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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義釋羣雄

    鐵心秀士曾弼在五台雙兇老二芮丙直手下,不過一招二式,便自長劍脱手,人也被震飛而出,這些情形,説來話長,其實快如電光石火,完成於瞬刻之間。

    沈元通萬萬沒有想到,以今天的鐵心秀士曾弼,竟會在五台雙兇之一的芮丙直手下走不上十個回合便即落敗,偶一大意疏忽,致使鐵心秀士曾弼吃了苦頭。

    沈元通伸手撈住卷飛過來的青鋼長劍,劍把入握,手臂微微一震,覺出芮丙直一卷之威內勁果然不小,不愧是老一輩的著名兇人。

    他隨着接劍之勢,人似飛弩,朝鐵心秀曾弼落身方向飛縱而去。

    他因大意在先,動作再快,也來不及凌空攫住鐵心秀士曾弼被震出的身軀,而免除他落地的一震之痛。

    沈元通伸手一搭鐵心秀士曾弼的腕脈,劍眉一軒,臉上泛出了薄怒。

    他隨手點了鐵心秀士曾弼六大主穴,先止住了他的傷痛之苦,卻無時間為他療傷,和解開他被點的穴道,因為五台雙兇芮丙直的手法用得甚為陰毒,不是片刻間便可以奏功的事。

    沈元通走回五台雙兇芮氏兄弟面前,不大客氣地答道:“芮老前輩為什麼出手便留情?”

    五台雙兇已數十年未履江湖,想不到沈元通一開口便道出了他們的底細,心頭齊是一驚。

    不過他們是何等人物,那會把沈元通放在眼下,老大芮丙真陰森森一陣冷笑道:“你既然知道老夫兄弟二人是誰,還敢懲地無禮,罪當萬死。”

    沈元通俊目連眨,報以淡淡一笑。

    老二芮丙直見了沈元通的神態,和他一身的白色儒衫,道:“老大,這小子可能就是我們的目的物吧!”

    老大芮丙真橫眉瞪目道:“管他是誰,反正有死無生!”

    芮老二丙直道:“我們受人之託,忠人之事,多問兩句話,又不費事。”

    芮丙真道:“要間你就問吧。”

    沈元通不待五台雙兇之一的芮丙直開口,哈哈大笑道:“小爺告訴你啊,小爺就是專輿那見不得人,慣在暗中使壤作惡的鬼山主為難作對的元通。……想不到昔年威名赫赫的五台雙兇,如今窮途末路,竟做了人家的馬前小卒。”

    五台雙兇老大芮丙真兇眼一鼓,隱露殺機,大吼道:“混話,你知道老夫們在萬洋山是什麼身份?”

    老大芮丙真脱口説“萬洋山”三字,老二芮丙直眼色連使,暗示過去,深責芮丙真説話露了底。

    芮老大芮丙真視若無睹道:“小子,你反正是死路一條,老夫就是告訴你,還怕你説了出去麼!”

    沈元通無意之間,得此線索,驚喜欲狂,不禁默禱道:“老天呀!老天!謝謝你的啓示!”

    當時俊目稜芒電射,故作不屑地道:“別自高自大了,我相信你們連山主是誰都不知道?還臭美甚麼?”

    五台雙兇當時全是一愣。

    敢情,沈元通的猜測之詞,並沒有落空。

    原來,五台雙兇芮氏兄弟,因輿副山主八竅書生刁宇通是數十年前同惡相濟的老朋友,他們兄弟過去許多見不得天日的惡毒罪行,大半都是出於八竅書生刁宇通的籌謀設計,這次由八竅書生刁宇通出面,邀請他們兄弟擔任“萬洋山”的名譽護法。他們出山之後,根本就沒有見過山主的面,連山主的姓名都不知道。

