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二人一閃而出,朝打鬥聲響起處,電射而出,生恐去得慢了,萬一錯過趟入江湖渾水的大好時機,那豈不就可惜了。
隔着破廟不足百丈遠的地方,有一片稀稀疏疏的林子。現下,正值開花季節,每棵樹上都開滿潔白如雪的小白花。只要風兒吹過,滿天落英便宛如紛濱瑞雪,在風中優雅的翻飛,那景象真是美極了。
此時,雖僅是夜風微微,但小白花紛墜如密雪,有時迴旋飛掠,更速於撲火之蛾。
當然,這些小白花不是被風所吹落。
它們是被作中激斗的氣旋所摧墜,正不斷隨着拼戰雙方攻拒的勁流,上下穿繞翻飛。
激戰的雙方,一共只有五人。而且,還是以一敵四,且戰且退的局面。
迷朦的弦月灑落的是黯淡的月光.透進林中,就更顯得錯落與悽迷。
小桂他們很快便已來到疏林邊緣,隱在樹後,好奇與新鮮兼而有之的朝林中觀望。
雖然只能籍者透入林中那不太明亮的月光探看,但是,他們還是很容易就看清林內動手之人的模樣。
那個以一敵四,並累得汗流使背仍在捱打的人,赫然只是個與小桂年齡相近,長得濃眉豐唇,輪廓深刻,略顯清瘦的褐衣少年。
而圍攻他的人,一個是年約四旬,中等身材,博唇如削,面容冷厲的持劍紫衣人。
紫衣人左右,是一對手持金瓜錘,面貌酷似,身形魁梧的黑衣壯漢;另一人,則是名背脊微駝,面加重棘的六旬老者,他背上雖也揹着長劍,但此刻劍仍未出鞘,只憑一雙乾癟枯黃空手,就逼得褐衣少年幾度險象環生。
褐衣少年且戰且走,逐漸退近小桂他們藏身之處。這時——
駝背老人呼地騰空而起,揚掌揮掃出渾厚剛猛的力道,隱含呼呼風雪之聲,攪動滿天似雪落英,威猛至極的撞向褐衣少年。
就在同時,紫衣人的另二名黑壯漢,也不分先付的出手夾擊,三件兵器自四面八方如閃電般朝褐衣少年身上罩落。
褐衣少年瞪目如鈴,驀地,他身形突兀一矮,整個人縮起身朝地面上撲滑出去。
砰地悶響聲中,褐衣少年左胯已被駝背老人的掌風掃中。
他雖是狼狽已極的滾出丈尋之外,卻也籍着駝背老人的掌勁的推送,即時避開其他三人要命的攻擊。
紫衣人怒極叱道:“臭小子,看不出你居然如此滑溜!”
他身形如電,再次揮劍撲擊。
褐衣少年披頭散髮,強忍着左胯的抽痛,狀極狼狽的正自地上半跪而起。他一看紫衣人再度殺未,當下,左手並指如刀虛空揮劃一陣,口中同時暴喝聲:“起!”
咻然一道劍光直射紫衣人,令追擊中的紫衣人大吃一驚,忙不迭揮劍砍向那道森冷寒芒,同時奮力振臂,猛然朝後倒掠,無暇再追殺他上的褐衣少年。
“叮噹”聲中,那柄離奇飛射紫衣人的寶劍,隨着紫衣人掃擋之勢已被磕飛。
有人叱喝一聲,閃身追去接回遭磕開利劍,而那人竟然卻是那個駝背老人。
駝背老人身手利落的接回自己兵刃,旋身瞪着依然半跪於地,猶自喘息不已的褐衣少年,冷冷道:“小鬼,看不出你年紀不大,卻能施展茅山派的鎮派秘學移劍術。無怪乎你有膽子傷害老夫的親孫,老夫倒是有些小覷了你!”
褐衣少年原本窘迫的處境,因他這把詭異的移劍術突襲成功,而暫緩了動手。
他慢慢的站起身來,竭力平穩着氣息道;“關駝子,虧你還是個在道上開了宗,立了派,有名有姓的角色。自己的孫子在外面浪蕩成性,甚已調戲良家婦女,你捨不得管那也就算了,少爺看不過去,替你教訓一頓,你非但不思檢點,反而帶着兒子替孫子出頭,聯四人之手,欺侮我一個後生晚輩,你羞也不羞?敢請你風雷門的名聲,就是靠這種不要瞼的手段聞出來的!”
