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水迷濛中,彷彿身邊多出了一個人……白劍這時哪有心情細看,衝口叫了一聲:“老前輩……”霍地挺身從地上跳了起來,他簡直高興得忘記穴道已被制住的書,更奇怪的是,他的穴道也不解而開了。白劍這時與那人已是站了個面對面,忽然雙止直,下面的話説不出來。敢情,那人並非短叟武顯,只是一位身穿藍衫的老年文士,他還望着他點頭微笑哩!白劍發現自己已能行動自如,心中懸念着短叟武顯的安危,抱拳道了聲:“對不起,在下認錯人了……”便拔腿向剛才那山洞趕去。“小哥,你慢一步,老夫有一事請教。”那老人真不識,叫住了他。白劍心中一萬不個願意,可是他卻不能不答理一位老人家的問話,眉頭一皺,身形未轉,扭回頭苦笑道:“老先生,你有什麼事見教?”一副迫不待的樣子,生怕一轉身就浪費了寶貴的時間。那老人慢條期理的清了一下嗓子,緩緩地道:“老夫想向小哥打聽一個人……”
白劍搖頭便道:“對不起,我也是初來乍到此地,人生地不熟,請您問別人去吧!”腿下一點,身子又疾射了去。身後傳來那老人一聲喟嘆之聲,自言自語道:“天黑夜暗,這叫老夫到哪裏去找那白劍呀,唉!……”白劍心中再焦急,一聽那老先生找的就是他,要不能不動心,折身縱回,訕訕一笑,道:“老先生找晚輩有何見教?”白劍自覺話太魯莽,忙自報姓名道:“晚輩就是白劍,老先生剛才不是要找晚輩麼?”那老人沉吟了半晌道:“你不是矇混老夫吧?”白劍道:“晚生實在就是白劍。”那老人一抬頭道:“你如真是自劍,為什麼見了老夫就跑,像做賊似的?”白懷長揖謝過道:“晚生實因心急一位好朋友的生死安危,請先生恕過晚生疏忽朱態之罪。”那老人忽然一聲笑道:“你現在為什麼不心急了?”
白劍一震道:“啊!老先生有話請等一等再説,晚生馬上就回來。”他不能再耽誤了,轉頭又跑了出去。
那老人低哼道:“有話現在不説,等會你準能再回來麼?”白劍身形一頓,猶豫起來。
那老人又道:“你要去看的那位朋友是誰?”白劍坦率地道:“一位名叫短叟武顯的武林前輩!”那老人哈一笑道:“你去找他呀!那不用去了。”白劍心中一動,晃身回到那老人身前,惶急問道:“他老人家怎樣了?”他真提心短叟武顯遭到了不幸。那老人道:“他走了。”白劍吁了一口長氣,放下一顆懸心道:“他沒有再去找他們?那真謝天謝地。”那老人道:“誰説他沒有去找那批惡徒?”白劍心中又緊張起來了,顫聲道:“他……他……沒事吧?”那老人道:“總算他命不該絕,被老夫遇上了,得以幸逃一死。”白劍起初還以為這位老先生只是一位普通儒士,這時聽他口氣,敢情還是一位身懷絕學的武林隱者,不由肅然起敬,抱拳一禮,道:“原來是第前輩救了武老前輩,晚輩感同身受,尚望你老人家見賜名諱,晚輩也好……”那老人一笑,搖手道:“夠了!夠了!別婆婆媽媽了。”微微一頓,雙目凝光,望着白劍含笑接道:“你和武大俠不是專程來找老夫的麼?我想你該知道老夫是誰了?”白劍一陣激動道:“你老人家就是節杖先生?……”節杖先生微微一笑道:“你想不到吧!”白劍慨嘆一聲,道:“真想不到你老人家……”他本想説“依然健在”的,話到口邊,又覺得這話有欠禮貌,頓了一頓,一時竟不知怎樣措詞才好。節杖先生哈哈一笑道:
“沒關係,有話儘可直説。”白劍燦訕地道:“晚輩聽説你老人家已經被害了,誰知乃是那批蒙面人故意捏造的謊言。”節杖先生道:“他們原沒説錯,在他們眼中老夫確是早已被他們害死了。哈!哈!你相信老夫會這樣不中用麼?”白劍“啊!”了一聲,恍然而悟,也笑了起來道:“老前輩世外高人,想必是不願與他們計較,將計就計,樂得悠遊自在。”節杖先生一嘆道:“誰料人算不如天算,老夫還是被你們拖下水了。”言下之間,顯然他已答應短叟武顯,收下白劍了。白劍做夢也想不到節杖先生這樣好説話,不由驚喜得目瞪口呆,“啊!啊!”連聲……
