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海棠説得十分認真,但是原振俠聽了,還是不禁失聲笑了出來:“不會吧,和核能有關的裝備,怎麼可能放在一個箱子中,隨便帶來帶去?”
海棠皺了皺眉:“照説是沒有這個道理,但同時,那個大工業機構的研究室,也傳出消息説,他們不是拒絕大祭師的要求,而是根本不知道大祭師帶來的東西是什麼。大祭師來自落後地區,帶來的東西,居然使第一流的美國科學家認不出來,這是十分沒有面子的事,所以他們乾脆拒絕了。”
原振俠悶哼一聲。直到這時,他明知兩件事是二而一的,但是,他還是沒有法子將之聯結起來。
海棠吁了一口氣,她和原振俠坐得不是很遠,當她長長地吁氣之際,原振俠可以隱約感到頰邊有一陣酥癢。海棠又道:“大祭師回去之後,他在美國的行動已引起了多方面的注意,事情如果和核武器或核能裝置有關,那總是十分敏感的。有好幾方面的人,不約而同到了新幾內亞,可是卻又全然探聽不出什麼來。我也去了,大約因為我是東方人,在一次酒會之中,大祭師忽然主動向我打聽一個人的下落。”
她講到這裏,妙目流盼,看來十足像是一個頑皮的小女孩:“你一定猜到了他打聽的是什麼人了?”
原振俠輕輕嘆了一聲:“當然不會是我。不論什麼人,有了奇特的遭遇,或是發現了甚麼怪異莫名的東西,都會想到那位先生。這自然也就是你和你的同伴,假扮成他們的原因了?”
海棠輕咬着下唇,點了點頭。
原振俠的語氣之中,略帶責備:“在舞會上假扮他們,那沒有什麼,可是實際上假冒他們,那我看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海棠垂下了眼瞼,長睫毛在閃動着,使她看來更是迷人。
她的聲音放低了些:“我知道,但是我沒有選擇,要知道大祭師的秘密,這是我的任務!”
原振俠大口喝了一口酒:“為求達到任務,不擇手段,這是你們的原則!”
海棠像是未曾聽到原振俠的話一樣:“當時我就告訴大祭師,在什麼時候,有一個別開生面的化裝舞會,他要找的人會出現。我還故意問他,是不是有什麼疑難的問題,要那位先生幫忙?大祭師卻沒有直接回答,而我卻已肯定了,到時大祭師一定會來。”
原振俠直了直身子:“所以你就假扮,以便獲得大祭師的秘密?當大祭師一開始敍述,説起了古老的傳説之時,你一定大失所望了吧!”
海棠笑起來:“何止大失所望,簡直大吃一驚,決計想不到大祭師會那樣説。可是,當他取出了照片之後,情形就大不相同了,是不是?”
原振俠回想着剛才的情形——的確,一開始的時候,只不過是一個虛無的傳説。但是當大祭師找到了聖墓,並且拍下照片之際,傳説就向着真實邁進了一大步!
海棠接着道:“當時,我把大祭師叫到一角,對他説:‘別説下去了,事情十分神,不宜被太多人知道。’大祭師望着我,我就告訴他我假冒的身分,要他只把進入聖墓後的情形,對我或我指定的人説,這樣我才能幫助他,大祭師答應了。”
海棠和大祭師低聲密談之後的情形,原振俠是親身經歷過的。當時海棠曾留他,可是另外有一位扮成了大鬍子馬克思的女士,卻勸他別牽涉在內。
他問:“你的推想是——”
海棠道:“我的推測是,大祭師帶到美國去請求研究的東西,自然和這個傳説,或是那個聖墓有關。那東西被懷疑和核能有關,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原振俠哈哈笑了起來:“你的推想能力真不簡單,一個古老的,甚至不可理解的傳説,怎麼可以和什麼核能裝置聯想在一起?”
