羿死奴的姓很特別。
羿死奴的名字也特別。
但是,對於這個姓、這個名字,他的心中卻有莫大的光榮。
三十年前,誰提起羿雕這個人都會豎起大拇指,脱口讚一聲道:“好!”因為,羿雕是個忠心不貳的人,他絕對可以為了主人犧牲所有的事。
包括自己的家人,包括自己的命。
羿雕有妻子,就在妻子臨盆的那一天,羿雕不顧自己的妻子兒全力搶救主人的獨子。
那是二十七年前的事。
至今提起黑林山莊那一戰,江湖中記得黑林山莊莊主沈黑林的人已經不多。
同樣的,記得攻擊黑林山莊的“百八龍”這個組合的人也不多。
但是,人們卻記得阿萬和羿死奴。
阿萬是百八龍的龍頭,傳説是一個非常殘忍的人。
他的一生原則是,斬草除根。
有沒有例外?有。
那就是當二十七年前那個夜裏,他抱着羿雕唯一的兒子時,做出這一生中唯一一次的“反常”決定。
“這個孩子是武林的光榮!”阿萬看着圍繞在身旁的手,揚眉道:“他將會有一個奇特的名字和一身可怕的武功,全天下都會因為他而記得他爹是怎樣的一個人!”
羿死奴這個名字是夠奇特了。
武功呢?
“龍虎尊之所以會考慮你有這個能力進入八尊長老之位,是因為在你之前已經有一個羿死奴在!”
黑情人記得紫葡萄曾經告訴過他:“羿死奴是在二十五歲時就登於八尊長老之一,既然曾破了例讓那麼年輕的人進入核心,你當然也可以!”
黑情人可沒有想到,狂風長老這條線被剪掉竟然不是安排另外一條線來跟自己接觸。
而是羿死奴親駕。
長安古城的街道不會因為死了幾個人或是失蹤了幾人而有所改變。
終究歷史上多少次戰火它仍然是峙立在那兒。
羿死奴就騎在馬背上很隨意的由東城門進來,這裏將會有很多的事吧?他自己問着自己笑了起來。
“金頭何首烏”是鬼域後頭那個羽公子想要取得的十種藥材之一。
至於這項絕世奇珍是落於何人之手,明天就會知曉。
羿死奴的座下馬蹄停在一間很普通的客棧之前。
“好客客棧”只是尋常木造,分成上下兩層的那種小客棧,長安城裏最少有上五十座。
羿死奴才到了櫃枱,那個留山羊鬍子的掌櫃腦勺子後面的牆壁上,早已經着一張告榜。
“百種奇藥材展售,七月十八金命堂”。
羿死奴眼皮子眨也不眨,隨着店小二進入了廂房。
“客官是做藥材生意的?店小二陪笑的問着。他自信看人準,羿死奴的打扮有那八分像。”小兄弟好眼力!“羿死奴含笑問道:“怎的稱呼?”
“小的人稱小三子,客倌有事儘管吩咐。”
羿死奴淡淡一笑,摸出了碎銀塞到小三子手裏,説道:“行!小三子,有一件事想拜託你打聽打聽。”
小三子的聲音一下子興奮了起來,揣了銀子入懷,嘿嘿笑着問道:“客倌有事儘管説,小三子別的不行,跑腿比誰都快。”
“很快,人機靈就有賞!”羿死奴淡淡一笑,説道:“前天有一輛黑馬車的事可知道?”
“這個當然!”小三子面有得色,笑着拍胸脯道:“客倌的意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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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知道那輛馬車的下落何往。”羿死奴笑了起來,好親切的樣子拍着小三子的肩頭道:“你知道,那輛馬車如果能買下了用來裝藥材,以後做生意可大大有幫助。”
小三子的腦袋還真靈光,立時一拍掌笑道:“對呀!那輛黑馬車這般有名,以後運着藥材在城裏轉過三兩圈,人人都知道是貴寶號活招牌。”
羿死奴笑了,覺得這小子腦袋動得極快,是個做生意的料子。
小三子好快的出去,羿死奴嘿嘿一笑,負手到了窗前。
他住的是二樓上層向東的廂房,揹着大街。
這廂望落下去,是正對着一間黃瓦屋宇的後院。
黃瓦屋頂有氣派的,佔的地面不可謂不廣。
羿死奴凝眉看着,可有了一點點的端倪來。
後庭苑裏種了不少樹,有高有矮。
他發覺特異的是,這些樹的排列並不太正常。
所謂不太正常的意思,就是指有人故意這種種法。每棵樹之間有一定的距離,高幹低木間已有一定的設計。
最特別的是,明明是豔陽清秋的日子,樹林中猶浮動着一層薄薄霧氣。
羿死奴偏頭想了一想,笑了起來。
“好客客棧可一點也不好客!”羿死奴嘿嘿自語道:“虎背之後豈容有長矛頂着?”