    好在他兄弟自高自大已慣,沒有山主的約束,正好滿足了他們唯我獨尊,自我陶醉的習性。

    八竅書生刁宇通平口對他們兄弟倆也禮敬有加,從不差遣使派,聽任他眉我行敵素,只在必要的時候,請他們出一兩次手。

    於是他們兄弟在不知不覺之間,完全受了八竅書生刁宇通的利用。

    這時沈元通見他們二人答不上話來的尷尬神情,不難一眼看穿五台雙兇芮氏兄弟,惡毒而不狡猾,兇殘而不善變的本性,和自高自大目中無人的弱點。

    當時他心中一動,便想進一步從他們兄弟二人口中,套出一些機密來。他此念一決,卻又想起那位隱在樹上的玉簫仙子,芮氏兄弟不論多壞,終究是她的一位師兄,所謂打狗還看主面,他不能不對玉簫仙子的顏面有所顧慮,萬億言語不慎,得罪了玉簫仙子,自己怎吃罪得起,於是傳音先向玉簫仙子稟道:“晚輩意欲從兩位芮老前輩口中套出一些萬洋山的秘密,言語尚有失慎之處,尚請老前輩多多賜諒。”

    玉簫仙子也用“傳音入密”神功回道:“師門不幸,出了這種不長進的同門,小子無須顧忌,自由取決可也。”

    沈元通有了玉簫仙子這句話,心中大定,出話更是犀利地道:“萬洋山江湖上寂寂無名,算得了什麼,二位就是太上山主,也沒有什麼值得誇耀的。”説着一頓,又改用一種狂傲而幼稚的口氣道:“萬洋山怎樣比得上本少俠,身集廬山三老三家之長,藝蓋寰宇,武林盟主非我莫屬,我看二位還是改隨本少俠,或可沾光揚名。”

    五台雙兇老大芮丙真被激得鬢髮俱張,雙眼噴火,再什麼顧慮也不管了,吼道:“無知小子!你算得了什麼東西,我只要把咱們萬洋山的厲害隨便抖出一點來,也叫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嚇破了膽。”

    老二芮丙直雖然也是粗人,脾性卻較為冷靜,忙出言阻止道:“大哥,何必同一個小子在口舌上爭長論短,乾脆打發他上路,不就得了。”

    老大芮丙真不聽勸阻,道:“這小子反正是死路一條,説了也等於沒説,怕什麼”

    老二芮丙直一想不錯,也就不再開口。

    沈元通猶恐他兄弟中途變卦,更拿話扣緊道:“芮老大説得不錯,他們隨便泄漏萬洋山的秘密,自然只有死路一條。”

    老大芮丙真一聽大怒,吼道:“小子,你要知道什麼?”

    沈元通笑道:“如由我發問,你們要是説不上來,豈不難堪?你們就盡你們所知的説吧!反正一句話逃不出一個理字,由你們所知的多寡,自不難判定你們在萬洋山中的身份地位。”

    經不住沈元湧的一激再激,五台雙兇羞惱之下,果然把所知道的都説出來了。

    原來“萬洋山”山主,從來不公開在山中現身,平時所有指示,都是用飛鴿傳書,由八竅書生刁宇通傳令辦理。“萬洋山”總壇,其實説起來,除了副山主外,另外就只有九個名譽護法,這九個名譽護法,無不是歸隱已久的蓋代魔頭,均系由副山主以重利奇珍禮聘而來,除了五台雙兇以外,另外的七人便是:鬼見愁孤獨南;血掌無常高七;捕風捉影霍飛;五陰鬼手烏橫;七步斷魂查洪;半面嬌冷倩倩;魔焰金花赫連芳,此外總壇便再無重要人物了。

    總壇以外的事,則由八竅書生刁宇通和山主本人指揮調度,九大護法概不參與,故也一無所知。

    沈元通待五台雙兇把話説完,知道他們並無保留,於是也就不再追問,笑道:“兩位老前輩今後準備何往?”

    這句沒頭沒腦的話,只問得五台雙兇暴目稜芒四迸,誰也不知道他這話是甚麼意思。

    沈元通一笑又道:“我是説,兩位老前輩泄了‘萬洋山’的底,怕今後已回不了萬洋山了,是以有此一問。”

    五台雙兇芮氏兄弟會過意來,老二芮丙直雙掌一拍,厲聲道:“好小子,你的時辰也到了,快過來領死,早去投胎吧!”

    沈元通取出碧玉洞簫,邁進一步,昂然道:“晚輩以碧玉洞簫,領教二位絕學!”