海棠的雙頰,不知是因為連續喝了幾口酒,還是由於興奮,現出了淡淡的紅暈來。
那兩團淡淡的紅暈,更使得她的臉龐看來嬌豔欲滴。原振俠笑了一半,就盯着她怔住了。
海棠雙手在自己的臉頰上,略按了一按:“這的確是十分奇特的聯想,甚至有點匪夷所思,可是在當時,我就是有這樣的想法。”
原振俠對海棠這樣的回答,不是很滿意。但這時他恣意欣賞着海棠的美豔,稍有一點神思恍惚,所以也沒有再追問下去。
海棠在原振俠的逼視之下,有點羞意,那更增她的豔媚。她略轉過臉去:“當時我想留住你,可是你卻走了。我們——我和大祭師,還有我的一個手下,一起進入了一間房間之中。就在那房間之中,大祭師向我講述了以後的事,就是他進入了聖墓以後的遭遇。”
海棠講到這裏,打開手袋,取出了一具小型錄音機來,放在几上。
在她要伸手按下放音掣鈕的時候,原振俠卻陡然伸手,按住了她的手背。海棠用一種訝異的神色望定了他,原振俠遲疑了一下才縮回手來。在那一剎間,他甚至有點不能肯定,自己是為了阻止海棠的動作,才按住了她的手,還是內心深處,實在想碰觸一下她那瑩白如玉的手,才這樣做的。
他吸了一口氣:“不論事情的發展怎樣,我看不出和我有任何關聯,為什麼你要讓我知道全部事情的經過?”
海棠仍然望着原振俠,美目之中,有一種異樣的光采:“我……”
可是隻講了一個字,她又咬了咬下唇,顯然地改變了原來的話:“你聽一聽經過,對你來説又會有什麼損失?事情的經過,本身就奇妙而富於吸引力!”
原振俠嘆了一聲,他有剛才這樣的問題,是因為他想起了那個警告:“原醫生,不要牽涉進去!”
他不知道向他發出警告的是什麼人,但是那種真摯的語氣,卻使他覺得親切而值得信賴。
這時,他心中所想的一句話,沒有説出來。那是:目前,聽聽自然不會有什麼損失,但是我卻怕會越陷越深,終於牽涉進去!
他沒有説出來,只是低嘆了一聲,看着海棠的指尖,輕輕按下一個按鈕,大祭師的聲音立時傳了出來。
海棠補充了一句:“我很少打斷他的話頭,幾乎全是他的敍述的紀錄。”
原振俠點了點頭,用心聽着。
以下,就是大祭師的敍述。在敍述中的“我”,自然是大祭師,而括弧中的話,是海棠當時説的。
當我一伸手,竟然推開了那麼大的一塊大石時,我心中的詫異,真是難以形容。我存身在峭壁之上,立足處,只不過是凸出少許的一塊石頭,在極度訝異之下,一個疏神,幾乎就要跌下山崖去。
那塊堵住洞口的大石被推開之後的情形,我拍攝了下來,你已經看到過了,這真是不可思議的奇蹟。本來我實在沒有存着什麼信心,只是基於好奇……還有一些別的心理因素,才進行這次探索的,可是那時,在那樣情形下,我的想法自然大不相同了!
我首先想到的是,即使在現代,也不知要多麼浩繁的工程,才能把這樣重的一塊大石,裝到峭壁上來。要知道,聖墓所在地,雖然不像傳説之中“缺口的天哨”那樣遙遠神,但也要經歷相當長期的攀山越嶺,才能到達。我這次就花了十多天時間,才到達山峯下,然後又花了一整天時間,才攀上去的。要在這樣的崇山峻嶺之中,進行大規模的工程,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
所以,當時我首先想到的是,所謂來自鬼界的神秘力量,難道真的是存在的?
説起來真是慚愧,幾乎所有部落中的所有人,都相信我這個大祭師,是具有來自鬼界的神異力量的。可是隻有我自己清清楚楚知道,我根本沒有什麼特異的力量,我只不過恰好被上一代的大祭師選中了,作為他的繼承人而已!
自然,這一切,都是我在接受了高等教育之後,才開始深思的。我前面提到過,除了好奇之外,還有一些別的心理因素,就是我開始自己問自己,如果根本沒有鬼界力量的存在,是不是我還是要根據古老的傳説,繼續假充下去?
自然,我不提出這一點來,是沒有人敢於提出的,我有着神聖不可侵犯的身分。可是我又不斷內疚,自己責備自己,所以我必須探索出真相來,好對自己的良知有個交代!
