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旭陽自以為是個很平凡很平凡很平凡的女孩子。
在一間租賃的二十平方的小屋住了兩年沒想過要搬;在同一家公司同一間辦公室的同一把椅子上坐了兩年沒想過要跳槽;坐同一趟公車上下班兩年沒想過要改變路線;用同一個牌子的洗衣粉十幾年沒想過要換;就連衣服也是簡單的偏冷色調搭配。
所以,當蕭囂闖進她生活中時,她着實嚇了大大大的一跳。
蕭囂,聽這個名字。不姓“肖”而姓“蕭”本來就很奇怪了,偏偏又取名單字一個“囂”。而他的確人如其名,囂張得很。半長的頭髮亂得像鳥窩,額前幾綹挑染成鳥屎的顏色,桔紅色格子襯衫的下襬在腰際打了個結,亮白色皮褲緊裹着勁瘦的腰臀和肌肉結實的長腿,一雙棕色皮鞋總是擦得油光鋥亮,不過據他自己説,他從不穿襪子,也沒有腳臭。遠遠走來,即使色盲也很難忽略他奇異的色彩組合,偏偏林旭陽忽略了。
她不是色盲,也不是瞎子,只是走路從不看人而已。
“向陽建工”是一傢俬有制建築公司,總裁蕭向陽本是河南人,五十年代流落海外,八十年代末返回國內投資,在建築業成就了一番不小的事業。蕭囂是蕭向陽的嫡孫,也是他惟一的親人,坐享着祖父用血汗拼打出來的金山,他當然有本錢囂張狂妄,也當然不會甘心被年輕女孩當空氣,尤其那女孩還有一頭他偏愛的烏黑秀髮。他的選秀標準就是劉德華的那句廣告詞:“我的夢中情人,一定要有一頭烏黑亮麗的頭髮。”
蕭囂第一次注意林旭陽,就是因為她那頭烏黑亮麗的秀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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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跟爺爺A來一輛重型哈雷機車,蕭囂小指轉着鑰匙圈走出電梯,順便向總機小姐放射高壓電,享受那小妞被他迷得醺醺然的模樣。一個女孩與他擦肩而過,幾根飄逸柔軟的髮絲拂過鼻端,淡淡的馨香勾引他回首凝望,只見她邊走邊用手隨意攏起滿頭青絲,用一條皮筋縛住,口中喃喃抱怨:“到處都是劣質貨,35塊錢的髮卡也不經用。”温柔微嗔的聲音像口香糖,劃過蕭囂的耳膜,甜得他心裏絲絲癢癢的。電梯合上的前一刻,一枚淺紫色的髮卡在空中劃出一道美麗的弧線,落入垃圾簍。
蕭囂拾起髮卡把玩,暗暗驚異:公司裏什麼時候出了位秀髮美女,他怎麼不知道?更奇怪的是,那女孩居然不跟他打招呼,難道她是新來的,不認識他蕭少爺嗎?那至少也該抬頭看他一眼吧!
他走向總機,擺了個又帥又酷的pose,下巴朝電梯努了努問:“那女孩是哪個部門的?新來的?”
“啊?什麼?”總機小姐努力集中精神收集穿入耳中的字句,奈何蕭囂那雙狹長的桃花眼讓她沒辦法思考。
蕭囂再次滿足於自己造成的效果,用更加低沉的聲音誘惑道:“我説--剛剛那個進電梯的女孩是公司的新進人員嗎?”
“誰?林旭陽?”總機小姐稍稍回過神來,“不是啊!她比我還早來呢!”
“哦?怎麼以前沒見過?”
“沒見過嗎?她每天都準時上下班啊?”總機小姐美滋滋地道,“可能是她長得太普通,沒能引起蕭少爺的注意吧。”言外之意,當然是自己長得“不普通”了?
