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葉小娟也是一羣小兒女中的一員,她的喜怒舉措,足以影響她們將來的生活是否美滿,和姐妹間是否能和睦相處。
因而,在起程之前,她的突然不去天山,確令跛足道、簡大娘等人感到愕然不解。
尤其鐵鈎婆,深恐葉小娟和宮紫雲在一起,將來虧了自己的愛女,是以老臉上充滿了焦急。
簡大娘望着依在宮紫雲身邊的葉小娟,祥和的笑着説:“葉姑娘,‘天山五子’的厲害,武林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加上天山奇險,‘金霞宮’的迷離,愈增加天山在武林中的聲勢,當然,憑你凌哥哥的武功,前去雖然無慮,多一人在旁押陣豈不更好嗎,是不是?”
跛足道人也急忙正色的説:“金霞宮內,諸陣連鎖,神奇無比,天山派以此傲視武林,多少有意一斗天山五子的俠士皆因此卻步,打消了念頭。”
説此一頓,肅穆的臉上略帶笑意的繼續説:“不是師伯有意當眾奉承你,論‘奇門異數’在場的幾位老前輩,不如你精通熟悉,你正該前去助你凌哥哥一臂之力。”
展偉明似是希望葉小娟前去,因而大嘴一咧,也煞有其事的正色説:“跛足前輩説得對,前年我去金霞宮看我妹子,一時大意走錯了門,轉了一天一夜都沒找到出路。”
邋遢和尚哈哈一笑,翻着怪眼,望着葉小娟,搖幌着禿頭,笑着問:“丫頭,你聽到沒有?如果你不怕你凌哥哥陷在‘金霞宮’的連鎖陣中,你就不要去了。”
葉小娟黛眉一蹙,委屈的説:“可是,我也不放心姐姐一個人孤孤單單留在金陵家裏呀”
絕世風華的宮紫雲一聽,首先忍不住失聲笑了。
鐵鈎婆為了愛女的幸福,有意接近宮紫雲,因而爽朗的笑着説:“我道什麼大不了的事,原來是怕宮丫頭孤獨,我老婆子一生闖蕩江湖,正感沒有個落腳的去處,我就去金陵幫着宮丫頭管理家務好了。”
説聲甫落,葉小娟急忙頷首,眾人也都哈哈笑了。
雍容高雅的宮紫雲,嬌靨微紅,直達耳後,急忙恭聲説:“家中事務單純,又有侍女僕婦和老凌富,怎敢讓萬老前輩煩神照顧瑣事,晚輩應該趁機盡孝道才是真的。”
鐵鈎婆口直心快,立即親切的笑着説:“傻丫頭,我老婆子前去,主要是照顧你,現在你還不覺得,再過兩個月,腰身大起來,走路都得小心”
展偉明聽得一皺眉頭,立即愣愣的説:“萬老前輩説話很少前後一致,方才還説大着肚子翻了十八個筋斗呢,這時又説走路都要小心”
話未説完,全室立時暴起一陣鬨堂大笑。
鐵鈎婆的老臉,也不禁一紅,立即大聲笑罵説:“你這黑小子,呆在那裏不吭氣,專門挑剔別人,還不快去備馬匹,帶着他們早點前去上路。”
展偉明一聽,立時想起押返天山的妹子,急忙應了個是,匆匆奔齋室去了。
窮書生一看展偉明的高大背影,消失在門外那排修竹後,立即搖搖頭,感慨的笑着説:“大明看來有些傻里傻氣,有時又覺得他蠻聰明的。”
鐵鈎婆瞪着一雙小眼,輕哼一聲,説:“他比你聰明多了,看他長得身高如半截黑塔,傻虎虎的,哼,他卻早已火急急的娶了媳婦。”
這時的凌壯志,已因葉小娟前去天山,鐵鈎婆去金陵,而寬心大放,同時,他也希望窮書生早些成家,擺脱武林“四大怪”的行列。
因而,一看鐵鈎婆發話,急忙補充説:“展世兄不但已經成家,而且一連娶了五位夫人。”
鐵鈎婆一向口沒遮蓋,這時一聽,立即瞪着小眼問:“怎麼,你小子可是有意要向他看齊。”
如此一問,簡大娘和跛足道人,再度失笑了。
只有宮紫雲,葉小娟和萬綠萍,三女同時嬌靨凝霜,微閉櫻唇,明眸似妒似嗔的覷目睇着俊面通紅的凌壯志。
凌壯志又氣又羞,又惶急,他本是一番好意,結果落下了個滿身不是。
但他深怕宮紫雲、葉小娟、萬綠萍三人誤會,不得不焦急的解釋説:“志兒決無此意,方才那樣補充一句,目的也在提醒窮書生老前輩,希望他能儘快娶一位如花夫人。”
鐵鈎婆急忙歉意的笑着説:“這樣一説,老婆子我倒錯怪你了。”
室內笑聲才歇,充滿了和氣的情景。
“窮書生”見眾人的話鋒,又轉到他平生最感頭痛的婚事上來,於是急忙站起身來,笑着説:“志兒的事既然已經解決,我窮酸也要先走一步了。”
邋遢和尚一聽,也急忙喊着説:“要走一起走,我和跛腳還要去看苓丫頭。”
邋遢和尚如此一叫,眾人在歡笑聲中,紛紛起身,依序走出齋室來。
就在眾人走出齋宮的同時,一聲怒喝,徑由寺外隱約傳來。
“怎麼,你們這些禿頭,想以多取勝嗎?”
凌壯志一聽,立即辨出是展偉明的聲音,因而脱口急聲説:“是展世兄。”
跛足道人與寺內長老有舊,深怕鬧出事來,也慌的急聲説:“我們快些去!”
説罷,即和眾人紛紛向側殿角門奔去。
凌壯志聽了展偉明的那聲怒喝,知道大佛寺的僧人不少,深怕展偉明寡不敵眾吃了虧,因而急聲説:“幾位老前輩,可由前門去,晚輩由此先去看看。”
説罷折身,白影一閃,騰空飛上側殿。
邋遢和尚知道凌壯志對天山派已起反感,怕他一人前去含憤出手傷人,因而急忙大聲説:“混球小子少惹事非”
話未説完,殿檐上的凌壯志,早已飛身撲向寺外。
凌壯志沿着側殿殿檐,飛身縱上鐘樓,遊目一看,發現寺外左前方的松林內,人影縱橫,拳風呼呼,知道展偉明正被大佛寺的僧人圍攻中,只是不知他們為何在寺外松林內發生爭執。
於是,飄身縱下鐘鼓樓,飛身向林前撲去,同時高聲疾呼:“大家請住手。”
但,松林內依然厲喝怪叫,毫不理會。
凌壯志原已有些不快的心情,頓時變成怒火。
飛撲中,凝目一看,只見林內數十灰衣僧人,將身材威猛的展偉明團團圍在核心。讓三個身披杏黃袈裟的中年僧人,合力圍擊展偉明一人。
展偉明飛眉瞪眼,怒喝連聲,時拳時掌,力鬥三僧,雖然仍不時乘機還擊,但已顯得十分吃力。
凌壯志不敢遲疑,再度振聲大喝:“快些住手!”
大喝聲中,身形快如電掣,直撲林內。
團團將展偉明圍住的十數灰衣僧人,聞聲回首,一見撲來的是凌壯志,叱喝一聲,紛紛向凌壯志撲來。
激鬥中的展偉明一見,立即哈哈大笑,接着大聲説:“小妹夫快來收拾這兒個偷馬賊”
賊字剛剛出口,一箇中年僧人,已旋身閃至展偉明的身後,一聲大喝,右掌猛激展偉明的前胸。
凌壯志大吃一驚,暴喝一聲:“住手!”暴喝聲中,身形已至十數灰衣僧人的身前,右袖一揮,人影橫飛,立即暴起數聲驚呼嚎叫!
就在凌壯志揮退十數灰衣僧人的同時,蓬的一聲,展偉明悶哼一聲,身形一個踉蹌,兩手立時撲在地上。
哇的一聲,展偉明張口噴出一道鮮血,頓時昏了過去。
凌壯志一見,頓時大怒,殺機陡起,厲喝一聲:“鼠輩納命來。”
厲喝聲中,旋身如飛,兩掌如火通紅,幻起一片血紅掌影,徑向三個身披黃袈裟的中年僧人的天靈擊去。
恰在這時,跛足道人和簡大娘等人已經如飛趕到。
跛足道人一見,面色大變,同時惶聲急呼:“志兒快些住手!”
