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開知道寶娥要令他昏過去,要昏過去的意思,是要令他的腦部停止活動,羅開就利用了那麼短的時間,先行控制了自己腦部的活動,令得他自己腦部某一小部分,活動在陡然之間加強了許多倍!
這種情形,要舉例來説,就等於一個人,把所有的氣力,集中在一隻手指上,使這隻手指變得特別有力。當然,任何人都可以通過控制隨意肌而達到這一目的,要控制不隨意肌,譬如説,要令自己的心臟停止跳動片刻,那人難得多,世上能通過嚴格的訓練(瑜珈術中就有這樣的訓練)而使自己的心臟停止跳動的人,大約不超過三十個。而要控制自己腦部的活動,自然更加困難,連羅開在內,世上只有七個人可以做到這一點。
羅開在那樣做的時候,也知道未必有用。如果是接受普通麻醉藥的麻醉,那麼,這一部分雖然加強了活動的部份,可以仍然保留活動力,由於腦部的構造是如此複雜奇妙,那便是羅開自己,也不知道保留下來的會是哪一部分的活動能力——或許是可以聽到聲音,或許是可以有痛的感覺,或許是左手小指可以活動,又或許是味覺得以保留。
羅開全然不知道會有什麼後果,但是他還是必需這樣做,因為保留一部份腦部的活動力,總比完全喪失了腦部活動力好一些。
可是寶娥所用的麻醉藥,卻不是普通的麻醉藥,雖然羅開已努力使自己有腦子的一部分活動加強,但還是昏迷了過去。
但是羅開的準備也不是全然沒有用的,當他的身子還一動不能動,甚至連眼皮也抬不開來之際——那是在他昏迷之後不知多久的事了,那一部份在昏迷之前,被他用意志力控制着,加強了活動的大腦,就首先擺脱了麻醉藥的藥力,開始活動了。
羅開只是聽到了聲音。
他全然不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不知昏迷了多久,甚至連前因後果,也無法弄得明白,他只是聽到了聲音。而他聽到的聲音,他也不知道發自何處,甚至於在才聽到聲音之際,他也沒有能力去辨別那是什麼聲音。
他的到的聲音是有規律的,那是一種相當熟悉的聲音,但羅開還是要好久,才明白那是什麼聲音。
那聲音持續着:滴答、滴答、滴答!
那是一隻鍾在行走時所發出的聲音!
羅開的腦部恢復活動的只是一小部分,那一小部分使他可以聽到聲音,但是卻無法把這種聲音作聯想,他只是聽着不斷傳來的“滴答”聲,在潛意識中知道,那是鐘聲,有一隻鍾在他的身邊,除此之外,他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不過他可以明白的是,這是一個相當好的現象:他的腦部開始活動了,這種活動,一定是出乎敵人的意料之外的,雖然不停的“滴答”聲,聽來一點意義也沒有,但那總是好的。
在聲音的刺激下,羅開在極度迷糊的情形下,開始勉力集中自己的思想,他先是努力,想動一下自己的手指,可是不論他如何努力,卻無法做到這一點,他的手指,或者説他身體的任何部分,都完全空洞得像是不存在一樣!
他放棄了動手指的願望,這樣勉力集中精神,對他來説也不是全然沒有用的,那使他腦部恢復活動部分漸漸擴大,“滴答”聲聽來也更清晰,而且,漸漸有了對“滴答”聲的聯想:鍾,那是一隻鍾發出來的聲響。
到了這時候,羅開的思想能力,也漸漸恢復了,為什麼會聽到鐘聲呢?這真是不可思議的事情,他又開始盡一切力量,想看清楚身在何處,以及四周圍的環境。這本來是很容易做得到的事,只要睜開眼來就行了,可是偏偏他完全無法抬起眼皮來,他不斷告訴自己:只要使眼睛睜開一道縫,就可以了,但是,就是沒有法子做得到,那種有規律的“滴答”聲,一直在響着。
羅開又準備放棄了,但就在這時候,他聽到了另外一種聲音。那種新的聲音的刺激,令得他腦子的活動陡然加強,清醒了不少。
他聽到的是一個人的講話聲,“這個人,是能找到的最好的!”
羅開一時之間,還是不明白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在這句話之後,又是“滴答”聲,接着,又是講話聲:“這個人成了活機械人之後,會是我們最有用的工具。”
然後,又是一陣“滴答”聲。
這種情形,給羅開的聯想是“滴答”聲和人的講話聲,像是在對話!這實在是一種十分滑稽的聯想:人的語言怎麼能和鐘的“滴答”聲對話呢?那真是全然不可思議的事!
接下的又是人聲:“有了我,有了他,我們的目的就可以完成,可以令得地球上再無安寧的日子,使得地球上的人,忙於互相殘殺、鬥爭,而沒有閒暇去發展他們的文明!”