“嘖嘖,”蕭囂惋惜地搖頭,看來一定是這樣,可惜了那一頭秀髮。他就沒想想,他蕭少爺什麼時候在上下班的時間出現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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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遠見到“向陽建工”那棟天藍色的大樓,林旭陽起身往門口移動。公車減速,朝路邊站台靠攏,一道刺眼的光影突然從右後方超車,與公車車頭險險擦過。剎車聲急響,乘客們由於慣性跌成一串人肉骨牌。旭陽倒黴地成為最底層肉墊,半邊身子狠狠撞上車門,另半邊身子承擔着五六個人的重量,她感覺五臟六腑都快被擠出來了。
肇事者在正前方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劃出一道半圓形彩虹,停在車頭左側,單腳支地跨在機車上,大咧咧地朝司機揮手道:“老兄,對不起嘍!”隨即又化作一道彩光揚長而去。
司機氣得咒罵:“媽的,小痞子,早晚撞死你。”
一個十六七歲的女生望着機車消失的方向,如夢般地輕喃:“他好酷噢!”她身邊的女生興奮地附和:“哇噻!帥呆了!我猜他那輛車至少有十五種顏色。”
旭陽扶着後腰吃力地起身,對着機車留下的尾氣翻白眼。這是什麼世道?街頭地痞成了少女們心目中的偶像?無聊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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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根竹竿一樣硬挺挺地挪向公司大樓,同事徐晴從後面趕上來,“旭陽,你的腰怎麼了?”
“別提了,”她順手扶住徐晴手臂,“差點發生車禍。就不明白這世上怎麼那麼多無聊人,吃飽了沒事幹玩超車,他不要命別人還要命呢。”
“是哦,”徐晴猛點頭,“你真倒黴。”
剛要踏上台階,旭陽覺得有什麼東西刺激了視覺,定睛細看,是那輛漆得五顏六色的機車。嗬!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一股怨氣直衝天靈,旭陽氣勢洶洶地朝那機車而去。
徐晴扯着她喊:“你幹什麼?那是蕭少爺的車。”
旭陽忿忿地道:“我管他天皇老子的車,就是欠踹。”狠狠踹了兩腳,在車身上留下兩個清晰的高跟鞋印,她覺得神清氣爽,腰也不疼了。
徐晴驚呼一聲。旭陽回頭,看到一隻花孔雀站在台階頂端居高臨下地睥睨着她們,狹長的雙眼眯成一條直線。又是一個無聊人!今年流行彩裝嗎?瞧他那身打扮,活似從染料桶裏爬出來的,她最看不上這種人。狠狠瞪了他一眼,旭陽斥道:“看什麼看?沒見過人發脾氣?”
冷冷的抽氣聲同時由兩人口中發出。花孔雀瞪大雙眼,精光暴射。徐晴已經悄悄躲到她身後。奇怪,她怕什麼?台階上面的是花孔雀又不是老虎。等等,她剛才説這車是蕭少爺的,看花孔雀和機車匹配的色調,難不成他是……
徐晴膽怯的聲音證實了她的猜測,“蕭少爺早!”
完蛋了!她居然當着蕭少爺的面踹他的愛車,還對他大呼小叫,這等於拿自己的飯碗砸自己的腳嘛!
旭陽呆在台階下,兩隻圓圓的眼珠子掛在蕭囂身上,屏息看着他一步一步走下台階,走向機車,抽走上面的鑰匙,指腹輕輕拂過車身上髒兮兮的鞋印。
他看着手指上的污漬,皺起眉頭,突然轉身逼視旭陽,“你就是林旭陽?”
“是。”她乖乖點頭。
他指着機車,“你不覺得我漆得很藝術?”
“呵呵。”她以假笑代替回答。拜託!這種亂七八糟的東西叫做藝術?她是很想點頭説“是”啦,但是大腦神經中樞發不出指令。
“是,很藝術。”一個聲音諂媚地説。
旭陽嚇了一跳,怎麼她的嘴巴狗腿到這種地步,不受大腦控制了嗎?
徐晴從她身後閃出來,臉上掛着討好的笑容。
“我沒問你。”蕭囂冷冷一句堵住了她的嘴。
“哦。”徐晴摸着鼻子縮回旭陽身後。
蕭囂性感的薄唇扯起漂亮的弧度,温熱的鼻息噴到旭陽冰冷的面頰上,緩緩道:“林旭陽,我記住你了。”
待他的背影轉進玻璃門,旭陽全身癱軟,哀號一聲:“我慘了!”
徐晴在後面吃力地叫道:“喂喂,要死別抓我當墊背的,我快撐不住了。”
“完了完了,”旭陽一路頓足嘆氣,“我上個月剛剛加薪,薪水袋還沒捂熱呢,就要走路了。”
徐晴翻着眼皮道:“怪得了誰?誰叫你腳那麼快,嘴巴那麼硬?狗腿一下會死啊?再説,你長眼睛幹什麼用的?連蕭少爺都不認識?”