但是,眾人的呼聲,已被三個中年僧人淒厲刺耳的驚心慘叫淹沒了。”
頓時,血漿四射,蓋骨橫飛,三個中年僧人,同時旋身栽倒地上。
十數灰衣僧人一見,大驚失色,魂飛天外,驚嚎一聲,抱着禿頭,亡命向大佛寺的山門奔去。
凌壯志殺機已迷神志,根本沒聽到簡大娘等人呼什麼,他掌擊了三個中年僧人,急忙蹲身將展偉明扶坐起來。
簡大娘等人見展偉明黑臉發烏,虎目緊閉,海口唇邊掛着血跡,紛紛惶急的圍過來。
只有跛足道一人,神情焦急,額角滲汗,瞪着一雙怪眼,盯着地上的三個天靈碎裂的僧人屍體發呆。
邋遢和尚,窮書生,惶急的蹲下身體,分別握住展偉明的左右脈門,暗輸真力,疏散展偉明體內的積血。
宮紫雲、葉小娟,以及萬綠萍,看了這情形,知道凌壯志是因展偉明被擊吐血而動了殺機。
由於簡大娘和窮書生以及邋遢和尚郝老嫗等六位老前輩在場,三人都不便插言詢問起事的原因。
凌壯志見邋遢和尚和窮書生兩位老前輩,為展偉明治傷,不便再參與診治,立即由地上站起來。
簡大娘和郝老嫗,發現凌壯志的鐵青臉面上,一道煞氣,真沖天庭,不由心頭同時一凜,兩人悄悄互看一眼,似乎在説,這孩子的殺氣如此重,還是不要讓他去天山救展偉鳳的好。
鐵鈎婆看了一眼地上的三具屍體,不由望着凌壯志,關切的惶聲問:“志兒,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凌壯志雖然滿腹怒火,氣未平息,但鐵鈎婆問話卻不能不答,於是長吁口氣,憤聲説:“我在鐘鼓樓上即看到他們圍攻展世兄,我一面奔來,一面高呼住手,他們不但不理,反而趁展世兄分神之際,暗下毒手。”
鐵鈎婆不知起事原因,自是不便説誰是誰非。
恰在這時,展偉明粗魯的吐出一口長氣,緩緩睜開了眼睛,但僅看了邋遢和尚和窮書生一眼,又無力的合上雙目。
跛足道人已憂急深沉地走了過來,暗暗憂喪的説:“這件事的起因,完全在我!”
簡大娘,郝老嫗和鐵鈎婆,立即不解的問:“為什麼?”
跛足道黯然的一嘆説:“不是嗎?我不提議來大佛寺,不是就沒了這些事嗎?”
宮紫雲一直在靜靜沉思,這時突然不解的説:“展世兄前來備馬,怎會和寺裏的僧人發生爭執?”
凌壯志立即沉聲説:“小弟來時,展世兄正大罵他們是偷馬賊。”
眾人一聽,齊“喲”一聲,紛紛驚異的去看林的深地,只見十數丈的林空處,烏雅,青鬃白馬,棗紅,依然系在原處。
凌壯志一見“飄萍女”黃飛燕的白馬,雙目頓時一亮,不由輕“咦”一聲,頗為驚異的問:“燕姐姐,不是已回了石門了嗎,她的白馬為何仍在此地?”
跛足道眉頭一皺,一陣沉吟,似是想説什麼,但又沒説什麼。
葉小娟急忙解釋説:“燕姐姐走時對展世兄説,白馬暫時借給小妹騎。”
凌壯志心中一動,接着還問一句:“燕姐姐走時,師姐和娟妹可知?”
説着,以詢問的目光,又望着黛眉微蹙的宮紫雲。
宮紫雲雖然善護,但她在表面上卻竭力避免露出妒意,她不但要保持凌弟弟的自尊,而且要顯示出她是一個温順、體貼的賢德妻子,也是一個關懷,愛護凌弟弟的大姐姐。
因而黛眉一展,柔順説:“我和娟妹隨着簡老前輩等人回到玉露峯下,那位燕姐姐已走了。”
凌壯志何等聰明,豈能聽不出宮紫雲在燕姐姐之上了“那位”兩字。
但,這時他正在怒火未熄之際,加之一直對黃飛燕的突然離去感到迷惑,因而也不願過份注意這句話的含義。
他又望了林中的白馬一眼,蹙眉不解的自語問:“這又是為什麼呢?”
自語甫落,大佛寺鐘鼓樓上“荒”然響起一聲震憾山野的巨鍾大響。
眾人同時一驚,紛紛轉首望向大佛寺的巍峨大山門。
跛足道人憂急感慨的説:“禪海大師就要聚眾前來了。”
簡大娘雙眉一蹙,不解的問:“大佛寺的主持方丈,不是‘四空法師’嗎?”
跛足道黯然的説:“有人説正在坐關,也有人説去西天山。”
凌壯志一聽西天山,不由唇哂冷笑,目閃寒電。
跛足道看在眼裏,急忙解釋説:“大佛寺的上屆方丈,雖然與天山‘金霞宮’有淵源,但大佛寺並不是天山派,這一點你們必須弄清楚。”
話未説完,“荒”然一聲,第二擊巨鍾又響起了。
震耳欲聾的鐘聲,似是將把沉思問題的鐵鈎婆驚醒,她突然敏感的説:
“四空法師前去西天山,會不會是被天山五子邀去協助,以便對付志兒?”
如此一説,不屑在凌壯志的怒火高熾的心裏又加了一筒油。
簡大娘看出凌壯志的俊面上煞氣更濃了,不由沉聲駁斥説:“天山五子,自大自恃,豈肯廣邀助手,再説天山佛寺正多,四空法師即使去了天山,也不見得就是去了金霞宮。”鐵鈎婆一向刁蠻難纏,脾氣古怪,但對這位結拜大姐姐,卻畢恭畢敬,大氣也不敢相爭。
實在説,普天底下,能夠駁斥鐵鈎婆幾句和頂撞她幾句的人,除了清譽滿天下,頗受人敬的簡大娘,就是她唯一的親生愛女萬綠萍了。
鐵鈎婆見敬愛的大姐姐沉聲駁斥,知道自己所説錯了,急忙頷首應是。
就在這時,第三聲鍾又響了。
緊接着,四路灰衣光頭的年青僧人,俱都雙手合什,個個自閃驚急,勿匆由寺門湧出來。
跛足道黯然一嘆,望着簡大娘,深沉的説:“今日之事,已難善了,稍時請大姐姐以在武林的高譽,先行婉言和解
凌壯志覺得自己闖的禍,而要老輩人物出面擔當,大是不該,何況,他自認並不錯。
因而,未待跛足道説完,急上一就,供手躬身説:“志兒作事志兒當,怎敢勞諸位老前輩從中作難。”
話聲甫落,窮書生和邋遢和尚,已將展偉明平放在地上,緩緩立起身來,同時望着跛足道等人説:“大明體內傷得不輕,至少要休養半月可復原。”
一直沒講話的郝老嫗,立即沉聲的説:“這樣也好,要禪海大師來看看,別説我們無端殺了他們寺裏的和尚。”
眾人無言,一齊舉目望向大佛寺的山門前。
只見灰衣僧人,已湧出百人之多,正開始分成剪形向松林這面走來,似是企圖形成包圍之勢。
刁蠻淘氣的萬綠萍,嬌哼一聲,憤憤的説:“看他們來勢兇兇,恐怕又要以多為勝,羣打圍毆了。”
鐵鈎婆小眼一瞪,立即沉聲説:“哼,那他們是自找麻煩,佛祖也保佑不了他們。”
窮書生見鐵鈎婆母女一唱一合,毫無息事寧人之意,不由提醒説:“目前切不可再意氣用事,出手傷人,鬧成不可收拾之局,延誤他們去天山之行。”
葉小娟一聽,立即懊惱的説:“現在展世兄掌傷如此沉重,勢必不能同行了。”
説到展偉明,眾人都不其然的看了一眼,黑臉發烏,雙目緊閉,仰面側卧在地上的展偉明。
凌壯志一想到方才三個中年僧人,不聽勸阻,暗施殺手的狂妄行為,心中便不忍怒氣上衝。
這時舉目再看,數百僧人已在寺前雁形排開,其中,身披杏黃袈裟的中年僧人,擁着一位身披紅袈裟,面帶愠色的老和尚,正由山門內走出來。
老和尚雙眉銀髯,懷抱玉如意,步履穩健,目光炯炯,一直盯着這面的松林。
四名身披大紅袈裟的中年僧人,個個身材高大,俱都手持一根鐵禪杖,氣勢洶洶,十分威猛。
凌壯志打量間,驀聞跛足道人低聲説:“簡大姐姐,正中抱如意的老和尚,就是禪海大師,其餘持禪杖的四人,俱是‘四空法師’的高足,其中以最右第一名的‘濟清’性情最暴,功夫最厚,心胸也最狹小。
凌壯志立即注目細看,只見“濟清僧”肩闊背厚,虎頭燕額,兩道濃眉,一雙鈴眼,獅鼻海口絡腮鬍,一望而知不是中原人氏。
濟清僧,目光炯炯,滿面怒容,雄糾糾的走在禪海大師的身後,手中持的那根鐵禪杖,似乎也較其他三僧為重。
打量間,禪海老和尚率領着濟清四人,已到了林前。
跛足道和簡大娘,當先迎了過去。
凌壯志和宮紫雲三人也立即跟在窮書生和鐵鈎婆幾人的身後。
禪海老和尚一見跛足道和邋遢和尚以及簡大娘等人,急忙停身,合什宣了聲佛號,臉上愠色頓時全消,同時朗聲説:“諸位道友,同蒞寒寺,老納因寺務所羈,故未親至齋室相陪,傾聞本寺弟子三人,在此林內遭人擊斃,不知是那位道友下的毒手?”