他搖了搖頭,看見遠遠的那端廂房迴廊裏有人走過。
那是兩名全身黑玄衣袍的女子,動作又快又俐落,誰都看得出來她們的武功不弱,最少身形移動間的那股輕靈,絕對是好手。
長安城裏的武林人物很少不知道前天大恨後馬車之側有四名身着黑玄衣的女人護駕。
羿死奴笑了笑,換了件雪白的衣袍,繫上紫金的腰帶晃到了樓下。
“客倌要出去逛逛?”羿死奴記得這個掌櫃的自稱老魏,他在櫃枱後面將目光離開算盤,抬起了頭來笑着招呼道:“對長安城熟吧?”
羿死奴温和一笑,朗聲道:“久聞長安佛音古寺為天下八大名剎之一,正想前往禮佛。”
老魏呵呵一笑,猛點頭道:“應該應該,到了長安不聞佛音,那真是愧對武則天了!”
武則天雖然是中國史上唯一的女皇帝,但是尊佛甚勤,長佛音寺便是在大唐之時由她手中所建。
據説,佛殿內壁柱雕塑是由藏密請來的加比利學派所鑄,而寺中上百金銀佛像則是由萬沙學派塑造。
萬沙學派的鍍金之術,號稱天下第一,這等令譽直到了千百年後的二十世紀猶受舉世推崇。
人在丈外,梵音唱唄已是聲聲入耳。
佛音古寺真有古寺的味道,歷經七百餘年的人世風霜,那一根根的石柱鼎立傲然。
羿死奴抬了一下眉,見大寺前庭懸掛着一排又一排的燈籠,整面如牆的開展來。
算算,有近千之眾。
七月,在佛教是蘭花節,為的是紀念昔年釋迦牟尼的弟子目犍璉到地獄救母的事蹟。
後世民間謂之以“鬼門關開”。
每逢此月,法事功德特別多。
羿死奴緩步踏入,只見前庭有上百個焚爐,各處都有着人在爐前燒金紙,是為了給死去的親人吧!
紙灰在空中打轉、飛揚。
羿死奴忽然想起了“百八龍”中有人曾告訴他。
“七月節燒紙錢必然滿天飛舞。”説的人解釋道:“因為,眾鬼爭奪!”
那時的羿死奴還小,只有傻楞楞聽着。
“可是在平時如果是專門燒給某一個‘人’……”那人笑着道:“那‘人’為了保護自己的‘財產’,一定不會讓風吹走。”
羿死奴到現在還是半信半疑。
不過,他相信的一件事是,江湖中誰的劍快,誰的拳頭硬,誰就可以生存下去。
未時,秋老虎好像特別的熱人。
偶爾在這時候起了一陣輕輕的涼風,風中有香氣。
有兩名穿着鮮黃鑲綠滾邊的女子,她們的手臂上掛着盛滿蘭花的籃子。
款款移步,女人身上的香氣和籃中蘭花的清雅氣味在風中融合成一種令人陶醉的呼吸。
羿死奴在看,還有不少的男人也在看。
因為,像這麼美而又這麼有韻味的女人,看幾眼總不會有什麼損失吧!
這兩個女人走進了大雄寶殿,羿死奴笑了。
最少後頭跟了十七八個“正好”也逛進去的男人,他有七八分的把握,這兩個女人是衝着自己來的。
既然人家的目的是自己,又何必眼巴巴跟人家後頭走?他笑了,轉了個彎,由迴廊到後頭的偏殿去。
偏殿當前有一座大銅爐,裏面已插滿了滿滿的香。
濃濃冒升的煙霧,遮得前後人影都有點模糊起來。
終究這兒是莊嚴的道場,人雖多,但並不喧譁。羿死奴緩緩往前踱着,抬眉。
銅爐前有三名老少正好插下了香。
兩個老的是一對老夫婦,正由他們的兒子陪着進寺。
香插入的時候,有一陣風飄着。
風中除了香的味道外,還有方才那兩個女人的味道,羿死奴笑了,因為這中間還有淡淡的蘭花香。
兩天前,韋燕雪不就是這樣着了人家的道兒?
羿死奴信手拈了三支香朝佛殿內拜了拜,他轉身插香到銅爐的時候,攜蘭花籃的女人正站在那旁朝自己一笑。
貝齒輕露,眼眸流轉,那一個男人都可以立即想到一些事,羿死奴的肚子在嘆氣,也在笑。
因為方才跟着這兩個女人後面進入大殿的男人們,此刻正是用着又妒又恨的眼光望向自己。
羿死奴淡淡一笑,插放好了香炷,便再踏上回郎往後頭的廂房花園而去。
這間佛音古寺建得相當巧妙,幾排廂房間不但植種花草,而且俱鋪之以白色的鵝卵石。
落眼過去,在一片莊嚴中別有風雅情致。
幾名僧人談笑的走動着,或有的在搬運東西,大概是為了法會的需要吧!