關駝子聞言,剎時,臉色變得異常冷澀,酷厲道:“小鬼,你將為自己所説的話感到後悔,老夫原本只想廢了你,饒你一條狗命。但是現在,老大一定要殺了你。”
褐衣少年嘶啞嗆笑道:“對!殺了我,免得風雷門今晚這檔子不要臉皮的醜事宣泄出去,從此臭名迎風傳揚數千裏!”
“爹……”紫衣人冷然開口道:“何必跟這小鬼廢話太多,早點子掉他,替凡兒報仇,咱們也好早些回去休歇。”
關駝子緩緩點頭,沉聲道:“小鬼,你自己命短,莫任老夫心狠……”
他話還沒完,小桂施施然的自樹後行去。
“是誰在替少爺收魂?”小桂嬉皮笑臉的岔言道:“幹嘛沒事‘小桂’‘小桂’叫個不停!”
客途也自林木後現身,猶自對小桂這個趟入混水的籍口,呵笑不停!
對立的四人均不料這林中還有別人,微怔之下,各自提神戒備這不知是敵是友的二人。
不過,不可諱言的,身陷絕境的褐衣少年見有人出面架樑,不管對方是敵是友、顯然情況對自己似乎較為有利。當然,心情可比先前稍感輕訟。
“你是誰?”關駝子冷聲喝道:“沒事闖入江湖紛爭裏頭,難道不怕把小命給弄丟?”
小桂故作愕然狀:“你剛不是一直在叫我嗎?我還以為你認識我,這才出來和各位打個招呼的嘛!”
關駝子皺眉道:“我叫你?老夫根本不認識你,怎麼會叫你?”
小桂故意斜他一眼,佯喚道:“我就是‘小掛’,小掛就是我。你既然不認識少爺我,為什麼少爺正在樹後賞月賞得挺高興,聽故事也聽得頂開心,你這老小子非得千呼萬喚的猛叫‘小鬼’,把我給叫出來才高興!”
這下子,關駝子可聽出小掛有意打碴來着。
只是,他打量着眼前這兩個不如死活,想橫架樑的“小鬼”,實在想象不出他們能有多大本事。因此,他頗為不屑的冷嘲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
“你看,又叫了吧!”小掛雙手插腰,再次岔言道:“這個小掛、小鬼是不可以亂叫的,否則少爺我一旦誤會了,是很容易生氣!”
他故意打斷關駝子的話,明擺着是不將這個風雷門的創派掌門放在眼裏。當然,其實小桂根本還搞不清楚“風雷門”在江湖上究竟算什麼東西,究竟又有多大的威風和勢力?
只是,眼前那名紫衣人,也就是“風雷門”現任的掌門,江湖人稱紫衣飛星的關家駒,卻無法忍受小娃如此目中無人的狂態。
“無知小輩!”關家駒怒聲道:“在我風雷門之前,豈容你張狂?左右護門何在?”
那一對相貌相似,手持金瓜錘的黑衣壯漢,齊齊躬身回答:“屬下在!”
關家駒重哼一聲:“去將那個不知死活的小鬼給我廢了!”“遵令!”
那二位仁兄一揚手中重逾百斤的金瓜錘,惡狠狠的瞪着小掛,一步一步朝他逼近。
客途呵呵一笑,攔在小桂身前,卷着衣袖道:“想欺負我師弟,也得問問我同不同意吶!”
關駝子已經不耐煩和他們如此挾纏,揮動手中長劍,冷嗤道:“想死還怕沒鬼可做?
上!”
風雷門的兩大護門應諾一聲,揚錘撲身,動若蒼鷹撲兔,暴烈的舉錘砸向客途。
面對對方很烈的攻擊,客途還是好脾氣的呵呵一笑,他居然不退不閃.右掌當胸直豎,左掌劃個小弧斜劈出。
客途的出招看似沉緩無奇,狂撲而至的二大護門一聲冷笑剛出口,卻駭然發現客途的手掌已然印到自己的胸前。
冷笑驀地變作驚叱,這二大護門急忙回錘擋向客途攻勢,但是——
“砰!”然悶響,客途已一掌震得撲來的二人倒摔飛去!