這時,我看到那塊大石頭被推開,心中實在是十分高興。我第二個想到的是,為什麼那種力量,被稱為“鬼界”的力量,來自鬼界中的魔鬼?為什麼不是天神的力量,來自神界?一般來説,特異的力量在傳説中,大都是來自天神的,為什麼在我們的傳説之中,異常的力量,會和魔鬼聯在一起?
(大祭師的那一段話之後,有大約半分鐘的寂靜,然後才是海棠的話:“土語的詞彙,一般來説都比較簡單,鬼、神可能共用一個字眼。那麼,鬼和神,也沒有什麼分別了。”)
(大祭師連忙分辯:“不,不!在這個傳説所使用的語言之中,鬼、魔鬼,和神、天神,所用的字眼是截然不同的,不可能混淆。”)
(海棠沒有再爭下去,只是道:“不必去理會了,反正是鬼也好,神也好,都代表了人類所未知的那一面!”)
(大祭師在沉默了片刻之後,又繼續他的敍述。)
各種各樣的想法,紛至沓來。但是我並沒有停留多久,就拉着一股山藤,側身湯進了大石推開之後,所顯露出來的那個洞穴之中。洞穴看來相當深,光線照進幾公尺之處,向裏面看去,其深無比,漆黑地什麼也看不見,而且有一股陰森森的氣息。那種詭異莫名的感覺,幾乎使我想立刻退了出來——你別見笑,我是一個十分膽小的人,要不然,我也不會找你們……向你們求助了。
我呆了一呆,才着亮了電筒,向內照去。洞裏好像有十分濃的濃霧,那種濃霧,甚至給人以黑色的感覺。
我小心翼翼地走進去,山洞看來像是天然的,洞壁的岩石十分突兀,看起來像是有很多怪物附在洞壁上一樣。越到裏面,越是黑暗,而且,山洞中有着十分濕重的霧。
我對於山區中的各種毒蟲、毒蛇,都相當熟悉,在這樣充滿了濕霧的陰暗山洞之中,是毒物盤踞的理想所在,我真是步步驚心。可是不多久,我就發現,這個山洞雖黑暗,可是卻乾淨無比,不但沒有蛇蟲蝙蝠,連苔蘚植物也沒有。
我想,那可能是由於洞口長期被緊密封閉着的緣故。等到走進了將近五十公尺,山洞陡地變得相當廣闊,洞頂也很高,看起來,像是置身於一個圓錐形的大堂之中。
在電筒光芒的照耀之下,我看到“大堂”的正中,是一個高出大約一公尺的石台,長方形。在那長方形的石台之上,放着一截十分粗大,約有兩公尺長的樹幹,樹幹顯然是經過修飾的,但是還保留了樹皮。這種樹,我一看就知道是一種木質相當堅硬的樹,在山區中生長,並不是十分多,像那樣巨大的更加罕見。
當我走近的時候,就發現樹幹是曾經被割開了又合上的。也就是説,如果這裏是聖墓的話,那麼這粗大的樹幹,就是棺木了。
那種粗大的樹幹,一般來説,土人是把它割開了之後,再挖空樹心部分,來製造獨木舟的。這時石台上的那樹幹是如此粗大,自然當中挖空之後,要放下一具體,是綽綽有餘了。
這時,我心情緊張之極,甚至在發着抖。我真想把樹幹的上半部掀起來,看看第一代大祭師是什麼樣子的,可是我卻不敢這樣做……我不是怕死人,而是怕……褻瀆了祖師。因為一代又一代留傳下來的囑咐,只是吩咐有困難的大祭師,來到聖墓之後靜思,就可以獲得力量,並沒有説及過要打開棺木,看到遺體的。
等到我決定不將它打開之後,我才注意到,在樹幹的一端,也在那石台上,有一塊小小的石碑豎着——不,我不應該説那是石碑,只不過因為它是長方形的一塊,又是在墓中,所以給人的第一印象,會認為那是一塊石碑。事實上,當我一看到那塊東西,用電筒照射上去之際,那東西就現出一種異樣的光采來……
我應該怎樣形容這塊東西的光采才好呢?唉!真是十分難以形容……
(海棠用平靜的語氣插了一句話:“你何必費心思去形容呢?把那塊東西拿出來給我們看看就可以了!”)
