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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三天後。

    「霍總,有位邵小姐來了,您要見她嗎?」秘書透過內線,恭敬地跟霍浚仁道。

    「叫她進來。」

    「是的,霍總。」秘書切斷內線,微笑轉向到訪的邵平。「邵小姐,霍總請-進去。」

    「謝謝。」淡然道一聲謝,邵平-便往總裁室走去。

    禮貌性敲一敲門後,邵平-無聲地打開大門。

    沉穩的步伐,不徐不疾地朝霍浚仁走過去。

    霍浚仁正在批閲公文,彷佛全然沒有注意到邵平-進來。

    「霍總,我來了。」她開口,提醒他一下。

    簽名的大手倏然一頓,犀利的眸光往她直射而去。

    「-很準時。」霍浚仁揚起一道似笑非笑的笑痕。

    「準時是職場第一守則,應該的。」迎上他深不可測的眼神,邵平-一邊公式化地回答,一邊猜想霍浚仁葫蘆裏賣的是什麼藥。

    思緒不由得回到那一夜--

    她手臂受傷的那一晚,他送她回家時,對她説:「我要-到霍氏來。」

    「這是第二個令命?」她立即反問。

    「沒錯。」

    「我是經理,不能説走便走。」她點出事實。

    「由我出面,舊公司絕不敢為難。我給-二天,把所有工作交接妥當。」

    一年多前,他倆還是親密情人關係時,霍浚仁也曾叫她來霍氏國際工作,那時候--

    「來霍氏工作?為什麼?」她問得理所當然。

    「霍氏橫看豎看,都比-現在待的那間小公司來得有規模、有發展空間。我才想問,-為什麼要問這淺顯易懂的問題?」他輕道。

    「沒錯,我現在那間公司是沒法子跟霍氏相比,不過,我做得很快樂,沒想過換工作。」

    像是沒料到她會對這絕好的提議説「不」,他忍不住嘮叨:「-呀,就是愛跟我唱反調。」

    「是你説的啊,在你印象中,我是個有主見的女人,我怎麼忍心一手破壞掉,我在你心中的美好形象呢?」她眨眨眼,快樂地笑道。

    「好一個伶牙俐齒的邵平。」他半褒半貶地道。

    「謝謝霍大總裁的誇獎。」她欣然接受。

    「算了,-不過來霍氏工作,絕對是-的損失。」他自負地説。

    「那霍總,你就讓我損失吧!」她笑道。

    「……邵平-,-有在聽嗎?」霍浚仁稍微提高的聲音,終於敲破回憶的圍牆,鑽進她的耳膜。

    「抱歉!我一時閃了神,煩請霍總再説一遍。」邵平-立即道歉。

    她得振作點!不能再被過去纏絆着,過去的事,就讓它被時間的浪潮,徹底的淹沒吧!

    霍浚仁挑一挑眉,「什麼事讓-想得這麼入神?」什麼事能令女強人邵平-,在他跟前失了神?

    「霍總,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想知道,我將在霍氏擔任什麼職位?」邵平-沒打算跟他坦白,剛才盤旋在她腦海的,正是專屬他倆的甜蜜回憶。

    霍浚仁才不讓話題就這樣被支開,「-是在想--李兼書嗎?」語氣十分平淡,彷佛他説的,是再普通不過的小事。

    然而,真相如何,就只有他知曉。

    好友的名字突地被牽扯進來,邵平-登時感到莫名其妙。

    「霍總,我的工作,理應和我的朋友沒半點關係。」

    「-不想説便算了,我從不喜歡勉強人。」反正,她説不説,他心裏已經有個譜了。能令邵平-分神去想的人,分量一定不輕。

    思及此,霍浚仁握住鋼筆的力度,倏然收緊。

    「霍總的確不喜歡勉強人,因為,霍總比較喜歡威脅人。」邵平-忍不住諷刺他一下。

    聽罷,霍浚仁的注意力,得以梢稍抽離心裏頭的那簇不悦之火。

    他不怒反笑,「就算處於形勢比人強的情況,-那張比刀還要來得利的嘴皮子,作風仍然故我!」

    「這是我的個性,如有冒犯之處,還望你大人有大量,別和我計較。」遣詞用字是恭敬有餘,可語氣、表情,卻絲毫沒有流露出應有謙敬態度。

    「閒話到此為止。」霍浚仁回到正題,今天他有一堆公事等着他去辦,沒多餘的美國時間可供揮霍了,「在舊公司,-是經理,霍氏絕不會虧待-,在這裏,-仍然是經理。至於-工作的細項,有人會告訴。」

    邵平-靜靜聽着,直覺告訴她,霍浚仁叫她來霍氏工作,事情一定不會那麼簡單。

    一個早上下來,邵平-這個新任「經理」,只是在審閲一些可有可無的文件、年報、計畫書。

    她的工作非常簡單,同時,亦非常無聊。

    霍浚仁想用苦悶的氣氛、無聊到家的工作消磨她的意志?

    門都沒有!

    她絕不會坐在美輪美奐的辦公室內,靜候霍大總裁良心發現,正視到她營商的才華。

    一展己長的機會,是要自己努力爭取的!

