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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這時,飯店中人,和鎮上別的店鋪中人,在屋檐下歇足的途人,也一起圍了過來,七嘴八舌,吵個不已,顧不全推開眾人,大踏步來到了死人的面前,俯身拉開了死者的衣襟。

    只見在死者的腰帶上,繫着一塊長方形,約有一寸寬,三寸長的金牌,顧不全一伸手,將那塊金牌,摘了下來,託在手掌之中。

    他向手掌中那塊金牌,才看了一眼,面色便自大變,臉上的汗,下得更急,只見他在面色大變之後,抬起了頭來,又推開了人叢,匆匆走進了客店之中。

    這時,客店中的人,全都到街上去看熱鬧去了,只有那個扯風布的小童,和那小女娃在逗着玩,那小童不住扮着鬼臉,引得那小女娃雖然還滿面淚痕,但是卻已經破涕為笑了。

    顧不全一走了進來,一俯身,便將那小女娃抱了起來,那小女娃向顧不全望着,顧不全忙道:‘你是什麼人?’可是小女娃卻又‘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那小女娃不但哭着,而且掙扎着,像是不肯給顧不全抱在手中,顧不全卻也不停留,抱着小女娃,大踏步從飯店中走了出來,一縱身,已上了那匹駿馬。

    這時,那飯店掌櫃的趕了過來急叫道:‘達官莫走,官府的公人來了,好替我們作個見證!’顧不全騎在馬上,神色十分為難道:‘我倒是想留下來幫你這個忙,可是……可是這件事,卻又急得很,唉,天下要顧的事太多,顧也顧不全!’他心一急,又説了一句口頭禪,飯店掌櫃急得滿頭是汗,拉住了馬繮繩,不肯讓顧不全走,顧不全嘆了一聲道:‘這人是自己抹脖子死的,人人都瞧見,公人來了,你也不必怕什麼。’掌櫃的急得幾乎要哭了出來,道:‘達官你有所不知,公門中人,無事也要擾你三分,何況這人,只一出飯店,就死在當街的?’顧不全道:‘我明白了!’

    他一伸手,自腰際掏出了一包銀子來,遞給了掌櫃的,道:‘這裏有七八十兩紋銀,就算做公的與你為難,我看也足夠打點的了!’掌櫃的接過銀子,心中歡喜不盡,顧不全抱着小女娃,抖動繮繩,蹄聲得得,已向前疾馳而出,馬蹄揚起的塵土,飛得甚高,那小女娃一面揉着眼,一面仍然在哭着,顧不全心中越來越焦躁,他一口氣馳出了十來裏,來到了一條河邊上,停了下來。

    他將那小女娃放在河邊上,用手掬了水,先大喝了幾口,又替那小女娃抹了抹臉,抹去了她臉上的眼淚鼻涕,那小女娃一扁嘴,又想哭,顧不全急道:‘你再哭,我就將你拋到河中去喂王八!’小女娃睜大了眼,像是心中害怕,竟止住了哭聲,這樣一個粉妝玉琢的小女娃,實是人見人愛的,顧不全心中不忍,忙道:‘我剛才是騙你的,王八不吃人,我也捨不得將你拋到河中去!’小女娃仍然吸看氣,顧不全又道:‘你叫什麼名字,那帶你來的,是你什麼人?’小女娃道:‘我叫白棗兒,那人我不認識。’她至多隻有六歲上下,但是一開口,抑是口齒伶俐,將話説得清清楚楚,那樣小的小女孩,可能他父母還未為她取正式的名字,那‘白棗兒’,自然是她的小名,想是因為她又白又胖,胖嘟嘟地,就像是一顆白蒲棗兒一樣,所以才得了這樣一個有趣的小名。

    顧不全又掬了一捧河水,讓白棗兒就着他的手喝了,問道:‘白棗兒,你不認識那人,如何會讓那人,抱看你在趕路。’白棗兒眨着眼道:‘我不也不認識你麼?你不也抱着我在趕路?’顧不全一呆,他反倒給白棗兒問得啞了口,他一呆之後,又道:‘白棗兒,你父母呢?’這一次,白棗兒卻只是搖了搖頭,答不上話來,顧不全抱住了她,道:‘你得告訴我,你的大人在哪裏,你是什麼人,如何會在龍門幫的副幫主手上,這副幫主要求的是什麼事?’顧不全剛才,一看到那中年人腰際上的金牌,便面上變色,也不是沒有理由的,因為在那塊金牌之上,一面雕著「龍門’兩字,另一面,則雕著「副幫主丘’四字。