節杖先生見白懷這樣誠樸可愛,心中也是高興,望着他笑眯眯地點頭不止。白劍定了一定神,道:“你老人家已答應武老前輩收下晚輩了?”節杖先生一笑道:“老夫要不收你,豈不真成了你們口中的老糊塗?”白劍一張臉頓時漲得緋紅,再申辯有所不便,只有雙膝一屈,拜了下去道:“晚輩知過了,請你老人家諒有。”節杖先生欣然含笑道:“老夫沒有現怪你們的意思,淡過你這晚輩的自稱……”話聲一拖,給白劍自己一個考慮的機會。白劍立時改口,叫了一聲:“師父……”
“嚎!拜師也不睜開眼睛看看!”白劍抬頭望去,就在他們二人身側,突然多出了另一位身穿藍衫的清癯老人,這位老人看來似乎比節杖先生還要年輕一點,只見他雙目開合之際,眼神朗如晨星,光芒逼人。瞥眼間,只見節杖先生見到那人後,臉色陡然一變,色厲內茬地喝道:“你是什麼人?”那老人老眉一飛,沉聲道:“詹烈,你真的不認識老夫麼!”
節杖先生是不是姓詹名烈,白劍也忘了向短叟武顯問清楚,不過這時的節杖先生似乎已經被那老人鎮住了,期期地向後退了一步,忽然雙手齊揚,向那老人一連打出四點寒星。他手中寒星一出手,同時人也突然倒躍而起,飛身而逃。那老人冷笑一聲,道:“詹烈,老夫還不屑向你動手,但望你能馬上消聲斂跡,否則,你也沒有多少日子可以橫行了。”話聲中,只見他舉袖輕輕一拂,把他擊向他的四點寒星,捲入空中,一閃而滅。
白劍見那老人一出現就把那名喚詹烈的節仗先生嚇得抱人鼠竄而逃,大吃一驚,一式“懶驢打滾”貼地疾射了出去。“白老弟,你不快快叩見莊老前輩!”話到人到,短叟武顯已飄落在白劍身前。白劍雖在慌亂之際,一聽短叟武顯之方,心中己是瞭然.幾乎又上了一個當,連忙回身向節仗先生拜了下去道:“晚輩白劍叩見……”短叟武顯一旁截口道:“快叫師父,他老人家已經答應收你為傳人了。”白劍改口稱了師父。節杖先生微微一笑道:
“起來,不要多禮了。”白劍領命起身,隨侍一旁,心中雖然非常想知道短叟武顯與節杖先生的相遇的經過,因不知師父習性,不敢隨便向短叟武顯詢問。
節杖先生神目如電,望了白劍一眼,含首道:“劍,你送武大俠一程吧,為師在此等你半盞茶時間。”想不到他老人家竟是這般的通情達理,給他一個機會與短叟武顯交談並話別。白劍忙應了一聲:“是。”短叟武顯也向節杖先生行了一禮,告辭而退。
兩人離開節杖先生不遠,短叟武顯開始把與節杖先生相遇的經過告訴了白劍。原來,短叟武顯趕回那山洞後,早已不見了那三個蒙面人,心中這口怨氣無法出得,不由仰天大號了起來。這時,節杖先生忽然現身出來,和他見了面,而且他一提起白劍的事,節杖先生便一口答應下來。兩從這才回頭來找白劍,節杖先生功力高絕,老遠就發現有人向白劍弄鬼,所以趕到適時,驚走了那冒名的惡徒。短叟武顯與節杖先生原是一同趕步走的,就那不大長的一段距離,節杖先生到了半天,短叟武顯方始趕到,由此可見節杖先生成就之高了。
兩人邊走邊説,都有着説不盡的高興,高興頭上,白劍無意間卻瞥見短叟武顯眉目之間,有着一抹淡淡的鬱結,不免劍眉微微一皺道:“老前輩,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短叟武顯微微一怔,道:“沒有,沒有,老夫這時高興都來不及,哪還會有什麼心事,你不要胡亂猜想,分了心神,影響用功,啊!令師只怕等不耐煩了,你還是快回去吧!老夫也該找文老夫商量我們下一步驟了。話聲一落,他似有意逃避白懷的追問,身形一晃,已射出數丈之遠……