每排廂房中各有一間較大的唸佛室,一聲聲木魚敲打誦經之聲由裏頭傳來。
是僧人們在做着功課。
羿死奴繼續往後頭走着,最後頭這座大花園裏也有不少的遊客,這兒素來是長安城裏文人雅士聚集之所。
每座亭子的樑柱上,多少都有歷代名詩人的題字,他站立到一座匾額題名“西望亭”之前,柱上是大詞人賀鑄的名詞伴雲來。
“煙烙橫林,山沉遠照,邐迤黃昏鍾。燭映櫳,蛩催機杼,共苦清秋風露。不暇思婦,齊應和幾聲砧杵。驚動天涯倦宦,歲華行暮。當年酒狂自負,謂東君以春相付。流浪徵驂北道,客檣南浦,幽恨無人語。賴明月曾知舊遊處,好伴雲來,還將夢去。”
羿死奴輕輕喟嘆一聲,踏上了亭子坐下。
忽然,竟是趴在桌上睡着。
亭子又有人來,是一對老夫婦和他們的兒子,緊接着是那兩名美嬌姑娘,盈盈笑着配合着前頭三人將羿死奴圍住。
“鬼蹤三步倒果然大有效用……”姑娘中的一個輕笑了起來,道:“韋燕雪躲不過,這個姓羿的也一樣。”
那對老夫婦正是聶百聞和大姑所喬裝,當下便嘿嘿笑道:“韋燕雪是因為有大舞相救,這個姓羿的可沒那麼的好運道!”
他們笑了起來,當“兒子”的井鷹冷嘿嘿的挑眉道:“前天韋燕雪放過我們當然是有目的的。”
目的就是暗中監視他們,好找出大恨後來。
最少也可以查出來他們之間聯絡的方式。
“那姓韋的太低估鬼域的能力了!”聶百聞嘿嘿一笑道:“大恨後要我們解決這小子,讓姓韋的找上龍虎尊去。”
這次行動的目的,是在轉移韋燕雪的注意力。
既然鬼域和龍虎尊都是韋燕雪的目標,何不讓他去對付敵人?
像羿死奴這種人物死在佛音古寺一定會很轟動。
長安城裏的議論會逼着韋燕雪不得不追查羿死奴的身分,自然直接影響到龍虎尊。
井鷹朝東南方向看了一眼,那兒有兩名韋大捕頭的手下,他們不時看過來自己這邊的動靜。
他們五個之所以還沒動手,因為在等巴山老劍。
巴山老劍先擺平了那兩個小子,然後才是自己動手的時機。
井鷹的理由是:“只要那兩個人沒看見我們出手,當然不能對韋燕雪作證。”
至於他們為什麼不乾脆殺了那兩名探子?井鷹説得很有道理:“韋燕雪的刀很可怕,但是,柏青天卻更可怕!”
韋燕雪的刀已經逼得他們三人落敗,更何兄消息中傳來柏青天到金陵上任之前會回長安作一些交和安排。
很快,柏青天最晚明天一大就可以進長城。
“柏青天的習慣是,只要不殺了他的人什麼事都可以慢慢談。”聶百聞這點看法影響很大。
大恨後對於柏青天還是有點忌諱,所以下的旨令中再三交代不可以殺韋燕雪,也不可以殺六扇門的人。
因為明天金命堂所展出的“金頭何首烏”是他們必買之物,在這節骨眼之前橫生枝節總是自找麻煩的事。
巴山老劍終於出現,也很快的在那兩名探子的背後點了幾下,幾乎不為人察覺的,巴山老劍已經拖了兩個昏迷的探子折了個彎不見影。
聶百聞笑了起來,瞄了趴在桌上的羿死奴嘿道:“我想,龍虎尊最上頭的那位龍老大臉色可能很難看了!”
可不是,他的指尖已經很用力的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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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燕雪的臉色果然是難看極了。
佛音古寺這麼莊嚴的地方竟然發現了五具體。
男女老少都有,特別是他們用了曾經對付過自己的法子。
只不過,這回死人的是用這方法的人。
那兩名探子也被帶到了身前,看着五具體發呆。
“這是怎麼一回事?”韋燕雪顯然很憤怒。
因為,這裏頭就有三個是他的“引路犬”,如今好像被開了大玩笑似的死在自己探子的監視下。
“有人點住了我們背後的穴道。”探子中一個叫葉海的期期艾艾迴道:“然後我們醒來時是在另一端的廂房中。”
韋燕雪嘿哼一聲,道:“那時他們正在做什麼?”
“有一個年輕人趴在桌上睡着了。”另外一個叫林鼓響的恭敬的急回道:“他們五個人圍了上來,我們正注意着,忽然就叫人點了穴道。”
韋燕雪挑了挑眉,嘿道:“那個年輕人你記得他長什麼樣子?”
