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羅雁秋、梁文龍倆人由北方趕回漢陽,已是七月下旬,雁秋想想他與肖俊的邀約,還有半月光景。
梁文龍見目的地已到,便問道:“那日你與凌姑娘,是在何處分手的?”
雁秋舊地重返,可是兩時心情,卻是截然不同,聞言悽然道:“我依稀記得,那日我們是在一家‘隆興客棧’門前分手的。”
梁文龍道:“那我們先找到‘隆興客棧’然後再説吧。”於是,雁秋便帶領梁文龍,沿着那日途徑,直向隆興客棧奔去。倆人來到客棧前,店小二眼光何等犀利,一看行色,便知倆人有意落店,便忙起身接過倆人的坐騎,然後直引向內走去。
雁秋問道:“小二哥,你可知在兩個月前,在你們店前,曾發生過一件事情嗎?”
那店小二聞言,看雁秋一眼笑道:“客官可是問的,那與官差打架的一丐一少女嗎?”
繼又神秘地望了雁秋一眼:“這檔子事,近兩個月來,簡直已成了茶餘酒後的談話資料,可以説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
雁秋聞言一驚,心想,店小二所説的那少女,可能就是他的紅姊姊,但那一丐是誰呢?
莫非是江南神乞尚老前輩?
雁秋思忖至此,繼又問道:“小二哥,你對這事很清楚嗎?
請説給我們倆人聽聽。”
那店小二巴不得客人能向他搭訕,忙道:“可以,當然可以,不過,這事卻不是三言兩語可以道得完的,我看兩位還是先住下,待我把兩位安頓妥當,再説與兩位聽罷。”
那店小二邊説着,一邊帶雁秋和文龍倆人,來到一間一明兩暗的客房之間,道:“兩位看這裏還合適嗎?”
雁秋打聽凌雪紅下落要緊,便連聲道好。
雁秋呷一口店小二剛為他泡來的一杯清茶,便道:“你現在可空下來了?能否將那轟動滿城之事,向我們敍述一遍?”
那店小二笑了一笑道:“看你這位相公,對這事這般着急,莫非有什麼關聯不成?”
文龍在一旁笑了笑道:“我這位秋弟,與這事關聯倒是沒有,只不過就是好奇,所以才聞説趕來,特地打聽,是不是真有這麼一回事。”
店小二見二人説得如此認真,不由笑了笑,道:“這件事怎麼鬧起的,我們卻不清楚,不過據説,是因為一位少年,在城門未開之時,騎馬由城牆上跳進來,説來簡直不敢令人相信,你們兩位進城時,一定是看到的,城牆門那麼高,一匹馬怎麼跳得過去呢?這不是近於神話了嗎?”
梁文龍怕他把話扯遠,忙道:“那少年騎馬躍進城來以後怎樣了?”
那店小二一緊,道:“後來嗎?他們就在我們店前打起來了。”
雁秋故作驚訝的啊了一聲,道:“你們可曾出去看看這場熱鬧?”
那店小二把頭一縮,作出一副不敢神色,道:“那我們怎麼敢?”
“為什麼呢?”
“在出這事的前四五天,全城便貼滿了佈告,説是皇家有要人蒞臨,誰也不可隨便,就連開門閉户,也都得按照一定的時辰,早也不行,遲了不行,否則便要捉進衙門重辦。”
雁秋心想,怪不得那日,他與官府捕快鬥了將近半個時辰,竟連一個看熱鬧的都沒有。
店小二又十分神秘地道:“聽説那美若天仙的郡主,蒞臨現場,親自督戰。”
“有這種事?”文龍故作驚訝的説。
“這是由衙門裏傳出來的消息,我相信這不會是假話。”
“後來誰勝誰負?那位郡主出手了沒有?”
“當然是官家勝了。相公你想,憑那位少年一個人能有多大能力?怎麼能與官家鬥呢?”
梁文龍問道:“這少年敗了之後,又如何了?”