凌壯志不願跛足道和簡大娘從中為難,因而挺身上前兩步,急拱雙手,微一躬身,朗聲説:“擊斃寶剎三弟子的人,就是在下凌壯志!”
“凌壯志”三字出口,禪海大師和濟清四人,以及數百僧人,面色同時一變,所有驚急的目光,一齊集中在凌壯志的身上。
禪海大師壽眉一蹙,立即不解的問:“不知本寺弟子,何事使小施主動怒!”
凌壯志直身回答説:“在下聽到展世兄的怒喝,立即前來察看,發現貴寺十數位大師圍功展世兄一人,在下雖曾一再高呼住手,貴寺大師非但不聽勸止,且趁展世兄分神之際,暗施毒手,將展世兄擊倒在地,噴吐鮮血,昏死過去,至今尚未醒來。”
説着,側身舉手,指了指身後數丈外的展偉明。
禪海大師早已看到平躺在地上,嘴角帶血的展偉明,看情形傷勢的確不輕,但寺內被擊斃了三名四代弟子,也是極嚴重的大事情。
老和尚看到對方,俱是名震江湖,出名難惹的人物,尤其擊斃三名弟子的人,又是震驚武林的凌壯志。講打,傾全寺之力也不是對手,講和,對全寺弟子又無法交代。
於是,心中一動,決意先問清曲直,再見機行事,於是,面色一沉,轉首望着七八丈外的兩列僧人,沉聲問:“方才是那些在場?”
老和尚一問,灰衣僧人的行列中,立即戰戰兢兢的走出十數個面色蒼白的僧人來,俱都雙手合什,恭身肅立。
禪海大師不解的看了幾人一眼接着沉聲問:“正待向十數灰衣僧人説什麼,十數僧人已同時惶聲説了:“恭稟師祖,那位小施主,確曾連呼住手。”
禪海大師一聽,兩道霜眉立時蹙在一起了,他驟聞寺外有三名弟子被殺,便即撞鐘聚眾,慌急間,匆匆趕來,至於其中詳情,尚無暇來得及細問。
這時才想起詢問事發起因,因而怒聲問:“你等為何擅自離寺,因為何事與那位展施主發生爭執
話未説完,滿面怒容的濟清僧,突然躬身沉聲説:“是弟子命令他們前來扣留林中的馬匹。”
跛足道人和簡大娘等人聽得十分不解,不由相互看了一眼。
禪海大師,立即註定濟清僧,沉聲問:“你為何要扣留諸位施主的馬匹。”
濟清僧毫不遲疑的怒聲説:“彼等即將乘馬北上,擾亂本寺先祖聖地‘金霞宮’,並大罵天山五位師叔祖,狂妄傲慢,自大息恃!”
簡大娘等人一聽,俱都愣了,彼此相互看了一眼,似乎在説:“飯間在齋室談的話,怎的被濟清僧聽去了。”
禪海大師驚異的“喲”了一聲,面色立變,慈目不由看了跛足道、簡大娘和凌壯志等人一眼,接着又對濟清僧問:“這些事你怎的知道?”
濟清僧繼續怒聲的説:“彼等飯後‘正風’‘正典’送茶去時,曾親耳聽見他們談論此事。”
簡大娘等人一聽,恍然大悟,這時才想起,果有兩名小沙彌前去送茶,只是那時眾人並未注意,想不到一羣老江湖,倒吃了兩個小和尚的虧。
鐵鈎婆見濟清僧態度蠻橫,毫無尊長敬老之意,一口一個“彼等”,不由瞪眼怒聲説:“你是什麼東西,膽敢稱這些人‘彼等’
濟清僧尚未等鐵鈎婆説完,濃眉一軒,環眼暴睜,註定鐵鈎婆怒聲説:
“對待敵人,視同賊子,還談什麼尊敬!”
鐵鈎婆一聽,頓時大怒,但她礙着破足道與禪海大師的交情,不願先行動武,立即怒聲説:“既然是敵對之人,視同賊子,我們志兒殺了你們三名弟子,也是理所當然。”
話聲甫落,大佛寺的數百弟子,立即朗聲宣了個“阿彌陀佛”。
禪海大師竭力避免雙方動手,因而有意斥責濟清僧壓抑眾怒,於是即對濟清僧,沉聲怒斥説:“這等大事為何不事先報於我知?”
濟清僧似是兇性大發,已經不知禮數,竟然怒聲反抗説:“掌門師尊西去天山,離寺之時,曾法諭弟子四人按日掌理寺務,今日弟子當值,有權處理此事。”
禪海大師頓時被説得面紅耳赤,但為尊重掌門方丈的法諭,雖然已動黯念,但卻不便發作。
跛足道人和簡大娘一聽,知道今日的事已難善了,但濟清僧假公反上的行為,勢必要教訓一番。
凌壯志雖然也幾番想縱身而出,痛懲濟清,但聽了窮書生的提醒,深恐誤了行程,追不了展偉鳳,因而,硬將胸間翻騰的怒火,強自壓在心頭。
邋遢和尚一向妒惡如仇,這時覷目看了一眼身後,竟由懷中掏出大酒罐來,又飲酒又吃肉。
鐵鈎婆再也耐不住心頭怒火,不由厲聲説:“丫頭,你去砍他幾劍,剎剎他的兇勁”
説話之間,轉首一看,頓時愣了。
跛足道人和凌壯志等人,也隨着看身後,那裏還有萬綠萍的影子”。
這時,眾人才知道,邋遢和尚為何作悠關,又喝酒又吃肉的原因,想是他早已發覺萬綠萍隱身走了。
聰明的葉小娟靈智一動,急忙恭聲應是,振腕撤劍,一陣清越龍吟,青光一閃,手橫長劍,徑向場中走去。
僧一見,狂性大作,不由仰天一陣厲笑,説:“如此正合我意,今天你們勝不了我手中的鐵禪杖,不償還我們大佛寺的三條人命,你們就休想離開此地。”
説話之間,閃身而出,立將沉重的鐵禪杖橫在手中。
禪海大師黯然一嘆,即和其餘三僧向後退去,同時,鄭重警告説:“濟清你一味蠻橫,不識時勢,你將悔之莫及。”
濟清僧自恃臂力千斤,功力高過同儕,自出師以來,尚未逢過敵手,何曾將葉小娟放在眼裏。
這時聽禪海大師警告,再度哈哈大笑,傲然大聲説:“浪得虛名,豈能嚇人,不勝過我手中的鐵禪杖,休想令我佩服。”
葉小娟知他指的是凌哥哥,芳心頓時大怒,不由一聲冷笑,怒聲説:“看你這份狂態,十足夜郎之徒,今日姑娘不給你點顏色看看,你永遠不知天多高,地多厚。”
跛足道人深怕事體鬧大,將來不但不能再來大佛寺盤恆,而且也不好意思再見“天山五子”。
這時見葉小娟,黛眉微蹙,嬌靨凝霜,圓睜鳳目,緩步向前逼去,雖僅撤出一劍,顯然已動了真怒,她掌劍兼施濟清定然吃虧,因而脱口説:“丫頭站住。”
小娟聞聲停步,不由轉首望着師伯,眾人也一齊茫然望着跛足道。
邋遢和尚立即大刺刺的沉聲的説:“跛足,管她去,再不剎剎這禿頭的兇勁,連我老人家也將不放在眼裏了,看,滿場百人,頂他神説着,就舉起拿着狗肉的烏黑油手,指了指氣勢萬丈,滿面凶煞的濟清僧。
跛足道眉頭一皺,沒理禿頭,即對小娟,憂急的説:“不可傷他!”
