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後
三年,説長不長,説短不短;三年,可以改變許多人,發生許多事,遺忘許多東西;三年,可以延續許多故事,學會許多手段,獲得許多成績。
對於林旭陽來説,這三年最大的收穫就是學會了打“太極拳”。當然不是指每天早晨公園裏老爺爺老奶奶打的那種太極拳,而是語言藝術上的“太極拳”。慢慢悠悠,不慌不忙,不切正題地亂畫圈圈,換言之,就是學會了管住自己那張嘴。所以,她現在即使稱不上圓滑世故,起碼對中庸之道頗有心得。
另一項深刻的體會,就是“女大不中留”的無奈。女性過了二十五歲,就等於告別了青春歲月,再也不能稱之為“女孩”,必須稱之為“女人”。二十六歲的女人算不算老女人?在都市女性唱單身主義的今天,三十歲之前結婚彷彿變成一種恥辱,但二十五歲之前沒談過戀愛則絕對是一種恥辱。她並不想刻意追趕潮流,更不想標新立異,更何況身邊還有父母的殷切期望和朋友同事的熱忱關懷,所以二十五歲生日剛過不久,她就認命地去相親,無奈地與“浪漫愛情論”揮手告別。
她的第一個男朋友談了不到一個月就宣告夭折,現在連長相都記不起來了。第二個男朋友談了一年多,目前處在形同分手狀態,無關於誰背叛了誰的問題,純粹是兩個人的感情淡了、厭了。旭陽有時候會自我檢討,是不是潛意識裏還在追求那種“戀愛的感覺”,因而導致了與段啓軍之間的隔閡?
段啓軍是她第二個男朋友的名字,第一次相見時,頗有好感,因為他符合她構架的男朋友標準:高大,端正,有份穩定且前途看好的工作,不十分富有,但供養她這種不太奢侈女人足夠了。他笑起來很明亮,對她温柔體貼,為人處事口碑很好,是個不可多得的好男人,嚴格説來,配她還稍委屈了些。即便如此,她還是沒有找到戀愛的感覺,但是她告訴自己,做人不可以太貪婪,要懂得知足。
段啓軍二十八歲生日那晚,旭陽把自己當禮物送給他,那時他們都想着要結婚的,只是他忙她也忙,想過一陣再説。後來她的事業漸向高峯,他也跳槽到一家更好的公司,忙得幾乎忘記了結婚這檔事。再後來,越處越平淡,見面的次數越來越少,甚至一個月見不上一兩次也不會思念對方。感情的事往往無所謂誰對誰錯,他們在一起從不吵架,到今天這種地步也不曾責怪過誰,讓一切順其自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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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旭陽將自己拋進柔軟的大牀,動也不想動。一年前公司改組之後,競爭日益激烈,不想跌下去,就要拼命地往上爬。她一路攀升到乙級工程師,順利地坐進玻璃房子,整日忙得像陀螺,累得像條狗。升職加薪給她帶來了更大更舒適的生活環境,同樣剝奪了她享受生活的時間。如果不是這麼忙,她與啓軍之間可能會更好些吧。此刻她已無暇想這些傷腦筋的問題,只想舒舒服服地洗個熱水澡,睡她的大頭覺。
洗過澡吹乾頭髮,旭陽捧着熱騰騰的泡麪,順手按下電話答錄機。光是老媽提醒她按時吃飯的留言就佔了三分之一,她唏裏呼嚕地喝着麪湯,朝答錄機回道:“放心吧,媽,我這不是在吃嗎?而且和昨天的口味還不同呢!”
最後一條留言吸引了她的注意,她放下空碗,重放一遍,“旭陽,是我,週末有空麼?我們很久沒見了。”
她翻了翻行事曆,撥了段啓軍的手機,約好星期六晚上到他那兒去。切斷電話後,她搖頭苦笑,距離上次見面已經快一個月了,他們之間還算在談戀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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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陽買了青菜、羊肉、雞和扁魚,她知道啓軍的冰箱通常都是空的,廚房的調料還是一年前她買的。説出去可能沒人相信,旭陽有一手好廚藝,承襲自她當大廚的父親。基本上,她是個渴望家的女人,能為丈夫洗手做羹湯,其實也是一種幸福。一起在廚房忙了將近一個小時,他們做了四菜一湯。
貪婪地吸了口飯菜的香味,旭陽滿足地呻吟一聲道:“好久沒有勞自己的胃了。”
啓軍盛了飯,問:“最近還那麼忙?”
“剛結束了一項工程,稍後會清閒些。老總最近身體不太好,推掉好幾個工程,不然我這週末又要加班了。你呢?”