“是……穿一件白袍系紫金腰帶。”
韋燕雪看了他們一眼,淡淡道:“好,一炷香內我要知道那個人去了那裏!”
有樣子、有服飾,查起來可快得多。
果然,不久之後便找到了“好客客棧”。
“官爺口中的那個人剛才回房了!”老魏陪笑的回道:“小的這就帶各位上去。”
韋燕雪輕哼了一聲,使了個眼色。
登時,背後十來個捕快散開了去,動作相當的純熟,而且井然有序。
這個時候樓上小三子滿臉嘻嘻笑的蹬了下來,看這小子的表情,好像撿了個大元寶似的,眉尾巴都快飛了出去。
“小三子,你這是高興什麼勁?”老魏皺眉,在樓階上問着。
“呃!是那位姓羿的房客有賞小三子。”小三子樂呵呵的回道:“五兩重的銀子咧!”
姓羿的?韋燕雪嘿的一笑,問向老魏道:“他登記什麼名字?”
“羿死奴!”老魏乾笑了兩聲道:“好怪的姓,好怪的名字,是不是?”
韋燕雪的瞳孔一縮,轉向小三子冷冷問道:“那位羿先生為什麼賞你銀子?”
“因為……因為……”小三子給韋燕雪這一瞪,結結巴巴的道:“他要小的打聽一件事……”
他吞了一口口水,急慌慌的接下去道:“是有關兩天前在大街上奔馳的那輛馬車去向……”
韋燕雪挑了挑眉,嘿道:“你打聽到了什麼?”
小三子連膝蓋都打起顫來了:“我……我……那……那馬車如今由官府押着,在衙門裏……”
韋燕雪的雙目閃了一閃,嘿的忽然一把抓住小三子和老魏衝上了二樓,怒問道:“那姓羿的住那間房?”
房門破!
裏面早已沒人。
唯有的是,窗口開得老大。
韋燕雪大步跨到了窗口一看,看見了黃瓦屋。
當然,他也看見了黃瓦屋後頭的這片花園和花園後面所種植的樹幹。
他冷笑一聲,自窗口往下竄去。
不管羿死奴是不是從這裏走脱,最少這片花苑和這座屋宇裏的人就很可疑。
可疑的人,一定要好好的查清楚,這是破案的原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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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好客棧和那座黃瓦屋宇在韋燕雪帶領數十名捕快翻天覆地的尋找時,長安衙門的後院也有了事。
葉萬萬和兩名黑玄衣袍的女人迅速的自牆外翻了進來,他們似乎早已知道馬廄的位置。
幾個步子,他們欺身到馬廄之前,看見了那輛黑馬車和八匹被脱的黑馬。
葉萬萬別看他八十歲了,三兩下便套好了馬,無聲無息的開蹄駕了馬車便要從後門出去。
驀地,他覺得背後的氣流一動。
好輕微的感覺,才皺眉便又覺得脖子一熱。
兩名黑玄衣服的女人並沒有發覺這點,她們拉開了門,讓馬車迅速的馳出去,又很快的關上了門。
“成了!”她們噓了一口氣,彈身落坐到葉萬萬的身旁。忽然間,好像有一點點不對。
馬車朝着一面牆直衝過去,葉萬萬並沒有加以控制。
她們驚呼一聲,這才發覺葉老頭已經死了。
死人當然不會控制馬車。
她們忽然間有一絲恐懼從背脊升了上來。
葉萬萬是怎麼死的?對方又是怎麼個下手法?
她們心中一凜,大力的往上彈身,可惜,在“百八龍”的殺技中,最少有九種方法來狙殺這種情況。
二十七年前“百八龍”的首領阿萬答應給羿死奴一個奇特的名字和一身可怕的武功。
顯然,他並沒有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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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燕雪正在清查黃瓦屋宇內所有的人時,大門口忽然衝進來一輛馬車。
馬車是通墨深黑。
而且,車伕的位置上還坐了三具體。
黃瓦屋的主人叫做韓以新,有着一張黑臉。
韋燕雪很清楚的看到韓以新的眼睛看見黑馬車闖進來,以及上面的那三具體,一張黑臉變成了白色。
“你認識他們?”韋燕雪冷笑的問道:“你要否認?”
韓以新吞了口口水,勉強笑了起來,道:“韋爺,韓某是老老實實的生意人,怎麼會認識這些江湖人物?”
韋燕雪笑道:“你怎麼知道他們是江湖人物?”
韓以新楞了楞,陪笑道:“因為……這輛馬車很有名,城裏誰不知道兩天前發生的事?”
這話是有它的道理。
韋燕雪卻冷笑道:“那麼,你想人為什麼要把這輛馬車由衙門的馬廄裏開出來撞破你家大門?”