“哇!”地一聲,這二大護門同時噴出一口鮮血.踉蹌落地之後.腳下猶自“噔噔噔!”連退三大步,險些腿軟的一屁股坐倒於地。
客途一招傷敵,當場震住風雷門上下和那名褐衣少年,唯獨小桂,一個勁兒鼓掌叫好!客途收手而立,朝小掛擺手笑道:“這沒什麼啦!我只是佔了他們輕敵的便宜,要不這二位護門,大約可以支持個十來招沒問題。”
他們師兄弟倆是就事論事,實在話實説。但是,那邊“風雷門”的二代掌門,卻聽得氣沖牛斗。
“狂妄小子!”關家駒手舞長劍,跳腳大罵道;“本掌門就讓你見識一下本門的真功夫。”
“唰唰!”急響中,關家駒劍若流虹,飛卷客途。而在那無數冷芒的流虹之中,隱隱有星芒穿射。
褐衣少年忍不住揚聲道:“小心他那招‘燦出星飛’,劍勢之中央有暗器!”
“多謝警告。”客途朗笑聲中展開身形,有如行雲流水般的飄忽遊移開來,輕易就避開了關家駒的暗器。同時,他雙手或拳或掌,旋展出輕靈巧妙的招式,空手不讓的和關家駒戰得有來有往。
關駝子不愧是老江湖,當客途一招震傷他的二大護門,他便直覺到眼前這二個陌生的小子恐怕並非易與之輩。
如今他凝神往視着客途所用的革法,心下更是大凜的忖道:“這是什麼掌法?”居然連老夫都看不出它的變化?”
關駝子暗吸口氣,抑住心中震撼,朝身後二大護法沉聲道:“你們不上,還怔在那兒做什麼?”二人護法慌忙恭應一聲,再次持着金瓜錘上陣。
小掛跨身,本要阻攔這二個黑衣護門,但是,一對森冷的寒光,阻斷他的去路。
關駝子劍出如濤,語聲冰冷道:“小鬼,你還是先擔心自己吧?”
原來.關駝子人老成精,已經察覺出眼的這二個身份不明的小鬼,雖然不知是哪個高人門下,但卻是剛被放出來磨練江湖的雛兒,因此功夫固然高明,不過經驗顯然相當生嫩。
像這樣的小子名不趁早除之,日後終成大患。
於是,他當然顯不得老前輩的風範或威望,一上手,便到猛處殺,打算就地擺平小掛他們。那邊——
褐衣少年神色不定的望着正與關駝子動手、似乎有些力不從心的小桂,以及正以一敵三,顯然應付已是相當吃力的客途,心中暗自算着自己究竟該溜,或者留下。
老實説,風雷門的卑鄙無恥,今晚他可算大開了眼界。關駝子和關家駒的無賴護短,比起江湖傳言更有過之。
加上人家的功夫,顯然不是他能對付地來,就算加上眼前這二個拔刀相助的陌生人,好像也沒什麼勝算的樣子,留在此地……
“恐怕不見路數!”褐衣少年暗自沉吟着:“但是……如果這樣拍拍屁股走人、好像又有點不夠義氣,真是傷腦筋!”
他這廂正舉棋不定的猶疑着,小桂卻在關駝子威猛的劍浪之中,哇哇叫道:“喂!
老兄,如果你還沒力氣過來幫忙,至少借把劍給我用用吧!我這空手對敵的結果,就快被人家吃死死啦!”
關駝子嗤鼻道:“憑你這小鬼的本事,多把劍、少把劍,結果還是一樣,只有死路一條。”
小桂身形曼妙的穿梭在關駝子那縱騰飛掠的劍勢中聞言.不服氣道:“老駝子,你説這話可就叫誇張了!你以為自己這套破綻百出的劍法能奈少爺我何?我之所以還沒動手拆穿你的台,那是因今我的撥雲掌還沒練到家,所以不能像我師兄一樣,單憑一雙肉掌就能打遍天下。我比較厲害的功夫是劍術,你若不信,就讓我拿把劍,咱們重新比劃。”
關駝子“嗤”地冷笑一聲:“你是痴人説夢!”