“還是老樣子,整天泡在程式裏,這星期老闆放我‘創意假’。”
“‘創意假’?又當機了。”
“沒辦法,”他彈了下額頭,“這裏面不是什麼時候都能想出東西。喝點酒麼?”
“好啊。”
啓軍開了兩罐啤酒。他會吸煙會喝酒,但很有節制在家裏通常不吸,只偶爾讓旭陽陪他喝兩杯。在外應酬,吸煙喝酒是必備的技能,她並不介意男朋友有這兩項嗜好。啓軍常説,她是個寬容善良的好女人,適合娶回家當老婆。只是,他現在還沒打算娶,她也沒打算嫁。
閒閒地聊兩句工作,聊幾個彼此都認識的朋友,聊他的家人和她的家人,收拾好碗筷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他們並肩坐在沙發上,啓軍的手臂搭在旭陽肩上,問:“今晚留下來嗎?”聲音裏波瀾不興。
她看着他,聳聳肩,“看你的意思。”
他緩緩靠近,濕熱的唇貼上她的,温和平淡地碰觸,三秒鐘後離開。他們在彼此瞳孔中看到自己的眼睛,眸子的顏色沒有變,連呼吸的節奏都沒亂。
她倒進他懷裏,悶笑道:“我還是回去吧。兩上人睡一張牀怪擠的,又沒有事情好做。”
他也笑了,用手指梳着她的長髮,嘆口氣道:“旭陽,我們還算在談戀愛嗎?”
“我不知道。”她抬頭吻了吻他的額頭,起身離開他的懷抱。
他送她到門口,看着她穿外套。
她回過頭來看着他問:“我們還會結婚嗎?”
他攤開手,搖搖頭,“恐怕很難。”
“我想也是。”她自他手中接過皮包,“以後想念我的廚藝的時候,給我打電話。”她頓了頓,最後道:“再見了!”
“再見。”他一直望着她的背影轉下樓梯,聽着她高跟鞋在走道里踩出清脆的腳步聲。
旭陽獨自走在霓虹閃爍的街頭,呼吸着夜晚清冷的空氣,觀望着路上熙攘的車輛。那一聲“再見了”意味着告別,意味着分手。有哪對戀人能像他們這樣平靜温馨地分手?結束了一年零三個月的戀情,心中難免有些失落,但談不上傷感。這種心境,也算曾經愛過嗎?沿途路過一間花店,她買了一枝黃玫瑰;路過下一間,她又莫名其妙地買了一枝紅玫瑰。將兩枝玫瑰同時插進花瓶中,她的心情是迷茫的,看不清自己的分手和愛情。戀愛的感覺,究竟是什麼樣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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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晨公司的氣氛特別沉悶,感覺人心惶惶。旭陽剛跨進玻璃房子,小妹就疾風似火地衝進來道:“林工,你聽説了嗎?老總去世了。”
“什麼?”旭陽嚇了一跳,“什麼時候的事?”
“昨天晚上,聽説病情突然惡化,沒來得及搶救。”
“怎麼會?”她跌坐回去,感嘆世事無常。猶記得那位滿頭銀絲的老人幾個月前還握着她的手鼓勵:“公司的未來是屬於你們年輕人的。”眨眼之間,竟然陰陽兩隔了。
旭陽匆匆趕往十五樓,見廖助理正在安撫幾位經理和高工,“各位,辜副總已經去處理總裁的後事了。煩請各位回去安撫自己的下屬,一切工作照常進行,等辜副總來再做其他的安排好嗎?”
