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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三 章

    高天英的狂叫聲,引來了許多人,奔在前面的一個,身形如飛,當他疾掠向前來的時候,在他身邊的花木,都像是有一陣狂風帶過一樣!

    那人在高天英的前面,倏地站定,喝道:“甚麼事?”那人奔向前來的氣勢,任何人看去,都可以知道他是一等一的高手,可是他一站定,樣子卻顯得十分滑稽,正是神偷西門衝。

    高天英緩了一口氣道:“西門四叔,葛三叔死了。”西門衝的面色變了一變,一伸手,撥開了高天英,便向水軒之內衝了進去,他幾乎才一進去,立時便退了出來。這時,因為高天英突如其來的呼叫聲,而來到水軒附近的人,已然十分之多。

    西門衝一出來,他的臉色十分蒼白,可是他卻咧嘴笑道:“各位請回,壽宴就快開始,這裏沒有甚麼事,只不過是高賢侄貪玩而已!”

    眾人本不知道水軒之中發生一些什麼事,一聽得西門衝那樣説,自然各自散了開去,不再理會。

    高天英在一旁,卻是奇怪之極,幾次想要開口,但是西門衝卻不住地向他擺着手示意他不要出聲!

    等到各人散開,高天英才忍不住道:“四叔,這……”可是,他一開口,話還未曾講完,西門衝已疾轉過身來,高天英從也未曾看到西門衝臉上的神色,如此之嚴肅的,是以他也不禁陡地一驚。

    西門衝疾聲道:“天英,快,快,快去請你父親和你童二叔來,絕不可對任何人提起水軒中的事,快去!”

    高天英也已知道事態十分嚴重,不然,他絕不是大驚小怪的人,也不會大聲驚呼的,可是當他看到了金爪葛鷹的體之後,他實在是沒有法子不吃驚。

    葛鷹的武功何等之高,而且死在三湘神劍的宅中,那實在是足以令得任何人咋舌的。

    高天英當下點着頭,一聲不出,返身使奔了出去。西門衝就在水軒門前站着,他的臉色,十分難看。不久,三湘神劍高允、八臂金剛童洪已大踏步趕了過來,高天英是和他們一起走進水軒的,直到這時,他才看到水軒中遺下的那件化子的衣服。

    高天英失聲道:“那小化子……她是有心來找葛三叔的,我……竟將他帶了進來!”

    可是,高允、童洪和西門衝三人,卻似乎沒有聽到高天英的話,他們只是將葛鷹掩在心口的手,慢慢移開,然後,他們面上的神色,更加凝重。

    而從他們的口中,也不的而同,吐出了三個字來:“翠鳳劍!”

    高天英又是一驚道:“爹,翠鳳劍,不是早在十年之前失盜了麼?”

    這一次,高天英的話,仍然沒有人注意,三大高手站直了身子,又一起望柱上的字,童洪聲若洪鐘,大聲道:“那一定是沈盾的存孽!”

    高允緩緩點着頭,道:“既然如此,我們少不得到土地廟東,去會一會她,聽説,沈盾當年,有一個女兒,十分聰明伶俐,現在自然是她來了!”

    高天英接連説了兩次話,沒有人理睬他,他的心中,已然納悶到了極點,這時忍不住大聲響道:“爹,你們究竟在説些什麼?葛三叔是怎樣死的?”三湘神劍高允的面色十分嚴肅道:“叫你大哥來!”

    高天英還未曾回答,便看到高天威和一個紅衣少女,一起走了進來,那紅衣少女來到童洪面前,嬌聲響道:“爹,外面好多人在找你喝酒!”

    八臂金剛童洪的身形魁偉,面目威武,自有一股懾人的氣概,再加上他的武功又高,等閒人物,連望也不敢向他多望一眼,可是此際,他一看到了那少女,面上的神情,顯得極其親切。

    那少女身形碩長,和高天威站在一起幾乎和高天威差不多高下,嫵媚俏麗,正是童洪的獨生愛女童明珠。八臂金剛童洪,和三湘神劍高允,是生死之交,高天威和童明珠,兩情相悦,也早已有了婚約。

    高天威看到葛鷹的體,也是大吃一驚,根本不知道發生了甚麼事,他性格敦厚誠實,吃驚之下,張大了口,連問一聲是甚麼事也難以講得出口!

    高允道:“好,你來了,現在,有人向我尋仇來了!”

    高天威一怔,道:“爹,我們還怕甚麼人來尋仇?”

    高天威那樣説法,倒也絕不是妄自尊大,因為以三湘神劍高允在武林中的地位而論,如今又是他六十大壽,高手雲集之際,誰敢來多事?

    高允嘆了一聲道:“你葛三叔已然慘死,你是看到的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善者不來,來者不善啊!”

    高天威遠想説甚麼,高允已道:“你們兩兄弟在家中,我們去土地廟東,去察看一下再説。”

    高天威點着頭,可是高天英已然道:“爹,我也到土地廟去,我見過小叫化……我帶他來的。”

    高允望了高天英一眼,點點頭道:“也好。”

    他話才講完身形便已向外掠去,緊跟在他身後的是西門衝,童洪吩咐了一句:“別讓旁人進來,也別對人説起出了此事,知道了?”

    童明珠點着頭,童洪和高天英兩人,也已一起掠出。

    高天威脱下了身上的外衣,輕輕蓋在葛鷹身上,童明珠依在他身邊道:“那仇人的本領很高?”

    高天威苦笑着道:“我也不知道,但想來一定是的,要不然,葛三叔的武功何等之高……唉!”

    他們兩人並沒有留在水軒中,軒轉走了出來,走過了那一道曲曲折析的迴廊,就在迴廊口站着。葛鷹的體還在水軒中,府中的來賓又多,要不讓人知道出了意外,就只有不給人到水軒中去!