店小二想了一陣道:“那少年被官兵逮捕之後,又引出了一丐一女,大鬧提督府。”
雁秋雖然料不透店小二所説的一丐,是否就是江南神乞,可是他對他口中所説的一女,心想,一定是紅姊姊,不會再有第二個人。
於是關懷地道:“那一丐一女,大鬧提督府的情形,你可也清楚嗎?”
那店小二點了點頭,道:“説起來那天的事情,沒有比這更湊巧的了。”
説着,眨了眨眼,道:“那日清晨尚未發市,便在我們店前打得驚天動地,也許就該倒黴,所以午後,就來了這麼一丐一女二人,折騰了我們半天,結果他們一文未給,便瘋瘋顛顛的全部溜了。”
這時,雁秋腦中千頭萬緒,即又問店小二道:“小二哥,我還有話要問你。”
那店小二道:“相公你有什麼話儘管問,只要我知道的,沒有一句不可告人的。”
雁秋道:“他們離此之後,到哪裏去了?”
店小二眨一眨眼道:“相公問的可是那要飯的,和那瘋丫頭嗎?”
雁秋點了點頭。
那店小二道:“傳説不一,不敢胡説。”
雁秋已寬的心,頓又不安起來,道:“那些傳説是怎麼説?
你能説給我們聽嗎?”
那店小二咂了咂嘴,嚥了口口水,點頭道:“他們先在衙門口打了一場,後來,便跑到江邊去了。”
“有人説那瘋丫頭被人救走了,也有人傳説那瘋丫頭跳江自盡了。到底如何,我就不敢説了。”
雁秋也被這不可捉摸的事,攪亂了心,梁文龍倒還冷靜,聞言思索了一下,道:“那位姑娘跳江自盡的事,可有人親眼看到,還是單憑聽説?”
那店小二道:“看是沒有看到,可是在那當天夜裏,那老要飯的,在江邊上大呼救人,後來,來了兩隻船,那老要飯的便跳上一隻船,硬逼船上人,替他們在江裏尋覓屍體。”
雁秋強忍悲慼,問道:“可曾尋着沒有?”
那店小二道:“據那船上人説,他們在江裏順流飄了一夜,卻也沒有找到屍體。”
雁秋噙在眼中的兩行清淚,終於滾落下來,道:“後來呢?”
“後來那老要飯的,想是已沒有指望,便下船走了。”
雁秋悲慟欲絕,終於忍無可忍的叫了一聲:“紅姊姊……”
遂熱淚奪眶而下。
雁秋這一大放悲聲,頓使那店小二霎時傻了眼,他想:她是他姊姊?
文龍見情,頗為不忍,便打發走店小二,對雁秋道:“秋弟,那店小二雖是如此説,但你也不能完全信。再説,那投江自盡的縱有其人,可是,卻不一定就是凌姑娘呀!”
雁秋聞言,果然平靜不少。
因為那投江自盡的,一直到目前為止,除了江南神乞知道之外,就沒有第二個人知道,究竟是不是凌雪紅呢?確實尚費猜疑。
雁秋心念至此,一腔悲怨,頓時化解不少。他既羞且窘的拭去臉上淚痕,道:“以三哥看法,可是須找到江南神乞老前輩,始能斷定那日之事。”
梁文龍點了點頭,道:“因為除了他老人家,身歷其境,得知真情之外,還有誰知道得更清楚呢?”
雁秋真巴不得即刻能見到那江南神乞尚老前輩,但想他老人家,一向四海為家,飄蹤不定,不由又徒嘆奈何了。乃道:“但不知要到哪一天,才能見到他老人家了?”
文龍知道雁秋心急如焚,卻也無法解決,便道:“這事急也急不得,可是我們慢慢找,諒來總會找到他老人家。”
這次雁秋回漢陽的目的,雖然不算解決,但也有了眉目,本來一顆火急的心,這時更急上加急,令他坐卧不寧,於是對文龍道:“三哥,漢陽已經到了,同時情形也打聽得差不多了,我看,我們也該走了。”
文龍點了點頭,道:“秋弟,你打算到哪裏去?”
雁秋悲慼失望之餘,還有最後一線希望,道:“我想先找到寒瑛姊姊和玉虎兒師兄之後,然後大家分頭進行,也許容易尋覓些。”
文龍一聽,便知雁秋心意,道:“雖然人多好做事,但不知他們現在在哪裏?距此遠嗎?”