韓以新不愧活了五十來年,嘿嘿一笑道:“這點還有望韋爺明查。”
“是嗎?”韋燕雪冷冷一笑,挑眉道:“你是老老實實的生意人,何必將後苑佈陣?”
“這點並不犯法呀!韋爺!”韓以新叫了起來,道:“那是在下一位懂得陣法的朋友所設計,目的在用來防止偷賊到家裏來行竊……”
他可是振振有辭的又道:“難道這點也不行嗎?”
韋燕雪挑了挑眉,走向了黑馬車,拉開車門。
登下,只見得一張字條好好的放在裏面。
“大恨後住於此,好好查查。”
什麼話?韋燕雪一雙眉毛高高的挑起。
寫這字條的人豈不是在命令自己做事?
他猛可裏一轉身,朝韓以新道:“我知道鬼域的大恨後住在這裏……”韋燕雪嘿嘿笑了起來,紙條在手指間變成碎片。
“你轉告她!”韋大捕頭的脖子青筋暴浮,冷惡着聲道:“只要她人在長安城裏,我一定把她翻出來曬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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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聽説來的是羿死奴這傢伙。”大舞瞅了黑情人一眼,哼哼道:“進城不過半天,就把大恨後的人馬弄得灰頭土臉。”
“可不是,行家出手就大大不同啦!”
魯祖宗嘿嘿笑道:“你打算怎麼辦?”
黑情人大大皺起眉頭,苦笑道:“事情比我們想像的複雜多了,看來現在哥哥我不能裝死啦!”
大舞似乎也同意了這點,嘆氣道:“那小子一定會留下暗號給你,而且現在事情鬧大了,你不能不出面見他。”
黑情人嘿嘿笑,拍了拍大舞的肩頭道:“行啦!反正如果目標果真換成是你,只好將就的‘死’一回吧!”
大舞這會可苦下了臉,將眼光望向魯祖宗。
“別跟我求救。”魯八手大叫道:“沒我的事!”
黑情人的心情顯然愉快多了,終究裝死是一件很累人的事,這檔子換成了別人有什不好?
他很愉快的竄出了“秘窟”,在黑夜的長安城裏走了一圈。然後,目光停留在一間不大不小的廟寺前。
這間取名“西經寺”的廟院可比佛音古寺小多了。
不單是面積排場,從懸掛的引魂燈就可以看出來。
七月鬼節,廟寺會有放焰口供穴道鬼魂吃食。
自來廟中有得道成佛的高僧,最多左右各懸掛九盞風燈引路,最少者則懸掛一盞以引孤魂。
眼前的“西經寺”,則是左右各有兩盞風燈,在長安古城內算是氣派較小的寺院。
黑情人跨步進入,牆角的暗記已經説明羿死奴的方位,淡淡一笑中他故意折了一圈才往後進走去。
後頭有井,幾處爐火正燒着金紙。
人並不多,黑情人很快的就找到羿死奴的身影。
金紙由指間飛揚出去,在火焰裏化成灰舞。羿死奴將陰錢疊着放人爐中燒逝,虔誠得令人難以相信。
黑情人這時才忽然發覺羿死奴有一個習慣。
無論在那一座城鎮內,羿死奴一定會走過那城鎮裏的廟寺,是巧合,或者是有心?
“你來了?”羿死奴一笑,塞給了黑情人一大疊的銀紙,淡淡道:“燒一些吧,很有樂趣的。”
黑情人接手過來,將銀紙對摺後一張一張的丟入火爐之中。火焰升高竄低,映着面頰和身體暖烘烘的。
“狂風長老這條線是怎麼回事?”羿死奴丟下了一把銀紙,火光映着他的瞳孔在閃跳,間着。
“紫葡萄落入了申老老的手中。”黑情人輕噓了一口氣,吹動着火苗散開又合攏,接着道:“大不易是楊字頭八代主楊雪紅的分舵。”
“原來如此,看來組織是把自己人送入虎口了。”羿死奴嘿的一笑,道:“風聲和黑鈴呢?”
“我只知道信鴿的身份。”黑情人折着金銀紙,扔入了爐中,淡淡道:“這點你應該很明白。”
羿死奴笑了,看了他一眼,嘿道:“這兩天你藏在那兒?想不到我花了兩個時辰還找不着你的下落。”
黑情人也笑了起來,睇了羿死奴一眼,説道:“我們不得不小心是不是?大恨後這個女人可不簡單。”
羿死奴顯然同意了這句話。
“很好!”他濕淡的道:“明天金命堂拍賣的貨材中有一項叫做‘金頭何首烏’……”
黑情人點了點頭沒説話。
因為,現在是接受旨令的時候。
“據我們所知,大恨後到長安城來的目的就是這一件東西。”羿死奴嘿嘿冷笑了起來道:“當然,你的行動就是毀了那件‘金頭何首烏’!”