    那龍門幫乃是大河上下,第一大窟,幫眾眾多,龍門幫主,兇殘無比,黑白兩道,一提起‘龍門幫’三字來,便大感頭痛,那中年人的腰際,既然繫着那樣一塊金牌,那麼,他自然是龍門幫主,安泰寶的得力助手,龍門幫三個副幫主之一,神劍手丘飛了,顧不全在一知道死者的身份之後,自然也可以知道,事情是如何怪異突兀,面色安得不變?

    這時,他實在急於知道事實的真相,要知道龍門幫名頭太大,勢力也雄厚,如果真是事情和龍門幫有極大的關係,顧不全只怕也得考慮考慮,憑自己的力量,是不是敢插手管龍門幫的閒事!

    可是他想來想去,又實在想不出,像龍門幫那樣的武林大幫,如何會與一個小女孩子,有什麼糾葛,是以他非得問清楚不可,可是他問來問去,白棗兒卻只是搖頭,什麼也説不上來。

    顧不全無法可施,只得嘆了一聲,又抱起白棗兒來,他心中想,這事情,還是非得找到醉而不俠譚盡才好。因為看神劍手丘飛,抱着白棗兒,前來求譚盡相助時的情形,譚盡對這件事的來龍去脈,一定是深知其詳的!

    顧不全抱着白棗兒,上了馬,要找醉而不俠譚盡,倒也不是什麼難事,顧不全知道,離土山谷不遠,就是紅樹坡。紅樹坡有一家村店,賣的卻是一等一的好酒,譚盡來到了有好酒的地方,不會輕易離去,就算一時找不到他,等在紅樹坡,也必然可以等到他的。

    顧不全想到了這一點,雙腿一夾,馬兒便向前,疾馳了出去。

    馬兒一奔得快了,白棗兒像是害怕,緊緊摟住了顧不全的脖子,將一張小臉,貼在顧不全的臉上,顧不全乃是平生闖蕩江湖的粗漢,幾時曾和一個小女孩子那樣親熱過?這時,他被白棗兒緊摟着,心中有一股異樣的温暖之感,登時覺得自己和這個可愛的小女孩之間,親近了不少,他一手提着馬繮,一手在白棗兒的背上輕輕拍着,道:‘別怕,別怕!’他講了兩聲‘別怕’,連他自己,也不禁為之一怔,他平時講話,何等粗聲大氣,未曾開口,便先要操人的祖奶奶,可是此際,卻是不由自主,軟聲軟氣,如果是在遇到白棗兒之前,有人告訴他,他會用那樣的聲音説話,那麼,殺他的頭,他也不會相信!

    他自己也覺得好笑,向白棗兒望了望,白棗兒也睜着骨碌碌,烏黑漆亮的眼睛在望着他,顧不全咧着嘴,笑了起來。他催着馬,不一會便見到前面路邊,幾株筆直的紅松樹旁,挑出一支酒旗兒來。

    顧不全策着馬,直來到了那酒家之前,末到門口,一股酒香,已撲鼻而來,那酒家只是一間寬大的平房,門口懸着一塊牌匾,寫著「聞香下馬’四字。

    顧不全栓好了馬,大踏步走向前去,酒保迎了上來,看到一個長大漢子,滿頭大汗,手中卻抱着一個玉雪可愛的小女娃子,他也不禁呆了一呆,忙道:‘客官,您是來喝酒的?’顧不全笑道:‘你倒機伶,我不是來喝酒,是來找一個人的!’他一面説,一面抬頭,向店堂之中張望着,店堂中酒客不少,可是卻沒有譚盡在內。

    顧不全轉回頭來道:‘我找的那人,腰際繫着一隻老大的葫蘆,衣衫破爛,可是酒量極好,看他的樣子,卻又極其猥瑣!’顧不全才一講完,酒保便已笑了起來道:‘客官所説的,一定是譚大爺了!’顧不全喜道:‘正是他,他沒有來?’

    酒保道:‘他昨天沽了三大罈好酒去,這上下只怕已喝完了,只要他葫蘆中沒有了酒,他不到小店來,卻到何處去,才有這樣的好酒?’顧不全道:‘好,我等他!’