(大祭師發出了一下聲響,顯然是由於驚愕,才會發出這種聲音來的。然後他道:“你……你怎麼知道,我把這塊東西帶出了聖墓?”)
(海棠的聲音,聽來仍然十分平靜:“要是我們真是那麼無知的話,也不能給你什麼幫助了,是不是?”)
(大祭師一疊聲地答應着:“是……是……那東西現在不在身邊,我一定會給你們研究的,我……把那東西帶到美國,美國人……不肯幫助。”)
(海棠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沒有再説什麼,大祭師繼續講下去。)
那東西給電筒光一照,所現出的光采是奪目的,但也十分深沉。那情形,就像那是一大塊出產在澳洲的,一種叫作閃山雲的寶石一樣,看起來,像是一大塊深色的閃山雲。
我當時呆了一呆,想去搬動它,它像石碑一樣豎放着,至少應該是一推就倒的。可是我推了一下,提了一下,卻一動也不動。請注意,我當時的神智十分清醒,真是提不起來。
由於我不知那是什麼,所以我沒有在意,就在它的前面,在石台上坐了下來。
我採用的是普通的靜坐方法,因為我需要靜思,才能得到來自鬼界的力量。當我開始坐下來的時候,我心緒真是亂得可以。試想,在這樣的荒僻山嶺上,這樣一個神莫測的聖墓之中,我獨自坐在黑暗之中,面臨的是全然未可知的發展!
我是可以接受一種不可測的力量的,但是這種不可測的力量,又充滿了神的意味——我甚至想到,我是一個人,人如果接受了魔鬼的力量之後,會變成什麼樣,我是不是會變成魔鬼?
各種各樣的想法,紛至沓來,我實在沒有法子靜坐下去。而且,越來越是害怕,我再也坐不下去,跳了起來,一口氣奔到了洞口。
當我奔到了洞口的時候,我真的嚇呆了,嚇得幾乎站也站不穩……要扶住了洞壁,才能維持身子不軟癱。我……一生之中,從來也沒有這樣……害怕過……
(大祭師講到這裏的時候,聲音是在劇烈地發着顫的,可見他當時是如何害怕,這時想起來,依然心有餘悸,雖然他一定未曾遭到什麼兇險。因為若是他在那神的洞穴之中,遇到了什麼兇險的話,他也不能出現在那個化裝舞會上了。)
我看到洞口的那塊大石,又把洞口堵上了。球形的大石堵上了洞口之後,有一半在洞內。我真正的害怕,是在用力推了一下,那塊大石一動也不動之後。我身子發抖,不由自主大叫起來!
我的叫聲在山洞之中,傳來了陣陣的迴音。我叫了沒多久,已經是遍體冷汗,那時,我想到的只是一件事:我要死在這個山洞之中了,像是活埋一樣,我要葬身在聖墓之中了!
你們別笑我,我……説過,我實在是一個膽小的人。而且……在這之前,我還不知道自己膽小,經過那次之後,我……才知道自己是如何害怕!
我一面叫,一面用盡氣力推那球形大石。在當時的情形下,如果我一下子推開了那大石之後,由於用力太猛,我整個人可能自峭壁上直跌下去的。因為在山洞的洞口之外,並沒有什麼凸地。
但是由於禁閉在山洞之中,所帶來的那種極度的恐懼,使我根本未曾想及那一點。當我終於知道,自己無法推開那塊大石之際,我真是絕望了。
這時,我心中唯一的希望就是,這既是第一代大祭師的聖墓,第一代大祭師應該是不會加害下一代的。如果他能施展他神奇的力量,我沒有理由,會活活餓死在這個山洞之中。
這給了我一點精神的鼓舞。
我也立時想起,如今這樣的情形,可能是由於我沒有依照囑咐靜坐,竟然害怕到想逃走,所以應該接受的懲罰?