濟清僧何曾將葉小娟放在眼裏,這時一聽,頓時大怒,暴喝一聲,飛身前撲,同時厲聲説:“有本事就儘量施展出來,那個要你手下留情。”
厲喝聲中,飛身撲至,手中粗如兒臂的鐵禪杖,一招“橫掃五嶺”,挾着一陣懾人嘯聲,幻起一輪杖影,直向葉小娟纖纖細腰上掃去,聲勢威猛,十分駭人。
大佛寺數百僧人一見,俱都驚得變顏變色,神情不安,反而為葉小娟暗暗擦了一把冷汗。
但,看在凌壯志,宮紫雲,和以杖震懾武林數十年的簡大娘,卻不覺啞照笑了。
葉小娟不敢違背師伯跛足道人的心意,因而怒氣已消了大半,這時一見濟清僧禪杖掃來,不由冷冷的笑了。
為了要濟清知道,武功精絕,不在幾分牛力,同時也要剎剎他傲氣,要他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因而,一看禪杖掃到,身形如電疾馳,白影一閃,恰好脱出杖影之外,禪杖擦身掃過,數白僧人,葉小娟反臂振劍一招,“倒打金鐘”青駕劍閃電向鐵禪杖的法端。
禪海大師一見,面色大變,不由脱口急呼:“濟清小心!”
呼聲未落,“叮”的一聲金鐵交鳴,濟清僧的鐵禪杖,速度驟增——
濟清僧大吃一驚,暴喝一聲,猛然蹲身,急忙剎住往前衝的身勢,硬將掃出的鐵禪杖橫抽回來。
即使他應變得快,仍然肩頭連幌,馬步移動,漲得滿臉通紅。
濟清僧不愧是大佛寺的翹楚,就在他馬步不穩之際,大喝一聲,趁勢翻身,手中鐵禪杖,一式“泰山壓頂”,再向小娟當頭劈下。
小娟一聲冷叱嬌軀騰空躍起,閃過禪杖,疾瀉身形,直向濟清身前落去。
用杖之人,最怕對方欺進,一經近身,長杖便無用武之地。
濟清豈能讓小娟近身,一聲冷嘿,杖端點地,身形如電暴退——
小娟一見,鳳目中冷芒電閃,足尖輕點地面,嬌軀緊隨濟清後退的身形跟進,快如流矢。
緊接着,脱口一聲嬌叱:“濟清納命來——”
來字出口,青光一閃,一招“白蛇吐信”青鴛劍已點向濟清僧喉間。
禪海大師再度惶聲急呼:“姑娘劍下留情!”
跛足道也震耳大喝一聲:“娟兒住手”
小娟旨讓濟清知難而退,並無傷他之心,這時聽到呼聲,急剎衝勢,撤劍點向他的手腕。
於是,急切間,疾松左手,猛榻右肩,右臂獨立將鐵禪杖挑起來,橫向小娟的長劍上撞去。
錚然一聲,火花飛濺濟清僧踉蹌退後數步,葉小娟藉力磐空躍起,飄然落在三丈以外。
“跛足道”知道再鬥下去,葉小娟必殺濟清無疑,因而急忙沉聲説:“高低已見,娟兒回來!”
禪海大師早已看出,濟清只是幾分蠻力方才不是老友跛足道人適時制止,濟清已橫屍當地。
這時見跛足道召回小娟,也急忙沉聲説:“濟清,我以師叔之尊,命令你退下去。”
濟清僧已經暴怒如狂,早將生死置之度外,那裏還肯聽禪海大師的喝止,於是暴睜的環眼,厲聲説:“在弟子當值之日,死傷三名四代弟子,我有責任討回這筆血債,弟子已向佛宣誓,要想今日之事息爭,除非對方賠償三條人命,或者日出西方和本寺的鐘鼓自鳴,否則,弟子當以死力爭,弟子抗上之罪,等事畢,弟子當自求處分,望師叔,不必增弟子的罪過。”
凌壯志見濟清僧不可理喻,頓時大怒,不由怒聲説:“娟妹回來,讓愚兄試試他究竟有幾分蠻力。”
説話之間,縱身而出,直落場內。
濟清僧一見,仰天一聲狂笑,傲然朗聲説:“我濟清今天斗的就是你凌壯志,你果真勝了我濟清,再去本寺先祖聖地‘金霞宮’不遲。”
話聲甫落,橫杖向凌壯志奔來。
就在濟清舉步的同時,驀然一聲巨鍾大響,就在鐘鼓樓上響起,聲蕩山野,震耳欲聾。
濟清僧驚得渾身一戰,倏然止步,面色大變,數百僧人,俱都大驚失色,紛紛轉首,一齊望向鐘鼓樓。
“荒”然一聲,第二擊又響了。
鐘聲未落,鼓聲又起“鼕鼕”之聲,連續不絕。
禪海大師霜眉軒動即驚且怒,不知何人鬧此惡作劇,居然膽敢亂擊大佛寺的巨鍾大鼓?
鐘聲,鼓聲,交替互鳴,緊密亂急,無節無序,宛如“大佛寺”出了什麼萬分緊急的事情。
禪海大師一定神,即將手中的玉如意,迎空一揮,怒聲大喝:“速將鐘樓圍住,萬萬不可放走擊鼓之人。”話聲甫落,陷入驚惶中的數百僧人,驀然一聲吶喊,紛紛撲向鐘鼓樓前,勢如海嘯潮水般湧去。
數十個披杏黃袈裟的中年僧人,早已飛身上側殿和氣勢雄偉的大山門上。
濟清四僧,也形成包圍之勢,分別飛至鐘鼓樓四周附近的殿樑上和松樹之上,神色惶急,橫杖而立。
四僧凝目一看面色同時大變,脱口一聲驚啊,險些跌下地來。
只見鐘鼓樓內,鐘鼓槌起,懸飛自動,交替互撞,那裏有半個人影。
濟清四僧這一驚非同小可,冷汗頓時流下來,不由同聲高呼:“師叔快來,師叔快來。”
禪海大師,心知有異,大袖一揮,直飛山門之上,老和尚凝目一看,鐘鼓樓內,也鬧了個張嘴瞪眼,愣在當場。
老和尚雖是空門中人,但在光天化日之下,他還不太信有神有鬼,可是這種奇異現象,他又説不出個所以然來。
於是,急忙一定心神,立即合什當胸,朗聲宣了聲佛號。
佛號一響,鐘鼓樓內鍾杆鼓槌,應聲自墜,鐘鼓同時止鳴。
這時,全寺數百僧人,個個面色蒼白,俱都閃目驚急,一齊仰面望着鐘鼓樓,任由冷汗滴滴下流。
禪海大師,閉目合什,竭力抑制雜亂情緒,心緒一淨,靈台自明,覺得這正是制止濟清的大好藉口。
心念已畢立即睜開雙目,註定濟清,肅容説:“你作事任性,違反佛心,佛祖親臨顯聖,鐘鼓樓果然自鳴,佛鳴慈悲,不但救了你自己,也救了大佛寺近百年來的聲譽。”
説此一頓,突然沉容厲聲問:“今日之事,你將如何處置?”
濟清僧兇惡威猛,原就缺乏明智,加之親見鐘鼓自鳴,早已心膽驚赫,惶慌不知所以了。
這時,濟清僧見禪海大師軒眉厲色,怒聲責問,立即合什俯首,滿面惶愧之色,急忙恭聲説:“弟子願意長跪佛祖座前,並請師叔厲責。”
話聲甫落,氣勢巍峨,香煙潦繞的大雄寶殿中,驀然又傳出一聲悠揚的銅磐聲音。
禪海大師和濟清四僧,心頭猛然一震,面色同時大變——
只見香煙瀰漫的佛前基龕上的銅磐邊,無人跪立,木槌自擊,發出一聲接一聲的清脆鳴聲。
在大殿的幾個香火沙彌,俱都瞪大了眼晴,驚恐的望着自鳴的大銅磐,個個呆若木雞。
不信白日會有神有鬼的禪海大師,也驚呆了。
老和尚一定驚魂,再度朗聲宣了聲“阿彌陀佛”。
佛號出口,木槌自落,銅磐鳴聲立止。
禪海大師有些相信佛祖顯靈了,不由舉起手中的玉如意,向着全寺僧人一揮,同時怒聲説:“還不快去向佛祖痛悔!”