    芮丙直嗤道:“碧玉洞簫在華得夢老兒於中也不過爾爾,你一個再傳之人,也敢大言不慚。”

    沈元通這時態度一變,靜如山嶽,面含淺笑,神情飄逸,單憑這種氣質,已把五台雙兇比得不成人樣,隱身古樹密葉中的玉簫仙子見了不住的點頭暗贊,同時也為沈元通耽心起來。因為她知道她兩個師兄的功力,比她玉簫仙子只強不弱,認為沈元通説什麼也不是他兩人的對手。

    沈元通玉簫在握,卻不立即進身動手,道一聲:“請”!便凝聚了五成功力,靜以待敵。

    老大芮並真狂笑道:“老二!我們兄弟幾時講過江湖規矩來,快快動手,咱們好喝酒去!”

    老二芮丙直一聲厲笑,笑聲中,大搖大晃,一步一步地向沈元通逼去。

    其威勢至為懾人可怕,可是沈元通只淡淡一笑。

    芮老二走到沈元通身前三尺不到之處,單掌一舉,大模大樣的朝沈元通頭上拍擊而下。

    他這種輕敵無人的姿態,沈元通如果是一個陰險之徒,憑他今天的成就,芮丙直根本就不會有第二次出手的機會了。

    不過,沈元通並無意取巧,卻有心試探五台雙兇的真實功力,不避不讓,以五成真力,反掌迎將上去。

    沈元通的內功火候,足當兩百年的修為,五成功力的一擊,又豈同小可。

    芮丙直不愧是絕代巨魔,確有過人實學,看出沈元通勁道不小,當時真力猛增,原式不變,依然直劈而下。

    雙掌一接,竟然無聲無息,只見沈元通上身微微一晃,而盡出十成真力的五台雙兇芮老二,卻被震得退了一大步,臉上神色,滿布駭異。

    沈元通眼見芮丙直駭然失神,並未趨勢出手連環進擊,只微笑着道:“老前輩可願在兵刃方面指教幾招?”

    芮丙直已知眼前這小娃娃不大好惹,輕視之心一掃兩光,悶聲不響,右手向腰中一撈一帶,取出一條長約三尺六寸,似鞭非鞭,通體烏黑,柔韌如綿的蛇首帶狀之物來,真力一貫,帶端蛇首一昂,挺得畢直,帶身上就像刺蝟似的,遍佈着麻麻密密一二分長短的倒刺。

    芮丙直手橫兵刃,嘿嘿露齒陰笑道:“老夫龍首斷魂絛,滿淬劇毒,着體身亡,先給小子你一個警告,好叫你小子死得心服口服。”

    沈元通一晃手中碧玉洞簫,道:“不管你是什麼惡毒外門兵器,我也只憑一支碧玉洞簫,和碧玉簫的招式相迎,看你又奈得我何?”

    芮丙直殺心陡起,手中龍首斷魂絛閃電一抖,直點沈元通心口“七坎”大穴。

    沈元通輕輕一笑,碧玉洞簫“迎風送雨”,泛起一片碧光,迎着芮丙直斷魂絛張口蛇頭,直逼而上,竟然又是硬碰的招術。

    芮丙直在內力上落過下風,不願再蹈覆轍,原式不變,蛇頭自動拐彎,繞過碧玉簫端,改噬沈元通“丹田”重穴。

    絛端蛇頭竟能自動繞道攻敵,委實出人意料之外,沈元通心中一驚,移退五尺。

    芮丙直一招得勢,半點也不放鬆,龍首斷魂絛再起,“惡鬼叩門”,又朝沈元通“氣門”穴打到。

    沈元通再不客氣,施出碧玉簫本命招法,帶起一片碧光,連消帶打,反攻過去。

    芮丙直也展開奇招怪學,嘿嘿連聲,着着進逼。

    表面上看去,兩人功力相當,無分上下。

    其實,沈元通只用了五成功力,而芮內直差不多已是盡展所能了。

    這樣纏鬥了約莫頓飯時間,沈元通暗增半成功力,芮丙直立即便險象迭現,落居下風。

    五台雙兇老大芮丙真見自己兄弟敗象已露,毫不猶豫,摘下背上陰陽雙戟,分執兩手,大吼一聲,加入戰圈。

    沈元通力戰二人,已使出了七成真力,碧光之中,勁氣颯然,五台上兇交相拚力進迫,依然莫可如何。

    沈元通只因顧及玉簫仙子的顏面,不想過份給她難看,所以始終不盡全力,以企雙兇知難罷退下台。

    可是五台雙兇毫無自知之明,以為沈元通能為僅止於此,竟欲憑恃二人深厚的內力,施行久戰,將他困死。

    沈元通看出他們的用心,無可奈何,只得身法陡變,有似水中游魚,東閃西蕩,飄忽不定,手中碧玉洞簫,也展開了威力最強的“銀樹生花”、“碧波萬頃”、“翠影排空”三招,一時簫影暴盛,五台雙兇頓被罩進一片碧光之中。