    顧不全在一張桌上坐了下來,放下了白棗兒,白棗兒吸吮着手指,道:‘我餓了!’顧不全扭着白棗兒面頰道:‘你想吃什麼?’白棗兒道:‘我要吃燕窩銀耳羹!’

    顧不全一聽,不禁呆了一呆,那燕窩銀耳羹,乃是極其名貴的食物,就算在大地方的酒樓中,也不一定做得出來,這小小紅樹坡的酒家,如何會有這種東西?顧不全搔着頭,道:‘白棗兒,換一樣吧!’白棗兒側着頭道:‘奶酪冰糖鴿蛋也好。’

    顧不全又是呆了一呆,自白棗兒口中説出來的食品,都不是普通的東西,他忍不住問道:‘白棗兒,你平時總吃這些?’白棗兒道:‘是啊,我愛吃這些。’

    顧不全心中知道,白棗兒定是出生在大富大貴之家的孩子,不然,豈能夠日常都有那樣貴重的食物吃?因此看來,事情更是突兀了,何以一個出生在富貴之家的孩子,會和龍門幫的副幫主在一起?

    顧不全想了片刻,才道:‘這裏也不見得有鴿蛋,我叫他們煮幾個雞子兒你吃!’白棗兒倒也乖,道:‘好,我真餓了!’

    顧不全吩咐下去,不一會,煮好的雞蛋端了上來,顧不全小心地替白棗兒剝着殼,他那一雙手,叫他掄刀掄槍行,剝起起蛋殼來可不那麼應手,等他剝完了蛋殼,雞蛋也剩下一半了,可是他看到白棗兒吃得津津有味,心中十分高興。他自己也切了三塊牛肉。大口吞着,和着美酒,一剎時,聲子便向了天。

    這時,日頭已漸漸西沉,不像正午時分那樣暑氣蒸人了,道上的來往車馬,也多了起來,可是老不見譚盡前來,顧不全心中,着實焦躁,而白棗兒卻已伏在桌上,沉沉地睡着了。

    顧不全望着白棗兒,看着她長長的睫毛,汗珠自她小小的鼻尖上沁出來,只覺得十分有趣。

    眼看時間一點點過去,紅日已快西沉了,顧不全才看到了譚盡。

    只見譚盡,仰天八叉,躺在一輛牛車上,那牛車拉着一大車麥杆,譚盡躺在麥杆上,看來怡然自得。顧不全是一個心急漢子,一看到了譚盡,手一伸,便抄起了白棗兒來,待要追了出去。

    可是就在這時,只見牛車來到了酒家近前,譚盡的身子一側,自牛車上滾了下來,一挺身,便已站直,他一隻手,握着一隻狗腿,想是才烤熟了不久,汁水還在向下直流,一隻手,拍着腰際的葫蘆,搖搖晃晃,已然向酒家,走了過來。

    顧不全看到譚盡向酒家走來,他便不走出去,只是站着,白棗兒被他抱了起來,自然也醒了,揉着眼,叫道:‘雪娘!雪娘!’她叫了兩聲,睜大了眼,看到了抱着自己的是顧不全,便住口不叫,顧不全呆了一呆,道:‘白棗兒,你叫的雪娘,是什麼人?’白棗兒扁了扁嘴,像是想哭,她道:‘雪娘對我最好,陪我玩陪我睡,弄好吃的東西給我吃!’顧不全知道,那一定是白棗兒的乳孃之類的人物,他看到白棗兒扁嘴,心中不忍,説道:‘你別難過,我對你和雪娘一樣!’白棗兒一聽,卻‘哈哈’笑了起來。

    顧不全還想問白棗兒笑什麼,譚盡已然走進了酒家,將葫蘆一揚道:‘裝滿它,再替我來兩下,我就在這兒睡,唉,我已走出了八十來裏,他奶奶的,還是捨不得這裏的好酒!’掌櫃的笑道:‘譚大爺,像你那樣,才是真正的好酒之人!’譚盡像是十分高興聽到人家那樣説他,搖頭晃腦吟道:‘自古聖賢皆寂寞,唯有飲者留其名!’他一面吟着詩,一面轉過身來,就看手上的狗腿,啃了一大口,啃得汁水順着他的口角,直往下流,可是,他還未曾將那一大塊狗肉吞下去,一抬頭,便已看到了抱着白棗兒站在店堂中的顧不全。