白劍大叫一聲道:“老前輩,慢走一步,晚輩還有一件事要與你相約一下。”短叟武顯只好停住身形道:“什麼事?”白劍縱身趕上短叟武顯,道:“晚輩他日藝成下山時,到什麼地方可以找到老前輩?”短叟武顯沉吟了一下道:“老夫此去,也該拼老命再練幾種絕技,屆時我想法在他那裏給你留下訊息好了。”説罷,再次騰身投向山下而去。白劍望着這位古道熱腸的老人的背影消失在夜暗之中,心中有説不出的難過,搖頭嘆息了一陣,急急轉身,回到節杖先生身邊。
節杖先生帶着白劍越過一座峯巒,來到一處山谷之前,谷中滿是高可及人的荒草,除了那遍地荒草之外,並無入谷之路。白劍忍不住問道:“師父,你老人家一向隱居在這荒谷之內麼?”節杖先生輕嘆一聲,道:“這裏是最近遷來的。”身子一側,雙手分拂荒草,直向荒草之中鑽去。白劍緊隨恩師身後,走入草中,只見恩師走得十分緩慢,似是在暗中用心辨認路途。再仔細看去,才看出荒草之內的小徑象蛛網一樣,交織密佈,分明是奇門陣式之類的設置。
白劍知道這是恩師他老人家不得已的措施,想想那批惡徒,也未免太猖狂了,竟敢惹到他老人家頭上來,怪不得毫不把乾坤大俠放在眼中了。感慨中,不覺深入了五六里路,轉過一個山角,景物突然一變,那是一聲小小的盆地,翠竹如岸。當住了去路。
節杖先生叮囑白劍道:“仔細注意為師落腳之點,小心不要踏錯了竹枝。”越過那片竹坪,一座交出的岩石出現在眼前,節杖先生推開巖下一塊山石,現出一座兩間房子大小的山洞。洞內陳設極為簡陋,卻打掃得非常清潔。節杖先生自己已在一隻石墩之上落了座,又指着另一隻石墩,吩咐白劍就坐。自劍哪敢在恩師面前就坐,拘謹地不敢應命。節杖先生一笑道:“我們交來還有得相處,你只要心中常存敬師之誠,日常生活不必過分拘謹,否則反隔絕了師徒之情,你坐下,為師有幾句要緊的話和你説。”白劍暗暗忖道:“真是聞名不如見面,原來恩師老人家實是一位寬厚的長者……”
一念未了,只聽恩師又道:“劍,你還猶豫什麼,還不快快坐下,把你的一番遭遇詳細説與為師知道。”白懷對節杖先生觀念已改,緊張的心情也隨之輕鬆了起來,謝坐之後,接着便把自己的身世和白英奇的種種經過情形,鉅細無遺他説給節杖先生聽了。節杖先生聽他説在江心與短叟武顯議論他時,不由心中一笑道:“當時你對為師作何想法??白劍的膽子已被先生鼓勵得大了起來,訕訕一笑道:“恩師高風亮節,仰之彌高,弟了豈能不生惶驚之感。”節杖先生微微一笑,道:“現在呢?”白劍道:“恩師春風化我,只恐資質庸劣,有負你老人家的厚望。”
節杖先生輕輕一嘆道:“武顯對為師的批評其實並沒有錯,要不是有他那篇活,為師只怕一時想不開,不會這樣輕易收下你哩。”白劍微愕道:“原來你老人家已聽到弟子與武老前輩的談話!”節杖先生霜然一笑道:“你敢不錯,很合為師心意。但望你能好好把握自己。”白劍恭聲道:“弟子一定努力以赴。務期不負恩師不棄之德。”節杖先生笑了一笑,接着又輕輕地嘆了一聲。
白劍敏感地心情一緊道:“師父,弟子可是説錯了慶?”節杖先生搖頭道:“你沒有説錯什麼,是為師心中突然興起了一種感觸,唉!”又嘆了一聲,不難想象出他這時極為困擾。白劍劍眉微蹩,暗忖道:“恩師一定是為我煩心了,唉,我一進入師門,就使他老人家這樣煩心,日後……唉,此恩此德,我如何報答得了啊!”他念念於人,卻沒為自己想一想,點頭一諾,就把整個的自己交給了人家,他的行為,又是多麼的偉大,多麼的崇高呢!