話聲甫落,數百僧人,如風湧進山門,齊向大殿台階前湧去,每個僧人口中,連聲低呼,“罪過,罪過。”
這時立在林前的跛足道人和簡大娘以及凌壯志,宮紫雲等人,雖知鐘鼓自鳴是萬綠萍鬧的把戲,但在光天化日之下,如此大鬧大佛寺,總覺有些過份。
繼而一想,又覺得不如此,實在無法平息今日之事,看方才濟清僧的氣勢萬丈,大佛寺數百弟子的憤怒神情,誰敢預料是何結局。
這時見數百僧人,又風湧般的衝向山門,鬧不清寺內發生了什麼事情。
一聲悠揚清脆的聲音,徑由大佛寺內飄了出來。
小娟稚氣未脱,不由“噗嗤”笑了。
來人聽得一心,俱都茫然不解的望着她,不知她為何發笑。
小娟微紅着嬌靨,含情看了凌壯志一眼,隨即笑着説:“萍妹妹一定又去了大殿上槌磐去了。”
如此一説,眾人恍然大悟,又紛紛轉首,向大佛寺山門望去。
這時,立在鐘鼓樓附近殿梁松樹上的僧人和禪海大師以及濟清僧四人,早已縱下地面,奔向大殿。
寺外的數百僧人仍分由三個寺門,向寺內急奔。
跛足道人首先沉不住氣了,他憂急的望着鐵鈎婆,催促道:“老鈎婆,還是你去把萍丫頭拉回來吧。”
簡大娘一聽,立即正色的説:“使不得,那樣不但無濟無事,反而弄巧成拙,將事情鬧大了。”
説着,回首看了一眼地上的展偉明,繼續説:“目前必須迅速離開此地,將展偉明送到一個清靜的地方治傷,讓志兒他們先起程。”
窮書生頷首贊好,但他修眉一蹙,又有些擔心的説:“可是,還不知道萍丫頭什麼時候鬧完哩!”
話剛説完,身後松林深處,已傳來一陣急速的衣袂破風聲。
凌壯志首先發現,循聲一看,雙目一亮,頓時脱口低聲説:“萍妹回來了。”
眾人轉首一望,只見一道纖細快速綠影,正由大佛寺正北牆角松林處,向着這面如飛馳來。
郝老嫗凝目一看,輕哼一聲,沉聲説:“不是死丫頭是誰,把人家鬧得神鬼不安,她可樂了。”
眾人凝目一看,果見嬌小秀麗,活潑淘氣的萬綠萍,嬌靨微笑,杏目閃輝,充滿刁蠻得意的神氣。
邋遢和尚看罷,雙肩一聳,一縮禿頭,無可奈何的慢聲説:“哼,五十年後,又是一個鐵鈎婆。”
眾人一聽,再也忍不住哈哈笑了,同時,臉上充滿了興奮神色的萬綠萍,也馳至眾人面前。
簡大娘一見,當先斂笑,立即斥聲説:“你這鬼丫頭,怎可如此任性,佛門聖地也是隨意胡鬧的嗎?你不怕老佛爺生氣怪罪你?”
萬綠萍可不怕簡阿姨,鮮紅的小嘴一嘟,立即忍笑分辯説:“是那個兇僧向他們佛祖宣誓嘛!”
窮書生接口催促説:“好了,好了,是非之地,不可久留,我們還是儘快遠離大佛寺吧。”
説着,看了一眼地上的展偉明,繼續説:“此地距石門鎮僅兩天路程,我窮酸負責將大明送回去,老鈎婆和宮丫頭回金陵,志兒三人去休寧,跛腳兩人去太平鎮,簡、郝兩位老姐姐仍回玉露峯,現在事不宜遲,大家分頭趕路,免得又節外生枝。”
窮書生説罷,俯身將展偉明托起來,展偉明那樣粗壯的身體,平託在窮書生的兩臂上,宛如綿球,看來毫不吃力。
跛足道眉頭一皺,説:“我和禿頭還是暫時留在此地的好!”
簡大娘也接口説:“不錯,大家這樣一走了之,也不好,志兒和宮丫頭他們可先走,我和僧道兩位老弟,還要去見見禪海大師。”
窮書生欣然頷首説:“好,這樣我就先走一步了。”
話聲甫落,託着展偉明,直向西北林蔭處如飛馳去。
窮書生生一走,簡大娘立即望着宮紫雲、鐵鈎婆、凌壯志、葉小娟、萬綠萍等人,祥和的催促説:“你們也該上路啦!”
凌壯志一聽,俊面上出現難色,不由依戀的看了宮紫雲一眼。
宮紫雲雖然也芳心依依,但她絕世風華的嬌靨上,卻不敢露出一絲神采來。
邋遢和尚,看在眼裏,將酒罐往杯裏一塞,立即翻着怪眼風趣的問:“小子,看你戀戀不捨的樣子,可是捨不得離開宮丫頭遠去。”
如此一説,宮紫雲和凌壯志,俱都滿面飛紅,而葉小娟和萬綠萍卻隨着簡大娘等人,格格的笑了。
邋遢和尚輕哼一聲,又註定葉小娟和萬綠萍,説:“你們也別烏鴉落在豬身上,看不到自己黑,混球小子如果一個人去天山不帶着你們,你倆恐怕還不如宮丫頭沉得住氣呢。”
這正説中了小娟和萬綠萍的短處,兩人立時被説得羞紅了滿面,直達耳後,但她倆人嬌靨上的笑容卻更濃了,只是沒有那陣如銀鈴般的清脆笑聲了。
郝老嫗首先斂笑,佯怒笑着説:“禿頭,難怪孩子們都不喜歡你,沒老沒小的胡扯一氣。”
説罷轉首望着凌壯志,繼續含笑沉聲説:“把妻子交給老丈母,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如此一説,簡大娘,跛足道、邋遢和尚、鐵鈎婆再度響起一陣哈哈大笑,即使高雅的宮紫雲也忍不住微微笑了。
跛足道看了一眼,大佛寺空無一人的巍峨山門,立即催促説:“要走快走吧,誠如窮酸所説,再不走也許別生枝節。”
凌壯志當着這麼多前輩的面前,自是不便同嬌妻説幾句離別前的關切情話,只得拱手一揖,恭聲説:“諸位老前輩,珍重,志兒走説着躬身,深揖到地。
葉小娟、萬綠萍也急忙向跛足道、簡大娘等人萬福。
凌壯志和小娟、萬綠萍,又辭過宮紫雲,才轉身向烏騅等馬走去。
原先預定萬綠萍乘宮紫雲的青鬃,如今展偉明因傷不能同行,萬綠萍就騎展偉明留下來的棗紅。
三人分別解開絲繩,登鞍上馬,再度向簡大娘,宮紫雲,跛足道等人,舉手高呼珍重,拔轉馬頭,直向東北馳過。
凌壯志一馬當先,小娟在左,綠萍在右,三馬馳出數丈外,仍聽到簡大娘等人的關切叮囑,“早去早回,少惹麻煩。”
奔上官道,紅日已經偏西了,道上商旅行人,俱皆步覆匆匆,似是都急於趕至前面的客店上投宿。
凌壯志,白衫烏雅,黑白分明,儀表俊灑不凡。
葉小娟,素裝雪駒,耀眼生輝,嬌靨美如仙子。
萬綠萍,綠裳紅馬,豔麗奪目,姿容娟秀如仙。
三人並騎在官道人,多少商旅為之駐足,多少目光充滿了讚美羨慕。
真是“金童玉女馬走如風,郎才女貌人間麟鳳”,不知羨煞了多少沿途行人和少年遊子。
到達休寧縣城,已是萬家燈火了。
街上華燈初上,行人正多,酒樓客店,正是上座的時候。
凌壯志進了一家豪華的大客店,要了一座幽靜的獨院。
酒席上,凌壯志有説有笑,似是無牽無掛,也顯得格外飄逸瀟灑。
但,冰雪聰明的葉小娟,和鬼精靈般的萬綠萍,卻看出凌哥哥眉宇間,不但伏着隱憂,而心裏還似乎埋着心事。
葉小娟明眸一轉,靈機一動,故意嘆口氣説:“據説天山高接霄漢,綿延數千裏,終年冰雪不化,那樣廣闊的地區,我們到哪裏去找‘金霞宮’呢?”