“遠倒不遠,大概需要一天行程,便可到達。”
“好,我們這就走罷。”
文龍話畢,即與雁秋倆人,走出店房,然後吩咐店小二備馬。
那店小二見倆人入店不久,即要離去,心中自有些納罕,可是卻也不便相詢,只得依照吩咐,將倆人的馬匹牽來。
文龍又賞了那店小二一些碎銀,這才與雁秋策馬直向寒瑛等人原先投宿之處飛奔而去。
倆人策馬奔了一夜一日,但趕到地頭,又撲一空。
雁秋真想不到,自己這般倒黴,到處撲空,於是問那店小二道:“請問他們是甚麼時候離開此地?”
那店小二想了想説:“好像是你這位相公,和另一位姑娘去後的第二天,他們也一同走了。”
雁秋又問道:“可有人來找過他們嗎?”
那店小二思索了一陣,搖頭道:“我記得清清楚楚,確實沒有人找過他們。”
雁秋覺得這就怪了,不由深鎖眉頭,暗自揣測他們離去的原因。
可是他無論如何想也想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莫非他們去了大雪山,救那諸葛師兄的遺孤?”
雁秋心想,除了這一原因之外,他們都不會在他與凌雪紅未折返之前,會離此而去的,於是又向那店小二道:“他們臨走之際,可曾留下甚麼話語?”
那店小二又搖了搖頭,道:“沒有,甚麼話也沒有留。”
言此,像是忽然想起一件大事,拍了拍腦袋,道:“我倒記起一件事來了。”
雁秋問道:“甚麼事?請你快説。”
那店小二笑道:“就在你這位相公離去的第二日,約在傍午時分,你騎去的那黑馬,獨自又跑了回來。”
雁秋聞言,驚訝的大“哦!”一聲。
那店小二繼又道:“他們一見到你的那匹馬,便都大感吃驚,於是通通圍了上去。就在那時,不知他們説了些甚麼,然後便離此走了。”
雁秋直感激他那匹神駒,在他危難之時,竟知報警求援。
可是他們此一去,到了哪裏呢?
文龍一旁聽來,也覺迷惘不已。
因店小二所告知的一點線索,就如海里落下一根針一般,令人迷惘。
雁秋這時竟如石塑木雕一般,兩隻圓眼一瞬也不瞬。
文龍怕他悲傷過度,便忙勸道:“秋弟,不必着急,更不必難過,難道你忘了我那四字妙訣,正是處這逆境的不二法寶。”
雁秋道:“二哥,我所經一切,均是你親眼目睹,你看這倒黴勁,實在令我心酸。”
文龍含笑開導道:“秋弟所説固然不錯,但依我看來,這對你正是一種磨練,我傳你的那處世四字妙快,有無妙用了。”
雁秋苦澀地眨了眨眼道:“可是目前該怎麼辦?”
“依我看,我們兄弟該分手了。”
“三哥的意思……可是我們應該分頭察訪?”文龍頻頻點頭,道:“為今之計,只有如此了。”
雁秋想想文龍為他之事,已在外飄泊數載,這時又須他再度奔波,不由地道:“三哥為小弟這般一再奔波,實令小弟感激不安。”
文龍唉了一聲道:“你我兄弟,情誼手足,何須説這般見外之言。”
雁秋感激地道:“那麼我也不敢言謝了,只有請三哥盡力而為,最好能在中秋給我一個回話。”
“咱們在什麼地方聚首?”
“肖俊大哥與小弟已有前約,約定在湖南衡山雁鳴峯,希望三哥,屆時務必趕到。”
文龍道了一聲好,道:“就這麼説好了,但希望屆時咱們兄弟聚首,大家都有收穫才好。”
説着,重新上馬,即欲離去。雁秋望着這位古道熱腸的拜兄,道:“三哥一路請多保重。”
文龍哈哈一笑,道:“這我自會曉得。”言此一頓,凝視雁秋又道:“你比我更該注意。”
顯然他關懷雁秋更甚,雁秋點了點頭,繼又道:“凡事多往寬裏想!”