看起來,唯一的辦法,就是一切依照囑咐,再回到那石台上去靜思。
當我一步一步,又走向山洞深處的那個石台之際,洞中靜到了極點。我可以聽到我身上的汗,大滴大滴落在地上所發出的聲音。
回到了石台上,我祈禱了幾百遍。為了表示虔誠,也為了驅散那種可怕的沉寂,我大聲地祈禱着,聽着自己的聲音在山洞中帶起的回聲。
我把我自小作為一個大祭師所受的訓練,在各種祭典儀式中,所要大聲誦唸的一些莫名其妙的咒語,翻來覆去地念着。
這些咒語,原來可能有一定的意義,但是我的上一代大祭師,甚至上上一代,再上一代,也早已不明白其中的含義,而變成了不明所以的音節。那是我從小就背熟了的,這時背誦起來,毫無困難,而且,在心理上,也給了我相當程度的慰藉——這是第一代大祭師傳下來的,應該可以保佑我免受於難!
説起來可笑,那時我只想可以活着出山洞,就已經上上大吉了,什麼來自鬼界的超異力量,想也不敢再去想它了!
這樣反覆背誦祭祀時使用的咒語,起了一種催眠作用。老實説,大祭師的咒語,我早就思索過,一定有着某種程度的催眠作用。不然,何以有着可以驅使部落中的土着,進入宗教的狂熱情緒之中的力量?
這時,所起的自然是一種自我催眠作用。我覺得自己的心境漸漸平靜了下來,恐懼感也漸漸消失了,我進入了靜思的境界,也自然而然,停止了大聲誦唸。漸漸地,我的思想,集中在我來到聖墓的目的上,我也無法確定是在什麼時候起,我閉上了眼睛。
不知過了多久,突然之間,我覺得在山洞之中,有極強烈的光芒閃動了幾下。那幾下閃動來得極快,等我睜開眼來時,洞中又是一片黑暗——我雖然閉着眼,可是一個人就算閉着眼,若是四周圍突然閃起了強光的話,還是可以感覺得到的。
當我發現自己依然是在黑暗之中,而且,又從自我催眠的境界中醒了過來之後,我又開始害怕起來,便伸手去摸電筒。可是一伸手,碰到了就在我身前的那塊石碑,那石碑“啪”地一聲倒了下來。
那實在只是極輕的一碰,可是石碑卻倒了下來,這又令得我陡然一呆。那石碑……我在第一次發現它的時候,用了相當大的氣力都無法移動的,現在怎麼一下子就倒了下來呢?
當我摸到了電筒,着亮了一看,的確,就是那塊石碑倒了下來。不但倒了下來,而且,還像是一隻如今常見的公文箱一樣,從中打了開來。那的而且確,是一隻方方整整的箱子,在箱子之中,有着一格一格許多薄片,整齊排列着,為數不下數百片之多。
我真是呆住了。雖然我膽小,但是我到過現代社會,受過現代化的高等教育,我一看到這是一個那樣奇特的箱子,心頭就怦怦亂跳,這絕不是應該在這裏出現的東西。
我取出了一片金屬片,在電筒光芒照耀下,金屬片發出一陣看來像是流動的、異樣的光采,也看不出有什麼特異之處來。
我取出了十多片,看起來每一片都是一樣的。整個箱子提在手中,份量也很輕,那些金屬片,又有可能不是金屬,而是別的物質。
我實在弄不懂那是什麼,只好將箱子合上,又靜坐了一會,一點也不覺得自己的身上,加添了什麼特異的力量。我甚至還伸手向洞壁上打了一拳,可是非但未曾把洞壁打得凹進去,反倒痛得捧着拳頭跳了起來。
就在這時,我看到有一點亮光透了進來,這令我大喜過望,連忙又奔向洞口,看到堵住洞口的那球形大石又打開了。我真想幾乎就此衝出去算了,但是我想到,那只有着許多薄片的箱子如此奇妙,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一定是第一代大祭師顯了靈,賜贈給我的……人到了有生機的時候,自然又貪心起來。
所以,我像是野兔子一樣奔回去,提起那隻箱子來,再奔回洞口,天幸大石仍然打開着。我闖出了聖墓,定了定神,就循着峭壁攀緣了下來。聖墓之行,總算是有驚無險,還得到了一隻箱子。
那隻箱子在我回去之後——我作為部落民族的大祭師,和政府的高級顧問,有着十分良好的待遇。我先是一個人研究,但是怎麼也弄不明白那是什麼東西,因為那種有着金屬光澤的薄片,十分平滑精美,一看就知道不是天然形成的。
有一天,我取了其中一片,拿到我國唯一的大學,找到了一個物理學教授,問他:“你看,這是什麼?”