白劍感恩含愧,卻無法表達於言詞。
節杖先生突然不語,凝思了片刻,正色道:“明天一早,為師即開始傳授你武功,不過,在未傳授你武功之前,為師要你自己先鄭重地做一個抉擇。”白劍肅然道:“弟子但由你老人家作主。”節杖先生:“這個抉擇非常重要,為師不能替你作主。”白劍微微一震,道:“是。”節杖先生道:“為師傳授你武功,有兩種方式。其一,是腳踏實地,循序漸進,此一方式,不但能使你致於大成之諦,而且查上參性命之學,惟最少需時約十五年左右,以你年齡來説,藝成之日,也不過三十五六歲而已,這正是青年有為之時;其二即是採用堰苗助長,速成之法,在二年之內把你造就成為一時高手,注意!那只是‘一時’高手,一旦功精精枯,你那生命火花,便將像掠空流星一樣,轉眼殞滅。”頓了一頓,雙目神光一凝,盯在白劍的臉上,接道:“我想你該瞭解為師對你的期望,不過為師更重視你的抉擇。”語重心長,老人家的顯然的難處,與白劍對白英奇的諾言有關。
白劍暗暗嘆了一口氣,道:“弟子尚有一點不明之處,請你老人家明示。”節杖先生道:“有疑問儘可提出來,一經決定之後,你便需要勇往直前,沒有機會更改了。”白劍道:“如果採用速成之法練成武功,不知能維持多久時間?”不用説,他是有意選擇那速成之法了,節杖先生長嘆一聲道:“那得看各人體質秉賦而定,不過最少還是可以維持三年,最多超不過五年,時限一到,萬般皆空。”白劍毅然道:“有三年時光,弟子已心滿意足,就請你老人家採用那速成之法吧。”節杖先生闇然道:“你確定不計生死,要走那速成之路?”白劍道:“弟子身接白公子英奇重託,一諾如山,義無反顧,只是,對恩師你老人家……”節杖先生原是滿面失望之色,這時忽然鬚眉俱張,朗朗一笑,道:“你能重大義,輕小我,為師站在個人立場,雖稍感失望。但,你的選擇卻是正確的,為師成全你的願望便了。”白劍起坐一拜,道:“弟了愧對恩師,請你老人家受弟子一拜,略表弟子寸心。”節杖先生受了白懷了一拜,含笑道:“我現在可以休息一下了,有話明天再説吧。”節杖先生就在石墩之上,雙目一垂,運功調息起來。
白劍個人心願達到了,可是面對這落寞的老人,想起他將在自己身上耗費無窮的心血,結果一無所得,一種自疚之不安難以平息。思潮起伏,雜念紛陳,一時那能靜得下心來人定,等他摒除雜念,有了睡意,洞口已是照進一抹曙光,新的一天,在等着他了。”***
歲月隨雲飛,眨眼間,白劍在節杖先生先生盡心竭力琢育之下,已經過去了一年半。這段時間裏,白劍不知經過了幾番生死,歷盡了多少艱難……
現在,他已不是一年半前的白劍;現在,你才知道什麼是絕世武功;現在,他有幸成了當你有數高手之一了。算算時間,還有半年,白劍不禁有些心急難耐,他惦念着史姥姥的安危,他忘不了短叟武顯臨別時眉頭問的鬱結,他已是躍躍欲動了。在一個像來時一樣的夜晚,星月暗淡,山風翻着竹浪,白劍皺着眉頭,仰首對着遙遠的天邊……
“劍!為師有一個消息告訴你。”節杖先生臉上帶着淡淡的憂傷,到了白劍身前。白劍神思一斂,轉身叫了一聲“師父”.道:“我老人家有什麼消息告與弟子?”節杖先生微微一笑道:“為師準備讓你立時下山……”白劍上想着這事哩!驟聞之下,忘形他説道:“師父,真的?”節仗先生道:“當然是真的。”白劍道:“弟子記得師父不是説要二年的麼?”節仗先生道:“二年時間,那是為師的估計,但你現在的成就已達到了為師預期的目標,再留下來,也只是白白浪費時光了。”