諄諄勸導,果然一副兄長心腸。雁秋對文龍這種愛護熱忱,感激莫名,道:“謝謝三哥開導,小弟決不辜負兄長這份盛意就是。”
文龍依依不捨的又看了雁秋一眼,道:“那愚兄這就走了,我們中秋相見。”
話完,一夾馬腹,放繮疾馳而去。
雁秋望着絕塵而去的文龍,內心更平添無限惆悵。一時裏竟不知何去何從,只牽着馬漫無目的地向前而行。
忽然一聲悶雷,匝地而生,嚇得他身下坐騎,霍地一跳,幾乎將他掀下馬背。
他定了定心神,同時看了看天色。
只見烏雲四合,大雨將臨,可是窮盡目力,卻不見有避雨之處,不免心中一怔。
就在此時,豆大雨點,已劈劈啪啪落了下來。
雁秋趕緊驅馬揚鞭,往前飛馳而去,可是雨點愈來愈大,眨眼間遍身俱濕。
雁秋身受大雨一淋,反而精神一振,一腔鬱悶,像被這場傾盆大雨洗滌無存。
冒雨奔馳了頓飯工夫,驀見濛濛大雨之中,有一身着勁服的女子,也正策馬飛奔,只因她背向着他,以致看不見她的真面貌,但由身段而論,頗有幾分與寒瑛相似,不由出聲疾呼:
“寒瑛姊!”
憑他深厚功力,加之全力高呼,若在平時,諒那女子定可聽聞。
無奈此時雨勢過猛,他的疾呼,均被雨勢遮沒,那女子根本無法聽到。
二人距離,卻越拉越遠。
雁秋見那女子,即將在大雨中失蹤,不由大急,遂拋了身下坐騎,展開輕功,疾向那少女追去。
眼看已相距不遠,雁秋心中一鬆。
就在這時,那馬上女子忽然一勒馬繮,飄身下馬,雁秋這才看清,原來那女子已到村落之中,只因雁秋一心注意那女子行動,而未發現已到村落邊近,待他發覺,已嫌稍遲。
因為當他飛身趕到那女子下馬之處,那女子已栓好馬匹,進了院內,蹤影皆渺。
雁秋望着那少女隱身過去的朱漆大門,一時怔怔地不知如何是好?
假若敲門求見,未免太嫌冒失,如若不然,那女子若是寒瑛姊,豈不失之交臂?
就在雁秋望着那扇木門,默默發愣之際,突然,那門“呀”
的一聲大開,緊接着,露出一張俏麗的俊臉,望着雁秋撲哧一笑。
雁秋驀見那朱漆大門,突然大開,不由心中一驚,同時也暗自心喜。
但經那少女俏然一笑,不由尷尬起來。
那少女見他呆若木雞般的站在雨中,不言不語,反而更瞪大一雙眼睛,不由更覺有趣,竟而笑彎了腰。
她這一陣格格嬌美,直笑着雁秋窘不堪言,恨不得馬上轉身離去,但想想剛才進去的那女子,不知是否就是寒瑛?又猶豫起來。
那少女笑過一陣,對雁秋道:“喂!你是幹什麼的?”
雁秋一怔,但旋即醒悟過來,向那少女微一拱手,道:“在下旅途遇上這場傾盆大雨,衣物盡濕,難以繼續前行,故而想借寶莊,避一避這場大雨,待雨一停,我便離去,不知小妹妹肯是不肯?”
雁秋嘮嘮叨叨的把話説完,那少女把粉臉一板,道:“那你為什麼見了我還不作聲,我想,你八成沒存好心!要不就是雙龍堡派來的奸細?”
雁秋聞言,不由在內心轉了幾轉,始道:“在下實為避雨而來,決非有如小妹妹心中所想,是什麼雙龍堡,單龍堡的奸細,請小妹妹放心。”
“你可是跟蹤我家小姐前來?”