    他們在迴廊口的一張石凳上,並肩生了下來。

    才一坐下,童明珠便將頭靠在高天威的肩上,她對於突如其來的變故,顯是並不怎麼放在心上,而全心全意,沉浸在高天威對她的深情之中。

    他們才坐下不久,就聽得不遠處的繁花叢中,有的聲音,傳了出來,高天威抬頭看去,只見一個白衣少女,一面嗅着花,一面向前緩緩走了過來。

    轉眼之間,白衣少女已出了花叢,來到了軒前。

    直到此際,高天威才看到少女的一身白衣,白得耀目,長得拖在地上,而她的脅下,則支着一副青蒼碧綠的枴杖!

    高天威一看到白衣少女,心中不禁陡地一動!

    他可以説從也未曾見過那白衣少女,如果他見過,那麼他對一個如此俏麗,裝束又那樣異特的一個少女,一定會留有相當深刻的印象。

    然而!當他看到那少女之際,他卻又似乎有點印象!

    高天威一時之間,心中奇怪着,是以他只是怔怔地看着白衣少女,幾乎連童明珠在和他講些甚麼,他都一點也聽不到。

    那白衣少女,不是別人,正是十年前,慘死在崖洞之中,沈盾和花娘子的女兒沈冰紅。

    沈冰紅當日,在高允等四人沒有發現她,而離去之後,她從崖洞上的石縫之中,爬了出來,用翠鳳劍挖着泥,將她的父母葬了,她還只有八歲,卻目擊了那樣的慘事,發生在她父母身上。

    她曾在山野間疾奔飛走,嚎啕痛哭,但是她躲在崖洞的石縫中之際,那裏恰好有一股秉性至寒的寒泉,她的雙腿在那股寒泉,足足浸了幾個時辰之多!

    所以到了第二天,她的雙腿便開始麻木,當晚,她每走一步路,便已經要僕跌一下,可是到了晚上,情形更壞,第二天朝陽升起時,她的雙腿,完全失去了知覺。

    接下來的幾天中,沈冰紅是在山中爬行移動着的。

    她只有靠雙臂支着地,在地上爬行着,她的身子和手臂,在山石上,不知擦出了多少傷痕,也不知流多少血,她簡直難以想起那幾天是怎麼過的。

    她強忍着難以忍受的痛苦,在深山中爬着,她年紀雖小,也知道流淚是沒有用的。

    在那幾天中,不論她閉着眼也好,睜着眼也好,她都看到那四個人的臉,那四個,她永生也不會忘記就是那四個人,在她眼前,殺了她的父母。

    一直到第十天,沈冰紅才遇到了隱居在深山中的一位武林異人。從那時起到現在已經足足十年了。

    在深山中爬行的苦痛,對沈冰紅來説,已像是場遙遠的夢,但是那四個人的臉在她的眼前,都還是那樣的清晰,一切就像是還在昨天一樣。

    沈冰紅幾乎不愛講究,她只是為着武功,用竹拐支着走路,將翠鳳劍藏在竹拐之內,出劍如電!

    當她翠鳳劍倏地刺進金爪葛鷹的胸口之際,她心中的那份愉快,是難以形容的,地出了水軒之後,也一直躲在水軒之外的花叢之中不出聲。

    她看到了高允及西門衝,也看到了童洪。

    在那一剎間,她要用極大的忍耐力,方能制止着自己不向外衝出去,那是她咬牙切齒恨了十年的仇人,她要不衝出去,真不是容易做到的事!

    在那片刻間,她只好想着,如何才能令這三個人,慢慢的死,死得痛苦,死得令她稱心如意!

    她也看到,三個仇人和高天英,都匆匆地離了開去。

    沈冰紅自然知道,他們幾個人,是看了她大柱上的留言,到土地廟東,去找她去了,卻沒有料到她根本就仍然在高宅之中,而且,正向着高允的兒子,和童洪的女兒,一步步走近去!

    沈冰紅一面向前走去,一面已在盤算着如何害他們。

    但是,當她在盤算如何害人之際,她臉上的笑容,看來卻是如此可親,如此動人,如此純真!

    沈冰紅早已懂得這個道理了,她懂得自己若是美得親切,人家就越不提防,自己也就越容易得手!

    沈冰紅來到了高天威身前的時候,她的身子,突然閃了一閃,高天威忙站了起來,扶住了她,道:“姑娘小心,這裏路滑!”

    沈冰紅早已知道,自己一閃跌,高天威一定會來扶的。

    是以,當她的身子向下跌去之際,她手指已握到了翠鳳劍的劍柄,她只要五指一緊,手腕一翻,翠鳳劍就立時可以從竹拐中拔出來,刺進高天威的心口!

    可是,就在高天威突然將她扶住的時候,她的心中,突然產生了一股極其異樣難以形容的感覺!

    她陡地一震,在剎那間,她根本説不上那是甚麼感覺,她從來也沒有和任何人隔得如此之近過,她根本不相信任何人,她也難以相信人和人之間,會有好感。

    當她和她的師父在一起的時候,她也始終覺得自己是孤零零地,只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但這時她忽然覺得,現在是她和高天威兩個人!

    也許那是由於高天威的那種敦厚誠懇的臉,也許更由於他那一雙充滿了真正誠意的眼,更也許由於沈冰紅從來未曾和一個年輕男子親近過。

    沈冰紅在剎那間,她的手指已經抓在翠鳳劍的劍柄上了。可是也在那剎間,她只覺得自己的手指上,一點力道也沒有,再也不能拔出劍來!

    她的心頭抨抨跳着,她臉頰上也不由自主紅了起來。高天威扶住了她向她笑着,她不由自主笑着。在她笑的時候她可以感得到,她是真的在笑,那是表示人心中善意的笑,而不是想害人的笑!

    高天威扶起了她,沈冰紅才低聲説道:“謝謝你!”

    高天威微笑着説道:“不算什麼,姑娘從哪裏來?”

    沈冰紅還沒有回答,已聽得童明珠有點不耐煩地叫道:“天威,怎麼了?不用理會我了麼?”

