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視那個人的任務,温寶裕自動請纓,我便交給了他。
如果這件事是他一個人在進行,我也不一定肯放心,但他是跟藍絲在一起,作為大降頭師的藍絲,她有着許多我並不知曉的手段,做這種事,是定然不會有問題的,所以,將這件事交給他們,我是放心得很。
第二天一早,我便到了小郭的偵探事務所,我迫切需要知道,那個周昌是怎麼回事,或者説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
在去見小郭之前,我給他打過一個電話,他在電話告訴我,他已經將本城叫周昌者的全部資料都找到了,包括名字同音的人,他正準備將這些資料稍作整理之後來見我。
我對他説:“不用了,我馬上到你那裏。”
在我所遇到的所有事中,唯獨只有這次是我最沒有冷靜最不能自控的一次,小郭也已經感覺到了,他的心中對此充滿了疑惑,所以很想知道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麼,他需要知道我何以會變成完全另外一個人。
我到了他那裏,他正獨自在書房裏等着我。
見到我之後,他自己動手給我倒了一杯酒,然後通知他的手下,從現在起,他不見任何人,也不接任何電話。
他的行動讓我知道,他對此事是何等的重視,這也多少讓我感到一些安慰,朋友畢竟是朋友,朋友可以為你分憂,可以為你出生入死,可以為你做所有一切能夠做到的事,人的一生,能夠有幾個像小郭這樣的朋友,夫復何求?
在這一刻,我自然想起了我與小郭之間的許多事,而這許多事中,又都是與我的冒險經歷有關的,而且有許多次,都可以説是兇險無比,有時是他為我去涉險,有時又是我為了他去涉險。
第一次是我派他去跟蹤一個瞎眼的老人,那時候他還是我的出入口公司的職員也正是那次,我差點就害死了他。因為他在跟蹤那個瞎眼老人時,那個老人被白老大的兒子白奇偉派人殺死了,也將小郭打昏,在醫院躺了幾個月,連醫生都無法肯定他是否還能活過來。
另一次是我和他一起去看一幢怪樓,結果,他在那幢怪樓中消失了,是真正的消失,竟連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為了找他,也為了探明那幢怪樓的秘密,我被人打昏了過去,以致雙目失明瞭一段時間。後來,我再次進入那幢怪樓的電梯,竟到達了另外一個空間,在那個空間裏,我見到了小郭,但我們不知道怎樣回到我們自己的空間,因為有一個人曾試圖回去,結果卻被我們發現,他從極高的高空跌落下來,摔死在那幢怪樓的樓頂上。當然,我後來用一種奇特的方法,冒險突破了那個空間,回到了自己存在的空間,然後又再次出現在那個空間,救出了小郭。
還有一次是不久前的事,有一個叫喬依斯的科學狂人,他成功地對人進行了複製,然後暗中將這些複製人派出,調換了一些世界上極其著名的人物。我和小郭受迪瑪王妃的委託去調查這件事,結果,小郭被喬依斯的人抓走了,換以一個與他長得一模一樣的克隆人。
這樣的朋友,真正可以説是一起出生入死的朋友。
自然,我將我這次遇到的事告訴了他,而且,我説得非常詳細,包括那個怪人幾次前來找我,昨天早晨的十日之約,以及我和温寶裕等調查張子龍的結果和我們對這件事的種種推測。
聽完我的介紹,小郭有好半天沒有説一句話,眉頭緊鎖着,似乎在很深地想着心思。
我叫了他幾聲,他才從沉思中醒過神來。
“你剛才想到了什麼?”我問。
他説道:“這件事確然是極怪,疑點非常之多。”
我認同他的説法:“當然,如果不怪的話,那也不必勞你郭大偵探親自出馬了,對不對?”
他揮了揮手:“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覺得你很怪。”
我不明所以:“我很怪?你説什麼話?我不還是我嗎?難道我像上次的你一樣,被人暗中調換成了克隆人不成?”
他沒有應答我的話,而是一口喝乾了杯中的酒,站了起來,又倒了一杯,卻沒有馬上喝,而是端着酒杯沉思。
我失去了耐性,大聲地問道:“你到底想到了什麼?”