雁秋被她一言道破行藏,不由赧然一笑,道:“小妹妹之言固然不錯,可是也不盡然。”
那少女像是不耐與雁秋多言,聞言臉兒一繃,道:“不錯就行了,你趕快走罷!否則我家小姊惱怒起來,到那時,你想走恐怕也走不成了。”
雁秋雖然一向並不剛愎自用,但也忍不下眼前這副輕蔑侮辱之言,不由微愠,道:“是你家小姊對你講的?”
那少女“嗯”了一聲,道:“我家小姊説,有人盯她前來,特地打發我出來瞧瞧。”
雁秋聞言,不由氣往上衝,道:“你家小姊是誰?”
那少女打鼻孔冷哼一聲,道:“你是真的不知?還是故意裝作?”
雁秋聞言,惱道:“你們把我羅雁秋,看成何等樣人……”
那少女似不耐與他多説,撇了一下嘴,轉身跑進門內“砰”
的一聲,關上大門。
雁秋話尚未完,那被關起的朱漆大門,復又“呀”的一聲敞開,這時再現身的已不是那少女,而是一個比那少女稍大幾歲的豔麗閨秀。
那女人向雁秋望了一眼,道:“你不是想借個地方避雨嗎?
那麼你還站在雨中幹什麼?請快進來吧!”
雁秋一怔,心想:她把我的話都聽到了嗎?
雁秋不知她究存何心,可是他不能畏首畏尾,於是道了聲“多謝!”便舉步向前。
那女人竟果然像是一副迎客的樣子,直待雁秋走進大門,她才轉身去導引雁秋,走入大庭。
她把雁秋帶入大庭,衝着雁秋嫣然一笑,道:“山野人家,歉無珍品待客,請多擔待!”
雁秋忙還一禮,道:“姑娘能容在下進內避一避雨,已令在下感激不盡,何敢再勞姑娘招待?”
雁秋説着話,適才那少女,這時已端着一個銀盤,盤中有一瓷碗,碗上尚有一蓋,內中不知究系何物,緩緩走來。
她一進門,衝着雁秋,皺了皺眉,擠了擠眼,扮了個極其滑稽的鬼相,幾乎逗得雁秋髮笑。
這時那帶雁秋進庭來的女人道:“少俠,請坐呀!”雁秋這才未笑出聲來,向那女人一拱手謝道:“有謝!”
那少女將手中銀盤,放在靠近雁秋的長桌之上,將盤中瓷碗一取出,端到雁秋身旁,然後她始端着空盤而去。
當她走到雁秋面前之際,復又衝着雁秋扮了個鬼臉。
雁秋心想:這丫頭確實也太頑皮,正在這樣思忖之間,繼又聽那女人道:“少俠請用茶罷!”
雁秋忙又拱了拱手,道:“多謝姑娘熱誠招待,不知姑娘肯否賜告尊姓芳名,以便日後圖報。”
那女人淡淡一笑,道:“我司徒家中,一草一木,俱皆被你們數得清清楚楚,少俠何必故作神秘,有話就請直截了當的説罷,無須再擺一副偽面孔了。”
雁秋聞言一愕,心説,果然被我猜中,她是有意安排,令我入彀了。
於是正色道:“恐姑娘認錯人了,我羅某人一向與尊府從無瓜葛,這次貿然闖入尊府,完全為了避雨,還望姑娘諒解。”
那司徒姑娘面色一板,道:“那你為何從雙龍堡,一直跟蹤而來?”
雁秋不由心中叫苦,暗道:這真是冤枉,立即肅容,道:“説出來姑娘一定不信,我羅某人不但不是由雙龍堡而來,同時就連那雙龍堡在哪裏,亦皆不曉,至於為何一路追着姑娘而來,這事不能再相欺瞞,實告姑娘,只因姑娘背影,酷似家姊羅寒瑛,是以才趕來此地,不意竟令姑娘誤會。”
司徒姑娘見他不像説謊,始把面色寬了一寬,道:“閣下何人?”
“在下羅雁秋!”
司徒姑娘面露驚疑,道:“你是羅雁秋?”言下頗有不信之意。
因為她由傳言中所知,羅雁秋乃是一位英俊瀟酒,倜儻不羣的少年,而此時坐在她面前的羅雁秋,不僅蓬頭垢面,而且老氣橫秋,哪裏有傳言中的半點形象?難怪她不能置信了。
雁秋見她不信,便道:“難道姑娘還有什麼懷疑之處嗎?”