“目標楊雪紅的事……”黑情人問道:“不進行了?”
“姓楊的那女人落到大恨後手裏已經用不着我們來操心!”羿死奴笑了起來,道:“龍頭至尊已經特別下令要你殺另外一個目標。”
黑情人的眼皮子一跳,淡淡問道:“誰?”
“柏青天!”
“柏青天?”
黑情人嚇了一跳,雖然不是大舞,卻是比大小子更麻煩的人。
因為,以侯爺身分進入六扇門的柏青天,不但是皇親國戚,而且絕對不會跟自己“作弊”弄假。
再説,柏青天的武功自己硬幹還不一定贏。
“有趣吧?”羿死奴看着他的臉色在笑,道:“天下三大名捕,‘金陵’世靜已經死在妙峯山武斷紅的手中,如‘長安’柏青天由你狙殺在長安。”
這必然是轟動武林的大案子。
當然,如果黑情人死在柏青天的手中也是一樣。
“他會回到長安?”
“一個時辰以內。”羿死奴説得好肯定,道:“我保證他今夜就回到長安城,而且到明天正午金命堂的拍賣開始以前就會辦料了不少事。”
羿死奴的意思是,柏青天一定是暗中入城。
暗中入城,如果暗中死在自己的手裏並不會引起轟動,那麼明天在金命堂內毀掉“金頭何首烏”的行動必然可以順利得多。
“他會從那一邊的城門進來?”黑情人只有嘆氣的問着,事實已逼得他不得不下決定。
“北城……”羿死奴輕輕笑着,將最後一困銀紙丟入了火爐桶子內,隨着焰火高拔大笑道:“一定從北城進來!”
□□□
七月十七,初夜,酉時將盡。
原晚離已遙遙可望裏許外的長安城垣。
他笑了,真好,回到自己的地方來。
家,無論有多麼的兇險,總歸是家。
故鄉是一種無可取代的感覺,親切而充滿了歲月的“曾經”。
武林中很少人知道柏青天的手下除了明棋韋燕雪之外還有一顆暗子原晚離。
就是靠着原晚離,柏青天在三年前搗破狼窟。
這次也是一樣,因為原晚離而讓武斷紅功敗垂成。
原晚離很安於自己的身分。
他並不想出名,而只想做事,做一點對江湖有益的事,對於這點志節,“天下捕頭”京師的李嚇天就曾大大的嘆了一口氣道:“柏青天有你這樣一位助手,想不成為天下三大捕頭之一也難。”
這句評語是原晚離一生中最受用的一句話。
因為,由“京師”李嚇天口中説出來的每個字兒,都是行家對行家的尊敬。
現在,他一個人緩步馬蹄到了長安城的北城口。
“我的行蹤必然早就讓人盯住!”柏青天在一炷香前傳話給他:“所以,那些人判斷我一定從北城進入。”
原晚離是在柏青天后面一盞茶的距離。
他是由柏青天留在樹幹內的字條讀到了指令:“你依計由北城入長安,半個時辰後在衙門後巷的胡老頭茶棚裏見面。”
原晚離笑了,他抬頭看看長安城的城牆。
牆後,有多少雙眼招子在看着。
他覺得最好笑的是,敵人未免太低估了柏大捕頭。
“長安”柏青天豈是讓人家盯着走的人物?
柏青天的行動又豈是別人可以預料?
原晚離真想告訴城牆後面的那些笨蛋,就是今晚一夜你們可要大大吃一頓苦頭。
原晚離的想法正是黑情人所想的。
當羿死奴很肯定的告訴他“北城”這兩個字時,他心中可是大大的狐疑着。
柏青天會那麼容易就讓人家盯住蹤梢?他不信。
雖然不信,他還是直接來,而且事先把北城巡看了一番,每一座屋檐,每一條巷子都看得好清楚。
這是一個殺手最基本要做的事。
他不能不去找大舞,因為,羿死奴一定在觀察他。
而他之所以如此慎重其事的理由是,柏青天不由北城進來,並不代表他不會到北城來,也不代表柏青天的釣餌不會由北城進來。
“如果我是柏青天……”黑情人在肚子裏自己告訴自己:“我一定會到北城來看看到底有那些人埋伏在這兒。”
黑情人笑了,他選定一個很特別的位置。
那只是一户尋常人家的屋頂,絕對沒什麼特別,甚至從這裏看向北城的城牆有一些死角,距離又遠了一點。
但是,這裏卻是監視往北城城牆最好也點。
既然目標是柏青天,當然得待在可以一擊而中的地方,他相信自己的判斷。
羿死奴也相信自己的判斷。
黑情人是一個可以大用的人材。
他很滿意的笑了,最少黑情人目前的作法他很滿意。柏青天當然不會由北城進來,但是,他一定會到北城來。
遠遠的,牆垣上人影一閃,好快好輕巧的身法。
數天前“羽令天下”的羽紅袖已經有消息傳給龍虎尊,注意柏青天的暗棋。
暗棋的名字是原晚離。
會不會就是這道身影?羿死奴發覺數丈外的暗巷中有了動靜,那是三個人,穿着黑深色的衣服。
好快的動作,三道人影配合屋頂上同伴的指揮,很迅速的朝原晚離落身的方向而去。
嘿,可來了不少人,羿死奴目光流轉着,這方圓五丈內最少有着七八個人在屋檐上頭。
至於下頭的人,那就很難以計算了。
這些人的來路會是鬼域的人?