原本有些去意的褐衣少年,不禁有趣笑道;“人家風雷叟關星玉,關老駝子前輩可是憑他那套風雷掌和三十六式飛雲劍法,在江湖上闖出偌大的一片天,更建立了赫赫有名的風雷門也!你居然敢批評他的劍法破綻百出,難道你的劍術會比他還高?果真能破得了他的劍招?”
“是不是,試了就知道。”小桂嘿笑道:“如果沒有點本事,你以為我憑什麼到現在還能夠在他的劍招裏走來走去?”
褐衣少年本是故意拿言語消遣風雷叟關星玉,但是小掛卻只是單純的實話實説。不過,他這番“實話”,聽在成名已有二十餘年,而且個性老好巨滑的風雷叟耳中,可就大大的不是滋味了。
關星玉怒極反笑道:“好個狂妄無知的小輩,竟敢在老夫面前如此大吹法螺!好好好……老夫如果不給你一個機會試試,你還真以為自己可以蹦上了天!”
説着,他圈劍而回,躍身停戰,形色暴烈的朝站在一旁那褐衣少年擺頭吼道:“宋小千,還不快快將你手中之劍,交給這個不知死活的小鬼,好讓老夫來領教一下他的‘高招’!”
這老駝子幾乎是咬着牙,切着齒,硬生生加不屑之至的吐出“高招”這二個字。
宋小千終究不是少年心性,乍見眼前情況竟有如此戲劇性變化,在好奇與湊熱鬧的心情趨使下,早將逃走的念頭拋到九霄雲外。
他忙不迭將自家的佩劍塞進小桂手裏,興致盎然的退讓在側,好整以暇的抱起雙臂,等着做那壁上之現。
小桂有模有樣的拈了拈手中三尺青鋒,抿嘴一笑:“輕了些,不過,將就着用用還可以啦!”另一邊——
關家駒明明眼看着自己老父即將收拾掉小掛,卻不知為何突然停手,竟打算和那小鬼“比劍”,心中自是大感納悶。
簏戰中,客途卻是呵呵笑道:“哎呀呀!想和小掛比劍?你聽我説,那個老駝子註定要踢中鐵板嘍!”
紫衣飛星關家駒以堂堂一門之主的身份,聯合門下二名功力不差的護門,久戰之下,居然擺不平一個默默無聞,而且年僅弱冠的對手,早已是氣得眼冒火,鼻噴煙。
這下,再聽到客途這番“胡説八道”,簡直是暴怒如雷的大跳其腳。
他根本忘了還得維持什麼掌門形象,出口成肥的咆哮道:“放屁!就憑那個胎毛未脱,我用一隻手就能掐得死的半大小鬼;他也敢拿劍向我爹遞爪子?他才叫做——買滷魚放生,不知死活!”
客途依然好脾氣的聳肩笑笑:“信不信由你,如果不你信,咱們何不停手,一起過去瞧瞧。”
關家駒本要答應,忽又眼珠子一轉,連連怪笑道:“小子,你想找藉口歇手罷戰,以求得苟延殘喘的機會?你以為本掌門這麼容易就上你的當?你想得太美了!兩大護門,還不加把勁,儘快將這小子給廢了!”轟喏聲中,戰況再緊。
客途咬牙以撐,依然開朗笑道:“師父平説過了,這個世界實在是顛倒。所以我説真話,反而沒有人相信。”
不讓他有更多發表感想的機會,關家駒和二大護門的攻勢,已將地逼得他有點捉襟見肘,窮於應付,無暇多言。
小桂當然明白客途那邊戰況不利,他更清楚,纏戰時間如果拖長,倒楣的肯定是自己一方。
因此,他手領劍訣,故意大刺刺的吃喝道:“老駝子,你注意了!”本少爺指導你用劍!”