羅開的清醒程度在迅速增加,這幾句話,使他有了一種恐懼之感。
接下來的,又是一陣“滴答”聲。羅開對於自己的身體還能活動這一點,已經絕望了,他甚至懷疑自己的身體是不是還存在,可是就在那時,他陡然之間,感到了光線的存在!
他並沒有睜開眼來,可是人並不一定要睜開眼來才能待到東西的,不信,閉着眼,面對強光試試,任何人都可以感到強光的存在。
那種感覺,令得羅開感到了一陣異樣的興奮,興奮的感覺,像是巨浪一樣,衝擊着他的腦部,使他腦部活動的範圍,迅速擴大,他居然可以把雙眼睜開一道縫來了!
可是,羅開才將雙眼睜開了一道縫,立時又閉上,而且立時想到:幻覺!幻覺!看到的一定不是真實的現象,那一定是幻覺!
在他雙眼睜開一道縫來的時候,他的確看到了東西,雖然十分模糊,但還是看到了東西。而令他陡然之間,直接地想到他所看到的東西是幻像,是由於他看到的東西,實在太怪異了!
他看到的是一隻鍾。
一隻鍾,那實在是再普通不過的東西,除非是未曾開化的土人,不然,每一個人,每一天,不知道有多少次看到鐘的機會,誰也不會因為看到一隻鍾,而認為自己是看到了幻像。
鐘有很多種不同的形式,有各種各樣不同的設計,羅開這時所看到的鐘,是用數字來表示時間的那種。那種鍾比較新,可是也沒有什麼特別會令人震驚的地方。而羅開之所以會以為自己看到的是幻像,是因為他看出去,鍾,是活的!
鍾是活的!這是一種直覺,在語法上看起來,含義十分模糊,什麼叫鍾是活的呢?羅開看出去,鍾在動,所有的鐘,只要在走動,總有一部分是在動的,但羅開所看到的,卻不是普通的動作,他看到的,是一個活的鐘,有數字在跳動,他可以肯定,數字是顯示着年、月、日、時、分、秒。鐘的形狀,十分難以形容——對了,令得他有了“鍾是活的”這種感覺的原因,就是由於鐘的形狀,那是不規則的,在不斷變換着的一種形狀,就像是在高倍數的電子顯微鏡之下,觀看變形蟲一樣!
這樣的形容,比較確切了一些,他所看到的,是一隻巨大的“變形蟲”——那給人以極度的“活”的感覺,而在那活的東西上,有着閃耀的數字,一隻活的鐘!
當羅開陡然閉上眼睛之際,他腦部的活動功能,至少已恢復了三分之一,所以他能想:活的鐘,這是什麼?當他又閉上眼的時候,他還是聽到那種“滴答”的聲響,他立時又想到,只有老式的鐘,才會發出這種聲響來,用數字來顯示時間的鐘,是不會有這樣聲響發出來的,可是那鐘聲卻又那麼清晰。
他在想了片刻之後,覺得完全可以控制自己的眼皮了,他又小心地把眼張開一道縫,首先看到的是寶娥。一看到了寶娥,他又聯想到了許多事,腦部活動功能恢復得更多,而接下來他所看到的情形,卻令得他在不由自主之間,張大了口!那是由於他心中實在大驚訝的原故。
他又看到了那“活的鐘”!那鍾竟是懸浮在半空中的,不斷在動着,變形的身體,有時可以伸出相當長的突出部份來,就像是章魚的觸鬚一樣,而在這種變形的“身體”上,數字仍然在跳動着,一秒一秒地跳着!這隻鍾,非但“身形”在變形,發出聲響,懸浮在半空中,而且還在飄來飄去,像一個鬼一樣,那種現象,真是奇特無比,羅開這時,已經可以肯定,自己看到的不是幻像,而是一隻像鬼一樣的鐘,這真是全然無從想象的事!
羅開盯着那隻鍾看着,看到寶娥一直面對着那隻在半空中飄浮不定的鐘,在説着:“不過,我要求一點,這個人在經過了手術之後,我要求他歸我指揮!”
當寶娥這樣説的時候,她伸出了一隻手指來,那是她右手的食指。羅開知道她右手食指經過了手術,有着極精微的發射信號的裝置,他也記起了許多事,知道這一節食指的功能,還不止發射信號,至少還可以有一枚尖針,陡然伸出來,而針上是有着極強烈的麻醉劑的!這時,她揚起手指來的意思,當然是要她有來指揮羅開——用她手指中發出來的信號指揮!羅開不由自主,感到了一股寒意,他並不是因為自己要變成由寶娥指揮的活機械人而害怕,他這時害怕的是,寶娥對那隻“鍾”在講話,那隻“鍾”看來又是活的,那麼,這“鍾”是什麼?是一個生物?還是一種特異的機械裝置?
這種怪異的情形,簡直已超乎想象之外了!實在無法不令人感到寒慄!
“鍾”的數字依然閃耀着,寶娥的神情很滿意,像是她已得到了什麼答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