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幾乎一點亮光也沒有。
這是本市新開的一條公路,這條公路是通向一個很大的蓄水湖的,平時根本沒有什麼人經過,晚上經過的人更少,是以也沒有裝路燈。
這樣靜僻的一條路,對情侶來説,倒是談情説愛的好地方,但是那天的天氣,十分惡劣,濃霧加上黑暗,車子是很容易出毛病的,所以連情侶也為之裹足不前了。
但是公路上也不是完全沒有車子,一輛汽車,正以高速和前駛着,那輛汽車,甚至在轉彎的時候,也絕不減慢速度,可以看出它的駕駛者是一個經驗十分豐富的司機,這輛車子,正是駛向蓄水湖去的,駕車的是高翔。
這條公路是山腰中開出來的,是以也十分難以駕駛,只不過在高翔超絕的駕駛術操縱之下,車子貼地飛馳着,一點也沒有發出急轉彎時的那種怪聲來。
車子在經過一座橋樑時,高翔看了看手錶。
這時,正是凌晨二時。
本來,在這種荒郊,凌晨二時是十分寂靜的,但是車子停在橋樑上,卻可以聽到震耳欲聾的水聲,蓄水湖的水,經過一個泄洪道,湧了出來,水如萬馬奔騰一樣,通過一道堤壩,向下滾滾流去,雖然是在黑暗之中,也可以看出那奔騰翻躍的水花。
那座橋樑,就是橫跨泄洪道的,約莫有二十碼長,過了橋樑,便是蓄水湖管理站工作人員的宿舍,和附設的水力發電廠職工的宿舍了。
這時,這許多房屋,絕大多數都在黑暗之中,只有一幢屋子,燈光通明,在霧中看來,燈光的旁邊,似乎增加了許多朦朧的圓圈,看來十分美麗。
但是高翔卻沒有心思去欣賞這些,他只是望着在黑暗中隱約可見的瀑布,這許多水,流了下去之後,又通過無數泄水道,使得這些水,成為本市居民的食水。這個蓄水湖的水,供應着本市居民的用水百分之七十以上!如果這裏的水發生了問題,那實是不堪設想的。
但是,這裏的水,如今的確是發生問題了。
他就是為了這個,而在凌晨二時駕車前來的。
他在橋樑之上,並沒有停留了多久,便又繼續向前駛去,不一會,他的車子便在發電站的門前經過,發電站的門門,是有警方人員在警衞的,高翔的車子一到,便有一個警官迎了上來:“高主任,你來了麼?蓄水湖的主管,正在等你。”
“徐警官,”高翔打開了車門,讓那警官上來,“我們一齊去,對這件事情,你究竟已知道了多少,可以先講給我聽麼?”
徐警官苦笑了一下,道:“我也只知道,主管接到了一封信,説是要在蓄水湖中下毒,除非他能夠得到一大筆金錢。”
“這簡直是笑話!”高翔立即回答,“這個蓄水湖中的儲水量,達到一百億加侖,放毒的人要準備多少毒藥,才可以達到目的?”
“是啊,本來這種威脅是不會有人接受的,可是……可是……那封恐嚇信卻同時附了一小包藥末來,説那是最新研究成功的一種毒藥!”
高翔聳了聳肩,在水務局蓄水湖工程管理處的辦公室前,將車子停了下來,和徐警官一齊走了進去,主管丁工程師,已經在門口等着他們了。丁工程師是一個五十歲左右,已經半禿頂的中年人,他的臉色十分慌張。見到高翔就鬆了一口氣,道:“高主任,你看看事情怎麼辦?”
“是什麼事情,我還不明白呢!”高翔輕鬆地回答着。
因為他根本來曾將這件事放在心上,要在一個容量達到一百億加侖的蓄水湖中下毒,那實在是沒有可能的事,就算是最毒的毒藥,只怕也要數噸汁,才能夠使那麼多的水同時變得有毒,而實際上,毒藥的價錢,絕不便宜,如果有人可以買得起一噸毒的話,他也下會用那樣的笨法子來威脅索款項。
而今晚,如果不是正好碰上是高翔值夜的話,他也根本不會前來的,這時候,他口中沒有説什麼,但心中已然在説丁程師大驚小怪了。
丁工程師的神色,仍然十分緊張,道:“那封信!那封信是擊破了我的窗口,直落到我的牀上,將我驚醒過來的,高主任,你來看!”