原來,本性精靈的小桂已經看出,關家父子的脾氣暴躁,頗容易受激,因此故意拿言語撩撥對人,目的只為了替自己製造有利的致勝良機。
果然,風雷叟關裏玉正如小桂所望,被這簡簡單平的幾句話,刺激得跳腳,衝動之下,揮劍就砍,一副恨不得將小桂碎屍萬段的模樣。
小桂見這老小子果然中計,動手出招之間,氣勢雖猛,但招勢的前後呼應卻不嚴謹,破綻百出。
這小鬼,人禁樂得齊心裏暗自偷笑:“原來‘武林前輩’的程度,不過如此嘛!養氣的功夫實在足,太差了!呵呵呵……”
於是,他定心靜慮。抱元守一,捧劍於胸,神色煥然,以一種超乎他年齡所應有的沉穩與雍容之態。見招拆招,見勢優勢,輕易化消關星玉這一陣狠砍猛殺。
關星玉也不愧是成名二、二十年的江湖老鳥,經此一陣急攻,竟然無功而退,心中不免微該,當即拋開衝動,身形微退,正擬重整氣勢,再圖進攻。
但是——“老駝子,你覺悟得太晚啦!”
小桂吃吃笑弄聲中,抓緊關星玉頓閃而逝的瞬間,手中長劍霍然揮斬,於是——
半空之中,驀然閃現出層層波浪般的光華。
光華微然顫動中,忽然有團圓亮如月的光影,自震顫的波浪裏幻上浮現。
關星玉沒料到看來不過十五、六歲的小桂,居然有本事施出如此沉穩老練的劍法,凜然之下,一式“流雲飛瀑”濺灑着咻咻寒光,反檔小掛劍招。
剎時,月影與寒光相觸。
一陣刮人耳膜的金鐵交擊聲,伴着如颶突起,四溢穿射的勁流,叮叮噹噹響透夜空!
滿天非花,在這陣激盪迴旋的勁流中狂舞。
小桂的身子便隨着翻匕的焰花,姿態曼妙的飄然退掠。
關星玉卻在這互震的勁道中,閃身連晃,直避七步之外,方始拿極站穩。
他們二人首遭的接觸,顯然關星玉略吃一點小虧。
“看吧!”客途得意笑道:“我説你那個駝子老爹打不贏的,你還不信。”
關家駒雖感意外,但面子上可不能不強硬吼道:“放屁!”
他手中的劍,舞得更急、更兇了。因為,他總得替在那方失利的老爹,在這邊找回點顏面嘛!
風雷叟關星玉一招失利,不由得暗暗吃驚,同時,也在心中暗自尋思道:“奇怪!
這小鬼的劍法,我怎麼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不待他多想,小掛已再度揚劍,欺身直上。
這小鬼口裏還挺不饒人的嘻嘻嘲笑道:“我説老駝子,關老爺!你剛才可真有武林前輩的風範,一讓居然就讓了我七步。你何必這麼客氣呃?你如果太客氣了,少爺我也就不好意思贏你太多哩!”
“小鬼,狂妄!”
關星玉有些掛不往臉冷叱一聲,手中長劍猝然飛斬,“飛雲劍法”中最為犀利的三招,“雲煙漫世”、“風湧雲動”和“岫出星飛”,一起狂掃齊出。
凌厲的劍光,頓時化做一片有形的雲霧,發出咻咻鋭嘯,宛似自天上轟然覆落般,毫無間隙的猛朝小掛周身丈尋方圓範圍內,暴烈襲至。
而在這片劍光凝成的酷厲雲霧中,更有點點星光交相飛射,不僅詭異已極,更是肅殺狠厲之至!
小桂雙目圓睜,大叫聲:“好!”
他驀地雙手握劍,修沉猛翻,環體猝揮,於是——
森森劍氣嘶嘯聲中,劍影如山轟起,層層重重。
而在如此重疊的劍山之間,忽有無數圓弧猝然飛現,正當這些弧光展現之際,林中頓時有千百個明月映空溜瀉!
連串細密的爆震綴合着金鐵互擊的震鳴,隨風飛舞的百花,忽如炸開的白雪,隨着猛朝四同排擠的潛勁,呼轟滾蕩,激湧飛射。
迴旋衝撞的勁流,帶起上沙飛揚,煙霧瀰漫上.巨木頹折的喀啦聲直響!