司徒姑娘道:“你與傳言中的羅雁秋,卻一點不像!”
雁秋哦了一聲,道:“難道我變了?傳言中怎麼説?”
司徒姑娘星眸微轉,似笑非笑道:“傳言中説,羅雁秋英俊瀟灑,倜儻不羣,實為人中龍鳳,而閣下則蓬頭垢面,漫説我不會相信,恐怕就連三歲娃娃,也會懷疑了。”
雁秋倏然瞪起雙目,同時“啊”了一聲。顯然他內心中頗為震驚。
他摸了摸他那一頭既濕且亂的亂髮,復又摸了摸他那漸為消瘦的雙頰,和長滿短鬚的臉,搖了搖頭,説:“我已經長大了,難道還能與以前一樣嗎?”
他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解釋給司徒姑娘聽。
司徒姑娘秀眉一挑,道:“所以我不能相信你是真的!”
她又沉吟一陣,忽然若有所悟地道:“聽説羅雁秋有一襲武林異寶百毒衣,不知你有是沒有?”
雁秋愕住了!因為百毒衣這一問題,實在令他難以答對。
羅雁秋想了又想,腦中一片混沌,搖頭道:“在下實無那百毒衣。”
司徒姑娘格格一聲嬌笑,道:“這樣看來,你更是偽冒的了。”
雁秋惱道:“我為何要偽冒?”
司徒姑娘徒然把面一寒,冷聲道:“這要問你!”
雁秋眼看已成僵局縱有百口也難向她分辨,只得道:“你不相信,我縱説破嘴皮也是枉然,你司徒姑娘一片盛情我已心領,咱們來日再見。”
雁秋氣惱間語無倫次,同時倏的站起身形,即住外走。
司徒姑娘冷笑一聲,道:“你要走嗎?”
雁秋頭也不回道:“我既已知你非寒瑛姊姊,又呆在此地何用?”
説話間,已走到大庭門口。
司徒姑娘陡然嬌叱一聲:“你給我站住!”
雁秋回頭把眼一瞪,道:“你打算怎樣?”
司徒姑娘寒着一張粉面,道:“你想來就來,相去就去!哪裏有那麼容易?”
“難道姑娘心有不甘?”
司徒姑娘目射凌芒,逼視着雁秋,道:“你先給我留下一個記號,然後再走!”
雁秋哈哈一笑,不屑的瞄了瞄司徒姑娘,道:“憑你也配?”
司徒姑娘渾身一顫,面現殺機,嬌叱一聲:“你是找死!”
右腕一抬,一顆似針非釘的“追魂扣”已比電光石火還快,欺到雁秋面門。
雁秋嘿嘿一笑,道:“這就是你的本領嗎?”
話聲中,左手一抬,一顆帶有巨毒,藍汪汪的“追魂扣”
已夾在他中食兩指之間。
“別丟人現眼了,趕快收起來罷!”
説話間兩指微彈,那夾在他兩指間的一顆“追魂扣”,星飛電掣般的飛向司徒姑娘。
這被雁秋所彈回來的“追魂扣”,不但在空中翻翻滾滾,而又彎彎扭扭,根本無法拿捏準頭。
司徒姑娘閃身避於一旁,目睹自己苦練十數年的“追魂扣”
竟不能接下,心中這份懊惱,真是不堪言狀。
“當”的一聲,“追魂扣”飄然落地,司徒姑娘一顆芳心不由也怦然一跳。
雁秋揶揄一笑道:“你姑娘還有什麼新鮮玩藝兒嗎?”
