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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因為他再也料不到突然之間,會生出了那樣的變故!這時,在車中的三人,也聽到了雲起強那一下淒厲之極,令人毛髮直豎的怪叫聲,他們齊聲問道:‘什麼事?外面發生了什麼事?’金不嫌不是未曾聽到三人的詢問,可是因為在那剎間發生的變故,實在太驚人了,是以他張口結舌,不知該如何回答才好!

    只見雲起強在一探進車廂之後,立時又向後退出一步,那只是一進一退,電光火石的一剎間,然而云起強已然大不相同了!

    在雲起強向後退出一步之際,他的臉上,就在鼻樑之上,齊齊正正,刺着一柄利刃!

    那柄利刃,映着夕陽的餘暉,在閃閃生光,金不嫌一眼就可以認出,那是雪孃的東西,他自己也正是傷在那柄匕首之下的。

    而從匕首露在外面的情形來着,匕首刺進雲起強的面門,足有五六寸深!

    金不嫌僵立着不動,只見雲起剛也是陡地一忙,然後,一躍而起,掠到了雲起強的身邊,伸手扶住了雲起強,但這時候,雲起強已經連話也講不出來了,他嘴唇掀動,只叫出了‘兄弟’兩個字!

    接着,便見他的身子一陣抽搐,眼往上翻,已然斷了氣,雲起剛的身子在劇烈發着抖,他的雙眼之中,似要冒出火來,望定了車廂。

    車廂的門雖然打開着,然而從金不嫌所在的地方,仍然看不清車廂中的情形。

    他只聽得雪娘在車廂中,發出一陣‘格格’的嬌笑聲來,接着,便是她柔美動聽的聲音,道:‘站着發抖幹什麼,還不將匕首拔出來給我!’在車中的二人,全然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他們只是從金不嫌的神情上,看出外面她所生的事,實是非同小可,他們全部心癢難熬,顧不全更是性急,破口罵道:‘他媽的。究竟是什麼事?’

    他一問,金不嫌還沒有回答,白棗兒先又哭了起來。

    白棗兒究竟還是小孩子,如何見過這等殺人的勾當?這時,雲起強的面上,釘着一柄匕首,鮮血長流,實是可怖之極,如同厲鬼一樣,白棗兒心中一害怕,便自然而然,哭了起來。

    也直到此際,金不嫌才緩過了一口氣來,急急叫道:‘雪娘她……她殺了雲起強!’車中粉面玉郎君等三人,齊皆一怔,也就在這時,只聽得雲起剛一聲大喝道,‘好,給你!’他一伸手,握住了匕首的柄,手臂振動,人的頭部,全是骨骼,那一柄匕首刺得如此之深,匕首已深陷在頭骨之中,是以雲起剛一振手臂,將匕首拔出來之際,只聽得一下極其刺耳的迥然之聲。

    而匕首一拔了出來,鮮血更加泉湧,雲起剛的雙眼之中,佈滿了紅絲,左手一推,推開了雲起強的屍體,一腳飛起,踢在車廂之上。

    雲中雙鶴的武功,本來就不弱,這時兄弟慘死,雲起剛心中的悲憤,難以形容,這一腳踢出,力道自然也強得可以,只聽得‘嘩啦’一聲響,整個車廂,已然坍下了一半,木片紛飛!

    車廂一塌了下來,雪娘自然也已現身,只見她端端正正,坐在車廂之中,滿面笑容,看發的神情,倒像是甚麼也未曾發生過!

    碎木片在雪孃的頭上飛了過去,雪娘又格格地笑着道:‘怎麼樣?想和我動手麼?’雲起剛又是一聲怒吼,身子陡地向前撲了出去,那一撲勢子之猛,簡直就如同猛虎出押一樣!

    可是,就在他向前撲出之際,雪孃的身形,突然向上一提,已經飄飄拔了起來。金不嫌一看到這裏,大吃一驚失聲道:‘不好,她傷已痊癒了!’金不嫌話才出口,又是轟然一聲巨響,雲起剛那一撲,未曾撲中雪娘,身子壓在車廂上,將兩隻車輪壓碎,車廂整個倒了下來,拉車的健馬,一陣急嘶,而也就在此際,只見雪娘一身白衣,在半空之中,衣袂飄動,身子陡地一翻,已到了雲起剛的背後!

    金不嫌一見情形不好,忙大叫道:‘雲莊主小心!’但是金小嫌的話,還是遲了一步,雪孃的身形一沉,雲起剛才一挺之間,‘叭’地一聲響,雷孃的一掌,已然擊在雲起剛的後心!

    只聽得雲起剛大叫了一聲,身子倏地轉了起來,手中匕首,向前疾送了出去!

    雪娘自上而下擊下的那一掌,使的自然是‘紫氣摩雲掌’功夫,而且,她自知這一掌,實是非中不可,是以藴的力道這麼大,又恰好擊在雲起剛背心的‘靈台穴’七,那‘靈台穴’直通人心,又稱為‘人心穴’,乃是人身三大死穴之一!