    五台雙兇料不到沈元通尚有餘力未曾使出,發起威來,竟是這等凌厲無儔,心中不由大駭,當時用盡力氣,搗出全部本錢,卻也只能暫時苟延殘喘。

    正當他們心神皆悸之際,沈元通忽然一聲清嘯,點足騰空八丈,落身五丈之外,氣定神閒,歸簫入囊,望着張惶無措的五台雙兇,微微而笑。

    五台雙兇幾曾遭到過如此挫,當時同發一聲厲嘯,又自亡命撲到。

    沈元通一見雙兇竟仍不知見機收蓬,眉峯微揚,暗罵道:“真是不知死活!”

    五台雙兇堪堪撲到沈元通一丈之內,那三株大樹間忽然人影一閃,玉簫仙子已擋在五台雙凶身前,怒責道:“二位師兄怎地如此不識進退!”

    五台雙兇聞聲注目,臉上一紅,同聲叫了聲:“師妹!”便不再開口。

    玉簫仙子見二位師兄一副狼狽之狀,心中不忍,幽幽一嘆道:“二位師兄年近百齡,也該回頭了,今天若非沈小俠手下留情,還有你們的命在麼?你們看看,你們一身衣衫已成了什麼樣子了?”

    五台雙兇一心拚命,那會注意到身上的情形,這時彼此互相以看,當即三魂嚇丟去了七魄,不禁全身一陣顫慄。

    原來,他們二人的全身衣服,已被沈元通的碧玉洞簫,在最後三招之下,點得小洞遍佈,密如蜂巢。

    玉簫仙子又道:“沈小俠人間麒鳳,功力高絕,舉世無雙,二位師兄隱跡三十餘年,怎又出來沾惹是非?如今萬洋山也不能放過你們泄密之罪啦。”

    五台雙兇芮氏兄弟,生性雖極乖戾,但對他們這位師妹玉簫仙子,卻是敬畏恭順異常。當年為惡江湖,經玉簫仙子苦勸,曾發誓終生不再出現江湖。如今面對師妹,言猶在耳,內心至為愧慚,同聲期期地道:“師妹,愚兄等這番回去,再不用你操心了。”

    話罷轉身,飛奔而去。

    玉簫仙子心中一陣傷感,呼道:“但願二位師兄善自珍重,小妹不遠送了。”

    五台雙兇遙答道:“師妹,‘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之言,小兄二人,如今信矣!此生無多,今日一別,永訣了……”語音蒼涼,逐漸遠去。

    玉簫仙子怔怔望着五台雙兇消失的方向,兩行清淚,脱眶而出。

    沈元通也陪着同情地一嘆。

    玉簫仙子回過頭來,慈和的看了沈元通一眼,緩緩向鐵心秀士曾弼走去。

    纖豐連點,解開了鐵心秀士曾弼被五台雙兇以獨門手法所制的穴道,這倒省去了沈元通一番手腳。

    鐵心秀士曾弼翻身坐起,怒目喝道:“五台雙兇那裏去了?”

    敢情他心中甚是不服,大有再拚生死的決心。

    ※※※※※※

    九疑山“正義之宮”,在湘境正南邊緣,萬洋山則位在湘境東南,以地理位置而言,兩地相距並不太遠。

    沈元通原有前往九疑山拜訪“正義之宮”的諾言,如今再聽説萬洋山中建有魔窟,其湘境之行,自是刻不容緩了。

    沈元通有這種“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的雄心與打算,玉簫仙子也已看了出來。

    她早把對青衫逸士華得夢深藏心底的餘情,寄託在覃英身上,而由於覃英的關係,對沈元通也就有了一種偏愛。

    尤其沈元通一手碧玉簫招,不但盡得了青衫逸士華得夢的真傳,而且青出於藍,達於神化,只怕自己和青衫逸士華得夢亦皆遠遠不及,心喜之餘,便想當面託付愛徒覃英的終身之事。只是她略一沉吟,卻又忍住,決心待日後問明瞭覃英的意向再説。她凝眸注視着沈元通,慈和地道:“元兒,你是不是欲往萬洋山一行?”她不知不覺間,對沈元通的稱呼也改了。