    「麻煩-,我想見霍總。」邵平-快步來到總裁室門外,跟秘書小姐説道。

    「請等一下。」秘書立即代為通傳。不久,她抬頭,臉帶歉意説:「不好意思,邵經理,霍總正在忙,他説--」

    「行了,我明白了。」不用秘書説完,邵平-便知道自己吃了閉門羹,但她不會就此退縮。

    他沒有請她進去,不代表她不可以進去!

    「邵經理,-不可以這樣!」秘書見邵平-想硬闖總裁室,馬上花容失色,起身阻止。

    「-放心,如果這事霍總怪罪下來,我會一力承擔,不會牽連到。」邵平-一邊説,一邊使力推開總裁室的大門。

    宛如一切都在意料當中,霍浚仁好整以暇地坐在黑色真皮椅中,直視着沒有經過允許、擅自闖進來的邵平。

    「霍總,邵經理她--」秘書用有點顫抖的聲音説。

    霍浚仁擺擺手,示意秘書儘速退出去。

    如蒙大赦,秘書連忙離開氣氛詭譎的總裁室。

    「以霍總的聰明才智,我來找你的原因,相信霍總很瞭解吧!」

    霍浚仁由椅子站起來,雙手插進西裝褲袋裏,踏着穩健的腳步,向邵平-靠近,邊走他邊吐出冷清的聲音:

    「每天來只要看看文件、籤簽名,就可拿到十八萬月薪,除基本薪酬外,還有多不勝數的福利、津貼……這樣理想的工作,打着燈籠都沒處找吧!」

    「以霍總所言,那,我是不是應該懷着感激涕零的心,非常努力的去做;這個不事生產的經理職位?」邵平-話語中含有濃烈的嘲諷味道。

    高大的身軀繞到她背後,低醇的嗓音有節奏地響起:「聽-的口氣,好像不太滿意我這個高薪厚職的安排呢!」

    「恕我直言,我的確不滿意。」

    「那,-要不要和我賭一下?」他重新踱步回到她的視線範圍裏。

    「賭?」聽到意料之外的字眼,邵平-一怔。

    「-不是不滿意現在的工作嗎?我就給-一個證明自己工作能力的機會。」一抹別居深意的笑痕,在俊帥的臉上綻放開來。

    「願聞其詳。」空氣中隱約飄揚着算計的味道,不過,一聽無妨。

    霍浚仁腳跟一旋,步回辦公桌,拿過一個厚重的檔案。

    「拿着。」他遞上檔案。

    接過頗有重量的檔案,邵平-看了看他,後者頷首示意,她這才正式打開檔案。

    一會,她抬起頭,「霍氏要收購毅志?」

    「有這個計畫。」他改為坐在辦公桌上,修長的指頭,輕叩桌面。「不過,我還沒考慮完畢。」

    「你口中的機會,就是要我寫一份應否收購毅志的報告。對吧?」

    「正是。」他早便知道,他要復仇的對象,是個聰穎的女人。「如果,-能作出對霍氏有利的決定,-要做霍氏哪個部門的經理都可以;相反--」

    「如果,我作了錯誤的收購決定,以後,霍總你叫我做什麼工作,我便做什麼工作,絕不會有半句怨言。」邵平-俐落地接下霍浚仁未完的話。

    霍浚仁不禁對她投以欣賞的目光。她腦袋有多聰慧,他不是不知道,可還是會禁不住產生讚賞的心情。

    「時限是?」

    「三天。」她快人快語,他也不拐彎抹角。

    「好,我明白了。」機會已經到手,姑且不論這是不是霍浚仁特別為她而設的陷阱,她都得放手一搏。

    在霍氏上班,已是不可扭轉的事實,但究竟是做有意義、有挑戰的工作,還是無聊透頂的工作,她還可以選擇。

    「霍總,那我先出去工作了。」現在開始,一分一秒都不可以浪費!

    霍浚仁做了個應允的手勢,邵平-這便快步退出總裁室。

    他早知道,她一定不會滿足於無聊的工作,來跟他理論,只是時間的問題。而主宰邵平-今後工作性質的關鍵--毅志收購案,事實上,早已遭他擱置。

    根據毅志表面上的業績,邵平-十之八九會贊成收購毅志。

    只要她一遞上贊成收購的報告,這個賭約,她便輸了!

    「願賭服輸,是-的性格,對吧!邵平。」霍浚仁低聲呢喃。

    一旦輸了,她就得乖乖地接受,他安排的任何工作。

    他這個計謀,成功的機率幾達九十九。毅志收購案的破綻,沒有非凡的敏鋭洞察力、超乎常人的細心,不可能發現得到。

    邵平-,不會是例外的一個。

    「依邏輯推理,應該是這樣……」霍浚仁眉心暗皺。

    但為什麼,他的心,會有那麼一點點--難以預計的不安呢?