精靈萬綠萍,早已看出凌哥哥悶悶的原因,其一,是與嬌妻宮紫雲,乍合又離別。其二,是一直仍想着悄然離去的飄萍女。
這時聽小娟一説,故意柳眉一整、佯裝惋惜的説:“原來有兩個人去過金霞宮,可以帶我們前去,一位是渾猛傻乎的展偉明,別一位就是青春豔美,光顏照人的飄萍女,可是如今,一位意外受傷,一位悄然離去”
強自歡笑的凌壯志一聽,俊面上立即掠上了一絲黯然神色,因而,未待萬綠萍説完,立即脱口問:“燕姐姐好端端的不知為何悄然轉回石門去了。”
葉小娟由於騎的是黃飛燕的座馬,因而暗存感激之心,這時見凌壯志問起,立即似有所悟的説:“據大明兄對小妹講,不知跛足前輩對燕姐姐説了什麼話,燕姐姐便含着眼淚,悄悄的走了。”
凌壯志心中一陣黯然,他立時感到無比的痛苦,他覺得黃飛燕太可憐了,因而情不自禁的吟聲説:“自古紅顏多薄命,麗姿嬌靨淒涼心,誰知弱女喪夫痛,半夜夢迴憶故人,鮮衣彩裙從此絕,獨坐妝台懶畫眉,一旦憔容有笑靨,冷言諷語淚沾襟。”
低聲吟罷,舉杯一飲而盡。
葉小娟立即感慨的説:“燕姐姐的命實在太苦了。”
萬綠萍原本想借機打趣凌壯志幾句,沒想到竟惹得凌哥哥因感觸而低吟一首七絕怨詩。
那時再聽了葉小娟的憐憫同情話,只得嗔聲埋怨説:“和跛足、邋遢、大頭爹他們這些怪老在一起,最好是他們沒大沒小,我們就沒少沒老,他們説東,我們就説西,他們叫打狗,我們偏罵雞,千萬別和他們生氣!”
話未説完,葉小娟竟也忍不住“噗嗤”笑了。
凌壯志仍然感慨的説:“燕姐姐果真有萍妹這等豁達心胸,也不至於含着淚悄悄走了。”
俗話説:“借酒消愁,愁更愁”,由於心情的苦悶不快,凌壯志自飲酒以來,第一次喝醉了。
小娟、綠萍俱都感到惶愧不安,遠行的第一天,便讓凌哥哥醉倒了,芳心都覺得沒有盡到細心服侍和見機疏導,使凌哥哥快樂起來的責任。
服侍凌壯志睡好,兩人就在凌壯志的牀邊和衣睡卧,以便照顧。
第二天,三人絕早上路,沿着西進宮道放馬疾馳。
凌壯志精神飛採,談笑自若,似是把昨夜的事忘了。
綠萍和小娟,有了昨夜的經驗,對於“飄萍女”黃飛燕,絕口不談。
三匹快馬,疾進如飛,每日可馳數百里。
有時絕早上路,有時星夜兼程,每三日一小息,每六天一大息,沿途遇有名山勝景,也就在馬上憑覽一番。
萬綠萍經常談些“天山五子”獨特的武功和江湖事蹟,葉小娟則遂口講解“奇門異數”和百陣奇妙的變化奧理。
日復一日,節節西進
這天,飛馬通過修水倒城,紅日已經偏西了。
正西天邊,隱約現出一線起伏山影,遠遠看來,綿延無根。
凌壯志緊扣馬鞭,不時愛撫的摸一下烏騅飄飛聳起的馬鬃,這時看到那片山影,左右望着綠萍、小娟,含笑問:“前面那是什麼山?”
葉小娟毫不遲疑的笑着説:“那就是大湖山。”
萬綠萍心中一動,神色微變,似乎想説什麼。
凌壯志扔眉一蹙,立即不解的問:“娟妹説的不對嗎?”
萬綠萍搖搖頭説:“小妹不是這個意思。”
葉小娟也發覺萬綠萍的神色有異,因而接口問:“萍妹以前來過大湖山?”
萬綠萍再度搖搖頭説:“小妹沒有去過,但在前年遊黃鶴樓時,曾聽以前的‘卧虎莊’少莊主,‘俊面一郎’阮自芳談過!”
凌壯志聽得秀眉一蹙,頓時想起去卧虎莊時,萬綠萍確曾談過她們母女和阮自芳遊黃鶴樓的事。
但阮自芳早被他擲刀穿胸而死,這時為了避免提起往事,自是不便多問阮自芳與大湖山有什麼關係。
葉小娟不知底細,不由脱口問:“大湖山內可有什麼名勝古蹟?”
萬綠萍整着柳眉説:“阮自芳在‘呂祖觀’學藝九年,踏遍了整個大湖山區,據他説山上有王陵、古洞、碧天池等名勝”
葉小娟最愛登山玩水,未待萬綠萍説完,立即愉快的説:“那真太好了,我們明天可由山區通過,順道遊覽,即能賞心悦目,忘卻疲勞,又可增加閲歷,不誤時間。”
凌壯志一心西進,深恐節外生枝,延誤了行程,竭力避免走大湖山區,因而秀眉一蹙,説:“那是鄧崍派的支派延系地區,還是不經過山區的好。”
葉小娟嘴一嘟,立即不高興的問:“為什麼呢,凌哥哥?”
萬綠萍立即不解的問:“凌哥哥在卧虎莊的事,娟姐姐不知道嗎?”
葉小娟點點頭,蹙着眉説:“我們不去‘呂祖觀’就是了嘛!”
萬綠萍是妹妹、不便與姐姐爭執,笑了笑沒有再説什麼。
凌壯志也覺不便堅持,但卻正色的説:“我們明日見機行事,順道經過,也許安然無事。”
萬綠萍和葉小娟一聽,都笑了,但兩人的笑,卻迥然不同。
葉小娟是因為凌哥哥不再堅持,明日又可看到一些名勝古蹟。
萬綠萍笑的則是凌哥哥和小娟姐姐,都低估了邛崍派的秘密組織,加之凌壯志已是轟動武林,震驚江湖的俊灑人物。
所到之處,萬人矚目,紛相傳過,爭睹廬山真面目,“呂祖觀”的道人焉能不知?
但是,凌哥哥既已答應由山區通過,她必須趁機介紹一下阮自芳的師父“風火真人”,讓凌壯志和小娟兩人,在心理上先有個準備。
於是,柳眉一展,笑着問:“凌哥哥和小娟姐,可曾聽説過阮自芳的師父‘風火真人’的功力,和他在江湖上的聲譽。”
凌壯志搖搖頭,一雙俊目,卻詢問的望着萬綠萍。
葉小娟卻急忙含首説:“我曾聽母親説過,説他是邛崍派現任掌門人的旁支師叔,為人陰沉,不苟言笑,性情極為孤傲,做事一向獨行其是,除非江湖上有足以動他心絃的大事情,他絕少下山。”
凌壯志聽得秀眉一整,立即不解的問:“他如此沉靜,隔絕外界,豈不和他的道號‘風火’兩字相左了嗎?”
萬綠萍一聽“噗嗤”笑了,不由嗔聲説:“道號叫‘風火’就應該是個‘火暴子’性子嗎?”
凌壯志被問得無話可答,不由紅着臉笑了。
葉小娟立即正色説:“有人説他中年的道號是‘玄真’後來傳説他習成邛崍絕學‘風火功’後,他才自號‘風火真人’。”
萬綠萍立即不屑的説:“有人説他根本不會‘風火功’是他藉眩邛崍絕學,震嚇武林自增身價,讓人另眼看他,即使他的弟子,也沒見過他施展過這種‘風火絕學’。”
葉小娟再度正色的説:“據説‘風火真人’擅用雙劍,由於平生尚無敵手,所以一直無機施展‘風火’絕學。”
話未説完,萬綠萍突然發出一陣“格格”嬌笑,同時笑着説:“風火真人是否真的會用火功,抑或是圖窮畢現,就要看明天了。”
凌壯志和葉小娟聽得同時一愣,齊聲不解的問:“為什麼?”