    高天威的神情,十分尷尬,連忙轉過身去,沈冰紅向童明珠望去,只見童明珠正滿面怒容地瞪着她。沈冰紅的心中,不禁感到十分奇怪,因為她不知道那紅衣少女為甚麼會對自己如此惱恨。

    沈冰紅自從在經歷了崖洞中的慘事之後,她根本心頭除了恨之外,甚麼感情也沒有,她的心中非但沒有愛,也不知道甚麼叫妒嫉。

    但是,在現在那一剎間,她的心頭的感情,卻有了極大的變化,自然,她還不知道什麼是愛,但是,她已知道甚麼是不恨!她本來是準備一劍刺進高天威的胸口的,可是她忽然改變了主意!

    她忽然覺得自己不恨高天威了,這實在是以前想不到的事。這時,沈冰紅心中,對於童明珠為甚麼要那樣,她的心頭,也十分模糊,難以明白。

    所以,她只是望了一眼,便點着竹拐,身形輕輕地向前飄出了兩三尺,又到了高天威身前。

    她一到高天威身前身前,童明珠便大是不耐煩,道:“你是甚麼人?水軒中出了事,不準人亂走,還是快離開去吧!”

    沈冰紅明知故問道:“水軒中發生了甚麼事啊?”童明珠揮手道:“不關你的事!”

    沈冰紅一側頭,道:“那麼,你又怎可以在這裏呢?”

    沈冰紅這一問,倒給童明珠問得難以回答。她和高天威,雖然還未成為夫妻,但是那隻不過是時間上的問題而已,他們兩人自小青梅竹馬,人盡皆知!但是童明珠究一竟還是女孩兒家,她總不成告訴沈冰紅,自己等於高家的兒媳,根本不是外人!

    是以她在呆了一呆之後,又羞又怒,一推高天威道:“天威,你告訴她我是誰,叫她快走!”

    高天威忙道:“這位姑娘有所不知,這是八臂金剛童洪的愛女,她……也是我……她日後便是高家的兒媳!”

    高天威也覺得十分難以措詞,是以遲疑片刻。

    沈冰紅呆呆地站着,她自然不會蠢到聽不明白高天威的話,在那剎間,她所想到的只是她自己,她和高天威還是第一次見面,但是那已給她帶來一種極異樣的感兑,令她很想一直和高天威在一起。

    而當她聽得高天威那樣説法之後,她明白了,她明白,能和高天威在一起的,並不是她,而是童明珠!

    而童明珠,卻是她四個仇人之一,八臂金剛的女兒!

    沈冰紅的心中,陡地升起了一股難以形容的恨意!

    沈冰紅深深地吸着氣,在她的雙眼之中,剎那間,也射出了一股怨毒深到了難以形容的光芒來!

    沈冰紅的武功雖然高,心中儘管充滿了恨,但是她的身子,十分纖弱,面色很蒼白,雙眼中,也閃着一種楚楚可憐的神色,使人同情。

    八臂金剛童洪,乃是湘西的首富,家中僕從如雲,童明珠自小養尊處優,頤指氣使,一呼百諾,在她眼中看來,沈冰紅和她家中的一個丫頭,實在沒有分別。

    而且,她在高家的地位,也十分特殊,自是了無所懼!

    然而,當沈冰紅的眼中,突然射出那股怨毒之極的眼光之際,童明珠卻全身都震動了起來!。

    她不由自主地後退一步,突然失聲叫道:“你看!”她從來未曾看到一個人的眼中,現出過如此可怕的光芒來的,但是,當她向沈冰紅揩去,高天威也向沈冰紅看去時,沈冰紅卻已恢復原狀了!

    是以,高天威呆了一呆,根本不知道童明珠叫他看甚麼!

    而沈冰紅則在此時,格格她笑了起來,叫道:“高大哥,我有句話和你説,那件事,十分重要!”

    沈冰紅一開口便叫高天威為‘高大哥’,那不禁令得高天威有些愕然,但高天威生性忠厚,忙笑着道:“姑娘有甚麼話,只管直説。”

    沈冰紅滿面笑容,但是她卻斜睨着童明珠,並不開口,高天威等了半晌,才道:“你想説甚麼啊?”沈冰紅道:“這事關係高家命脈,十分機密,除了你之外,任何人不能在一旁偷聽,所以……”

    沈冰紅在話話的時候,眼一直盯着童明珠,她的意思再明白也沒有,她要童明珠離開!

    童明珠如何有不明白這一點之理?她心中怒意大盛,立即冷冷地道:“天威,別去理會她的胡説。”

    沈冰紅笑道:“不理會我,於我卻沒有多大的干係,但是三湘神劍賴以成名的那柄翠鳳劍,卻是再也得不回來的了,高大哥,你可得想清楚了!”

    高天威一聽得‘翠鳳劍’三字,心中不禁坪然而動他的父親,三湘神劍高允,名震天下,全是得力於那柄翠鳳劍,那劍在十年前失去,至今未曾追尋回來!這件事,武林中人可説知者甚鮮。

    因為這樣的事,若是傳了出去,對於三湘神劍的聲名,一定大有影響,是以非瞞着不可,高天威也知道,他父親日夜耿耿於懷,想得回這柄劍來!

    如果只有這一點緣故,高天威還是不致於非聽沈冰紅説話不可的,但是,金爪葛鷹剛死在水軒之中,死得十分離奇,而且已被認出是翠鳳劍刺死的!

    沈冰紅為人,可以説是聰明絕頂,她明知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下,她只要一説,高天威是一定要知道究竟的,是以她話一説完,立時轉過身去!

    她的拐輕輕一點,身形如同在水面滑行一樣飄開去。

    果然,她身形一動,高天威已急叫道:“姑娘留步!”

    沈冰紅站定了身子,並不轉過身來道:“你要聽我將詳細的情形説出來,就先將姓童的趕走!”

    童明珠在一旁,聽得沈冰紅那樣説,氣得俏臉煞白,柳眉倒豎,瞪着高天威,高天威的心中,為難之極,叫道:“明珠……”

    他才叫了一聲,童明珠已怒道:“你試試叫我離開,只要你開口!”