    三天時限,轉瞬即逝。

    「-反對收購毅志?」

    不安的預感竟然成真!霍浚仁雖感訝然、意外,但浮現在臉孔上的,卻是一貫的冰冷神色。

    「沒錯。」邵平-用堅定的聲音道。

    「邵平-,-知道嗎?」他好整以暇地盯着她看,「我曾委派一隊調查員,專責徹查毅志,他們呈上來的報告是,毅志是一間可安全收購的企業-憑什麼反對霍氏進行收購?」

    霍浚仁説的都是事實,只是他沒説,事後,那隊沒用的調查員,被他整至再也無法在商界立足。

    「我呈上的報告,有列明詳細的原因。」邵平-不亢不卑地説。

    「我想聽-口頭彙報。」他甩開她交上來,供他審閲的詳細報告。

    「沒問題。」

    邵平-一點也不介意,開始有條不紊地報告:「我反覆研究過毅志的業績報告,絕大部分我都認為沒有問題,除了九七年。

    九七年業績報告顯示,毅志收到一筆鉅額的保險賠償金,我嘗試在報告裏找出這筆保險金因何而來,但找不到。

    這原因只有兩個--一,毅志一時大意漏寫了;二,毅志刻意隱瞞。

    經我一番徹查,九七年毅志之所以會收到鉅額保險金,因為該年,毅志的主廠房發生過嚴重的意外,接近八成的主廠房遭到破壞,毅志被迫停產差不多兩個多月,造成巨大的損失,那筆保險金亦由此而來。

    發生了那麼嚴重的意外,毅志九七年的業績,必然會受到負面影響,然而,業績報告顯示出來的結果,九七年竟是歷年業績之冠。」

    霍浚仁聽到這,終於開腔,語氣帶着質疑地問:

    「毅志主廠房出事,但仍有其他子廠房,主廠房停產的影響,對他們真的有那麼大嗎?」

    「沒錯,毅志是有其他子廠房,可是,根據毅志提供的數據顯示,他們接近百分之七十的產量,是來自主廠房的生產線,其他子廠房只是輔助性質。若主廠房出了事,對毅志的業績,一定有所影響。」邵平-用篤定的語調道。

    霍浚仁沒再説話,她繼續説下去:

    「九七年亞洲金融風暴,相信霍總一定記得。那一年,毅志先是有主廠房遭到嚴重破壞的意外,其後,又遇上亞洲金融風暴,他們的業績一定會下挫,可是,他們的業績報告卻是截然不同的兩回事。所以,我絕對有理由懷疑--毅志做假帳。」

    邵平-對自己的推斷十分有信心,即便他沒對她一番解説,表示任何意見。

    霍浚仁的目光緊緊鎮定在她身上,他着實沒想到,他竟低佔了她的能力!

    不過,這也難怪,自他營商以來,除了始創企業的秦天君外,他便沒碰過哪個人,能擁有跟他不相上下的敏感洞察力。

    邵平---的確是個不簡單的女人!

    不然,一年多前,她也不可能吸引到他的目光……

    他終於開腔:「這個收購案,早胎死腹中。」

    「什麼?」她美眸微睜。

    她不眠不休調查的案子,居然……早被擱置了?

    「-的心血不會白費,至少-可以選擇,今後坐上哪個部門的經理之位。」賭約是他訂出來的,雖然,結果有點出乎他意料,但他還是會遵守約定。

    再説,把邵平-這種難得一見的人才閒置,以營商者的角度,並不明智。

    他要復仇,再找機會就是了。

    「-的選擇是?」

    「企畫部。」

    聞言,霍浚仁一點也不意外,以她的才智,的確和企畫部相稱。

    「沒問題。明天開始,-便是企畫部的經理。」

    「霍總,我想請問,原來的企畫部經理,將會調往何處?」

    能調派到可以發揮自己所長的部門,她當然高興,但她不希望因為自己,影響到無辜的人。

    霍浚仁看着她的眼神,彷佛因她這番話,添加了一份凝思。

    辦事卓越、重視朋友、為人着想--這就是邵平。

    「-放心,原本那個經理不會因為-取代了他的位子,就得捲鋪蓋走人。霍氏有那麼多子公司,總有適合他的職位。」

    「那就好。」邵平-安下心來。

    霍浚仁凝視她的視線,漸漸灌進灼熱的元素。

    「霍總?」他那一反常態的烈焰目光,令她心生疑竇。

    他幹嘛這樣看着她?

    「如果……」

    「如果?」內心的疑惑種子,迅速茁壯。

    他別過臉,用冷漠武裝自己。「出去,我還有很多工作。」

    「……是。」看他拒絕再跟她談,邵平-只好如是説。

    轉過頭,往出口走去,每踏一步,她心裏的疑團便擴大一點--

    剛才,他想跟她説什麼?

    邵平-明知自己不應該在意,但又無法不在意!

    再這樣下去,她恐怕一輩子都不能忘記霍浚仁!

    而隨着總裁室的門關上聲音響起,霍浚仁臉上的漠然,很自然便卸了下來。

    如果,-在感情方面,是個專一的人,那,-便是我遇見過,最完美的女神。

    「完美……」霍浚仁禁不住揚起一抹嘲諷的笑,「人,哪有完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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