一旁觀戰的宋小千驚呼一聲,腳底猛點,身如輕煙,迅速奔退十丈之遠,直到躲出林外,方覺壓力稍減。
原本交戰中的客途和關家駒等人,也被這陣衝蕩的勁流,逼得心頭一窒,出招散亂,他們忙不迭各自收手,晃身側掠,急急避向遠處。
半晌之後,塵灰消散。
小桂已與關星玉相隔六尺,如鬥雞般對峙而立。
他們二人所站位置三丈大圓之內,林水全毀,無一完整,連地面也像被剷平了似的凹陷一圈。
小掛臉色蒼白,柬發的頭巾已失,不過髮髻卻沒被挑散,他雙手技劍於地,急促喘息着,左膀上一圈血漬正透衣而過,迅速的殷開,除此之外,小桂身上並無大礙。
小桂對面的關星玉此刻也以微微喘息,他除了一頭已見斑白的灰髮有些凌亂之外,渾身上下倒是毫無損傷,連一身衣袍也都整整齊齊。
但是,他卻是滿臉的震撼與激動,連他握劍的右手,似乎也有些不可扼制的微微抖顫着。
客途急忙掠向小桂,二話不説,立刻出指如風,幫小掛封穴止血上藥療傷。
宋小千滿面驚服的踱回林內,嘖嘖嘆道:“乖乖!你到底是打哪兒來的怪胎?明明和我差不多的年紀,居然有如此高明的本事和功力!”
那邊,關家駒也帶着二大護門,趕上前探視他爹的情況。
小桂沒有回答宋小千的問話,反而目注關星玉,嗆笑道:“老駝子,看來這場硬拼,你倒是佔了點上風。你這近乎一甲子的功力,的確不是唬人的吶!”
關星玉神色古怪的反問道:“小鬼,你剛才用的,可是君家關月劍法?”
“是,也不是。”小桂模稜兩可的回答,隨後好奇的反問:“你也知道笑月劍法?”
“江湖之中,又有誰不知道笑月劍法?”關星玉深沉道:“小鬼,你與君家有何關係?”
小桂撇嘴一笑:“我姓君,名小桂。你説。我該和君家有什麼關係?”
“什麼?”關家駒訝然道:“你就是君桂丞的兒子,君小桂?”
關星玉雙目微睜,瞪視着小桂,稍頃,他神色一黯,喃喃道:“好……好!君家有後了。”
他還劍入鞘,神情依然古怪道:“小鬼,今晚這檔子事,看在你父親的面子上,就此揭過,宋小千……”
他側首,冷冷瞪着褐衣少年,道:“你與凡兒這筆帳,咱們先記下了!錯開今晚,以後哪邊遇上,咱們哪邊再算。走!”
關星玉頭也不回的掠身離去。
關家駒再次惡狠狠的瞪了宋小千一眼,這才帶着二大護門追着關星玉的背影而去。
“喂……”小桂怔然招手道.“老駝子,你們走呀!我還有事想……問你吶……”
他有些泄氣的望着消失在黑暗中的風雷門等人。
宋小千在一邊,嘿嘿笑道:“關老駝子遇上君家人,不走才怪呢!”
“呀哈!”小桂回過身,得意笑道:“跑了一個,這裏還有一個。我説,這位老兄……請了!”
小桂突然朝小於有禮的長輯到地。然後瞅着對方若有所思的嘻嘻笑了起來!小千被他笑得心裏在發荒,怪叫道:“喂喂喂?你幹嗎這樣子看人?人家説‘禮多必詐’,你問莫非有什麼企圖?”
客途被他緊張的樣子逗笑;“我們哪會對你有什麼企圖!我們不過是有些事,想請教你罷了!”
小千以懷疑的眼光瞅向他們二人,質問道:“你們想問什麼?對了,你們二個,到底是誰?”
小桂見他如此神經質的樣子,忍個住就想逗他,索性更加促狹的嘿嘿怪笑,然後伸出一隻手,搭上小千肩膀,一副與他十分親密的架式。
“可惡……”小千嚇得跳起來,一把推掉小桂的胳膊,警告道:“小子,你少來這一套!少爺我可不是人妖,少跟我玩斷袖子的那一套!”
小掛和客途終於忍不住,雙雙抱着肚子發出一陣足以將死人吵活的誇張大笑……
依舊是城南荒效。
也依舊是小掛他們先前歇腳的破廟。
小掛和客途二人,正咀嚼有聲的啃着小千“貢獻’出來的隨身乾糧,不待嚥下滿口的食物,小掛已迫不及待的伊晤問道:“喂!老兄,你剛才為什麼説,姓關的那個老駝子遇見君家的人,不走才怪?”