    高天威明知自己如果真是開口叫童明珠離去,那後果實是不堪設想,但是他希望童明珠能諒解。

    是以他道:“明珠,這件事……這件事十分重要……”

    童明珠在剎那間,面色變得難看之極,她發出一下聽來刺耳的冷笑聲,道:”那比我重要麼?”

    高天威陡地一呆,他秉性敦厚,絕未曾想到童明珠會問出這樣的一個問題來,童明珠的這個問題,他實在是沒有法子作一個很好的回答的……

    高天威自然深愛着童明珠,雖然童明珠自小被嬌縱慣了,有些時候,會令得高天威感到十分難堪,但是那卻也絕不影響高天威對童明珠的情意。

    然而,現在這件事,卻是和高天威的家聲、榮譽,以及尋上門來的大仇人有關,對高天威而言,兩件事同樣重要,他自然希望童明珠能避開一會。

    但是,高天威看到童明珠的神色如此之難看,他卻再也不敢出聲,只是站着發呆。

    而童明珠卻仍然厲聲問道:“説,有甚麼比我重要?”

    沈冰紅在一旁,看到了這樣的情形,心中大是快意,她發出了十分動人的微笑,道:

    “童姑娘,你這人,怎麼那樣不識趣?高大哥為了怕你臉上掛不住,是以才不好意思直説,你還問他作甚?”

    沈冰紅這句話一出口,高天威便大吃一驚!

    高天威是老實人,越是吃驚,越是講不出話來!如果他這時,能急急分辨幾句,倒也好了……

    可是,他卻只是張大了口,説不出話來,童明珠的耳際,只聽得沈冰紅的嘲笑聲,而聽不到高天威叫自己留下來的話,已是氣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身子在把不住發抖,但是沈冰紅意猶未足!

    她看到童明珠站在那裏,仍然不走,她右拐突然一鬆跌在地上,身子向右側一側,在她身子向旁側跌下去之際,她嬌呼了一聲,道:“高大哥,扶一扶我!”

    高天威這時,正因為童明珠已動了真怒,而急得六神無主,不知該如何才好,聽得沈冰紅一叫,他自然而然轉過身,伸臂將沈冰紅扶住!

    在那一剎間,童明珠只覺得自己,氣往上衝,眼前一陣發黑,她一聲也不出,掉頭向前便走!

    高天威叫道:“明珠!”

    可是,此際童明珠心中,怒到了極點,就算有人在她身際呼喚,她也是一點都聽不到的了!

    她可以説一生之中,從來也未曾受過這樣的侮辱!當她向前直衝出去的時候,她的眼前一片漆黑,根本甚麼也看不到,而她向前掠出的勢子又快,轉眼之間,便見她闖進了一大玻翠竹之中!

    高天威看到了那樣的情形,心中更是又驚又急,忙又叫道:“明珠!明珠!”

    他一面叫,一面也顧不得扶住沈冰紅了,足尖一點,身形便向前掠了出去,他一走,沈冰紅的身子,便突然一側,跌倒在地上,她立時叫道:“你看,這是甚麼?”

    沈冰紅自小雙腿便麻痹不能行動,她支持着的兩根竹拐,簡直已如同她身體的卜冰天俠侶一部份一樣!

    在她而言,高天威離去的那時侯,只憑一根竹拐,她身子只要向左微側,一樣是可以穩穩站定的。

    但是她卻故意向下跌去,她跌倒在地,一面叫,一面已陡地從右拐之中,掣出了那柄翠鳳劍來。

    高天威只覺得自己的背後,像是閃起了一股寒森森的光芒,高天威陡地一凜,立時轉過身來,他一轉過身,就看到沈冰紅的手中握着翠鳳劍!

    只要學武之人,看到了翠鳳劍沒有不發呆的!

    更何況那柄翠鳳劍本來就是高家的傳家之寶!

    是以高天威一轉過身之後,一看到了那柄翠鳳劍,他整個人都呆住了,剎那之間,他根本顧不得再去理會童明珠,身形一閃,便向前掠來。

    童明珠在向前衝出之際,以為高天威是一定會追上來,向自己道不是的,她也覺出高天威已經在追上來了,因為高天威的武功甚高,在向前追上來之際,帶起一股勁風,直逼了過來。

    但是突然之間,童明珠覺出背後的那股勁風消失,同時,她聽得沈冰紅的聲音,發出了一下歡呼,童明珠不必轉過身去,也可以知道,那是高天威突然之間轉過身來,不再追自己,而轉向沈冰紅的。

    也正因為童明珠根本未曾轉過身來,所以她也全然不知高天威為甚麼會突然之間轉過身去的。

    而且,她那時,心中怒到了極點,也決計不會去好好地想一想,剎那之間她只覺得眼前一陣發黑,她本來是向着一片竹林疾衝了過去的,這時,眼前一黑,不辨方向,向竹林中衝了過去!

    童明珠家學淵源,自小習武,武功根底,也自不弱!這時,她撞向竹林,只聽得‘劈劈啪啪’一陣響,在她面前的竹子,盡皆被她撞得斷折下來!

    而童明珠也根本不覺得疼痛,她身形越走越快,轉眼之間,便已掠出了竹林,向前直涼了出去!

    高天威聽到竹林之中,傳來了一片竹子斷折之聲,連忙回頭看去,一看到童明珠那種不顧一切闖出的情形,他也大吃了一驚,忙想阻止童明珠。

    然而,童明珠的去勢何等之快,轉眼便看不見了!如果高天威在這時向前追去,或者還不致於完全決裂,可是高天威的心中卻想,自然是先追問沈冰紅如何有翠鳳劍要緊,慢慢向童明珠解釋不遲!

    高天威自己是老實人,在他想來,就算心中再怒,一聽到解釋,自然就會沒事了,遲一步也不打累。高天威卻不知道像童明珠那樣性格的人,一世之間,未曾遇到過逆意之事,而忽然間受到了那樣的羞辱,而且又是她所愛的人給她的羞辱,在她心中造成的創傷,實在是難以形容的了!