    他陡然一呆,緊接着,‘呸’地一聲,將一大口狗肉,吐了出來,瞪着眼道:‘原來是你這條癩狗,你怎麼也在這裏?’顧不全大踏步向前走來道:‘我在這裏,已經等了你大半天了!’譚盡的手在自己的額上,鑿了一下,道:‘我這是酒矇住了心,鬼按住了頭,才會又回到這裏來,酒保,葫蘆裝滿了沒有,快,快,我要走了i’他一面叫着,轉身便走,顧不全連忙趕上,右手五指箕張,向着他的肩頭,便抓了下去,喝道:‘你別走,我有話問你!’顧不全的那一抓之勢,也去得極快,可是譚盡的出手更快,倏地伸指,向後一彈,‘拍’地一聲響,正彈在顧不全的手腕之上。

    那一彈的力道,還着實不輕,彈得顧不全的一條膀子,登時麻木了起來。

    譚盡卻連頭也不回,一伸手,抄起櫃上的酒葫蘆,掌櫃的忙叫道:‘還未曾打酒!’譚盡大聲道:‘不要了!’

    顧不全心知,譚儘可以連酒都不要了,那事情實在是嚴重到了極點,他忙又叫道:‘譚朋友,我不是要你出手相助,只不過問你幾句!’譚盡站住了身子,轉過頭來,道:‘我是醉而不俠,一向不理人閒事,你是義無反顧,你自己要理人家的事,只管去理個夠,何必來煩我?’顧不全怒氣往上衝,罵道:‘我操你祖奶奶,我連白棗兒的來歷什麼都不知道,又何從理起?我就是來問你這些事的。’譚盡奇道:‘白棗兒,誰是白棗兒?’

    顧不全正將白棗兒抱在胸前,他握住了白棗兒的小拳頭,道:‘她就是!’譚盡向白棗兒望來,笑道:‘白棗兒,這名字倒有趣,嗯,小女娃長得好討人喜歡。’顧不全道:‘白棗兒,叫譚伯伯。’

    白棗兒望着譚盡,道:‘譚伯伯!’

    她兒音清脆,叫來極其好聽,叫得譚盡笑了起來,謎着一雙酒眼,道:‘乖!

    乖!’

    顧不全道:‘譚朋友,白棗兒究竟是什麼來歷?她大人在何處?我想將她送回去,她又何以會和神劍手丘飛在一起,丘飛想求你什麼?’顧不全的心也真急,譚盡根本一個問題也未曾回答他,他倒己連問了七八個問題!

    譚盡像是未曾聽到顧不全的話一樣,他轉身向前走來,將葫蘆鈎在腹際,伸出手來,道:‘白棗兒,讓我抱一抱,嘿,譚伯伯什麼都試過,就是未曾抱過小孩子!’顧不全忙叱道:‘走開些,你這酒鬼,一身酒氣,別惹怒了小孩子!’譚盡怒道:‘我一身酒氣,總比你一身臭汗好得多,孩子又不是你的,我抱抱為什麼不行?’顧不全雖然性急,可是倒也粗中有細,這時,他心中陡地一動,暗忖譚盡要抱抱孩子,可是他心中和自己一樣,看到了白棗兒,心中也十分歡喜,自己索性將白棗兒交到他的手上,立時一走了之,那麼,白棗兒的事,他可不能不管了!

    一想到‘一走了之’,顧不全不禁有點捨不得,可是一轉念間,他又有了主意。

    顧不全想到的新主意是,他可以在一走之後,又溜了回來,在暗中監視着譚盡,看譚盡怎麼辦,如果譚盡要人相助,他再出手不遲。

    顧不全打定了主意,還裝出一副委屈的樣子來,道:‘好,我恰好便急了,就讓你抱一會,白棗兒,譚伯伯是好人,讓他抱你一會。’白棗兒點着頭,小手已向譚盡,伸了過去。

    醉而不俠譚盡,為人怪僻,雖然武功極高,可是也沒有什麼朋友,旁人也不敢與他親近,終日只是與酒為伍,在他人看來,他是遊戲人間的世外高人,但是每當他清醒之後,那種難堪的寂寞,也着實不足為外人道。

    這時,他看到白棗兒粉團也似的小手,向他伸了過來,心中起了一股異樣的感覺,只覺得心頭髮熱,一面不由自主,呵呵地笑着,一面雙眼的眼角,卻不免有點潤濕,這種感覺,可以説和顧不全是一樣的。

    譚盡和顧不全一樣,都是在江湖上闖蕩的人,手中不知傷過多少人,也得時時刻刻,提防人家傷害他,幾時曾和那樣玉潔可愛的小女孩在一起過,又幾時曾有絲毫也不用提防的時候?