他還是想了片刻,在我第二次這樣問他時,他才道:“你難道不覺得,你在這件事上怪到了極點?你這一生之中,究竟遇到過多少怪事,我相信連你自己也難以一一説清楚。”
我道:“這個確然,有許多事因為太久了,而我又因為某種原因沒有及時整理出來,所以竟是很難再想起了。”
“這就對了。”他説道:“你想想,以前遇到了那樣多的事,你有哪一次如此驚惶,如此沒有主張的?”
昨天晚上,白素也曾提到過這一點,我一樣認真想過,我知道他們所説全都是對的,我是真正的一反常態,但我不知道這到底是為了什麼。
我於是對他説:“我知道你的話是對的,但我實在想不出來,這到底是為什麼。也許是因為我確實已經老了,也許是因為生理週期上的什麼反應。我也曾作過許多的設想,但沒有任何答案。”
他説:“答案自然是有的,只是我們一時還沒有想到,好好地想,你一定能夠想出來。”
我更急切地想知道他的調查結果,於是對他説:“這件事先放一步,我們可以慢慢想,我不相信我們這麼多人,竟會想不出來。現在,你告訴我,關於那個周昌,你已經掌握了些什麼?”
聽我這樣説,小郭便將手中的酒杯放在茶几上,回到辦公桌前,拿出一疊打印好的材料,交到我的手上。
他説:“全在這上面,有沒有用,我心裏是一點底都沒有,你自己看。”
我不再與他説話,而是開始認真看那些材料。
材料的確是非常的詳細,包括這個人的姓名、年齡、出生地、現住地、在什麼地方讀過書、有沒有家庭、年收入多少等等,真正是應有盡有。這些東西對於我來説,固然是十分的重要,但我更關心的是這些名叫周昌或者鄒昌或者周倉以及所有同音名的人的相片。
我認定,那個怪人之所以找到我,是因為我與那個叫周昌的人有着極為相像之處,否則,他怎麼會將我誤認為是周昌?
這一點,小郭做得實在可以説是無可挑剔,在每一個人的材料上,都有着其本人的照片,有的甚至不止一張,還有一些拍的是近照,很可能是小郭昨天派人去拍的。
小郭已經告訴我,這疊材料中總共有一百二十多個名字同音的人。
我並沒有認真去看每一個的詳細材料,對絕大多數材料,我只是一翻而過,最後,我將材料翻完了,也沒有找到一個與我的長相極像的人,別説是極橡,就是有着某種相似之處的也沒有。
周昌只不過時一個極普通的名字,同名的當然會很多,何況還有那些音同字不同的,或者是讀音上略有差別的,僅僅是這兩個讀音,就不知可以得出多少種組合來,何況還有着許多是完全相同的?
但是,如果在這些人中要找出某一種明顯的特徵來,那麼,這種人絕對就不會太多了,這也正是我之所以草草翻過的原因。
小郭見我看得並不認真,便問道:“你到底要找什麼?”
我並沒有回答他,而是問道:“這裏面有沒有人做過整容手術的?”