    沈元通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道:“晚輩確有此意,但多指神偷漆老前輩在巴東附近被圍失蹤,晚輩很是放心不下。”

    鐵心秀士曾弼一聽説多指種偷漆七,也極力主張要在附近嚴密搜查一番,是生是死,總該有個下文。

    玉簫仙子的想法又輿他們不同,她一方面不放心沈元通前往萬洋山冒險,一方面鑑於沈元通在此巴東地面連遭襲擊,顯見對方已下定非除去他不可的決心,他武功再高,但在人家處心積慮地圖謀之下,終究難免有失,是以希望沈元通能及早離去,暫隱行跡,遂道:“老身在此尚有幾件事,須待處理,一時還不會離開,找尋老偷兒的事,就交給我好了。萬洋山八竅書生和那隱身魔頭,都是不可一世的黑道魁首,他們盤據之地必是兇險無比,短時期之內,千萬不要前去冒險!”

    鐵心秀士曾弼首次受挫於五台雙兇,怨氣未消,聞言不服道:“八竅書生刁宇通是什麼東西,難道還能強過我元弟的睿智奇才!”

    玉簫仙子正色道:“依老身觀察,元兒武功雖高,只怕仍難敵得住萬洋山七大護法的聯手合攻。何況八竅書生刁宇通陰險奸詐,詭計多端,令人防不勝防?”

    沈元通今日和五台復兇一戰,雖是勝來輕而易舉,卻也因而有所警覺,像五台雙兇這等高手,不要説七人聯手,就是五人合力,他也不一定有制勝把握,是以對玉簫仙子的批評極表同意,尤其聽説八竅書生刁宇通,詭計多端,更是深具戒心。乃虛心求教道:“晚輩出道未久,年輕識淺,對於萬洋山那些魔頭,知之不詳,老前輩可否賜予指點一二?”

    玉簫仙子由沈元通口氣之中,知道他前往萬洋山的心念已決,不便再事勸阻,略作沉吟,便道:“關於萬洋山的實情,老身也只知道一鱗半爪,無形劍孫煥然現正服膺於九疑山‘正義之宮’,元兒在去萬洋山之前,不妨先往九疑一行,孫老兒或能給你比較詳盡的指點……”

    沈元通一想有理,欣然點頭表示同意。

    玉簫仙子見沈元通雖然有點固執,處事卻能有條不紊,並不是徒逞血勇之輩,略微放心,慰勉了幾句,也就辭別而去。

    沈元通送別玉簫仙子之後,和鐵心秀士曾弼一同回返客店,結清店錢,當日即循江而下。

    沈元通一身白色的儒服,和鐵心秀士曾弼的一襲青衫,標幟至為明顯,二人走在一處,已無異告訴了別人,他們是誰!

    所以一路之上,在他們背後,總有許多用意各別的眼光,投到他們身上。

    沈元通警覺特高,落店之後,便密囑店小二買來一襲和鐵心秀士相同的青衫,加在月白儒衫外面。

    鐵心秀士曾弼見了笑道:“你罩上這襲青衫,就能瞞得過那批牛鬼蛇神的耳目麼?”

    沈元通搖頭道:“大哥只知其一,卻未想到其他,小弟裝束一改,如果仍然有人認得出我們是誰,不用説,那人多半必是萬洋山的人物。”

    鐵心秀士曾弼道:“元弟這話何所依據,愚兄不太明白。”

    沈元通解釋道:“我們公開露面不過兩三次,能夠認識我們面貌之人能有幾個,一般人都只是由我們一青一白的衣着上判斷我們是誰而已。但萬洋山的人不同,他們連番吃虧,已將我們恨透,正處心積慮地在算計我們,他們必已熟記了我們的面貌,詳加描繪,分交各地眼線,因此我雖換上青衫,自仍瞞他們不過。”

    鐵心秀士曾弼更自不解地道:“那我們何不乾脆易了容貌,讓誰也認不出我們呢?”