“那種無聊的闊少,一個月到公司晃盪不了幾次,他來的時候我通常忙得要死,哪有那閒工夫記他長什麼模樣啊--啊--啊?”旭陽杵在電梯門口,嘴巴保持“啊”的口型,再也合不攏。
蕭囂站在電梯內,手指還搭在按鈕上,墨鏡下的臉色跟他額前挑染的頭髮一樣綠。
電梯裏外的同事全都瞪大眼睛張大嘴。徐晴腳底抹油溜了,發誓再也不跟旭陽閒嗑牙,她簡直就是衰神嘛!
“呵呵,呵呵,蕭少爺。”旭陽乾笑着往後退。
蕭囂大手一伸將她抓進電梯,牙關咬得格格作響,惡狠狠地道:“林旭陽,你聽着,我這個無聊的闊少要在一個星期內將你追到手。”
“什麼?”旭陽尖叫,除了尖叫,她不知道還能怎麼反應。
看着她抓狂的樣子,蕭囂泛起惡意的奸笑,哼哼!林旭陽,咱們走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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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旭陽快要發瘋了。
一星期以前,她絕對不會去理會一個又痞又酷又無聊的男人,即使那個人是老總的金孫。麻雀變鳳凰的夢她也做過,但前提是攀上的那根高枝不能是個痞子。而現在,她已然可以根據響亮的皮鞋聲音和奇怪的髮膠味道判斷出他離她有多遠,距離精確到小數點後第三位。
唉!她在心中默數到“三”,慢條斯理地抓起桌子上的文件夾,剛好遮住蕭囂俯下來的放大臉孔,可惜卻擋不住他肉麻兮兮、噁心巴拉的聲音:“嗨!林妹妹,我來了。”
噢!她可憐的雞皮疙瘩。他一定要用那麼淫蕩的語調嗎?人家寶哥哥對林妹妹可温柔多了,他那色迷迷的桃花眼,更像西門慶私會潘金蓮。連續四天,鮮花戰術、小禮物戰術、專車接送戰術,死纏爛打戰術,他無所不用其極。她當然不為所動,追女孩子就會這些老掉牙的方法,還在那裏大言不慚地揚言一星期為限?幼稚!若不是他身份特殊,她早一腳將他踹出辦公室了,哪容得他在這兒像只蒼蠅似的嗡嗡亂叫。
“林妹妹!”又一聲令她全身發抖的叫喚。古怪的髮膠味夾雜着玫瑰香,簡直令人窒息。
無奈地放下文件夾,她差點淹死在面前的花海之中。“咳咳……”她掙扎着撥開花束,手指被刺出好幾個小洞,剛想呼吸一口新鮮空氣,迎面兩顆黑溜溜、亮晶晶、一閃一閃的東西再次造成驚嚇。她反射性地雙手一推,伴隨着掌心的刺痛和反彈的力道,她連人帶椅向後仰倒,後腦勺結結實實地親上身後的辦公桌。
砰!
“啊--”
“哇!”
“天哪!”
各種驚呼和尖叫此起彼伏,其中數林旭陽的分貝最高,最慘絕人寰。直到此刻,她才發現自己有唱女高音的潛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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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陽有氣無力地走出診所,後腦勺的包腫成饅頭大,活似大腦袋上面長了個小腦袋,掌心和十根指頭上面塗滿藥水,腳踝在被人扶起時扭了一下,走起路來一拐一拐的,比上次車禍還慘。為了減輕後腦的傷痛,她不得不將頭髮打散,披頭散髮地像個瘋婆子。
罪魁禍首死皮賴臉地跟在她旁邊,用十二萬分愧疚的聲音不停道歉:“林妹妹,對不起,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嚇你。我哪想到你膽子這麼小,看到我的眼睛也會嚇個半死。”
聽這幾句話,顯然沒有誠意,好像一切都是她活該。
“林妹妹,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別把這種小事放在心上。”
她不理他。
“林妹妹,你的腳扭到了,我扶你好不好?”他口中問着“好不好”,手已自動自發地攀上她的手臂,順便偷摸了她的秀髮一把。嘖,又柔又順,觸感真好。
她狠狠甩開他,“不必。”她真的生氣了,也不管這舉動會不會惹惱他。好在蕭囂雖纏人,還不陰損,至今不曾在老總面前捅她。
他再接再厲,“林妹妹,我送你回家吧,順便請你吃飯算是道歉。”
“林妹妹,你放心,我和爺爺説一聲,放你兩天假,不劃病假也不劃曠工,保你這個月的全勤獎金可以拿到手。”
“林妹妹,我是真心實意……”
“停,停--”旭陽站在馬路中間尖叫,可憐兮兮地看向蕭囂,“蕭少爺,蕭公子,蕭哥哥,蕭祖宗。你饒了我吧,算我求你了。我向你道歉,向你賠罪,我沒有欣賞眼光,説話不經大腦,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宰相肚裏能撐船。求你別再纏着我了行麼?”