    所以,他一面笑着,一面只覺得心頭,暖烘烘地,連忙在衣服上擦了擦雙手,將白棗兒抱過來,高高地舉着,白棗兒叫道:‘我害怕,我害怕!’譚盡笑道:‘不怕,有譚伯伯在,什麼也不怕!’他抱着白棗兒,最好讓酒店中每一個人都看到,他的口中,也在不由自主唱着歌兒,抱了一會,又將白棗兒放在肩頭上,身子一聳一聳,讓白棗兒將他當馬騎,逗得白棗兒手舞足蹈,格格亂笑。

    譚盡心中高與,連顧不全是什麼時侯走的,他都不知道,過了許久,他才將白棗兒從肩頭上抱了下來,放在膝上,抬頭一看,只見天色已全黑了下來,他不禁吃了一驚,道:‘現在什麼時侯了?’酒保笑道:‘已是酉末戌初了。’

    譚盡呆了一呆道:‘顧不全呢?他這一去,怎地去了那麼久?難道跌進茅坑去了?快去瞧瞧!’酒保笑道:‘那位客官早走了!’

    譚盡一聽,心頭陡地一震,直跳了起來,道:‘什──’他本來是想喝問‘什麼’的,可是白棗兒坐在他的膝頭之上,他人霍地站了起來,白棗兒再也坐不穩,整個人直震了起來,譚盡的勢子又強,震得白棗兒向一張桌子撞去,眼看腦袋非撞在桌子角上不可!

    譚盡的武功極高,一生之中,不知經過多少刀光劍影的大陣仗,應變也極快,可是如今這樣的情形,他卻再也未曾經歷過,他一看到白棗兒的頭,向桌面上疾撞了過去,白棗兒正在驚呼,他連忙一翻手,便向白棗兒的足踝之上抓去!

    以他的武功而論,那一抓,自然可以抓中白棗兒的足踝,將白棗兒活生生抓了開來的。

    可是,就在那五指一緊,快要抓中白棗兒足踝之際,他陡地想起,自己的出手,力道何等之大,白棗兒細小柔軟的足踝,如何經得起自己這一抓?一抓下去,怕不是骨折筋裂,更加糟糕!

    是以,百忙之中,他忙又縮回手來,可是那時,白棗兒的頭,離桌角已不過幾寸了,譚盡左手一翻,一掌拍出,‘呼’地一股掌風,將那張桌子,撞得向外。疾飛了出去,他身形一側,着地便滾到了白棗兒的身下,雙手伸出,這才將白棗兒托住!

    醉而不俠譚盡的武功,在方今武林之中,可以説是數一數二的高手,可是為了使白棗兒不致受傷,他卻鬧了個手忙腳亂!

    這時,他雖然伸手托住了白棗兒,可是白棗兒卻已驚得哇哇大哭了起來。

    聽到了白棗兒的哭聲,譚盡的心中,只覺得説不出的難過,他忙一骨碌翻身站起,抱着白棗兒,道:‘別哭,別哭,是譚伯伯不好!’他連連勸着,白棗兒哭聲,自然不止,譚盡的武功高,可是哄孩子卻不在行,除了‘別哭’兩字之外,也講不出什麼別的話來,他抬起頭來,想叫別人幫他一下。

    可是當他抬起頭來時,他又不禁陡地一呆。

    只見在門口,站着一個身形瘦削,面色蒼白的中年人,那中年人的一隻手,正託着一張桌子,這時,在緩慢地將桌子放了下來。

    譚盡一腦心思,全放在白棗兒的身上,也不知道剛才他自己那一掌拍出之力有多大。他剛才那一掌,將那張桌子,拍得向前直飛了出去,飛向門外,而那中年人,卻又恰在此際,走進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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