    沈元通搖首道:“我們易了容貌,固然沿途不會再有麻煩,可以順利地到達九疑山,但我們也就沒有發現萬洋山人物的機會了。”

    鐵心秀士曾弼這才恍然,道:“元弟心思細密,一點一滴都不放過,但願沿途之中,我們能有意外的收穫。”

    於是,他們二人走出客店,繼續上路啓程。

    他們腳程甚速,第二天使到了湘西澧縣。

    澧縣是湘省富裕之區,居民豐衣足食,處處一片昇平氣象,城市雖不很大,卻也人來人往,熱鬧非常。

    沈元通和鐵心秀士曾弼這日落店甚早,滌去征塵後,夕陽尚未下山。

    他們二人走出客店,踏看落日的餘輝,漫步街頭,以領略並認識當地的風土人情。

    這座寧靜的鄉間小城市,別有一種情調,引人入勝,他們不知不覺間,便已走遍了全城,而且順一條官道,走出了城外。

    出得城外,見左邊不遠處有座青翠小山,山腳下輕煙起處,有一座規模不大的道觀。

    沈元通自任武當護法之後,職責所在,對一般道觀道士,都特別留心在意。

    他略一沉吟,便招呼鐵心秀士曾弼,一起朝道觀奔去。

    這座道觀甚是破舊,斑剝的油漆大門,關得死死的。

    門首“金元觀”三個字,也灰塵滿布,顯然久未經過清理,沈元通看了一陣,忽然低低嘆道:“這道觀想來必也屬於武當一脈由於小弟大鬧武當派,使武當派威信墜落之故,以致落得如此淒涼景象。”

    鐵心秀士曾弼想起自己屢次折辱武當弟子,使武當派丟人現眼的往事,心中也頓生一陣內疚。

    就在他倆黯然呆立之際,忽然一陣燒雞香味,由道觀內湧出,撲向他們鼻端。

    鐵心秀士曾弼嚥了一口饞涎,就要上前喊門,沈元通卻反手一把,將他挽住,回身就走。

    一口氣走回城中,鐵心秀士曾弼惑然的道:“元弟,以你武當護法的身份,叨擾一頓燒雞,也不為過呀,到處拘禮,顧慮太多,豈不有失江湖人物的本色?”

    沈元通一皺眉頭道:“觀中居的顯然並不是武當道士!”

    鐵心秀士曾弼詫異的道:“道觀之內不住道士,難道會住和尚不成?”

    沈元通沉吟着道:“燒雞有好幾種,丐幫的‘叫化雞’特別燴炙人口,剛才我們在道觀前所聞到的正是‘叫化雞’的香味,所以小弟以為……”

    鐵心秀士曾弼一笑道:“你以為觀中住的是丐幫弟子是不是?……是丐幫弟子有什麼關係呢?”

    沈元通向鐵心秀士看了一眼,道:“大哥忘了丐幫弟子已對我們改變了態度麼?”

    鐵心秀士曾弼想起上次在孝感附近官道上所見丐幫長老的蠻橫態度,心中不由得有氣,道:“我們該進去教訓他們一頓的!”

    沈元通道:“丐幫弟子的轉變態度,必有內情,我們應該找出根源所在來。大哥,今天晚上,小弟想去那道觀暗探一番。”

    鐵心秀士曾弼道:“愚兄一定奉陪!”

    ※※※※※※

    初更剛過,二更未到。

    城中暴起二條人影,一徑奔到南郊的一座叫作“金元觀”的敗落道觀之前,聲息全無的隱在觀頂屋角陰暗之處,由天井中向後殿看去。

    這時正殿上,在一盞吐着微弱黃光的豆油小燈照耀之下,正有五個面帶愁容的叫花子,默然靜坐。

    居中一位,是龍虎異丐的大弟子“標竿見形”龍立,另外四個是:酒丐甘如夢,跛丐單平,瞎丐明宇和睡丐吳先覺。

    酒跛瞎三丐與標杆見形龍立,沈元通都已會過面,睡丐吳先覺則屬初見。

    丐幫長老如此會集,三月前出現孝感,今天又藏身道觀,神色沉重,究竟是為了什麼?