金高工濕着眼道:“我們想去看看蕭總。”
“下班之後。至少等辜副總給我們回消息之後好嗎?”“好吧。”
眾人紛紛散了,同部門的梁經理拉着旭陽道:“先回去吧。”
小妹見梁經理進了石頭房子,偷偷溜到旭陽身邊,不安地問:“林工,我們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剛才梁經理不是説了,照常工作!老總不在,工程一樣要進行,設計圖一樣要畫。”
“那公司會不會倒閉?”小妹着急的樣子,彷彿下一刻這棟大樓就會塌。
“傻丫頭。”旭陽拍拍她的手背,“不會的。還有辜副總,還有董事會,老總還有繼承人啊!上頭會處理好的,你不要胡思亂想。”
“可我聽劉大姐説,蕭少爺人在國外,是個遊手好閒的痞子,副和其他董事都不是至親,公司即使不改朝換代,早晚也要被那個大少爺敗光,我們都會失業。”
蕭少爺,蕭囂,一個幾乎被遺忘的名字重新回到旭陽腦海。他一定會繼承蕭向陽名下的所有財產,當然也包括這間建築公司,不知道他三年來真的改邪歸正、奮發圖強了,還是依然故我,借留學之名行鬼混之實。即便他真的用心學習了,又學到了多少東西?是否有能力擔負起蕭總留下的重擔?其他董事是否甘心情願受一個毫無實戰經驗的毛頭小子領導?在建築業競爭越來越激烈的形勢下,他是否能將業務擴展開來?不是她對蕭囂沒信心,實在是以蕭大少三年前的形象,很難想象他坐在那張核桃木大辦公桌後面指點江山的樣子。
公司想必將有一場大浩劫了。
旭陽將小妹安撫出去,從電腦中調出自己的履歷表:本科文憑,五年工作經驗,乙級工程師職稱,明珠大廈和康樂中心中央空調總體設計實戰成果。這些是她的資本,是她走出這間玻璃房子還可以找到工作的保障。但是在感情上,她留戀這裏,留戀蕭向陽對她的賞識,留戀手下班底人員的合作默契,留戀向陽建工五年來為她提供的一切。她將窗口關閉,暗下決心,不到最後關頭決不主動離棄公司。
董事會請副總辜遠航暫代總裁一職,一切工作照常進行,只是不籤新的合約,不開新的工程。當天晚上,幾位親近的下屬去拜祭蕭總的遺體,與他私交甚好的幾位老工程師甚至當場失聲痛哭。旭陽含着眼淚站在一旁,仍然不太能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老總去得太突然,前些日子只聽説身體不好,但還照常上班,上週的定期討論會還是他主持的呢。而今天卻……辜副總和廖助理對老總的病因隻字不提,彷彿隱藏着什麼天大的秘密。想到此,旭陽不由得打了個冷戰。事實不會像她想象的那麼醜惡吧!辜副總與老總是五十年的至交,廖助理和老總之間情同父子,不會有什麼陰謀的,他們只是不想提而已,以免勾起大家的傷心事。一定、只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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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向陽的葬禮在一個晴朗的午後舉行,時近深秋,陽光燦爛,風卻很涼。旭陽站在人羣中攏緊外套的領口,用力縮了縮脖子。來觀禮的人很多,有朋友,有員工,有同行,有合作人。一個穿黑色風衣的男人始終跪在墓碑前方,不説話也不回頭。遠遠看去,身形與三年前的蕭囂恍惚相似,似乎高大些,結實些。
旭陽與部門同事一起上前鞠躬行禮,得以近看那個男人。他戴着墨鏡,遮住了大半邊臉,側面輪廓消瘦英挺,墨黑的頭髮隨風飛舞,暗無血色的雙唇緊抿,渾身上下籠罩着蒼涼抑鬱的氣息,惟有墨鏡邊沿的半邊濃眉,依稀透着昔日的飛揚跋扈。一個沉默而憂鬱的男人,很難將他與三年前那個花孔雀般的大男孩聯想在一起。時間,的確改變了很多人。
一批又一批的人上前,一批又一批的人離開,每個人臨走時都拍拍蕭囂的肩頭,説上一句“節衣順便”。而他只是動也不動地跪着,不做回應,甚至吝嗇於牽動面部的任何一塊肌肉。旭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沒走,也許是因為對老總的那分崇敬和感激,也許僅僅因為她覺得與蕭囂還有那麼一分不能稱之為朋友的交情。
辜副總上前握住蕭囂肩頭,對道:“走吧,孩子,你已經跪了一個下午了。”
他搖頭,聲音嘶啞微弱:“不,我想多陪爺爺一會兒。”
辜遠航無奈地看一眼廖助理,嘆道:“好吧,那我們先走,記得晚上到我家來,辜奶奶包了你最愛吃的嚇仁水餃。”
“嗯。”他頭也不抬。
辜遠航看了旭陽一眼,與廖助理一起離開。
暮色悄然來臨,夕陽已半掩入地平線,旭陽呵着冰冷的手指,用力跺了跺腳。這聲音驚擾了蕭囂,他緩緩抬起頭來,望向她,有片刻靜止。墨鏡遮擋了他的目光,只能根據他微挑的眉端判斷他似乎在疑惑。大概,他早已忘記了林旭陽這號小人物。
她扯出一抹不自然的笑容,輕聲招呼:“嗨,蕭少爺,好久不見。”除此之外,她也不知道該説些什麼。
他摘下墨鏡,雙目紅腫,面色蒼白,迷茫地看了她良久,目光中突然閃過恍然的光亮,啞着嗓音遲疑地道:“你是--林旭陽?”