他應道:“這裏有一百多號人,做過整容手術的,當然不會沒有。我在前面列了一個目錄,進行了分類,你可以看一看。”
我又翻到了這疊文件的最前面,見果然有一個目錄,這個目錄非常詳細,有年齡分類、身高分類、性格分類等,也有某一特徵的分類,如曾經有過案底的人,曾經做過整形手術的人,身份來源完全清白的人以及身份來源有一定疑問尚沒有完全查清楚的人。
我忽然想到,這樣的分類法,其間有着許多的重複,在這疊資料上是無法看得清楚的。
小郭顯然知道我心中在想着什麼,便對我説道:“請跟我來。”
我跟着他,走進他辦公室裏面的一個小間,這裏既可以説是他的資料庫,也可以説是電腦室,裏面有着幾台電腦。他直接坐到了某一台電腦前,將電腦打開。
我搬了一張椅子,坐在他的旁邊,看着他操作。
小郭在鍵盤上敲了幾下,然後輸入一組密碼,再對我説:“你告訴我一些特徵,我來查找。”
我當然知道這是一種極端先進的手段,對此,我絲毫都不會懷疑:“第一,有過整容史;第二,有過罪案史;第三,年齡在三十五歲到六十五歲之間;第四,身高在一百七十五公分到一百八十五公分之間;第五,體重在八十公斤左右,正負誤差五公斤;第六,純種中國人。”
我説的時候,小郭便敲打着鍵盤輸入,我説完了,他也輸入完成,然後,顯示屏上立即出現一個方框和一行字:“沒找到,按任意鍵將返回……”
他看了看我。我當然知道,這表示在那一百二十多人中,並沒有一個符合這六項特徵的人。
我於是説:“去掉第六項,再查。”
小郭説:“這樣找起來太麻煩了,我們可以試一試去掉其中任意一項。”
我馬上就明白了他所説的辦法,在上面所列出的六項中,如果去掉其中的某一項,然後一次次進行操作的話,那就得操作六次,即使每次只需要十秒鐘,那也需要一分鐘,但如果是給電腦輸入一個命令,讓它按照每次去掉其中一項來進行操作,就可以六次操作同時完成,最多僅需要十五秒鐘,可以節約大量的時間。
由此可知,別説是幾萬年後,即使是現在,人腦也已經在某些方面大大落後於電腦了。
再查還是沒有。
這次,小郭不再等我説話,便進行了再一次操作,去掉六項中的兩項。
還是沒有。
他又去掉其中的三項,這次電腦中出現了二十七個人的資料。
我看了看這些資料,便對他説:“停停停,這些資料簡直沒有一點用。”
我説這話,當然有着我的道理,因為電腦是按照那六項中的任意三項進行組合,因此,符合第三項年齡在三十五歲到六十五歲之間,第五項體重在八十公斤左右,第六項純種中國人這三項條件的,就佔了一大半。僅僅是這三項條件,可以説與我要找的人風馬牛不相及。
小郭道:“你也不用太急,我們慢慢來。”
我怒道:“還慢慢來?你有時間慢慢來,我可沒有。”
小郭卻不理我,而是繼續操作,我已經看出,他是在那二十五個人中,去掉了我剛才提到的那種組合方式,便只剩下九個人了。
這時,他便對我説:“現在只有九個人,你好好地看,否定一個我們就刪去一個,如果能夠剩下一兩個的話,我們就對這一兩個人進行重點調查。”
我之所以要將這個過程記述得如此詳細,是因為我們當時確然在這上面花了大量的時間,絕對比我在這裏記述的要多許多。後來我們所做的許多事,我也不想一一細敍。在此,我可以説的只有一點,一直到下午五點前後,我們才總算完成了這項工作,但結果卻是極其令人失望,我們並沒有找到一個認為可以進一步調查的人。
得到這個結果後,我覺得異常的失望,所以整個人都像是得過一場大病似的,後來回到小郭的辦公室,坐在沙發上時,我竟是一點力氣都沒有,完全是癱在了沙發上。
小郭倒是沒有絕望,他給我倒了一杯酒,説道:“不是還有八天嗎?我們總能想到辦法的。”
我一聽就火了起來:“總能找到辦法?你有什麼好辦法?我看你的名頭倒是響得不得了,真正的本事也只不過如此。”
他道:“或許,這個人根本就不在本城。”
這一説,我就更火了:“説得好,不在本城。你查本城叫周昌的人就用了整整一天時間,那麼,我問你,全中國有多少叫這個名字的人?全世界範圍內,叫這個名字的華人又有多少?你怎麼去查?”
我這樣説,當然不是一時氣話,而是事實,這是一件根本都無法在短時間內查清楚的事情,就算是動用國際刑警,真正要將每一個叫這個名字的人全都弄清楚,我想也是一件完全不可能的事。更何況,時間過去一天,我便離鬼門關更近了一步。
我們正就這件事討論時,温寶裕和藍絲來了。
當然,因為小郭曾有過交待,説是任何人都不見,所以他們來的時候還有一番周折,雖然與本故事多少有些關聯,卻無大的意義,略過不提。
小郭將他們迎進來,讓了座。
我還沒有等他們坐穩,便問道:“怎麼樣?有收穫沒有?”