小千稀奇的反問道;“怎麼你家的事,你自己居然不知道,還得問我?”
小桂撇嘴過:“我三歲時就遭到家變,差點死在河裏,幸好被我師父救回黃山,一待就是十來年。直到幾天前,才和我師兄莫明奇妙的被師父放出山,我不知道自己家的事,可多着吶!否則,你以為我是提議咱們先回這破廟休息做啥?”
小千恍然道:“哦!原來你打算向我打聽消息。成,既然你替我解了危,我也該有所回報。你想問的事,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客途呵呵失笑道:“瞧你把話説的,好像我們救你是為了和你談生意似的。我們那有這麼冷血?”
小於睨眼道:“人本來就是很現實的動物,只要有利自己,犧牲別人算得了什麼?
如果對自己沒有利益的事,肯定不會去做。這就是人性,我早看透了啦!”
小桂作個鬼臉道;“老天,你這人未免將人性看得大悲觀了吧!”
小千諷笑道:“不是悲觀,是實際。江湖之中,本就是爾虞我詐,人與人的相處相交,多數是為了互相利用。這年頭,説什麼以誠相待人氣相交,那是笨蛋才做的事。你們如果不信,等多吃幾次虧,多上幾回當,自然就明白啦!”
小掛他們兄弟倆總覺得他的話未免太過偏激。
但是對這種自由心證的話題,多加急辯也無意義,只有和小掛對望一眼,不予置評,小桂嘻笑訴道:“隨便啦!利用就利用吧!我説,小老千,既然你願意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那麼就趕緊讓我利用一下,説些我原本該知道的事,給我聽聽如何?”
小千挺喜歡小掛這種爽朗的個性,心情不知不覺地也跟着愉快起來。不過,他倒還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名字已經被叫歪了,
他頷首呵笑道:“沒問題,我就仔細説給你們聽,其實,關老駝子和你們君家的關係,可以説是錯綜複雜,因為,他成名得相當早,三十歲以前憑着一手流雲劍法,幾乎打遍天下無敵手。當時,你爺爺九霄落虹君尚義,也以自創的關月劍法名動江湖。
既然同樣是使劍的行家,關老駝子便耐不了寂寞的跑去向你爺爺挑戰,結果輸了。
這麼一來,他當然是賠上了風雷叟威名,自然也就恨死你爺爺!”
“他這是自找的嘛!”小掛搔着頭,無奈道;“怎麼能怪我爺爺呢?”
小千點點頭道:“關老駝當然也知道這場沒趣是自己找的,所以心裏固然不爽你爺爺,也只能自個兒生悶氣了,後來,有一回他讓仇家給暗算,險些賠上老命,就在正這危急的時候,你猜準救了他?”
小桂眨眼道:“我爺爺?”
“才不是!”小千嘿笑道:“是你爹,關月劍神君桂丞救了關老駝的命,還幫他療傷解毒,然後護送回風雷門。”
“難怪!”小掛忍不住吃吃直笑:“我爺爺打敗地,我老爹救了他,難怪他見了我要作辣,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只好一走了之。”
客途呵呵失笑道;“天底下的事可真巧,沒想到你和江湖的首度接觸,居然又是架了風雷門的橫樑,君家和關家的因緣,不可謂不深吶!”
小千岔言問道;“對了!君小桂,適才關老駝子問你用的是不是笑月劍法,你回答説是,也不是,這又是怎麼回事?”
小掛抿嘴笑道:“是,是因為那的確叫笑月劍法,不是,是因為我施展的笑月劍法,已經過我師父的增減潤飾,改良過了,和原來爺爺所創的劍招不太相同。”
小千恍然點頭,好奇問道:“你們的師父是誰?姓啥名何?是哪一門哪一派的?”
客途搔搔後腦勺,苦笑道:“咱們的鄰居説,師父的容貌十年都不曾改變,所以送他一個不老神仙的雅導。至於哪一門哪一派,師父不曾説過,我們自然不清楚。”
“不老神仙!”小千攢眉思索半天,最後搖頭道;“江湖中沒中説過這麼一號人物,他有多大年紀?”