    當下,沈冰紅一見童明珠掠走,心中便大為高興。她手在地上一按,身子輕輕巧巧,支着枴杖,站了起來,衣袖一捲,將右拐自地上捲了起來,翠鳳劍倏地沒入拐中,動作之快疾,等高天威轉過頭來時,她手中的翠鳳劍,已沒人拐中了!

    高天威再回頭來,不禁陡地楞了一楞,一時之間,幾乎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忙道:

    “劍……呢?”

    沈冰紅看到高天威那種忠厚的樣子,只覺得十分有趣,有意逗他,她微笑着,道:“甚麼劍?”

    高天威急着道:“翠鳳劍,剛才……還在你手中的!”

    沈冰紅‘嗯’地一聲,道:“是啊,剛才還在我手中,可是你突然一轉身,一個人掠過來,一閃,就在我的手中,將那柄翠鳳劍搶走了!”

    沈冰紅一面説一面還不住眨動她的大眼睛。

    沈冰紅這時心境十分之偷快,可以説,自從在崖洞之中,目睹父母慘死之後,她還未曾如此快樂過!

    沈冰紅説的話,實在超乎常理之外,高天威只是忠厚,並不是傻子,自然不會相信這一番鬼話!

    如果換了別人在那樣的情形之下,一定也直斥對方之非了,但是高天威卻只是苦笑着,道:“姑娘説笑了,那翠鳳劍卻是如何會在姑娘手中的?”

    高天威並不責怪沈冰紅,那反而令得沈冰紅的心頭,泛起了一股歉意,這也是沈冰紅心頭從來也未曾產生的一種感覺,沈冰紅只覺得天下的人,沒有一個是對得起她的,所以才令得她目睹父母的慘死,所以才令得她甚至不能和正常人一樣地用自己的腳來走路。

    她的心中,充滿了難以形容的恨,不論地做了甚麼事,也不論她曾殺了甚麼人,她卻是從來不後悔的。

    但是現在,高天威卻令她感到了慚愧,她慚愧她竟戲弄了這樣的一個老實人,沈冰紅呆了片刻,才緩緩地道:“我想你説錯了,翠鳳劍本是我的!”

    高天威楞了一楞,然後搖搖頭,道:“姑娘如何這樣説?家父七入苗疆,歷盡千辛萬苦,經歷七峒十二嶺,才得了那翠鳳劍,此事天下皆知!”

    沈冰紅身子震了一震,雙眉一豎道:“胡説,翠鳳劍在我處,也已有十年之久了,自然是我的。”

    高天威皺着眉,道:“家父得劍,是二十年前的事。十年之前,劍被人家盜走,從此便下落不明!”沈冰紅腦中,揚起了一股十分模糊的回憶來。

    十年之前的事,大部份在她腦中,已經很模糊了,有崖洞的慘事發生之後的一切她歷歷在目!

    她記得,最先開始是在一個黑夜,她正想睡,是她的父親將她搖醒的,她只知道他們家中大禍臨頭,要連夜逃難了,自然她不知道為了甚麼。

    當晚,她是伏在她父親的背上,由她的父親負着,到睡到天亮時,然後,便一直在崇山峻嶺中逃着,直到被那四個人,逼進了那個崖洞之中。

    一直到這時,沈冰紅聽了高天威的話之後,她才知道自己的父母,為甚麼要逃,那四個人為甚麼要追!原來是她父母,盜了三湘神劍高允的神劍!

    沈冰紅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在父母被殺這件事上,她從來也未曾知道得那麼多,她也從來未曾想過那麼多,現在這種情形,對她來説還是第一次。

    但是,沈冰紅紊亂的心情,在剎那之間,已平靜了下來,她本來是不想將她心中所想的講出來的,但是她卻在不由自主間一個字一個字講了出來。

    她道:“就算你父親當年是在苗疆找到這柄劍的,我父母都為這柄劍而死,劍也應該是我的了!”

    高天威突然之間,聽得眼前白衣少女講出這樣的話來,他心中的吃驚,實是難以形容,他張大了口,叫了起來道:“你……是沈盾的女兒?”

    沈冰紅像是根本未曾聽到高天威的那一下叫喊聲。

    而她的眼珠,在剎那間,也冷漠得像是在她的眼眶之中,嵌進了兩粒石子一樣。她又一字一頓地道:“而我也記得是誰殺他們的,殺他們的人,一定要償命!”

    高天威突然向後退了一步,望着沈冰紅,一言難發。

    沈冰紅也凝視着他,看他口唇掀動的樣子,像是想説甚麼,但是終於未曾説出來,她在突然之間,轉過身去,竹拐晃動,她的身子向前飄了出去。

    她向前飄去之際,如此輕巧,如此快速,更看得高天威目瞪口呆,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才好!

    童明珠向外直衝了出去,當她衝到了大廳中的時候,看到她的人,都陡地嚇了一大跳。

    她是八臂金剛的女兒,誰不認識,但卻也沒有人知道發生了甚麼事!

    有幾個人迎上來想問她,可是童明珠大聲喝道:“讓開……”她一面喝,一面雙掌已向前疾推而出!

    迎上來的那幾個人,自然是和童明珠熟的,也有想乘機討好的,如何會不明白童明珠的脾氣?

    他們看到,童明珠是真動怒了,如何還敢招惹她?

    是以童明珠的雙掌一發,他們便紛紛退了開去。而童明珠也旋風也似,卷出了大廳,直到她衝出了大門,才略停了一停,厲聲道:“快備馬來!”