“不行,”他一本正經地搖着那頭亂髮,“我害你受傷,怎麼可以不管?”
“不是你害的,是我罪有應得;不用你管,只求你別再纏着我。”她只差沒有三跪九叩了,如果磕個頭就可以令他放棄,她會毫不猶豫地拿他當神來拜--瘟神。
“別這麼説嘛,林妹妹。”他又朝她靠近了些。她急忙後退。蕭囂突然伸手抓住她用力一拉,她剛想叫,就聽到身後刺耳的喇叭聲。
汽車司機探出頭來吼道:“神經病啊,站在馬路中間吵架,想死去跳河,別連累別人。”
旭陽愣愣地看着排氣管內的白煙在空氣中消失,有點反應不過來,這年頭的司機火氣都這麼大麼?回過神,發現自己還靠在蕭囂胸前,腿有點軟。那傢伙一臉得意的笑容。
她推開他,沒好氣地問:“你究竟想怎麼樣?非要我死於非命才滿意麼?”
他扁扁嘴,萬分委屈,“剛才是我救了你耶!”
“你--”明明氣得要命,又無法反駁,旭陽細緻的面頰漲得通紅,一雙杏眼噴火般地死死瞪着他。又一輛車在她身後呼嘯而過,帶起的疾風吹亂了她滿頭青絲,形成一道亮麗的風景,清秀的五官此刻突然變得鮮豔明媚。
蕭囂有片刻眩惑,隨即斂目輕笑,高舉雙手道:“好吧好吧,我聽你的。只要你跟我一起吃頓和平晚餐,以往恩怨就一筆勾銷。”
“真的?”她滿懷戒備地望着他。
“真的,我保證。”他信誓旦旦地用力點頭。
猶豫良久,旭陽終於點了頭。不是因為他的信誓旦旦,而是因為他澄澈清亮的眼神。沒了平日那種不正經的挑逗光芒,他的眼睛還挺漂亮的,只是上方兩道飛揚跋扈的濃眉看起來礙眼。
“來吧,我載你去個好地方。”他將她拉上機車後坐。
“什麼地方?”
拋給她一頂安全帽,蕭囂笑道:“我這麼誠懇地要化敵為友,你多少也拿出點誠意相信我一次好嗎?”
旭陽跨上後坐,咕噥:“為求今後耳根清靜,我今天就當視死如歸了。”
視死如歸?蕭囂撇嘴,聳聳肩,提醒道:“坐好了,抱緊我。”
“不用了,我抓着後坐架就行。”
他回頭,唇角勾起一抹惡作劇的弧度,“這是你説的,甩出去可不要怪我。”
“喂,你可別開得……”引擎的巨響蓋過她的話音,機車在原地打了兩個轉,箭一般飛馳出去。
“啊--”旭陽的尖叫聲劃破黃昏的天際,她本能地抓緊蕭囂的腰,再也不敢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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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嘔--嘔--”旭陽抓着江堤欄杆猛吐,她發誓再也不相信蕭囂的鬼話。生命如此寶貴,死在這種小人手裏,太不值了。
蕭囂憋着笑,湊近前問:“你還好吧?”
“好你個頭啦!”旭陽吐得有氣無力,手指顫抖地指着他的鼻尖,“你、你這是蓄意謀殺。”
他攤開雙手無辜地道:“是你自己説‘視死如歸’的。”
“你!好,蕭囂,今天算我倒黴了。”她努力撐起虛軟的雙腿,將安全帽摔回他手上,咬牙切齒地,“你最好記住自己的保證,今後少來煩我。”
哈哈哈哈……”蕭囂看着她一瘸一拐的背影,忍不住得意地大笑。笑着,笑着,突然打住,手捧着她戴過的安全帽發呆,上面還隱隱散發着女性秀髮的馨香。良久良久,他用指節彈一下自己的額頭,自語道:“奇怪!她真的不買我的賬?不可能啊?女孩子心目中的白馬王子不就像我這樣?”他對着機車的後視鏡細細打量了一番,擺了好幾個pose,自我感覺良好,隨即又自信滿滿地笑了,“明天,該改變戰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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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旭陽足足躺了三天才撫平“身心俱創”的傷口。該死的蕭囂,害她見了機車就腿軟。星期一上班時,她一路祈禱那瘟神有點公德心,知道什麼叫做信守承諾,在她眼前永遠消失。
誰來告訴她這是什麼情況?