白劍剛才還恨不得立時下山去,當夢想成了事即時,他卻又有點猶疑,不忍驟然離開廠,因此,只見他低下頭去,半天再沒答話。節杖先生啼噓一聲,道:“世間沒有不散的筵席,你承諾於人,這一年半來,江湖上不知發生了多大的變化,你趕快下山去吧!”自劍鼻頭一酸,低聲道:“請恩師讓弟子陪你老人家過了今晚再下山好麼?”節杖先生悽然一笑道:“傻孩子,多陪師父一晚,解得了師父心中的寂寞麼?師父希望的是你能繼承我一身絕學,將之發揚光大。”白劍悽然道:“師父,弟了對不起你老人家。”節杖先生轉臉對着白劍的眼神道:“孩子,你願不願意發揚為師一身絕學呢?”白劍道:“弟子當然願意,可是……”節杖先生截口道:“師父希望你能把繼承我絕學的意念深植心中,一息尚存,便不可忘懷……”白劍道:“弟子一定以此為念,永不忘懷,可是……”
節杖先生根本不讓他説出泄氣的話,截口又道:“你不但心中應該常存此念,而且,還要有不達目的,死不瞑目的願意。”白劍只覺恩師的話重如山嶽,而全自己又是一個一諾千金的人,明知自己一身功力速成之後,留世時日無多,這種有違事實的空諾,叫他如何許應得出口,不由痛心地又叫了一聲“師父”道:“弟子但願……”節杖先生雙目一瞪,厲聲道:“為師為你耗盡心力,你難道連為師這點點希望都不給為師麼……”氣得臉色都變了。
白劍忽然年地跪下道:“師父,你老人家不要生氣,弟子答應師父了。”節杖先生面容一舒,拉起白劍道:“這才是為師的好徒兒,為也在為師一片心血了。”
白劍一時也不通恩師為什麼這樣重視一句事實上早就落了空的承諾,不過因見師父高興,也就把師父這願望,緊緊記在心中,作為對他老人家精神上的報答。節杖先生隨手從懷中取出一封密束,交給白劍道:“這封密束,你替為師交給武顯,未交給他前,千萬不可失落。”白劍伸手接過那封密束,淚眼迷濛地道:“師父,弟子真不能多陪伴你老人家一晚麼?”節杖先生微帶苦笑地道:“劍,為師不是矯情,為師要你趁黑夜之時下山,乃是有作用的啊!”白劍頓時恍然而悟,道:“是,弟子明白了。”
白劍投師學藝之事,已是毫無秘密而言,對方雖未敢找上門來,難免不早就虎視耽耽地地附近監視着,如今功業速成,已是出人想像之外,再能偷偷下山,對方再狡猾,只怕做夢也想不到,這樣一來,他儘可暗中活動,以收事半功倍之效。恩師的遠見,不由自劍不佩服得五體投地,而對恩師的這份恩情,更是刻骨銘記,永世難忘。
節杖先生別過臉去,道:“你去收拾一下,就可下山去了。”白劍身無長物,也沒有什麼可收拾的,回洞帶了隨身應用之藥,出得洞來,已不見了恩師的人影。白劍知道恩師情重,不忍見他拜別,徒自傷神,避開了他,故他只好向洞口拜了三拜。一聲:“師父,徒兒去了!”旋見他身如輕雲,飄然而起,掠過竹屏,沒入夜色之中。
三星鏢星總局設武昌府,由總鏢頭三星追月譚三環親自駐局坐鎮。這家鏢局的氣派到底和別家鏢局不同,大門口經常站着一對雄赳赳,氣昂昂的威猛漢子,這樣一來,別説閒雜人等不敢在門口東西望,就是一般顧主到了門口,也都難免有一種森嚴的感覺。其實三星鏢局氣派雖大,接起生意來,不問大小主顧都一視同仁,一樣的有禮貌,一樣的殷勤接待。這天,鏢局裏人來人往,似乎特別的熱鬧,外行人看不出來,只道他們生意真好,可是內行人的想法就不是這樣了,口中不説,心裏卻無不驚異不置,暗暗忖道:“一定是出了毛病了,什麼人有這麼大的膽子,敢動‘天’字招牌的鏢?”門口那兩個站着大漢,今天也顯得特別的精神,一雙怒目睜得比銅鈴還大,精光炯炯,在每個來往的人身上滾來滾去,好像人人都有重大嫌疑。突然,站在東邊那漢子雙目一直,盯視在一個身穿粗布大褂,斜鼻歪嘴的鄉下人身上,口中輕輕地向西邊那漢子招呼道:“老常,那小子形跡可疑,哼!……”