    高府的家丁,早已嚇得呆了,童明珠一喝,忙不迭牽馬過來,童明珠一見馬到,飛身上馬跑去。

    童明珠馳出了裏許,瞥見前面有幾匹馬正在急馳而來,她忙勒住了馬,那幾匹馬迅速馳近,馬上正是高允、童洪、西門衝、高天英四人。

    童明珠看到了他們四人,這四人自然也看到了童明珠,八臂金剛童洪,和童明珠父女連心,自也格外關切,一看到童明珠,便大吃了一驚。

    他連連加了幾鞭,催着馬兒向前馳去,轉眼之間,父女兩人,便已在道間相會,童洪急問道:“明珠,你……不在高家,卻為何這般……”

    童明珠雖然性格高傲倔強,但是在父親跟前,她卻是撤嬌嫩慣了的,此際,她心中正悠着一肚子難以形容的委屈。一見了童洪,哇地一聲,便哭了起來。

    一聽得愛女痛哭,童洪更是心如刀割,連忙下了馬。

    童明珠一面哭,一面道:“爹,你不必下馬,我們走!”

    童洪呆了一呆,心中已猜到了八九成,一定是她和高天威拌了嘴了,童洪也不是不知道高天威是老實人,是以便勸道:“明珠,兩人拌拌嘴……”

    怎知這次,童明珠所受的委屈,實在是非同小可!

    是以她父親才一説,她便失聲叫了起來,道:“走!走!我再也不要見到姓高的人,我們走!”

    這時,高允和高天英、西門衝三人也趕到了,高天英一聽得童明珠那樣説,笑道:“明珠,幹嘛又生我大哥那麼大的氣,我大哥他可是……”

    高天英的話還未講完,童明珠突然發出了一聲怪叫,電光火石之間,只晶光一閃,童明珠劍已出手,身形拔起,竟直向高天英頭際削了過來!

    這一下,實在出乎每一個人的意料之外,高天英身子陡地向後一仰,已自馬背滾跌了下來!

    可是,饒是他避得快,頭頂一涼,頂上的頭髮,還是被童明珠削下了一絡來。

    高天英雖然是天性樂觀,愛好説笑,但在這時,卻也笑不出來了!

    因為剛才童明珠的那一劍,他只要逃得稍慢一些的話,怕不連整個天靈蓋,都被童明珠削了下來!

    而童明珠一劍將高天英自馬上逼了下來,她身形自半空中下落,便已落在馬背上,一拉繩,尖叫道:“爹,我們走!”

    她一面叫,一面已兜轉馬頭向前疾奔了出去!

    童洪也翻身上馬,他看到女兒氣成那樣,自然護短,也氣沖沖的道:“高兄,回去看看令郎怎麼了!”

    他那樣説,自然是話中帶有譏諷之意在,三湘神劍高允正要開口講幾句話,但是在他還未曾想出應該怎麼説之間,童洪父女,早已跑遠了!

    高允皺着眉道:“好端端地,這是怎麼一回事?”高天英驚魂未定,西門衝的神色,十分凝重,他道:“高兄,我看這事,非同小可,一定又是沈盾的餘孽在作怪,你想想,土地廟東,甚麼人也沒有!”

    高天英聽得西門衝那樣講,又不禁升起一股寒意!

    高允沈聲道:“也有可能,但是她至今未曾露面……”

    三湘神劍高允才講這裏,便陡地停了下來,不再向下説去,因為這時,路上正有一個白衣女子,像是在水面飄行一樣,正在向前涼了過來。

    那女子的一身白衣,長可及地,襯着她兩邊兩根碧也似翠的枴杖,看來十分奪目,她向前來時,姿態之優雅,也是令人神往,轉眼之間,她已來到了近前,高允等三人也看出,那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

    那少女自然就是沈冰紅了,她一來到了近前,便先向高天英笑了一笑,高天英的心頭,疑惑之極,指着她道:“你……你……是誰?”

    沈冰紅笑得更甜,她的笑容,令得高天英心頭抨抨亂跳,只聽她道:“你怎麼不認識我了?”

    高天英一聽得她説話,心中更是有説不出來的怪異。

    沈冰紅又‘格’地一笑道:“我該多謝你,在土地廟前,替我打發了金爪葛鷹的那四個豪奴!”

    高天英仍然伸手指着沈冰紅,而他除了一個‘你’字之外,也講不出別的話來。這種情形,若在三湘神劍和西門衝兩人的眼中,心內自然大是奇怪,齊聲問道:“英兒,這少女是甚麼人?”

    高天英笑着説道:“她……就是我帶回家來的……”

    葛鷹死在水軒中之後,高天英便向各人講起葛鷹的金絲爪如何被一個小化子偷去,而他又帶着那小化子來到家中的事,那小化子的破衣,還留在水軒之中,人是小化子所害,這是毫無疑問的了!

    是以此時,高天英的話,才説到一半,只聽得西門衝兩人都大吃了一驚,而也就在那一剎間,只聽得沈冰紅突然發出一聲長笑,身形向旁門掠去!

    看她白衣飄飄,身形向旁門掠去的情形,她像是準備向外逃走的。

    而這時,西門衝、高允兩人,已經知道她是甚麼人了,如何肯放她就這樣逃走?三湘神劍是一代高手,看到對方年輕,還不免略為躊躇了一下。

    可是神偷西門衝,一看到沈冰紅的身形,向外閃了出去,他如何肯放過?一聲怪叫,雙臂一張,足尖一點,真氣提起,已同怪鳥也似直撲了過去!

    西門衝號稱‘伸偷’,輕功造諳極高,他一撲過去,眼看沈冰紅是逃不脱的了,可是就在那電光石火之間卻又生出了意料之外的變化。

    剛才,沈冰紅的身子,明明是在向外疾掠而出的,但是,一等到西門衝身形掠在半空,沈冰紅的身子,突然一轉,變成迎面向西門衝撞了過來!

    這一下的變化,可以説是突然之極,不但西門衝料不到,連三湘神劍那樣的高手都料不到!

    剎那之間,三湘神劍只是發出了一下驚呼,只見沈冰紅和西門衝兩人的身子,已撞在一起!他們兩人的身形,一撞之間,立時又向外分了開來。

    就在他們兩人的身子突然撞在一起時,依稀之中,似乎有一股碧瑩瑩的光芒,略為閃了一閃。

    而一看到那股光芒,三湘神劍高允的心中便陡地一涼。

    但是因為意外發生得太倉猝、太匆促了,高允不但沒有法子採取任何行動,而且在他驚呼了一聲之後,也沒有再發出任何聲音來的機會!