未待她回答,他又肯定地重複一遍:“你是林旭陽。”
她的笑容擴大一些,“對,我是林旭陽。”
他支起身,踉蹌了幾下,雙腿因為長時間跪着而痠麻刺痛。
她上前扶他的手肘,問:“還好吧?”
他想要給她一個安撫的淺笑,結果變成痛的咧嘴。她扶着他活動了幾分鐘,他才能夠完全站穩。放開她,他客氣地道:“謝謝。”
“不客氣。”她覺得氣氛有些尷尬,實在不習慣這個沉默有禮的蕭囂,不由有些後悔自己多事,為什麼留下來呢?她已經久不曾多管閒事了。
他又轉頭看墓碑上的照片,眼中籠上更深的衣痛,幽幽道:“爺爺跟我提過,説他很喜歡你。”
她也哽咽道:“蕭總是個慈祥的長輩,體貼的上司。”
蕭囂伸手輕撫照片和藹的笑容,“我對不起爺爺,他那麼寵我,愛我,而我從來沒來沒讓他放心過。我以為,再過半年就回來幫他,讓他字享晚年,沒想到……”
她看着他的淚緩慢地一滴一滴地滑出眼眶,滑過面龐,落在新的墓碑上,沾濕了蕭向陽的笑容,覺得自己的心也在顫抖哭泣,為這位與世長辭的老人,為這個不能見惟一的親人最後一面的男人,為“子欲養而親不待”的悲哀。她靜靜地走上前去,輕輕地道:“蕭囂。”手指伸了又蜷,蜷了又伸,最後是沒有碰他。
蕭囂用雙手矇住臉,不想讓別人看見自己的眼淚,斷續而沉重地出聲:“你走吧,讓我一個人待會兒。”
她沒應聲,只是輕嘆,轉身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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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見到蕭囂已經是一星期以後,董事會決定由辜遠航暫任總裁,蕭囂暫任執行董事長。旭陽只聽説過CEO,從來沒聽過什麼“執行董事長”,執政上的事情一向由石頭房子中的經理們來管,他們這些玻璃房子中的工程師只負責技術,可她就是莫名其妙地為蕭囂擔心,總感覺辜遠航和廖助理瞞着蕭囂在搞什麼陰謀。但是人前人後,辜遠航對蕭囂都像對自家孫子一樣和藹親切,讓人挑不出什麼來,旭陽只能硬生生將心中的奇怪預感壓下。
蕭囂上任的第一件大事,就是要組建一支年輕的富有創意的設計隊伍,也就是俗稱的“智囊團”,他急於把在法國學到的那一套理論搬上自家的舞台,最好能夠一炮而響,彷彿這樣才對得起老總裁在天之靈。
旭陽有幸成為智囊團候選人的一名。真好笑,工作了五年之後,要在自己的公司裏再次面試。其實覺得這個計劃有些急功近利,但是如果不去,人家就會説你不識好歹,擺姿態,她不容易爬進玻璃房子,她可不想因為這點小事被打回鴿子籠區。
廖助理領她進了董事長辦公室,出乎意料的是,室內沒有一羣又老又嚴肅的董事,而只有四個人。廖助理,辜遠航,蕭囂和一個不到三十歲的年輕人--靳朔。靳朔是跨國集團“風”集團旗下所有建築公司的總經理,旭陽曾在業內的報刊雜誌上見過他無數,看來蕭囂這次真的下了大力氣,連這麼大牌的人物都請來了。靳朔坐在主位,應當是今天的主考官了。
辜總和藹地笑道:“林小姐,請坐。”
她在惟一空着的沙發上坐下,採取標準的淑女坐姿:背脊挺直,雙膝併攏,兩腳微分成45度,雙手交疊放在大腿上與膝蓋和小腹等距的位置。手中的資料工工整整地放在面前的茶几上。
靳朔朗笑道:“林小姐,別緊張,這不是考試,只是隨便聊聊而已。”
她勾起一個完美的笑容,動了動緊繃的肩膀。
靳朔翻了一下她的履歷,狀似不經心地道:“你二十一歲就大學畢業,年輕有為啊!”
