和你又有什麼關係?”
奧麗卡略呆了一呆,説道:“我並沒有要你的幫助,你知道,我自己可以應付得來!”
年輕人道:“事實上,我也不會幫助你!你想弄清楚,他是不是就是那個德國元首?”
奧麗卡道:“是的,只有他,才可能那麼多的錢!”她作了一個手勢,搶着説:“容貌是可以改變的,容貌、指紋、聲音,全是可以改變的!”
年輕人不置可否,道:“好了,就算給你證明了,那又怎樣?”
奧麗卡笑了起來,笑容之中,充滿了神秘,將杯中的酒喝完,放下杯子道:“正如你説,那不關你的事,是不是?”
年輕人點頭道:“對,不過作為朋友,我得告訴你,不管這個希特勒的真正身份是什麼,他能這樣公開地大量花金錢,一定不怕被人追蹤和調查,他一定有充份的準備,你要小心,在你來説,要追究他是什麼人,只不過是一種消遺——”
年輕人還沒有講完,奧麗卡已經踮起腳來,在他的臉上,輕輕地吻了一下,道:“你那句『作為朋友』,是世界上最動聽的話。”
年輕人的話給她打斷,而奧麗卡在講完了這句話之後,翩然轉過身,飄起了一陣香氣,走了出去。
年輕人怔怔地站着,當他想起應該送出去之際,阿華巳站在書房的門口道:“那位小姐走了!”
年輕人“哦”了一聲,那時,電話也響了起來,他走過去聽電話,是他叔叔打來的,他叔叔道:“展覽的拍賣錢幣,並沒有被盜,只不過是一場小火的誤傳,現在,這批金幣…已經歸那位希特勒先生所有了!”
年輕人呆了片刻,老人家又道:“那位希特勒先生,住在明珠酒店頂樓的套房之中。”
年輕人道:“你的意思是,我該去找找他,要求他出讓幾枚給我?”
老人家笑道:“你怎麼啦?收集錢幣的是你,不是我!”
年輕人實在是想對他叔叔提及奧麗卡曾經來過,而且她正是追蹤那個希特勒的事,但是他略想了一想,道:“好的,我想我應該去看看他!”
老人家笑着,道:“祝你好運!”
年輕人放下了電話,立時離開了住所,他才來到車子旁,就看到了土耳其皇,站在一根柱子旁邊,年輕人怔了一怔,土其其皇向他作了一個手勢,走了過來,年輕人不禁皺起了眉。
土耳其皇滿面笑容,道:“剛才我看到公主離去,你不覺得今天的拍賣,有點奇特麼?”
年輕人打開車門,道:“我不明白你是指哪一方面説。”
土耳其皇用手在車頂上敲着,道:“第一,那位希特勒先生,第二,展出的錢幣,忽然説全被人偷去了,但是忽然之間,又説只是誤會!”
年輕人略呆了一呆,道:“你的消息倒靈通!”
土耳其皇“呵呵”笑了起來,道:“我是幹什麼的?”他陡然壓低了聲音,道:“你可想知道,後來那位希特勒先生,何以拍買到那批錢幣?”
年輕人搖了搖頭,已經進了車子,可是土耳其皇卻拉住了車門,彎着身,道:“那幾位阿拉伯人放棄了,於是,希特勒先生,得到了他所要的東西。”
年輕人指着土耳其皇拉住車門的手,道:“如果你方便的話,請你放開你的手,我有事要出去!”
土耳其皇鬆開了手,道:“當然方便,我要勸你一句話,因為我和你叔叔是老朋友了——”
土耳其皇一面説着,年輕人已關上了車門,車子也在向前,駛了出去,所以上耳其皇最後一句話,是大聲叫了出來的,他叫道:“我勸你最好別去找那位希特勒先生!”
年輕人呆了一呆,一時之間,他也弄不明白上耳其皇這樣説是什麼意思,他的車子,已響起了“轟”地一聲,向車房外直駛了出去。
年輕人一面駕着車,一面心頭湧起了不少疑問,從朱瘋突然遭人殺害開始,一切的事情,似乎全是凌凌亂亂,不發生關係的,但是,事情是不是真的如此呢?他又覺得每一件事情之間,都好像有着看不見的線在牽着,但是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卻一點也找不到,連土耳其皇為什麼會在他住所門口,他也找不到答案。
一面駕着車,一面想着,車子到了酒店的門前,年輕人下了車,順手將車匙拋給了穿着鮮明制服的司閽,走進了酒店的大堂。
他到這家酒店來,是為了向那位希特勒先生,請他出讓幾枚金幣的,可是當他走進酒店大堂之後,他卻猶豫,並不是因為土耳其皇的那一句叫喊,而是他想到,不論是朱豐的橫死,拍賣會上的奇事,希特勒、奧麗卡和土耳其皇是懷着什麼目的,事情和他,都是全然無關的。
可是,如果他去見那位希特勒先生的話,是不是會為了一點小事,而導致他捲進了一樁他對之還全然沒有頭緒的大事之中呢?