他一面説,一面將高翔引到了他的辦公室中。
在他的辦公桌上,放着一塊鵝卵石,和一張上面寫着字的紙張,還有一個小小的透明膠盒,丁工程師指着那石塊,道:“這石頭就是包信來的,它……它幾乎落在我的頭上!”在講到“幾乎落在我的頭上”之際,他又禁個住臉上變起色來!
高翔只是笑了笑,他拿起了那張紙來,紙上的字跡,相當工整,可以看得出,寫這封信的人,受過一定水準的教育。
信的內文如下:“寄上本人新發明的毒藥G-G7,這是世界上毒性最強的毒藥,它每一萬分之一克,溶解於一萬加侖水中,便可以使飲用含有這種毒藥的水的人致命,亦即本人若投下一百克G-G7蓄水湖中,則一百億加侖食水,皆成不能飲用之毒水,或者有人不信G-G7的功能,茲附上萬分之一克,請溶於一萬加侖水,以試驗其毒性。本人希望水務局方面,能以相當代價,收買本人已製造成功之一百克G-G7及其製造秘方,若水務局方面所出價錢合乎本人理想時,本人以後絕不再念及此類毒藥之製造,本人之理想收買價目,乃是美金二十萬元,請考慮後於報上登載收購G-G7之廣告,本人當再與之接洽。”
高翔耐着性子,將信看完他已忍不住罵了起來,道:“他媽的,咬文嚼文,什麼玩意兒,這就能夠嚇倒人了麼?”
他拿起了那透明膠盒來,在那透明的膠盒之中,還有着一個蠶繭形的透明膠囊,高翔又取出了那膠囊來,在膠囊中,幾乎看不到什麼,要十分用心去看,才可以看到有一粒十分微小的結晶粒,照那封信上所説,他附來的“G-G7”只有萬分之一克,那數量之少,實在是可想而知的了。那微小的結晶粒,在燈光的照映之下發出綠色的小光來。
高翔將膠囊在手中拋了拋,笑道:“徐警官,世界上用蓄水湖供應食水的城市有多少?”
“這!我倒不知道,但為數一定不會少的。”
“當然不少,這倒是一條發財的捷徑哩,他要求的價格並不高,只不過二十萬美金,可是他一個一個城市去勒索,那就十分可觀了!”高翔打開了膠囊,想用小手指將那粒發着綠色的結晶粒取了出來,但是膠囊太小了,他做不到這一點。
一看到高翔要用手指去勾那綠色的結晶粒,丁工程師的面色,又不由自主地發白了,他的聲音也變得異常尖鋭,道:“別碰它!”
“為什麼?”高翔明知故問。
“照這封信上説,這萬分之一克的毒藥,至少可毒死一萬人了,高主任,你還是不要碰它的!”丁工程師一本正經他説着。
“你相信麼?你相信這麼一點東西,可以毒死一萬人?”
“這個……”丁工程師不禁猶橡了起來。
“不必這個了,我幾乎可以肯定,這些東西,根本連一個人都毒不死,你不信,我將它溶在一杯水中,讓我喝下去,你看我可死得了!”
“不,不,”丁工程師雙手連搖,説:“別開玩笑!”
“當然不是開玩笑,寫這封信的人,神經一定很不正常,他竟以為警方會相信這種恫嚇這實在是太可笑了。看我的!”
高翔自願倒了大半杯水,將那膠囊拋下去。
可是,他才將膠囊拋進了杯子之中,他便呆住了!
不但是他呆住了,連徐警官也不禁發出了“啊”地一聲,丁工程師的面色,也更蒼白了!
那一杯水,幾乎在十分之一秒鐘的時間內,便變成了極濃的綠色,而且,水質似乎也濃稠了許多,一杯白開水,突然變成了一杯濃稠的綠色漿汁!
這就不能使人覺得吃驚了,高翔剛才還誇下海門,説是要將那毒藥一口吞下去的,可是這時候,他也不禁猶豫起來了。
高翔覺得不好意思,他呆了一呆,才道:“嘿,看下出到還有些鬼門道,我看,綠顏色的東西,也不一定是有毒的。”
“高主任,你千萬不能喝!”徐警官連忙道。
“好的,我不去冒這個險,”高翔立即轉風使帆,“可是,這一懷東西,放在一萬加侖水中,如果説還能毒死人,我就不信了。”
“高主任,我們可以試一試的。”丁工程師提議,“我們的濾水池,容水量是一萬加侖,將這杯水倒進一個濾水池中,不就可以知道了?”