萬綠萍繼續笑着説:“小娟姐姐的鴛鴦,精絕無倫,‘風火真人’決不是對手,那是他勢必被迫施展用火功了。”
葉小娟在雙劍上,的確尚沒遇到過勁敵,因而不免有些心動,但想到凌哥哥心急西進,只得改口説:“那老道在雙劍上已有數十年的功力火候,我怎是人家的敵手,還是悄悄通過山區,順道看看名勝,免得惹事生非。”
由於凌壯志沒有任何表示,綠萍、小娟也趁機轉變話題。
三馬放蹄狂奔,大地如飛倒逝,正西天際宛如一線的大湖山,隨着日落,逐漸呈現在眼前。
只見大湖山區,峯巔銜接,雲山相連,一片濃綠疊影,一座數千户的大鎮,緊緊依着山邊。
為了便於明日目覽名勝,三人決定宿在大鎮上。
鎮上街道寬大,左右兩旁商店林立,燈火輝煌如畫,各家商店,住滿了商賣行旅,倒也十分熱鬧。
想是鎮店位於山口,左右皆有高峯挾持之故,因而鎮上的山風不但猛,氣温也顯得寒冷,鎮民大多穿着棉衣。
由於凌壯志和綠萍、小娟三人俱乘高頭大馬,個個風儀不凡,尤其服飾華麗,尚着長衫羅衣,因而一到街口,便惹得滿街人眾,紛紛交頭接耳,相互低聲私議,俱部停身駐足。
萬綠萍一見,心知不妙,看看凌壯志,一雙秀眉早已蹙在一起了。
凌壯志看了這等情形,就在進街不遠的一家客棧門前下馬來。
店夥拉馬,接引入店,凌壯志僅要了一明兩暗的潔靜房間。
由於天氣寒冷,起更十分,鎮上已趨寂靜,僅幾家亮着燈火的酒樓茶肆中,尚不時傳出歡笑叱喝之聲。
凌壯志和小娟、綠萍,三人吃罷,也關門熄燈,上牀相擁而卧。
整個鎮店上,處處漆黑寒冷,唯獨凌壯志上房內,温暖如春。
凌壯志倚坐在牀角上,左攬綠萍,右擁小娟,聽着她兩人細細低談,敍述所見所聞,感受着醉人的甜蜜。
但,陣陣温暖的髮香,絲絲如蘭的氣息,撲面襲鼻,卻令他不禁心旌搖搖,綺念時生,忍不住有些意馬難按。
當着兩位未來嬌妻的面,怎好展露出丈夫的無畏雄風?雖然心裏難耐,也只得裝出一副君子之態來。
但他的雙臂,卻逐漸加力,將小娟、綠萍的嬌小軀體,緊緊擁住,藉以減輕他心中的渴求。
小娟的感受是芳心甜甜的,雖然仍在輕聲談着她經歷的奇異的故事,但她升滿紅霞的嬌靨,卻不自覺的貼在凌哥哥的肩頭上。
因為,這是自她有知覺,有感受,腦際清醒時,所體會的最意亂情迷的一次,遠較之在天都峯卧室,點暈穴道察看酥胸時,所感受的意味,恰恰是相反,那時是惶驚羞急,而此刻卻是甜甜蜜蜜的,呼吸也感到有些窒息。
而依在凌壯志左臂下的綠萍,雖然與凌哥哥有過幾次耳鬢斯磨,但那時的心情和感受,與此刻的情趣截然不同。
在卧虎莊前抱着凌弟弟越牆時,芳心狂跳,急促恍忽,除了羞急無措外,絲毫體會不出“妙”來。
在玉露峯“郡主冢”時,雖然情抱個郎,但卻心情慌急,為凌哥哥傷勢,充滿了恐懼,哪裏還談得上情趣。
這時,室內昏黑,氣温寒冷,捲縮在棉被內,倒卧在凌哥哥的懷抱裏,真令芳心卜卜,香腮發燒,那線娟秀可愛的面龐,宛如熟透的大蜜桃。
小娟意亂情迷,故事講得顛三倒四,自己也不知道説的是東是西。
綠萍芳心飄蕩,神志恍忽,完全沉醉,在幸福裏,早已無心聽小娟的話,是否語無倫次。
心猿意馬的凌壯志,反而被綠萍、小娟的如雲秀髮,刺得奇癢難耐,陣陣温香如玉的氣息,直撲過來,他自覺自己的前額已見汗到了此刻,他既不敢推,也不敢躲,雖然豔福無邊,但卻叫苦不迭。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而帶慌亂的腳步聲,由遠處逐漸走來,似是走向這面的窗前。
凌壯志心中一動,立即凝神望向身側的前窗。
小娟、綠萍立被驚醒,不由仰面望着凌壯志,發現他凝神望着前窗,心知有事,綠萍當先撐臂坐了起來。
那陣慌張的腳步聲,逐漸近了,同時,一線淡淡光亮,也徑由雪白的窗紙上,逐漸透過來。
三人機警的相互看了一眼,斷定來人手裏尚提着一盞燈籠。
根據窗上的光亮逐漸增強,斷定那人是向窗前走來無疑。
有人提燈過窗下,或經過房前,本不足為奇,但令人注意的是那人慌張的急促步子,似是發生了什麼重大的事情。
隨着腳步聲的接近,和雪白窗紙上大亮,斷定那人已來至窗前。
由於窗前的燈光照射,室內景物,清晰可見。
三人見提燈的那人,公然立在窗前,斷定是店夥有急事前來相告,因見室內無燈,故而不敢出聲驚動。
小娟靠近牀邊,立即掀被下來,向着凌壯志作了一個前去開門的手勢,就待向外間走去。
就在小娟走向房門的同時,凌壯志雙目突然一亮,脱口一聲驚“咦”,一絲甜蜜香味,徑由窗隙中飄了進來。
萬綠萍的經驗較廣,甜香一入瓊鼻,粉面倏將色變,急忙一推凌壯志,兩人雙雙飛下牀來。
同時急向小娟一揮,脱口急聲説:“快閉住呼吸。”
説話之間,取下自己的精鋼劍,順手將小娟“鴛鴦劍”丟過去。
再看凌壯志,已拿起自己的“穹漢劍”推開後窗,飛身縱了出去。
立在窗外提燈的那人,想是聽到凌壯志的驚“咦”和綠萍的呼聲,竟不施展輕功,而轉身飛步向前店奔去。
萬綠萍和葉小娟感到有些不解,於是雙雙撒劍在手,徑自打開前門,飛身縱了出去。
夜空黑暗,冷風瀟瀟,舉目一看,只見前排房角處,凌壯志已將那提燈之人擒獲,地上燈籠已熄,似是在低聲追問那人的來歷。
小娟一拉綠萍,兩人並肩飛了過去。
走至近前一看,跪在凌壯志腳前討命的那人,竟是方才接引三人進來的那個中年店夥。
綠萍柳眉一蹩,立即低聲問:“這是怎麼回事?”
凌壯志迷惑的一指跪在地上的店夥,無可奈何的低聲説:“我問他,他不説,只口口聲聲要我饒了他!”
萬綠萍看了一眼地上已熄的燈籠,立即沉聲的説:“讓我來問!”
説着輕輕推開凌壯志,長劍一揮,劍尖抵在店夥的胸口上,同時怒聲問:
“是誰指使你來燃放‘迷魂香’?快説!”
店夥渾身顫抖,面色蒼白,豆大的汗珠籟籟的滾下來,由於劍尖抵在胸上,不能叩頭,只是不停的抱拳拱手,同時哀求説:“姑娘,饒了小的吧,小的不知燈裏有迷魂香!”
萬綠萍知道不施辣手,店夥決不肯實説,於是柳眉一豎,厲聲喝問:“是誰指使你來的?你再不説,可別怨姑娘殺了你!”
説話之間,玉腕微微一挺,劍尖立即透進棉衣裏。
店夥想是感到肉痛,嚇得放聲大哭起來。
凌壯志斷定店夥有難言之隱,即將萬綠萍,阻止説:“他不諳武功,還是好言問他吧!”
萬綠萍立即不以為然的説:“照你那樣問他,一輩子也問不出真情來。”
她雖如此説,但卻依言將劍撒回來。
這時左右店房內的客人,俱被哭聲驚醒,不少武林人物,紛紛開門走了出來,相續沉聲問:“什麼事,大哭吵叫,擾人難睡!”