由於心中猶豫,他放慢了腳步,就在這時,他聽到了一陣喧譁的人聲,當他回頭去看時,看到酒店門口,武裝的護衞人員排成了兩列,從門口一直到升降機前,還有酒店的保安人員,也幾乎全出動了,酒店中別的人,卻好奇地站着看。
在門口,停着一輛裝甲車,四個護衞人員,正從車上,將一中等大小的鐵箱搬下來,那個鐵箱看來很沉重,四個人搬着,還顯得很吃力,鐵箱搬掀下來之後,直搬進電梯去,有八個護衞人員跟着進了電梯。其餘的循着樓梯,奔了上去。
年輕人看到這樣的陣仗,又望着鐵箱搬進去的那電梯,一直升到了頂樓,自然知道,那鐵箱中裝的東西,就是朱豐的藏品,由希特勒先生以高價拍買來的了,這箱錢幣,價格如此之高,也難怪要動員那麼多護衞人員來保衞了,年輕人等着,等到大部份的護衞人員下了樓,離開了酒店,他才走出電梯,電梯直升到頂樓去,到頂樓,門一打開,年輕人才跨出一步,就被四個護衞人員,攔住了去路,其中的一個,以極不客氣的態度説道:“你是幹什麼的?”
年輕人笑了一下,道:“我要見希特勒先生,有事情和他商量!”
那護衞員又道:“事先有約麼?”
年輕人道:“沒有!”
護衞員上下打量着年輕人,伸手指了一指,道:“先在秘書那裏去登記,等候通知,希特勒先生可能不見你,也可能和你約定時間!”
年輕人依他所指看去,看到一間房間的門打開着,有一位淺金頭髮的美人,正在和幾個中年人講話。”
年輕人不置可否,向那房間走了進去,他看到那淺金髮的美人,在那幾個中年人的手中,收回一張表格來,説道:“我在請示希特勒先生之後,再和你聯絡,希望你們等在登記了號碼的電話旁,不要離開!”
那幾個中年人唯唯答應着,走出了房間,在護衞人員的監視下,走進了電梯。年輕人看到了這種情形,不禁“嘿”地一聲,而那位美人兒,也抬起頭來,將一張表格,向前推了推,道:“你必須填上表格上的每一項,才能決定你是否能見到希特勒先生!”年輕人將表格取起來,看了一看,心中不禁又好氣又好笑,那表格的詳盡之處,只差沒有了填表人六歲以前,曾經做過什麼事。
年輕人用手指輕彈着那份表格,向那金髮美人説道:“希特勒先生不是想與世隔絕的,這樣子,誰還肯見他?”
金髮美人冷冷地一哼,道:“你可以不見他!”
年輕人已經將表格放回桌上,而且,也準備一笑置之了,可是,他究竟是一個好事的人,覺得就這樣離去,心中多少有點不服氣,所以他在放回表格之際,略俯着身,向那金髮美人道:“本來,我想見他,只為了要告訴他一句話,請你轉告他也是一樣!”那金髮美人自顧自整理着文件,連頭也不抬起來,像是根本末聽到年輕人的話,年輕人笑了笑,道:“請你告訴他,我知道他想見的人的下落!”
金髮美人抬起頭來,用奇怪的眼色,望了年輕人一眼,而年輕人已經轉過身,走了出去。
年輕人進了電梯,電梯向下落去,他心裏只覺得好笑,他曾見過很多人鬧排場,可是鬧到這等程度,連來求見的人,幾乎要將三代履歷全填上的,他還未曾見過,所以他才決定與之開個玩笑。
年輕人剛才對金髮女郎所講的那句話,其實是一點意義也沒有的,他只不過根據幾點事實,推斷那位希特勒先生,在各地貴重物品的拍賣場中出現、可能是急不及待地希望有人知道他,那可能有很多目的,也可能是一種叫他要找的人來見他的方法。總之,就算他那句話是完全沒有意義的,至少,也可以叫對方困惑一陣,那麼,他開玩笑的目的就達到了,電梯到了大堂,年輕人走了出來,直向大門走去,可是急驟的腳步聲,起自他的身後,年輕人立時警覺,他轉過身來,兩個大漢忙不迭在他的身前站定,年輕人望着他們,作了一個令他們鎮定點的手勢。
那兩個人中的一個道:“先生,你想見希特勒先生?”
年輕人怔了一恆,他迅速地轉着念,在那一剎間,他也不知道那兩個人的來意是什麼,他立時道:“本來是的,可是在看到了那份表格之後,我改變了主意。”
那人一副道歉的神情,道:“真對不起,現在,希特勒先生請你去!”
年輕人感到極度的意外,但是他也立即明白了,他臨走時,向那金髮美人講的話,原意只不過是開一個小玩笑,但可能歪打正着,剛好道中了那個神秘莫測的希特勒先生的心事。
年輕人不禁笑了起來,道:“他要見我?”
那兩人忙道:“是的,請你立即跟我們來!”
年輕人揮了揮手,道:“可以的,但不是現在!”
那兩個人現出愕然的神色來,年輕人立即道:“是等他填好了那份表格之後,等我看過了再決定!”