羿死奴否定了這點可能,因為,大恨後並不想觸怒柏青天,更加上這幾起人似乎來路各有不同。
那麼會是誰對柏青天這麼有興趣?
原晚離對於眼前的情勢也相當的好奇。
長安城在這一陣子好像變了不少。
最少,以前絕對沒有人敢在這裏動柏青天的主意。
“閣下是柏青天?”
原晚離的背後忽然有人問話,聲音好冷。
“問人家姓名不該自己先報上來?”原晚離含笑的回身,看見了兩子紅纓槍在一個少壯漢子的手中。
他“呃”了一聲,點點頭道:“原來是‘紅纓雙舞’的曾洗火!”
“原晚離?”曾洗火忽的仰首哈哈怒笑,兩顆眼珠子像是要冒出火來似的,道:“好,很好!斷紅幫毀在你手裏……”
五年來武斷紅培育了不少人,也設下了不少暗舵。
雖然天台城一戰武斷紅敗了,但是斷紅幫的人並沒有解散。
他們要替武斷紅報仇。
曾洗火的槍飛舞奔面而來,原晚離吸氣暴退。
槍勢更進,曾洗火有如燒着火焰的猛獅,幾乎是不要命的刺向原晚離。
這種氣勢,連在暗處觀看的羿死奴亦為之驚心。
武斷紅可不是簡單的人物。
他所訓練出來的人可以忠心到武斷紅敗了,卻仍冒死為他拚命。
這股力量如果落在一個可以善加利用的人手中,那將是驚天動地的事。
黑暗中最少又有十個人圍向了原晚離,他們好整齊而有力的揮兵器,砍向原晚離。
縱使這位柏青天手下的大將軍勇猛過人,又如何能對付十一個以命搏命的高手?
原晚離唯一能做的,就是浴血突圍。
他出劍怒斬,高竄身勢往東南方向而去。
十一道人影紛紛怒斥暴喝,沒有人查看自己的傷口,他們只想要原晚離這條命。
黑情人當然覺得那端的情勢有些詭異。
今夜要對付柏青天的人絕對不只自己,他相信自己的判斷,也相信柏青天應該要露面了。
原晚離是往自己躲藏的位置奔來,後面十一道人影追得也好快,眨眼!
曾洗火的槍如兩道電光頂向了原晚離的背。
這時,原晚離正好踏上了這屋頂的另一邊脊背。
黑情人這不能不有所決定,“殺”了原晚離,或者退到一旁看他們一戰?
手方方伸入懷中摸到了“黑情人”,忽的腳下一陣震動,一道人影好快的自屋內拔空而出。
柏青天!
“長安”柏青天果然回到了長安古城。
曾洗火的槍變了個方位,挑向竄起的人影。
同時,那十個人在半空中以近乎不可思議的角度變化身法,全數撲向柏青天而來。
這十一個人的威力,連黑情人都覺得肌膚有一陣刺痛,是殺氣。
柏青天冷笑,身如大鵬,沉嘿出掌。
每一掌拍得好極了,又準又狠的落在敵人的太陽穴上,偶爾換個角度,直碎胸口。
黑情人忽然覺得眼眶一陣熱,是驚悚還是感傷?
柏青天的殺技似乎已到不尊重生命的程度。
十一具體好快的跌落在下方的暗巷裏。
風緩緩的拂過,掀動了柏青天偉穆身軀下的衣。
黑情人的肚子在叫號。
如果現在不出手,怎麼跟羿死奴交代?
出手的結果呢?躺下去的八成是自己。
他的一個腦袋還在三番兩回的打轉,對面的屋檐上忽的又冒出了人來。
是兩老女人拱護着一個大美人。
大美人的模樣又嬌又俏,杏眼在月色下分明晶瑩的很,風吹,一抹百分之百屬於女人的味道一下子塞滿了空氣中的呼吸。
“‘夜空女魔’田盼盼?”柏青天嘿嘿笑了,轉頭對原晚離道:“今晚宵夜吃小米粥怎樣?”