    是以,雲起剛中了一掌之後。根本不待紫氣摩雲掌的毒性發作,便已萬無生理,然而他還是硬生生地轉過身來,他一轉身,雪娘已在向後退了,而就在那一剎間,雲起剛一張口,‘哇’地一聲,一股血泉,自他的口中,直噴了出來!

    這一下變化。連雪娘也未曾料到,雲起剛身受重傷,一身真氣,在片刻之間宣泄,那一股血泉,隨着他數十年苦練之功,一起泄出,去勢簡直疾得如同是一股血箭一樣,才一噴出,便沒頭沒面,正噴在雪孃的面上,雪娘發出了一下怪叫,身千陡地向後退去,雲起剛手中的匕首,猛地又向前一送。

    只聽得‘刷’地一聲。那柄匕首。在送出去之際,雲起剛實在已經斷了氣,是以匕首刺在雪孃的胸襟,雲起剛的雙手已向下沉去,匕首鋒利的刃口,又在雪孃的胸腹之間,劃出了一道口子。

    雪娘連退了三四步,坐倒在地,只聽得連聲厲呼,滿面血污,那裏還是一個美人兒。簡直就是一個才從十八層阿鼻地獄中衝出來的惡鬼!

    而在雪娘坐倒在地之際,雲起剛的身子向旁一側,也砰地一聲,跌倒在地!

    金不嫌固然也是久歷江湖的高手,但是那一場惡鬥,轉眼之間,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雲中雙鶴,盡皆死於非命,卻也令他看得目瞪口呆。

    顧不全在車廂中。實在忍不住了,大聲叫道:‘究竟怎麼了?’金不嫌搖着頭,眼前的變化情形,要叫他説,他實在也有説不出來之苦,是以他伸手一掌,拍在顧不全的腰際,道:‘你自己來看!’顧不全被金不嫌一拍掌開了穴道,血脈一流通,他大叫一聲,身子一側,便自車廂之中,走了出來,‘砰’地一聲,跌倒在地,立時抬起頭來看看,只見雪娘滿面血污,正在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一身血污,實在是可怕到了極點,一時之間,他竟然認不出那是甚麼人來,失聲道:‘這——這是甚麼人?’金不嫌吸了一口氣,又打開了兩人的穴道。

    玉郎君和譚盡相扶着,也自車廂之中,走了出來,等他們兩人出了車廂,雪娘已經站直了身子,頭髮披散,手在面上抹着,更是可怖。

    白棗兒已嚇得呆了,也忘記了哭,只是緊抱住了金不嫌的腿,將頭埋在金不嫌的粗腳上,金不嫌等四人,望定了雪娘,這時天色已經漸漸黑了下來,呵是他們還可以看得十分清楚,只見雪娘不住伸手在面上抹着,但是才抹去了鮮血,卻又有鮮血流出來。

    如果她面上沾染的,只是雲起剛噴出來的一股血泉,那麼,一抹再抹之下,血早已抹淨了。但如今的情形,卻並不是如此!

    金不嫌到了這時,才‘啊’地一聲,倒吸了一口涼氣,他已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

    雲起剛那一股血泉,自他的口中,噴了出來,力道勁疾之極,等於無數的暗器一樣,齊噴在雪孃的面上,雪孃的面上,實在是再也沒有一點完整的肌膚了!

    那實在是駭人聽聞之極的事,是以金不嫌不由自主,失聲叫了一下。

    而金不嫌一叫,雪娘雙手揮舞着,厲聲道:‘你幸災樂禍麼,我一樣可以殺你!’她那兩句話,聲音更是淒厲之極,一面説,一面已轉過面,向着四人,譚盡在四人之中,最是見多識廣,他一看到雪娘轉過身來,便道:‘她已瞎了眼!’譚盡一叫,粉面玉郎君等三人,心中不禁大喜,因為他們四人,這時簡直一點抵抗的能力也沒有,如果雪娘只是為了皮肉之傷,那麼他們四人,一樣難逃毒手,可是如果雪娘雙眼已盲的話,那就不大相同了!金不嫌這時,也已看出,在雪孃的眼眶之中,的確也在向外汨汨流着血,他忙道:‘不錯,雲起剛一口鮮血,噴中了她的面門一一’金不嫌一句話還未曾講完,雪娘突然發出了一下令人心神皆悸的怪叫聲,雙臂揚起,十指箕張,向着金不嫌,直撲了過來。

    金不嫌科不到雪娘在那樣的情形之下,循聲撲到,來勢依然是如此之猛,他一抱白棗兒,向旁便倒,倒在地上,一骨碌滾了開去。

    而雪孃的武功,也當真了得,一撲不中,飛起一腳踢向金不嫌,‘砰’地一聲,正踢在金不嫌的腹際,只差了一點,未曾踢中白棗兒的頭上,金不嫌大駭,又接連滾了幾滾。

    雪娘才一站定,譚盡便自她的身後,掩了過去,雙拳齊出,雪娘子身子一晃,疾轉過身來,譚盡那兩拳,去勢極快,雪娘仍然未曾逃得過去,‘砰砰’兩聲,擊個正着,其中一拳,正擊在雪娘被雲起剛削開的那條口子之上,雪娘厲叫一聲,身子後倒,但仍然雙腳飛起,踢在譚盡的小腹上。