那姓常的漢子一揚頭道:“老褚,誰?在哪裏?…‘就是那邊那個身穿粗布大褂,斜鼻歪嘴的小子,看!他不正賊頭賊腦,朝這面走過來麼?…‘啊!不錯,那小子東張西望的,有名堂。”那小子簡直膽大包天,竟直向大門口闖過來了。四道眼神,都集中在他身上了,但是那小子呆頭呆腦的仍毫無所覺,一直走到那常的漢子身前。
那姓常的漢了,暗罵一聲道:“好小子,你不找褚大標,看中了我常得勝,可是認為老子好吃些?哼,老子就要你好看。”心中生氣,雙臂可就提起了真元內力,眼睛向上一翻,故作沒有見到有人。褚大禁與常得勝都只能算是局子裏的小夥計,但小夥計之,褚大標偏偏總比常得勝處處佔先一步,凡是他們二人在一起,褚大標總是負責人,所以説,常得勝心中那股怨氣,非自今日此時起也。
那小子其貌不揚,穿着也土裏土氣,想不到竟還懂得江湖禮數,走到常得勝身前,抱拳道了聲:“大哥……”常得勝鼻一哼,道:“誰是你家大哥,老子可不認得你。”大哥,只不過是一種客氣的尊稱而已,常得勝這種態度,未免反常得大離譜了,就連褚大標也認為常得勝大沉不住氣,失了局子裏的風度,當下也不管常得勝高興不高興,接口道:“朋友,你不何貴幹?”那小子眉峯突然跳了一下,聞得褚大標那邊接了話,面容才緩和下來,轉身帶笑道:“對不起,在下想向二位大哥打聽一個人……”
褚大標心思在用,臉上還是帶着笑容道:“你打聽哪一位,説出姓名來,在下可以替你查一查。”那小子道:“在下找一位李……李丈……”常得勝冷笑一聲,截口道:“哼!敝局姓李的至少有十六八位之多,總不成一個一個叫出來給你老兄辨識吧!”説話這麼難聽,今天常得勝是怎麼了?褚大標向常得勝弟了一個風,暗含着制止的意思,同時接口道:“兄台可記得他的名字?”那小子可真還説得上名字,口中一陣嫡咕道:“這……啊!那李老丈他是在伙房裏做事的。”找伙伕李老頭,這小子是誰?這小子是誰?莫非是白劍?他的形貌變得這樣離譜了呢?可不正是白劍,只因他這變形之術,乃是節杖先生苦心研究出來的一種奇術,是用點穴手法,控制各部肌肉形態。與一般易容之術比較,不但方便得多,而且也絕對保險,任誰也無法揭穿他的真正身份。常得勝怒眉一挑,冷冷的道:“他不在!”乾脆得很,就這三個字。
白劍當然不知道這是常得勝的心理反常,還以為這是三星鏢局一向的對人態度,心中的不愉快,馬上就在臉卜現了出來。未待他説話,那褚大標一笑接口道:“朋友,李老頭實在是剛剛出去的,但敢可能先從後門回來了,你請稍待,在下替你到裏面問去。”不久,只見他帶了一人,匆匆的出來道:“朋友,真不巧得很,李老頭還沒有回來,在下替你找來一位伙房裏的朋友,他可以先帶你到李老頭房裏去坐坐。”白劍跟着那人從旁邊一條弄堂繞過在廳,來到一間小小的客廳,那客廳真還有個樣子,似乎有點不合伙房里人的身份。白劍心中一動,還沒開口説話,那帶他進來的人已是先開口道:“朋友,你請在這兒先坐坐,李老頭一回來,在一就叫他來見你。”話聲一落,似乎有意迴避白劍發問,匆匆的就退出去了。白劍藝高膽大,只微微地一笑,便鎮靜地坐了下來等待。
過了約摸半盞熱茶時間,門外傳來一陣步履之聲,一先一後走進兩個人來。前面的,是一位年約六十左右的光頭老者,身穿土寬袍,腰中繫着一條紫色絲帶,絲帶上扣着三支金光閃閃的金環,臉上堆滿了笑容。後面的,是不久前在‘遠塵山莊’與白劍有過一面之緣的李氏兄弟老大李龍。白劍從老者三隻金環上,已看出他就是三星鏢局的總鏢頭三星追月譚三環,不便便從座中站了起來。三星追月譚三環已是一抱拳呵呵笑道:“朋友,對不起,老夫遲來一步,有勞你久等了。”白劍抱拳作了一個長揖,道:“在下只是來找貴局伙房裏的一位李老丈,怎敢有勞總鏢局接待,罪甚!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