“嗯,”望着這杯濃綠色漿汁,高翔的信心,也不禁為之動搖了起來,是以他點了點頭,“好,我們不妨去試一試。”
徐警官拿起了那一杯東兩,小心翼翼地向外走了出去,他唯恐走得快了些,濺出了一兩滴來,便造減無窮的後患。
從他的這種神態看來,他顯然是以為那杯東內是極毒的了。
但高翔的心中卻始終存着疑問,只不過他剛才險些出醜,這時卻也不敢説什麼了。
三個人出了辦公室大樓,走出了幾十碼,便來到了濾水池的旁邊。濾水池共有八十一個,是正方形的,排列在地上。
每一個濾水池的容水量是一完加侖,水經過過濾之後,才輸送到食水管中去供應市民需要的。他們到了一個濾水池邊上,徐警官將整個杯子,都拋進了池中。
杯於中的綠色液汁,化了開來,不到一分鐘,便已全部溶在水中。而這個蓄水池中的水,這時除了看來稍為多一些綠色的閃光之外,看來和別的池子中的水,根本沒有分別。
高翔道:“這池水便是能毒死人的麼?”
徐警官和丁工程師兩人互望了一眼,他們的心中,也不十分相信,高翔來回踱了幾步,道:“徐警官,你帶一頭警犬來試試。”
“是!”徐警官連忙答應,快步跑了開去。
在徐警官離開之後,高翔好幾次想將這水池中的水喝上幾口,證明水是沒有毒的,但是他卻鼓不起這個勇氣來。
那並不是高翔膽小,而是他想到:萬一這時,水真是有毒的話,那麼,豈不是白白成了犧牲品?當然還是先用狗來試一試的好。
十分鐘後,徐警官牽着一條十分強壯的警犬,來到了濾水池的邊上,他喝令那頭警犬,跳到水池上面,令警犬去飲池中的水。
這時,他們三人的心中,都十分緊張,他們看着那警犬喝了好幾口水,像是水池中的水,味道十分好一樣,還在砸着舌頭。
徐警官又令那警犬喝更多的水,直到那警犬再也喝不下為止,估計它喝的水,至少有一加侖左右了,那警犬才又跳了上來。
警犬跳了上來之後,搖了搖尾巴,吠叫着,顯得非常活潑,高翔,徐警官和丁工程師三個人,都在等着那警犬毒發身亡。
可是,那警犬卻一直沒有毒發身亡的樣子,而是在三個人的身邊,跑來跑去,十分活潑,三人等了足足十分鐘,仍是沒有什麼變化。
高翔拍了拍手,道:“沒有事情了,這封信是一個狂入寫來的。徐警官,你在丁工程師舍外,加派兩個警員守衞,以防這個狂人再來向丁工程師搗亂。”
“是!”徐警官答應着。
高翔已轉身,向辦公室大樓走去,走到了辦公大樓的門口,他上了車,發動了車子,向前駛去,徐警官和丁工程師和他揮手致別。
高翔在駕車離去的時候,心中還在想,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那是一點也不錯的,不知道是什麼人這樣無聊,竟然累得自己半夜三更,到這種地方來!
高翔的心中,多少有點氣憤,他以為這種事情,已經完全不再成為問題了。可是,他就在這時,他卻聽得一陣摩托車的聲音,在後面傳了過來。
一聽得那摩托車發出的聲音,高翔便可能斷定那車子是以極高的速度,向前駛來的,在這條公路上,做這些的黑夜飛車,不但對這個駕車人本身來説,這樣的行動和自殺差不了多少,前且,還可以因為他的危險駕駛,而使別人受到損害。
高翔決定教訓那個飛車者一頓,他將車子在路邊停了下來,眼看着摩托車的燈光,越來越近,車速依然不減,高翔正在尋思用什麼法子,可以令得這輛車子停下來時,車子卻突然在高翔的車子之旁停下,車上的人,也連忙跳下來。
高翔定睛看去,他也不禁一呆。
駛着摩托車來的,不是別人,卻是徐警官!
徐警官一看到高翔,便喘着氣,道:“高主任,高主任,那條警犬死了!”