    譚盡的小腹被雪娘雙腳踢中,整個人立時萎縮在地,粉面玉郎君駭然道:‘譚大哥,你——你——你。’譚盡痛得一句話也説不出來,粉面玉郎君轉頭看雪娘時,雪娘已一動也不動地躺在地上,粉面玉郎君慢慢向前走出了兩步,來到了雪孃的身邊!

    他實在無法相信,眼前這個令人一看之下,幾乎連閉上眼睛的勇氣都沒有的血人,會是曾在自己懷中,婉轉承歡,花容月貌,令人終生難忘的美人兒!

    粉面玉郎君站着發呆,只聽得顧不全叫道:‘看,她還未曾斷氣!’顧不全一叫,粉面玉郎君猛地低頭一看,果然看到雪孃的胸口,還在微微起伏,他連忙向後退去,可是他才退出了一步,只聽得雪娘又是一聲怪叫,身子突然又從地上,彈了起來。

    當她的身子彈起之際,在她的傷口之中,鮮血疾灑而出,她整個人向玉郎君撲了過來,粉面玉郎君簡直嚇得呆了,‘砰’地一聲。被她整個人撞中,胸口一陣發熱,口角鮮血長流,又已傷上加傷!

    粉面玉郎君‘砰’地跌倒在地,雪娘也跌在地上,這一次,誰都看得出來,雪娘已經死了!

    他們四人,各自倒在地上喘看氣,就在此際,只聞得一陣急驟的馬蹄聲,傳了過來,在此時。四匹馬。奔到了近前,譚盡勉力直了直身子,只見那四匹馬,馳到了近前,馬上的人,高冠古服,分明是天香宮來的。

    那四個人勒定了馬,向粉面玉郎君等四人,望了一眼,一聲冷笑,又要拔足向前駛去,顧不全大聲叫道:‘四位可是天香宮來的?’馬上的那四人之中,一個冷冷地道:‘天香宮不理江湖俗事,別廢話了!’顧不全罵道:‘他奶奶的,誰在廢話,你們來看看,這小女娃,可是天香宮的?’顧不全伸手向白棗兒一指,馬上那四人,突然一起驚呼,飛身下馬!

    白棗兒也在這時,轉過頭來,她望着一個老者,道:‘楊老爹!’那老者直奔到了近前,一伸手,把白棗兒抱了起來道:‘小宮主!’譚盡等四人互看了一眼,顧不全忙道:‘甚麼,白棗兒她——她是天香宮主人的女兒?’那姓楊的老者道:‘正是!小宮主找到了,我們快回宮覆命去,雪娘陰謀害小宮主,不知何在,再請主人派人去追她回來治罪!’顧不全道:‘那賊婆娘,已然死了!’

    姓楊的老者‘啊’地一聲道:‘四位是──’譚盡搖手道:‘我們不想知道別的,只想知道白棗兒是小宮主,雪娘何以要害她?’楊姓老者道:‘雪娘頗得天香宮主人寵愛,但主人更愛小宮主,是以她陰謀命人將小宮主帶出宮去殺害,但是那人天良發現,將小宮主送到了龍門幫幫主手上,雪娘得信之後,又出宮追殺!’譚盡等四人,長長呼了一口氣,齊聲道:‘白棗兒,再見了!’白棗兒揚着胖胖的小手,道:‘再見了,他媽的。’這‘他媽的’三字,出於白棗兒之口,天香宮來的人,目瞪口呆。但是譚盡等人卻呵呵大笑了起來,那四人一頓足,立時飛身上馬,四匹馬又疾馳而去,轉眼之間,就不見了!

    四人笑了一會,又靜了下來,粉面玉郎君道:‘白棗兒總算沒有事了,但不知她長大之後,是不是還會記得我們四個人?’顧不全道:‘記得不記得,又有甚麼關係?我們連性命也豁了出去,本來就只要白棗兒安全,別的不為甚麼!’譚盡和金不嫌兩人,以極其欣慰的聲音道:‘現在白棗兒總算安全了!’他們四人,心中感到無比的欣慰,他們都不是甚麼仁人俠士,但是卻全然不計代價,做了這樣的一件事,究竟為了甚麼,只怕連他們自己也説不上來。

    天色漸漸地黑了。

    第二天早上,只有顧不全一人,持着樹枝,慢慢地驅車離去,粉面玉郎君,金不嫌,譚盡三人,全都在滿足的微笑中,傷重而死了。而顧不全去了何處,也沒有人知道,誰會去注意一個廢人的下落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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