“不知道?”小掛學他師兄,扭着頭苦笑道:“我師父是鶴髮童顏的類型,如果光看臉,好像只有三、四十歲的樣子,不過聽説他很久很久以前就是那長像了,否則人家怎麼會叫他不老神仙。”
“聽説?”小千嗤嗤失笑道:“像你們這麼迷糊的人,也敢出來問江慚?難怪公摸不着江湖的邊,你們真是太混了!”
小桂哄嘻笑道:“混就混吧!反正不也是有了開始、對了,你是不是還知道其他和君家有關的事,譬如十三年前,江湖中對君家有沒有什麼傳言?”
小千扮個鬼臉,哼聲道;“開玩笑.你知不知道,君家在江湖之中,是那種站在風頭上的人物?君家的事蹟,是江湖傳言最熱門的話題,只要是在江湖上跑的人,誰沒聽過君家的故事!”
他歇口氣,接道:“尤其是十三年前,笑月劍神君桂丞受人臨終之託、將武林中人人夢狀以求的千佛塔,送往某個不知名之地,而引來無數想要奪寶之人的陷害與追殺,最後不知為何失蹤,生死不明,至今都還是江湖中人津津樂道的一個迷吶!”
“真的?”小桂喃喃道:“我爹失蹤了,訖今生死不明?”
“還有……”小於瞅着小桂支支吾吾道:“你娘,就是前任的星月宮官主,凌雲仙子玉秋彤,被控為了防止千佛塔去處泄密,下令屠殺位於鄂北的新州城外南三十里地,名為北塘村居民一百三十七口。
而你娘為了證明自已無辜,甘心放棄抵抗,武功受禁,被武林聯盟收押下牢,等候受審。她本是期望你爹能為她查明事實真相,以昭清白,但是,因為你爹突然失蹤,那件屠村案件自然變成懸案。
後來,武林聯盟以申冤時效已過,你娘查無反證,落實了她的罪名,便將她廢去武功,囚於總壇的死牢之中。”
“你説什麼?”小桂突然變得面無表情,目光清冷的瞪着小千.以一種令人懷疑的奇怪腔調緩緩道:“能不能麻煩你再説一遍!”
破廟裏剎時瀰漫着一股幾乎可看的濃烈危險氣息。
小千被這突如其來的詭橘氣氛,壓得心頭沉窒,不自覺地加速説話速度,劈哩啪啦道;“反正,簡單的説,就是你娘被人廢掉武功,現在正關在黑牢裏。被關了這麼多年,不用猜也知道.她的情況恐怕不會太美妙。所以我建議你這個當兒子的,最好先設法將她救出來,再談其他。”
小桂依然定定的瞪着小千,只是,他的眼神似穿透了小千,正望向某個深透迅虛無的空間般木然。
小千早被他這種古怪的眼神看得心底直發毛,連口大氣也不敢喘,深恐任何最輕微的妄動,都會為自己遭來無妄之災。
此時,一股酷厲的威助感,漸漸自小掛周身上下散發出來,冰冷而強烈,宛似刮過冰原的淒厲寒風。
客途直覺地感受到,小掛正將自己退入一個冰冷、漠然的殼裏,他已無法再有理性的思考。
客途靈光一閃,墓地想起自己曾經見一次小桂此刻的模樣。
“快閃!”
客途驚叫一聲,伸手拉着小千胳膊,猛然揮臂朝破廟外倒射退去。
廟中,小桂墓地爆出“啊……”地一聲狂吼!
隨着這聲狂吼,無數凝若有形,宛似怒天般的勁道,以小桂為中心,驀地朝四面八方迸射開來!
原來頹傾的破廟,登時如中炸藥般,“轟!”地一聲,爆散粉碎。
石碎沙飛之際,殘梁斷水,泥灰碎瓦,有如流星雨落,蓬然四散,好不壯觀。
饒是客途知機得快,拖着小於搶出廟外,卻依舊被這陣突起的狂隨勁流所波及,衝撞得兩人蹌踉不穩,歪斜直退。
等到灰沙消散,塵埃落定之後,他們二人也已經是灰頭土臉,狼狽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