她用力瞪着桌子上那束紅玫瑰,彷彿那裏躺着的是解僱通知。她急急忙忙抽出花卡,上面龍飛鳳舞地寫着:
林旭陽小姐:
電梯內的玩笑宣告結束,從今天開始我要認真追求你。
蕭囂
老天!她真希望立即昏倒。就知道那個痞子根本沒什麼公德心可言,她竟然傻到相信他的保證?真是活該被耍!
旭陽咬着牙,將椅子坐得吱吱響,把紅玫瑰一朵一朵地揪下來,想象那是蕭囂血淋淋的腦袋。上帝原諒她,她林旭陽絕對是個温和善良好脾氣的女子,絕對絕對沒有暴力傾向。如果哪天失手揪下蕭囂的腦袋,那絕對絕對絕對是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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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廈門口,蕭囂倚着他那輛“五彩繽紛”的重型機車,嬉皮笑臉地看着旭陽走出大門。她三步並作兩步衝到他近前,將花卡戳到他鼻子底下,“這是什麼意思?你還記不記得向我保證過什麼?”
“記得,當然記得。”他接過卡片,順便握住她的指尖,“我寫得很清楚,玩笑結束了,我現在是認真地在追你。怎麼我寫了錯別字麼?不會吧?我獲過全國中學生作文比賽二等獎呢!”
“少跟我嬉皮笑臉。”她用力抽回手指,“你以為每個人都像你那麼閒麼?我沒時間陪你玩無聊遊戲。”
“哦,你傷了我的一顆赤子之心。”他裝模作樣地捂住心口,“我一片赤誠,你卻把它當玩笑。”
“好啊。”她揚了揚下巴,“如果你是認真的,那麼我就認真告訴你,我拒絕你的追求。”
“為什麼?”蕭囂兩道飛揚跋扈的濃眉揚高,“我哪裏不好?多少女孩子搶破頭要當我的女朋友。”
“你哪裏都好。”拒絕歸拒絕,説話還是要謹慎,真的惹毛他,她就真的不要混了。
“那為什麼?”
唉!她嘆氣,某些人怎麼就沒有自知之明呢?難道非要她明明白白地告訴他她看不起他這種痞子?念在他始終不曾打過小報告的分上,她委婉地問道:“你看上我什麼呢?”
“呃--”他語塞,手指卷着額前黃不黃綠不綠的那綹頭髮,好像在認真地思考。首先當然是因為她那頭又黑又亮又柔又順的秀髮,其次是因為她居然敢踹他的機車,再者是他不相信會有女孩子不喜歡他這種條件的凱子。但這些,似乎都不是他死纏不放的真正理由,心底深處有某種感覺,某種他自己也説不清楚的感覺,促使他抓住林旭陽,彷彿錯過了,就是一輩子的遺憾。
“不用想了,蕭少爺。”旭陽好心地拍了拍他的肩頭,“看在老總的分上奉勸你一句,修好建築學和企管學的學分,幫老總分憂解勞才是正經。追女孩子的遊戲,晚幾年再玩也不遲。”
她聳聳肩,轉身離去,嘆氣搖頭。最近許多人都自動向她奉上蕭囂的小道消息,她的結論是:人不是壞人,可惜被寵壞了。善良的她,開始為公司未來二十年擔憂了,有這樣一位繼承人,公司還有前途可言麼?路過報刊亭時她買了份報紙,看有沒有設計師設計員一類的招聘啓事,或許該考慮跳槽了。
一天一束紅玫瑰。他大少爺有錢要揮霍她管不着,只要不來煩她,旭陽就當那束花是一堆印廢了的文件。辦公室的同事們已經習慣紅玫瑰插紙簍的特別風景,起初曖昧的目光漸漸變得平淡,閒言閒語也不攻自破。只偶爾後面座位的劉大姐同情心氾濫時問一句:“人家蕭少爺也算鍥而不捨,真的不給機會?”
旭陽無奈地笑。
劉大姐惋惜地道:“也是,感情這種事嘛,勉強不來的。再説蕭少爺那痞樣,嘖嘖……”一面搖頭一面咂嘴,一副恨鐵不成鋼模樣。
四十歲的女人,瞎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