    沈元通想知道,鐵心秀士曾弼也想知道。

    可是殿中五人,儘管愁容滿面,卻沒有一個人開口説話。

    鐵心秀士曾弼沉不住氣,幾次都想躍身下去,以武力逼問,沈元通卻以單手搭在他的肩上,不讓他有過激的行動。

    二更過去了。

    三更也響過了。

    殿上五個人仍然沒有實行任何舉動或開口説話的跡像。

    屋上的沈元通眉峯雙皺,縮回搭在鐵心秀士曾弼肩頭上的手,這表示,鐵心秀士曾弼若於此時現身下去,他是不會再阻攔的了。

    鐵心秀士曾弼心靈相通,暗勁一提,就待飄身入殿,沈元通卻忽又一把拉住他,以“傳音入密”的神功傳音道:“且慢!有人來了!”

    鐵心秀士曾弼聞言一怔,連忙收住前衝之勢。

    不久,果有夜行人的衣袂之聲傅了過來。

    殿上五丐,這時顯然也聽到了異聲,滿布愁容的臉上,都現出了緊張之色。

    “嗖!”的一聲,屋脊上黑影一幌,天井中已立着一個蒙面黑衣漢子。

    這種裝束,沈元通和鐵心秀士曾弼都非常熟悉。

    他是萬洋山的人。

    殿中丐幫五人霍的站了起來。

    他們顯然是預約在此見面,黑衣蒙面人毫無顧忌地走上正殿,分別打量了丐幫五人一眼,簡單的道:“誰去?”

    標竿見影龍立道:“我們五人同道而來,都希望能見幫主的面。”

    屋上的沈元通一聽這話,心中立時完全明白過來,並暗慶今天的收穫不小。

    黑衣蒙面人冷冷的道:“不行!”

    標竿見影龍立哀求道:“既承朋友見憐,允許本幫探望幫主一次,何不索性大開洪恩,讓我們大家一起去呢,本幫已經立誓效忠山主,還怕我們有不軌的舉動麼?”

    蒙面黑衣人毫不為動的道:“不行就是不行!是誰去?快説!”

    丐幫五人僵了一陣,忽然同時身形一幌,各佔一個方位,將黑衣蒙面人困在當中。

    標竿見影龍立道:“要去就五人同去!”

    黑衣蒙面人輕蔑的嘿嘿一笑道:“你們這些化子好沒頭腦,難怪半年以來,表現得使人失望。你們難道不顧魏花子的死活了麼?”

    丐幫五人立時垂下了頭,像是鬥敗了的公雞。

    半晌,標竿見影龍立抬頭向四個老花子看了一眼,四個老花子微一點頭,標杆見影龍立挺身道:“我去!”

    蒙面人卻一搖頭道:“你們竟敢出之威脅!取消你們的自決之權,現在由我指定!”

    他話一説完,也不管對方反應如何,便一指瞎丐明宇道:“你過來!”

    瞎丐明宇眼瞎心明,聽風辮位,嗅味辨物之本領奇絕天下,蒙面人輕輕一指,他已心裏明白,卻故作不知,身形屹立如故。

    標竿見影龍立接口道:“我瞎師叔目不能視,如何能夠分辮出本幫幫主安然無恙,並倍受優厚禮遇的事實來?”

    蒙面人低哼一聲道:“瞎丐明宇一身奇術,誰人不知?龍立!你少費心機,憑你們丐幫中的幾塊料,能變出什麼花樣來,我勸你們還是老老實實的安份守己,聽命行事的好!”

    標竿見影龍立黯然一嘆,道:“明師叔!只有辛苦你了!”

    瞎丐明宇表情木然的走到蒙面人身前,蒙面人抬手點了他的穴道,左臂一撈,把他挾於腋下,嚴厲的道:“你們若有心叛幫,置你們幫主的生死於不顧,儘可暗中跟來!”