    西門沖和沈冰紅兩人的身子,各自在半空之中,劃了一個弧形,落下地來,沈冰紅一落地,便轉過身來,而西門衝在落地之後,手卻捂在心上。

    那時,高天英雖然還不知道發生了甚麼事情,但是高允卻已知道,極可怕的事情,已經發生了!

    果然,西門衝也立時轉過了身來,由他捂在胸口的右手指縫中,鮮血一滴一滴地滲了出來,他張大了口,可是一句話也未曾講出來便跌倒在地!

    在那一剎間,高天英心中的詫異,實是難以形容。

    而接下來的變化,更是令得高天英目瞪口呆!他只聽得他父親發出了一聲長嘯,身形已然掠起,同沈冰紅撲了過去!去勢之疾,真是難以形容!

    高天英實在呆住了,也只是大叫了一聲,道:“爹!”

    然而他自己也不知道,為甚麼忽然要那樣叫了一聲。

    沈冰紅在突然之間,以如此巧妙的手法,刺死了西門衝,那是他親眼看到的,而他的那一聲響喚,卻還像是要他的爹,不要對沈冰紅下手!

    高天英在那片刻之間,心頭的迷濛難以形容。

    沈冰紅看來是那樣纖弱的一個少女,當她一身白衣,向前飄來之際,她身形幽雅得像仙女一樣!

    但是,她的出手卻如此狠毒,她先殺了葛鷹,現在又殺了西門衝,這兩人都是武林中各重一時的高手!

    她為甚麼要那樣?她為甚麼要不斷殺人?爹又為甚麼要用那樣狠猛的身法,向前撲去?

    這一連串問題,在高天英的心中,糾成了一個結!

    高天英其實只呆了極短的時間,他立時抬頭向前看去。但是就在那極短的時間內,情形卻已有了變化!

    原來三湘神劍高允,向前疾撲而出,那一股勁風,已令得沈冰紅幾乎透不過氣來。沈冰紅自從離開深山之後,已經傷了不少人,每一次出手之前,人家都是對她絲毫也不加以預防,是以她在一擊之下,便自得手,根本不必纏鬥。

    這種情形,不但她對武功差的人如此,就算是對一等一的高手,也是那樣,可是此際情形卻不同了!

    這時,她還未曾向高允出手,高允便已挾着雷霆萬鈞之勢,向前直撲了過來,撲來的勢子,如此之猛,沈冰紅在急切之間拔劍在手,卻根本沒有出招的機會!

    因為高允雙袖拂起,所帶的那股勁風,實在太猛了!

    高允也知道對方有翠鳳劍在手,那翠鳳劍乃是他當年費盡千辛萬苦,才在苗疆得到的,他自然知道這柄劍鋒利無匹,非同小可,非一上來制了先機不可。

    是以他向前撲出之際,足運了七八成功力之多。以沈冰紅的功力而論,如果她的雙腳能站在實地上,那麼,或許還能在高允撲來之際,發出奮力一擊!

    但是,沈冰紅之能站在地上,靠的全是一副竹拐!而且,當她的右手,倏地拔劍而出之際,她右臂略松,支住她身子的只是她左臂下的竹拐而已。

    一根枴杖點地之力,如何能與高允那樣的力道相抗?

    所以沈冰紅雖然翠鳳劍已然出鞘,但是她卻根本沒有發招的機會,高允衣袖一拂起,就將她整個人,全都拂得向後,直飛了出去!

    沈冰紅身在半空中,輕風拂着她的白衣,看着更是異特,沈冰紅心中吃驚,面色蒼白,發出了一聲驚呼,她從來也未曾處過如此下風,不禁慌了手腳。而就在她身形被高允的大力湧出之際,高允身形拔起,立時也身在半空之中,高允的衣袖再度揚起,拂向沈冰紅的面前。

    沈冰紅只覺得又是一股勁風壓來,幾乎連氣都閉過去!

    百忙之中,她不顧一切,撩起了手中的翠鳳劍來。只見碧瑩瑩的光芒一閃,‘嗤’地一聲響,翠鳳劍的劍鋒過處,已將高允的衣袖創下了一截來。

    高允的武功雖高,但是看到翠鳳劍的光芒,他也不禁心寒,連忙真氣一沉,向後翻了出去。

    而沈冰紅的身子,也在那時,又向後飛出了七八尺,向下直落了下來,她雙枴俱已跌落,身子直跌在地上!

    沈冰紅在身子落地之際,伸手一掌,向地上拍去。

    那時侯,她心中恨極,是以那一掌力道也用得十分大,‘蓬’地一聲響在地上擊出了個小坑來!

    那一掌沈冰紅雖是恨極而擊出的,但是卻也將她身形下跌之勢消去,令得她穩穩落在地上。

    她一落在地上之後,高允已大踏步趕到了她身前。

    沈冰紅連忙身子伸縮着,迅速移開了幾步,靠住了一株大樹,她沒有法子站起來,只是倚樹而生,握住了翠鳳劍,眼中射出充滿仇恨的光芒來。

    她一面喘着氣,一面用幾乎要哭的聲音叫道:“我打得過你的,只要我雙腿和常人一樣站立,我一定打得過你的!”