那兩個人的臉上,一直維持着一眼可以看出是裝出來的,但是總算是十分客氣的微笑,可是年輕人這句話一出口,他們兩人臉上的笑容就僵住了,以致看來變得十分滑稽。而年輕人則現出一個表示抱歉的笑容來,用一個十分漂亮的姿勢,轉過身,向外走去。
年輕人料到那兩個人一定會向前追來的,但是那兩個人一定被年輕人的那種態度嚇呆了,所以直到他出了酒店的門口,那兩個人才氣喘喘地追了上來,一個身形較高大的,立時攔在年輕人的身前,道:“請等一等!”
年輕人冷冷地道:“怎麼,表格已經填好了麼?”
身形高大的問哼一聲,道:“先生,你究竟想怎樣,不妨直説!”
年輕人聽得對方問得這樣直截了當,也不禁一怔。他要那位希特勒,也照樣填上一份表格,這自然是開玩笑,而他本來的目的,也只不過是為了要見這一個人,如今,這樣的情形之下,如果再鬧下去,是不是見得到這位希特勒,只怕很有問題了。
他想了一想,道:“我其實不想什麼,不過想起剛才那位秘書小姐的神態,有點氣惱。”
那兩個人想是也想不到對方轉彎轉得如此之快,怔了一怔,才道:“真對不起,但是希特勒先生,也有他的苦衷,要是他不那樣的話,每天不知道有多少人要見他,先生,請!”
年輕人點了點頭,跟着那兩個人,走向電梯,直上了頂樓。
當他們從電梯中走出來之際,那位美麗的金髮小姐,早已等在電梯門口,年輕人向她微微一笑,在那兩個人的帶領之下,逕自向前走去,到了一扇另外有兩個壯漢守着的門前,帶他來的兩個,和守門的壯漢略一點頭,守門的壯漢將門推了開來。
走進門去的,只有年輕人一個人,而且,當年輕人一走進去之後,門就在他的身後關上。
年輕人略定了定神,他是憑着一句自己也沒有下文的話,才能來到這裏的,等一會兒如何應付,他已經有了個算盤,但是究竟應該如何應付,還得看對方怎麼説,才能隨機應變。
他打量着房間的情形,頂樓的大套房,是“國家元首”級的,華麗寬宏,自不必説,年輕人才走進了幾步,就看到希特勒走了出來。
希特勒穿着一件黑底繡金,東方式的吸煙服裝,口中咬着一根雪茄。
年輕人一看到希特勒先生咬着一支雪茄,便不禁呆了一呆。
本來,像希特勒這樣的有錢人,吸食雪茄,是極其普通的一件事,可是年輕人看到之後,就有一種怔愕之感,那也是有理由的。
因為自從在拍賣場上,那人自報姓名之後,年輕人就自然而然地,將他和那個同名的德國元首,連想在一起,雖然年輕人的心中,也知道這樣想,其實是很糟,而且極可笑的,但是他卻總不能消除這個印象,他這時之所以有驚愕之感,是因為第二次世界大戰時的那個德國元首,不但自己不吸煙,而且是最恨人吸煙的。
在年輕人略發怔間,濃郁的煙香,已經和希特勒先生,一起來到他的面前,希特勒先生上下打量着他,年輕人也用同樣的目光,打量對方。
看來,希特勒先生,和在拍賣場上看到的,並沒有不同,只不過這時,他的臉上有着一種硬擠出來的歡迎的笑容,他們兩人,像是兩頭狹路相逢的老鼠一樣地打量對方,然後,主人擺了擺手,道:“請坐!”
年輕人坐了下來,主人坐在他的對面,將一隻銀煙盒打了開來,向年輕人作了一下手勢,年輕人也作了一個拒絕的手勢,自己取出了煙來。
年輕人是不會先開口的,而那位希特勒先生,似乎也不想先開口,大家都吸着煙,又再將煙噴了出來,簡直就那樣的僵着。
等到年輕人手上的煙,煙灰已積到一寸光景時,看來希特勒倒還沉得住氣,仍然坐着一動不動,年輕人心中暗歎一聲,看來他得先開口了。
年輕人輕輕咳嗽了一下,道:“希特勒先生,你的名字使人想到——”
希特勒揮了揮手,道:“這純粹是巧合,事實上,我取這個名字的時候,那位希特勒,根本還沒有什麼人知道他。”
年輕人淡笑了一下,説道:“閣下有這樣的名字,當年是遭到了不便,還是方便?”
希特幼皺了皺眉,道:“我們要討論的,好像不是為了我的名字吧!”
年輕人笑了起來,道:“也不盡然,先生——”
他講到這裏,直視對方,然後用一種十分肯定的語氣道:“我倒認為,你是故意用這個名字的,目的是在引人注意。”
希特勒一動也不動,並沒有出現年輕人預期的震動,可以説對年輕人的話,一點反應也沒有!
年輕人仍然維持着微笑,可是他的心中,卻不免有點緊張,在他的經驗而論,知道所有的人之中,最難應付的人,就是不動聲色的人。
年輕人又道:“很多人都認為,那位德國元首,在盟軍攻入柏林之前,就已經溜走了,留在柏林的,只不過是他的替身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