    語畢身形疾起,越屋射向屋外。

    沈元通一拉鐵心秀士曾弼,二條人影,急跟下去。

    黑衣蒙面人功力不弱,腋下挾着瞎丐明宇,輊身工夫依然快似流星,直奔正東。

    沈元通和鐵心秀士曾弼以適當的速度,始終與那黑衣蒙面人保持二十丈左右的距離。

    沈元通神目似電,二十丈的距離,雖在夜暗之中,亦看得甚是分明。

    鐵心秀士曾弼無此功力,一切均以沈元通馬首是瞻。

    那黑衣蒙面人卻也精靈得很,每行百數十丈,必定猛然回頭後顧,沈元通所留的二十丈距離正好在他日力所能及的範圍之外,是以他始終未能發現沈元通和鐵心秀士曾弼二人的跟蹤。

    他們一口氣奔了將近一個更次之久,以他們的腳程速度,離開澧城應該已有百里以外了。

    這種漫無休止的狂奔,鐵心秀士曾弼甚感不耐,他道:“元弟,我們不如干脆截住那廝,還怕他不乖乖招供麼?”

    沈元通堅持道:“為山九-,焉可功虧一簣。像今天這種機會,極是難得,如果用強,萬一他至死也不吐實怎辦?”口中説着,腳下未停。鐵心秀士曾弼無奈,只能埋首緊跟。

    又奔了頓飯時間,前面黑黝黝的,已到了一列長林之前,越過長林,是一條寬約二三十丈寬的溪流,那黑衣蒙面人走到河邊停下身來。

    沈元通和鐵心秀士曾弼則隱身樹上,密切注視着那黑衣蒙面人的一舉一動。

    只見那黑衣蒙面人,放下瞎丐明宇,舉掌拍了三下。

    掌聲發出,溪流下游百丈遠處,立也傅來二聲掌聲,黑衣蒙面人接着又拍了七掌,下游又有三聲相應。

    蒙面人拍過掌聲以後,便反過身來,背水面林,不住的向林中搜視。

    沈元通和鐵心秀士曾弼屏聲靜息,不敢稍動。

    不久,下游不遠傅來櫓槳擊水之聲,接着便出現一艘僅可容納四五個人的小船。小船中,除了操槳者而外,別無一人小船攏向岸邊,黑衣蒙面人仍不回過頭去,只再次舉掌連續拍了四下,一掌一掌之間,所間隔的時間,都不一致,顯然是規定機密的暗號。

    小船毫不猶疑的靠到岸邊,操舟之人雙足一點,落在黑衣蒙面人身後。

    這人也是一身黑衣裝束,以黑巾矇住了面孔。他連話都未説一句,便抱起瞎丐明宇,縱回船上,然後又將小船向對岸劃去。

    船槳擊起水花,發出款乃之聲,漸漸消失在黑暗之中。

    岸上那黑衣蒙面人依然守望不去,沈元通和鐵心秀士曾弼二人,暗下作急,眼巴巴的看着那小船向對岸劃去,卻是無法現身追蹤。

    鐵心秀士曾弼鋼牙猛咬,恨不得馬上飛身下地,把那黑衣蒙面人擊成扁餅。

    沈元通以“傳音入密”神功傳音道:“以這蒙面人謹慎的態度來看,可見此間距離他們的巢穴已不很遠,我們得越加小心……”

    説到此處,眉頭皺了一皺,又道:“大哥,為免目標太大,你不妨循原路回客店去等我,待會趁這蒙面人注意力稍懈之際,由小弟渡河前去追趕。”

    鐵心秀士曾弼先是不願,繼而心中一動,也就欣然同意。

    他陡發一陣哈哈狂笑,身形暴起,出林向來路縱去。

    他的原意,是想引走那蒙面之人,好讓沈元通及時渡河。可是那蒙面之人精靈無比,並不上當,只陰陰一笑,反緩步向林中搜索過來。

    沈元通見這蒙面人如此精靈,不敢怠慢,趁蒙面人踏入林緣之際,立即施展無上輕功,身化一片灰雲,毫無聲息地向河中落去。

    二三十丈寬的河面,他雖然不能一躍而過,但藉着水面浮力,腳下數點也就到了對岸。

    他立身對岸,縱目打量,那隻小舟已經不知去向,他略一思索,認為舟中之人,必已被岸上預伏之人接引而去,乃連忙展開身形,繼續向東追去。

    他追了一程,又來到一條江流之前,依然一無發現。

    他俯視江水,心中忽有所悟,忖道:“此間顯然已是洞庭附近地區,難怪那小船轉眼便自不見……洞庭煙波八百里,周圍支流岔渠縱橫,不知其數,我應向哪裏找那小船呢?……”

    八間房掃描slqlzfOCR,舊雨樓獨家連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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