凌壯志三人本就心中不快,這時再聽了這些含有責備意味的發問,不由暗冒怒火,因而循聲怒目望去。
只見由左右客房內走出來的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多是勁裝疾服,但也有身着長衫的青年和羅衫少女。
就在三人分神之際,驀然弓弦聲響,一點黑影,挾着懾人嘯聲,徑由西南房脊上,劃空射來,直射在店夥的天靈穴。
凌壯志心中一驚,萬綠萍脱口一聲嬌叱,長劍閃電揮去——
當——的一聲清響,濺起兩點火花,一粒大如龍眼的精鋼彈子,立被萬綠萍的長劍擊飛。
但那顆精鋼彈子橫飛的方向,恰巧正立在數丈外的一個青衫儒巾的俊美少年射去。
青衫俊美少年,劍眉微微一軒,朱唇含笑,右手迎空一繞,中食二指,立將鐵彈子挾住,看來毫不費事。
這時,早有幾個熱心武林俠士,恐喝一聲紛紛縱起,飛身向發彈的房脊上追去。
凌壯志本待追去,因萬綠萍用劍撥出的鐵彈子,朝人射去,如不婉轉致意,極可能造成誤會,因而仍立原處沒動。
這時細看青衫少年,約二十四五,生得劍眉朗目,膽鼻朱唇,眉宇間隱透英氣,看來至少比自己大五六歲。
在青衫少年的身邊,是位身穿乳黃羅衫長裙,腰懸一排玉環的絕色少女。
黃衣少女,身材瘦弱,峨眉明眸,雪白的嬌靨上,嵌着一張鮮紅欲滴的小口,乍然看來,幾疑是小娟妹妹。
凌壯志打量間,青衫少年和黃衫少女,俱都面帶微笑,神色謙和的走過來。
萬綠萍很覺不好意思,櫻唇掛着歉意的微笑,急忙將劍收回鞘內。
葉小娟的一雙明眸,一直驚異的望着走來的黃衣少女,她也覺得這黃衣少女太像她了,幾乎是一奶同胞的親姐妹。
凌壯志見對方器字不凡,俱是俊品人物,因而有意相交,正待拱手相問,對方青衫少年,停身朗聲笑着問:“請問閣下,可是名震宇內的凌小俠嗎?”
凌壯志拱手還禮,含笑謙遜的説:“不敢,不敢,在下正是凌壯志,敢問兄台大名?”
青衫少年一聽,果是凌壯志,精神不由一振,愈見興奮之色,而跟在青衫少年身邊的黃衣少女,嬌靨紅泛桃花也露出一絲愉快的微笑。
青衫少年,再度拱手愉快的含笑説:“在下鍾明,亦為華山門人,敝師兄‘東雲道長’,時常談及小俠,在下心慕已久,渴望一見小俠風采,今夜不意在此相遇,誠乃天賜機緣,在下視為平生幸事。”
凌壯志一聽“東雲道長”,頓時想起在榆社縣以西破廟內遇到的“華山三道”,因而愉快的朗聲説:“原來是鍾明兄,久仰,久仰,不知東雲、東清、東惠三位道長,一向可好?”
鍾明急忙謙遜致謝説:“託福!託福!愚師兄三人自榆社回山後,終日參研佛經,一直未再離觀,在下下山時,三位師兄一再叮囑,如遇小俠,務必代他們三個致意問候。”
凌壯志也急忙致謝説:“三位道長垂詢盛情,在下銘感五內,鍾兄回山時,務請代我問候。”
説此一頓,立即望着黃衣少女,謙謹的含笑問:“敢問這位姑娘是?”
鍾明見問,俊面上立即閃過一絲光彩,急忙舉手一指微笑低垂首,略帶羞笑的黃衣少女,介紹説:“這位既是在下的九師妹,汪麗鶯姑娘。”
凌壯志急忙謙謹的含笑説:“原來是汪姑娘,失敬,失敬。”
黃衣少女汪麗鶯,微紅着香腮,輕展着嬌笑,明眸註定凌壯志,急忙躬身福了一福,連聲笑稱“不敢。”
繼而,明眸一轉,註定綠萍、小娟,含笑要求説:“也請少俠介紹兩位姐姐相識,以便稱呼。”
凌壯志似有所悟的啞然一笑,急忙撤回肅手,依次將小娟、綠萍介紹給汪麗鶯和鍾明。
四人彼此見禮,再度敍述一番,跪在地上的店夥,早已停止了大哭,痴呆的望着三女兩男,似是已忘了方才的驚險。
就在這時,追趕發鐵彈子歹徒的幾位俠士,已相繼飛身馳回。
同時,店東和帳房先生,也急急趕來。
凌壯志一心關注是否追上那人,因而僅向慌張來至近前的店東揮了揮手,示意他將店夥帶回去。
接着,面向幾位縱落地面的勁裝大漢,拱手朗聲説:“諸位仗義援手,在下銘感五內,就此謝過了。”
説着,文靜的深深的一揖。
在場的十數武林人物,俱已知道凌壯志的身份,大有受寵若驚之感,紛紛抱拳還禮,其中一個渾猛大漢,歉聲説:“凌小俠,非常抱歉,那人輕功高我一籌,被他跑了。”
凌壯志立即歉和的一笑,説:“不是那人輕功高,而是閣下的地形不熟悉。”
渾猛大漢一聽,不由高興的笑了,接着笑聲説:“人説凌小俠出身書香世家,能詩能賦,你説的這兩句話,到底與我不同,我齊山豹聽了,從心裏感到舒服。”
話聲一落,滿院暴起一陣豪放的哈哈大笑,驚得其他房間的商旅住客,俱都探出頭來。
十數武林人物,見已元事,笑罷説聲“後會”,各自回房內。
凌壯志斷定那人仍隱藏在鎮的附近,於是,趁着眾人回房間之際,既對鍾明和汪麗鶯,含笑説:“鍾兄和汪姑娘,先回,小弟和萍妹、娟妹,再到附近走走,那人也該尚未遠離。”
鍾明覷目看了一眼進入各房的武林人物,立即機警的低聲問:“小俠與邛崍門下可曾有過嫌隙?”
凌壯志和小娟、綠萍,三人心中一動,不由脱口問道:“鍾兄怎知那人屬於邛崍門下。”
鍾明即將那粒鐵彈子託在手中,鄭重的説:“這粒‘斑紋’乃邛崍派的技藝之一,可用弓射,可用手發,一次可連珠五發,由於上面刻着斑紋,故而發射之時,嘯聲懾人,小俠請仔細看過。”
凌壯志低聲應是,伸手將彈子接過,注目一看,龍眼大小的鐵彈上,果然刻着許多紋路,心中暗贊鍾明閲歷豐富,口中卻説:“鍾兄説的不錯,即是邛崍門人所為,小弟也不必去追查了。”
説此一頓,再度拱手謙遜説:“今夜天時已晚,明日有暇再與鍾兄暢談。”
鍾明、汪麗鶯,急忙還禮,同時説聲“明天見”轉身走回自己的房內。
凌壯志和綠萍、小娟,並肩走回上房,反手關好房門,凌壯志立即悄聲説:“走,我們去‘呂祖觀’!”
綠萍、小娟正有此意,同時一頷首,三人再由後窗縱出。
出了大鎮,已是山口,夜風尤為強勁,愈增寒意,滿山滿谷,到處響着颯颯響聲,顯得格外蕭彪、淒冷。
凌壯志略微一辨方向,舉手一指深處幾座高峯,當先向前馳兩白一黑,三道人影,飛騰縱躍,疾升飄掠,有時像飛丸彈射,有時似劃地流星,有時像巨禽凌空。
深谷、橫嶺、絕壁、險峯、濃密茂林,怪石騰空,在凌壯志和小娟、綠萍的飛行下,都被拋在身後了。
愈深入山區愈黑暗,寒風已有些刺骨,雖然越過幾座峯頭,但尚未曾發現有雪。
三人又登上一座高峯,發現荒草及膝,俱是枯樹,舉目看去,殘碑榻墓,破棺白渭,一片陰森淒涼景象。
葉小娟一直希望能夠於前進中,順便看一眼名勝古蹟,明日也不需再走山區了,但一路上根本沒有看到什麼王陵、古洞、碧天池。
這時看了這番景象,不由的失望的低聲的説:“該不會是阮自芳説的什麼‘王陵’吧?”
萬綠萍也在皺眉遊目,立即憤憤的説:“哼!定是阮自芳那惡賊在吹噓騙人!”
凌壯志無心聽她兩人談什麼名勝古蹟,徑自舉手一指正西,低聲説:“那可能就是‘呂祖觀’了。”
綠萍、小娟循着指向一看,只見前面一座峯巔濃蔭中,果然露出一角殿脊,綠萍性急,立即催促説:“不管是不是,我們先過去看看。”
話音甫落,墓地中,驀然傳來一聲深沉蒼輕的吧息!
凌壯志三人同時一驚,脱口一聲輕啊,倏然回身一看,只見風吹荒草動,枯木發枝聲,一片破棺白骨,哪裏有半個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