原晚離笑了,有吃的他好像從來沒反對過。
田盼盼看着原晚離長笑中離去,臉上忽然輕輕有了惋惜,道:“像他這麼好的年輕人死得這麼早是有點可惜了。”
柏青天嘿嘿一笑,淡淡道:“我説過要吃小米粥,他一定會弄好等着我回去用。”
“是嗎?”田盼盼看了一眼下頭的十一具體,嘖嘖道:“斷紅幫的人未免太沖動了些。”
她説着,自個兒笑了起來,又道:“柏青天,你能回到長安真是老天有眼。”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黑情人懂。
數十年來田家在長安城是極大勢力一户。
不但有錢有勢,而且早在百年前就創立了“夜月風刀”這一個門派。
在江湖中是鼎鼎有名。
柏青天上任長安總捕頭的第一件事,就是剷除田家的勢力,據説這是朝廷方面的意思。
當然,這和“夜月風刀門”在武林中不太好的名聲也有關。許多傳言,夜月風刀門幹過幾件大案子,其中甚至包括了國戚“靖東王”古嶺泉一家三十七條人命。
證據是沒有,不過皇帝老子的玉旨不一定要有證據。
柏青天到了長安,只不過用了個把月的時間便剷除了夜月風刀門,田家的勢力也連根拔除。
“我説過,總有一天我會回來報仇!”田盼盼冷冷嘿道:“你馬上就可以知道這句話對不對?”
夜,更深了一點。
青石板的街道上忽然傳來枴杖敲地的聲音。
好有韻律,三長三短。
田盼盼笑了,倏忽間變成又妖又豔的羅剎般,“咯咯”笑着,嘿道:“我不是説了,那麼一個年輕人死這麼早太可惜了一點?”
黑情人雖然看不見柏青天臉上表情的變化,但是從背後看過去,他很訝異一件事。
柏青天背部的衣袍好似水波自下一層一層的往上送,送到了領口時產生極小極小的變化。
黑情人瞪大了眼睛看得好清楚。
那是頸脈左右兩條血管有如吞下這層層的“氣波”,“澎澎澎”的張展大,跳動得好劇烈。
這是一門奇異的武學心法?
田盼盼顯然也感覺到了好大的殺氣和迫力。
“你……也會發怒了……”田盼盼的聲音有點不太自然,似乎到現在才發覺低估了柏青天,道:“嘿……嘿……怎麼不想想以前把夜月風刀門拔掉時我們的憤怒?”
柏青天的聲音斗然冒出來,有如荒野中的狼嗥,好驚人道:“我一生中向來把手下當成手足……”
黑情人在屋脊的這端都可以感覺到冷冰動魄的殺氣,他打了個顫,忍不住抬頭看了一下夜色。
是不是夜深得有點涼了?
“我絕不允許我的手下死亡!”柏青天全身骨骼一陣暴響,挑眉一喝,道:”誰讓他們死,我就是找他的死神!”
柏青天倏然拔身向前,兩座屋檐之間的距離好像變得一點意義也沒有。
那簡直是來不及想像的速度,田盼盼和左右兩名老婦人已經哀嚎一聲,三道噴血揚上了半空。
半空,十七月猶映着血箭好悽美。
柏青天的身勢忽然閃電般的一折,根本由不得黑情人轉念想像,下頭緊接是一聲哀叫。
“你不會這麼好死,田見鬼!”柏青天的聲音在下面冷冷的道:“你以為用你的一條命就可以補償原晚離的一條命?”
黑情人趴在屋上動也不敢動,耳朵中聽來的聲音卻有點訝異。
他發覺方才那句話裏,柏青天説到最後的尾音似乎有一點點咽啞。
不知過了多久,黑情人忽然覺得腦門後的氣流有一點點的異樣,他急速的彈身回望,是羿死奴站到了自己的背後。
“他已經走了。”羿死奴的聲音也怪怪的,道:“你有什麼看法?”
他問的是,對於柏青天的武功。
“似乎比傳説中的可怕許多!”黑情人吞了一口口水,手心在冒着汗,道:”殺了他的機會不到百分之一。”
羿死奴的眼睛望了過來,好半晌,一嘆!
“你想進入八尊長老的地位就必須完成一些別人認為不可能的事。”羿死奴的臉部抽動了一下,似乎想起曾經有過的兇險,道:“只有這樣,組織才會重用你!“黑情人承認這是很現實的事。
問題是,“殺”柏青天簡直是不可能中的最不可能。
武功是一回事。
要他這種人“配合”才真的是一回事。
方才他已經看到了柏青天的為人和做事原則。
“你今晚就躡住他的行蹤吧!”羿死奴緩緩吐出一口氣道:“或許可以由其中找出破綻來。”
這的確是目前唯一能做的事。
黑情人走了,羿死奴卻踱步到屋檐的另一端看着下頭十一具斷紅幫幫眾的體在沉思。
片刻之後,他淡淡的笑了起來。
好奇特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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