旭陽保持面部笑容,聲音平穩,“您過獎了,我不過早上了兩年學,所以畢業早一點。”
“你工作五年就獲得乙級工程師職稱,很不容易了。”
“我的優勢在於年輕,學科基礎比較好,應付考試拿手,談到經驗就淺了點。”
“淺?你有兩項大工程的首席設計人資格。”
“我比較幸運,剛到公司就跟着季克祥高工,季高工論名望論經驗都是業內數一數二的,我從他那裏獲益良多。”
靳朔突然偏頭朝蕭囂道:“Joe,你們公司的員都像林小姐這麼謙虛嗎?我應該建議凌風在我們公司設個‘美德獎’,免得每天上班都要對着那些女職員的下巴。”
“呵呵!”辜總和廖助理都被他的幽默逗笑了,蕭囂只是微微牽動一下唇角,墨鏡遮住半張臉,看不出真實表情。她感覺得出那不是高傲,也不是冷漠,而是藴藏在內心深處的哀傷壓得他忘記了如何開懷大笑。
靳朔似乎看不出他的抑鬱,頂了頂他的手臂,開玩笑道:“我怎麼也看不出這樣一位端莊淑女會是你泡妞史上的第一次敗績。”
旭陽微微一怔,怎麼他們兩個的交情很好嗎?靳朔連這個都知道?她突然想到,靳朔也是去年從法國留學回來的,應該算蕭囂的學長了,難怪蕭囂請得動他。
蕭囂偏頭對着他,挑高眉毛,淡淡地道:“我請你來是考智囊團的,不是翻我風流史的。”
“OK,OK,”靳朔舉高雙手道,“林小姐,我們繼續,你來看一下這個方案。”
旭陽盯着電腦屏幕,職業敏感令她立即指出圖上幾個明顯的錯誤。
靳朔打斷她,臉上頗有失望之色,耐心地道:“林小姐,我想聽聽你對整個設計方案的總體看法。”
哦,真糗!旭陽在心中暗道:現在要的是富有創意的設計師,不是打底線改圖紙的設計員,當然不需要你指什麼錯誤!
她看了又看,幾次欲言又止,説實話,這個方案的確很新穎,頗有歐洲最新空調潮流的風格,但是造價太高了,她不信有幾家公司能用得起,而且技術維修也是一大難題。她偷偷觀察坐在對面的四個人的表情,辜總和廖助理一直微笑鼓勵,靳朔好整以暇地望着她,蕭囂還是那副憂鬱的樣子,看不出任何端倪。她咬了咬牙,最後道:、我看,可觀性比可行性要大得多。”
靳朔低頭,右手支額,旭陽敢打賭他一定在偷笑。辜副總和廖助只是等着他的裁決,蕭囂望着她,摘下墨鏡,嘴角飄過一抹不易察覺的失意。靳朔抬起頭來,神色已經恢復正常,看了蕭囂一眼,兩人交換了一個只有他們才懂的眼神。
蕭囂道:“林小姐,謝謝你,你可以回去了。”旭陽知道這意味着她被淘汰了。
唉!基本上,她的中庸之道適合明哲保身,卻不適合出人頭地。這樣也好,她本來就對智囊團的計劃不太感冒,現在正好回去安安穩穩地坐她的玻璃房子。
她優雅地起身,禮貌地道:“對不起,耽誤了各位的時間,我還是很感謝公司給我這次面試的機會。”
她轉身剛要離開,就的靳朔道:“林小姐,我覺得你這種女人更適合娶回家當老婆,而不適合為事業奮鬥。”她足足愣了一分鐘。他什麼意思?就算她應對得不好,也不需要這樣諷刺人吧?她承認自己沒什麼野心,也不是那種事業型的女強人,習慣於中規中矩地做事情,但是這有什麼不對?起碼她的工作成績是有目共睹的。如果在三年前,她絕對會將桌上的咖啡潑到他臉上,但今日的林旭陽只是賠着笑臉回答他:“我代我男朋友謝謝您的評價。”
這次換成靳朔愣了,片刻之後,他哈哈大笑,意味深長地看了蕭囂一眼,大聲道:“好!説得好!林小姐,你果然是個特別的女人。”
旭陽不再做聲,維持着完美的笑容走出董事長辦公室。她一路搖頭失笑,“適合娶回家當老婆”,和啓軍一模一樣的論調。她也想啊,可是要有人願意娶才行,沒抓到一張有效期為一輩了飯票之前,她不得不為事業奮鬥,因為她要吃飯,要生活,要過好日子。何況現在的飯票信譽通常都不好,承諾過一輩子,往往沒幾年就失效了。所以,她只好自己給發飯票,既能保證質量,又能保證有效期。更好笑的是,靳朔居然説她是個“特別的女人”,她自己最清楚自己有多麼平凡,一點點漂亮,一點點清秀,一點點氣質,一點點温柔,一點點可愛加上一點點修飾,隨便在大街上一抓就是一把。特別?如果真的特別,為什麼她還沒找到戀愛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