温寶裕道:“也算有也算沒有。”
我的心情本來就不好,聽了這話,頓時火了:“你這是什麼話?什麼叫也算有也算沒有?”
小郭連忙對温寶裕説:“你最好別惹他,這幾天他吃錯藥了,隨時隨地都會發生爆炸。”
聽了小郭的話,我真是氣不打一處來:“你這又是什麼話?你算什麼朋友?真正的朋友是有了難以後,會拚死相幫,你當初有難的時候,我難道不是出生入死去幫你嗎?可現在倒好,我有難了,你卻可以穩穩地坐在這裏,翹起腳説風涼話。跟你這樣的人做朋友,真算是倒了大黴了。”
小郭被我一頓痛斥,不敢再説話,温寶裕似乎也知道此時的我就像一隻火藥桶,一點就會炸開,是以只是不斷地衝着藍絲使眼色。
我一直都認為藍絲是那種百靈百巧的女孩,這是一點都不會不錯的。她看到温寶裕向自己使眼色之後,立即便站了起來:“行了,行了,你們是怎麼了?全都是七老八十的人了,竟還會像小孩子似的,都大眼瞪小眼的幹什麼?又不是鬥雞。”
她這話一説,幾個人都覺得好笑,小郭和温寶裕甚至是已經笑出了聲來,唯獨只有我,實在是沒有笑的心情。他們見我仍然是一張苦臉,自然就不敢再説,便竭力地忍着。
藍絲對沒有達到效果並不氣餒,繼續説道:“你們這兩個大孩子,到底是要幫人的還是要鬥氣的?”
小郭和温寶裕異口同聲説:“自然是要幫人的。可是,連人家自己都覺得不抱希望了,我們就是有勁,也不知該往哪裏使。”
藍絲又轉向温寶裕:“我們不是偷拍了那個怪人的照片嗎?有了這些照片,郭大偵探是不是能查清那個人的來路呢?”
小郭一下子來了精神:“真的?你們拍下了他的照片?在哪裏?”
温寶裕便拿出幾張照片來,放在小郭的面前。
那個人我當然是見過的,不過這時我還想再仔細看一看。那時,當面對他的時候,由於心中慌亂,並未看清他是否經過了易容,現在我倒是要好好地觀察一下,或許,通過這幾幅照片,我能想起什麼來?
我湊過去看照片,小郭便又拿話來刺我:“你不是不再抱希望了嗎?還有八天時間,我看你還是把心放寬點,有什麼沒有享受過的事,趁早享受一下的好。”
我當然不理他,繼續看那幾幅照片,從那照片上看,似乎根本就沒有經過易容的跡象,也就是説,他是以真面目示人。只要是真面目,就一定可以查得清的,只要知道了他的身份,似乎沒有找到他的來路的道理。
“你們注意了他一天,他在這一天裏都幹了些什麼?”我問,故意看了看藍絲,卻不看温寶裕。
藍絲沒有回答,而是向温寶裕看去。
温寶裕説:“你看着我幹什麼?人家又沒有問我,問的是你,回答或者不回答,那自然是你的事。”
這小傢伙,跟了小郭在一起,就什麼古怪都弄得出來。
我可沒有這麼好的脾氣,是以衝着他喊:“你不説話沒有人人將你當啞巴。”
藍絲擔心又要鬧僵,便連忙説道:“我們跟了他差不多一天,但這個人非常的奇怪,一整天中似乎什麼都沒有做,除了到餐廳來吃飯,就是回到房間裏,至於他在房間裏做了些什麼,我們卻是一點都不知道。”
我又轉向小郭:“你不是老吹噓説你手下的人多麼多麼的厲害嗎?他們呢?他們在幹些什麼?難道一個個都是廢物不成?”
小郭道:“他們自然不是廢物,現在,他們正在接着跟蹤,只要那個人一離開房間,他們就會設法進去,並且將一些非常精巧的小玩意放在那個人的房間裏。不過,照現在的情形看來,能不能有用,我覺得實在是一件極難説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