那教授看了一下,道:“看來像是一片黑雲母片。”
那東西看起來,確然有點像是雲母片。雲母是一種很普通的礦物,由於有極佳的絕緣性能,所以也被普遍應用在工業上。不過雲母片天然形成極薄的薄片,和這個薄片多少有點不同。我再要求這位物理學家,儘可能利用學校的設備,研究一下那是什麼,這位教授答應了下來。
(講到這裏時,大祭師停了下來,發出了一下嘆息聲來,嘆息聲很是沉重。)
(海棠在這時忽然又插了一句話:“這位教授遭到了意外!是不是?”)
(再一下碰到了什麼東西發出的聲音,和大祭師十分驚惶的一下低呼聲:“這……是極度的密,你……是怎麼知道的?”)
(海棠並沒有回答,而原振俠在聽到這裏時,心中不禁暗想:以海棠的身分,要打聽北大西洋公約組織中的最高機密也不是什麼難事,要弄清楚巴布亞新幾內亞這種小國家的最高機密,自然如同探囊取物一樣,再容易不過!)
(大祭師繼續説下去,聲音很激動。)
那個教授,獨自在實驗室工作之際,實驗室中發生了一個小爆炸——因為有一下爆炸聲,所以推想是發生了爆炸。當時,教授是獨自在實驗室工作的,也沒有人知道他在幹甚麼。
而當人們聽到了爆炸聲,知道發生了意外,有兩個研究生首先衝進了實驗室。他們看到的情景,真是奇特之極,雖然他們兩個人,都異口同聲説看到了那種奇特的情形,但是他們的話,還是不能當作正式的紀錄……我們的國家,在科學方面十分落後,不能再讓那種……聽來怪誕的話,當作正式的紀錄。
(大祭師説到這裏,又停了一停。)
(海棠道:“我知道事情相當怪異,所以有關方面又決定了把教授的死亡,當作最高機密來處理,只説他死於心臟病猝發。但是那兩個研究生,始終是最早到達現場的人,他們的話還是有一定用處的!”)
(大祭師嘆了一聲:“我有他們兩人供詞的錄音,兩位想聽一聽?”)
(海棠有點喜出望外:“當然,那最好了!”)
(於是,原振俠聽到了錄音機中的錄音——事情好像有點複雜,其實也很簡單,只不過是海棠的錄音機,把錄音又錄了下來而已。)
(那兩個研究生的話,幾乎是一樣的,所以只提出其中一個就夠了,不必重複。)
(那兩個研究生的聲音,都充滿了異常的恐懼。請注意,下面的一段話中的“我”,是聽到了爆炸聲之後,衝進研究室去的一個研究生。)
那一下爆炸聲並不是很響,聽起來,像是什麼電極有了短路而發出的一樣。我和另一個同學同時來到門口,大聲詢問着,又推開了門。一推開門就看到了教授,教授像是從他坐着的椅子上跳了起來,雙手揮舞着。在他的身前——他是背對着門的,所以我們看到的是他的背影,他雙手向前揮舞,顯然是想揮開什麼,但由於他身子遮擋着,所以我們也看不清。我們又叫了他一聲,教授並不轉過身來。
忽然之間,我們看到了一團如煙如霧,灰色的東西,在他的身前。他雙手的揮舞,正是想把那團東西揮開去,只是極短時間的一瞥,那團灰色的煙霧就不見了,他也轉過身來。
教授本來是一個十分壯健也十分嚴肅的人,可是這時,他轉過身來之後,所現出的那種恐懼之極的神情,迅速感染了我們。
他一定是遇上了極可怕的事。只見他面上肌肉不斷顫動,豆大的汗珠滲出來,雙眼突出,喉際發出一種古怪的聲音,身子搖晃。
當我們定過神來,想去扶他之際,他才陡然叫了起來:“鬼!鬼!鬼!”
他一連叫了三下,聲音之淒厲,真是令人毛髮直豎,我們真的嚇呆了,不知道他這樣叫是什麼意思。實驗室中燈火通明,除了剛才一瞥之間就消失了的煙霧之外,也沒有什麼別的奇特之處,無論如何和鬼聯不上關係。可是他那充滿了恐懼的尖叫聲,卻令我們也感到了極度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