    她一面叫着,一面勉力挺着身子,想要站立起來。

    然而地的雙腿,當年在寒泉之中,浸得太過久了,十年來就沒有絲毫知覺,這時如何能站得起?高允的去勢十分快,倏然之間,已經來到了沈冰紅的面前,突然伸出腳,向沈冰紅的手腕踢來。

    沈冰紅緊咬着牙,手腕一搖,翠鳳劍便向前刺來。

    然而,當高允一腳向她的右腕踢下之際,早就知道她會如何對付的了。那一腳踢下去之勢,看來雖然猛烈,然而卻是虛招,沈冰紅的劍才一剌出,高允腳一縮,便已縮了回來,沈冰紅一劍刺空。

    但是三湘神劍高允的武功也極高,變招也快,腳才縮回來,只是避開了沈冰紅的一刺,立時又向前疾踢而出,‘啪’地一聲,正踢在沈冰紅手腕上。

    沈冰紅只覺全身一震,五指不由自主,鬆了開來。而高允的那一腳,力道着實不輕,沈冰紅的五指一鬆,那柄翠鳳劍便‘呼’地一聲,向上斜斜飛了出去,射在離地六七尺高處的樹幹之上。

    沈冰紅失了翠鳳劍,心中的驚悸,實是難以形容,她的額上,已沁出了大顆的汗珠來。

    她也顧不得高允就在自己的身前,立時轉過了身去。

    她雙手扶住了樹幹,拚命地想挺直身子,那柄翠鳳劍,只插在離地不過六七尺處,如果沈冰紅可以站立起來的話,她要將劍取回,乃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但是現在,沈冰紅卻是難以做到這一點,因為她根本站不直身子。

    她勉力使身子倚在樹上,手向上拚命用力地伸着。

    她用的力道是如此之強,以致她的手背和指骨,全發出了一陣‘咯咯’的聲響來。然而,她的指尖,和翠鳳劍相隔,卻還有七八寸的距離。

    而她是再也沒有法子使她的身子挺高八九寸的了!

    在那剎間,沈冰紅心中的難過,實在是難以形容的!在那片刻之間,她如果能夠將翠鳳劍握在手中,以她那樣衝動的性格,那樣充滿了仇恨的心理而論,可能第一件事,便是將她沒有知覺的雙腿,砍了下來!

    她只覺得天旋地轉,在她身後,究竟又發生了一些甚麼事,她也懵然不知,她只聽得高天英叫了一聲‘爹’,然後,有一個人到了她的身邊。

    沈冰紅閉上眼睛,她等待着來到她身邊的人下手。

    可是,那來到她身邊的人,卻並沒有對她下手,沈冰紅只聽到了一下嘆息聲,而當她睜開眼來時,她發現站在她身邊的人,是高天英而不是高允。

    高天英正用一種十分異樣的眼光望着她,而當她睜開眼來時,高天笑道:“可要我……

    扶你?”

    沈冰紅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一時之間,幾乎不相信她自己的耳朵。可是她就算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也要相信自己的眼睛,因為她看到的,是一對充滿了誠意的眼睛,高天英用那樣的眼光望着她!

    沈冰紅略抬高了頭,她看到那柄翠鳳劍,仍插在樹上。

    翠鳳劍沒入樹身一半,還有一半,在樹身之外,正閃耀着碧瑩瑩的光芒,看了便令人心寒!

    只要高天英扶起她,她就可以伸手抓那柄劍了!但是,會有那樣的事?高天英會幫助她,取得那柄翠鳳劍?那是不可能,絕不可能有那樣的事!

    沈冰紅在不由自主之間,喘起氣來,她凝視着高天英,卻是一句話也講不出來,高天英等了片刻,又道:“我扶你一下,你的雙腿,就像你告訴過我一樣,是因為小時侯,躲在崖洞之中……”

    她的聲音變得十分尖鋭,指着高允道:“是的,就是那樣,四個人要殺我父母,我父母慘死在崖洞之中,那四個人之中,有你在,姓高的,有你在!”沈冰紅突然怪聲笑了起來,她的笑聲才起,高天英便不由自主,長長地嘆息了一聲,沈冰紅一面笑,一面道:“我躲着,我躲得很好。”

    她講到這裏,笑聲和語聲突然停止,閉上了眼睛,輕輕地嘆了一聲,道:“真可惜,我等了十年,只報了一半仇,未能將你們四個人全殺死!”

    當沈冰紅在講那句話的時候,她的臉容神情、語調聲音,突然又變得十分緩和,像是根本沒有發生甚麼別的事故一樣,然而仔細轉來,卻又有一股説不出來的深切悲痛之感,在那樣的情形之下,沈冰紅看來,全然是個楚楚可憐的少女!

    沈冰紅的情形,更令得高天英在陡然之間,心中起了一股莫名的同情之感,他失聲響道:“爹!”高允沈聲道:“英兒,你讓開!”

    高天英忙又道:“爹,你不是……爹,她還只是孩子!”

    三湘神劍高允的只眉,皺得緊緊地,而沈冰紅也在那一剎間,陡地睜開了眼來,剎那間,高允和沈冰紅兩人的心情,自然截然不同,但卻也有相似之處。

    他們兩人心情上的相似之處,就是他們全都十分激動!

    高允久歷江湖,鑿貌辨色,自然看得出高天英對沈冰紅有着一份深切的同情,這正是令高允心中十分擔心的原因,因為他同時也看出,沈冰紅的心中,充滿了恨,高天英是仇人的兒子,如果對她同情,只有更容易遭了沈冰紅的毒手!

    而沈冰紅心中的激動,是因為她從來也未曾聽過有人用那樣充滿了誠意的話維護過她!

    沈冰紅望着高天英,她的雙唇在微微發着抖。在那一剎之間,她實在不知該説些甚麼才好!

    高允緩緩地吸了一口氣,沈聲道:“沈姑娘,你在看到我們與你父母動手,可是你知道,我們為甚麼要與你父母動手?我想你一定不知。”

    沈冰紅一字一頓,道:“我知道,你們要奪劍!”三湘神劍高允長嘆一聲,向仍然插在樹上的翠鳳劍一指道:“這柄劍,我三進苗疆,花了好幾年工夫,幾乎喪生在毒蛇猛獸之口,才得到手中,是你的父母,藉名結交,包藏禍心,偷了去的!”

    沈冰紅的雙眼瞪得老大,現出十分倔強的神色來。

    高允接着道:“沈姑娘,如果當時,你確然在崖洞中,那麼你必然可以記得,我們才一衝進洞來,第一句對你父母説的話,是甚麼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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