高翔突然一呆。
警犬死了,那當然是中毒死的。
這條警犬如此之強,可以毒得死它,當然也能毒死一個人,這樣看來,那封信上所説的是實在的了,那微小的結晶粒,正是極毒的毒藥!
高翔立即將徐警官拉進了車子,他在狹窄的路上,以極迅速的方法,將車子掉了頭,又向蓄水湖管理處疾馳了回去。
等到高翔和徐警官又到了丁工程帥的辦公室之時,只看到了丁工程師在辦公桌前,手在不住地發抖,他的面色,難看得無以復加。
而那條強壯肥大的警犬的確已經死了。
狗屍就在辦公室的地上,高翔了走進了辦公室,也不及向丁工程師打招呼,便立即俯下身來,去察看那頭已死了的警犬。
那頭警犬的皮膚,呈現一種十分青紫的顏色,略有法醫經驗的人,是一眼就可以看出,這條警犬的死因,是中了劇毒!
高翔抬起頭來,丁工程師苦笑着,道:“這……這是真的,高主任,那麼一點點毒藥……竟使一萬加侖的水,都變得有毒了!”
高翔點頭道:“是的,但是你不必驚惶。”
“我看,還是答應了那人的要求吧!”丁工程師苦笑着,“要不然,一百億加侖的食水,全都變得有毒的話,本市的市民——”他講到這裏,又苦笑了幾下。
“你放心,警方會有辦法對付的,”高翔轉頭去,道:“徐警官,你派四名警員去看守那濾水池,不準任何人走近它,同時,替我準備一瓶有毒的水樣,我要去化驗一下,看看這究竟是什麼毒!”
當高翔在這樣講的時候,他的背脊上,不由自主地冒着冷汗!
因為,那足可以毒死一萬人的毒藥,幾乎全進了他一人的肚中!
一小時之後,高翔在他的辦公室中,得到了化驗送來的報告。
在未曾接到報告之前,他已經發下了一個命令,是保衞蓄水湖的。
他的命令,派出三百名現役警員,和三百名後備警員,在蓄水湖的附近,日夜不停地巡邏;當然,只憑六百人的巡邏是不夠的。
所以,高翔又命令警方的工程組人員。以最快的速度,在蓄水湖的四周,架設鐵絲網,不給人接近。
高翔之所以採取這些措施,當然是不給那個準備前來放毒的人以機會。雖然,二十萬美金不是一個大數目,但如果答應了那人的要求,這就無疑是向邪惡屈服,這是任何一個優秀的警務人員都不願意做的事情,高翔根本未曾考慮到這一點。
高翔曾經拿起電話來,想將這件事情告訴木蘭花。
可是,當他撥了兩個號碼之後,他便將電話放了下來。一則,那時是接近凌晨三時的深夜,和人通電話,當然是十分不適宜的。
二則,高翔始終認為在嚴密的防範之下,那人放毒的企圖是不會得逞的,是以他也不想去驚動木蘭花了。
等到報告書送來了之後,高翔看了報告書,他的雙眉,緊緊地蹙在一起,連同死犬的屍體解剖一齊來看,這種毒液在進人生物的身體之後,由胃壁滲透至血管中。而它一和血液相遇,便使血液中的血小板凝聚在一起,結成極大的阻礙物,使血液不能通過微血管,引起嚴重的血栓塞而死亡!
至於那種毒藥,究竟是什麼東西,化驗室卻沒有結論,因為在高翔帶回來的那一瓶水中,化驗室的人員,只找到數量極少的異樣物質,在電子顯微鏡下,呈殘缺的三角形結晶。
推測這種結晶物就是致命的毒藥,然而,這種毒藥究竟是什麼東西,化驗室的人,卻是説不出所以然來,也就是説,這是一種以前從來未曾出現過的毒藥!
高翔的心中,開始感到事情不那麼簡單了。
他知道,那封信中稱這種毒藥為G-G7。並且説那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毒藥,這實在不是虛言恫嚇的話,他感到十分混亂,當他抓注了一支筆,在紙上下意識地划着的時候,在不知不覺間,他竟草擬成了一則廣告!高翔發覺了這一點,苦笑了一下,將紙團起,準備拋去。
可是,他將紙拋掉了之後,卻又將之揀了起來,攤了開來,改動了幾個字,將一名助手召了進來,道:“去報館刊登這段廣告,明天一定要見報,並且,要刊在最顯眼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