司徒姑娘藝出“萬幻魔婆”門下,生就一身傲骨,從不認輸,此時敗在雁秋手下,已覺奇恥大辱,再經他一奚落,哪裏還受得了,銀牙一咬,一頭就向雁秋栽了過去。
雁秋見她一頭栽來,知她已惱怒至極,心説:這是何苦來的,忙運起“百妙秘籍”中的“先天一氣”神功。
就當那司徒姑娘將到未到之際,他忙將兩袖一抖,兩股潛勁頓時凝成一道氣牆,漫説姑娘到此無法闖過,即連飛刀怒弩,照樣愛止,無法通行。
司徒姑娘狠着一顆心衝將上去,不意身到半途,便被一道無形氣牆所阻。
令她一條嬌軀,前進進不得,後退也退不成,這份尷尬,真比一刀殺了她,還要痛苦三分。
雁秋望着她那種痛苦之情,心生幾分不忍,道:“我們前無仇,近無恨,姑娘何苦如此,在下還有急事,我們日後再行相見罷!”
話完,身形一閃,人已出了庭門,再一墊步,身形欲起。就在這時,突然院牆之上發出一聲陰陰怪笑,猶如狼嚎鬼啾,令人聞之毛髮怵然。
雁秋心頭一懍,抬眼望去。
只見大雨傾盆之中,一位道裝老者,手執一把拂塵,面無血色,瘦骨嶙峋,卻是兩道灼灼逼人目光,還能令人意味他尚未死,否則定會以為是一具屍體。
他站在圍牆之上,笑過一陣之後,望着雁秋道:“小子!你打算往哪裏走?”
雁秋可説打從第一眼望到他起,心內就存了厭惡之心,此時聞言,道:“我願到哪就到哪,你還管得着嗎?”
那道裝老者哈哈一笑,道:“道爺不但管得着,而且,你小子生死,亦全在道爺手內!”
雁秋嘿嘿一聲冷笑,道:“你有多大能力,竟敢這樣誇口?”
道裝老者仰天哈哈一笑,道:“小子,你縱想死也得候一候,待我得了司徒小丫頭的回話,再來打發你也不遲!”
這時,那司徒姑娘業已奔出大庭,怒視着道裝老者,嬌叱道:“雜毛老道,快給姑娘滾開,如若一味嘮叨,休怪姑娘對你無禮了!”
道裝老者嘿嘿一笑,道:“姑娘你可知道我是特地來作和事佬的!”
司徒姑娘寒着臉道:“沒有那麼便宜,只要我司徒乃秀有一口氣在,決不與那雙龍堡甘休!”
道裝老者面孔一寒,沉聲説道:“姑娘你又是何苦,只要你一點頭,答應了二堡主這門親事,不但救司徒老爺子解藥即時到手,同時……”
司徒姑娘不等他的話完,叱道:“住口,姑娘不但不需要他的解藥即可將家父毒傷治好,同時,我今晚若不將雙龍堡殺得一光二淨,片瓦不留,從今以後,也決不姓司徒!”
那道裝老者,把話聽完,道:“司徒姑娘,我是一片好意,才特地來勸你,前夜若非我老道替你解了圍,如今你不是已經成了馬家人,我看,你還是答應了罷!”
司徒姑娘面現殺機,道:“謝謝你的美意,請你轉告那馬寸才,姑娘不但誓死不屈,並且今晚還要找他算帳,報了這筆殺母傷父的血仇!”
道裝老者聞言,笑得前仰後合,道:“姑娘意思,可是令我通知馬家,準備花燭洞房,等候姑娘成禮!”
司徒姑娘聞言,直氣得身子微微一顫,道:“少放屁,趕快滾!”
道裝老者更笑,道:“一定,一定,若不快些,真怕是張羅不及呢。”
説完,一勢“一鶴沖天”人已凌空而起,再一提身,便已電掣而去。
雁秋聽他倆人對話,已明白這其中是怎麼回事,他不但原諒了司徒姑娘對他的置疑無禮,而且還萌起一股不平之心。
因為他不知道自己是該走呢?還是該留下來幫一幫姑娘解決此事。
司徒姑娘一腔怒氣無處泄,望着默默出神的雁秋,怒道:“你還不滾……”
司徒姑娘下面的話尚未説完,心中一動,知道與雁秋之爭,實是一場誤會。
司徒姑娘心念至此,已將對他的一腔仇怨,化得無影無蹤,訕訕地説:“我心煩,你走吧,不要打擾我了!”
雁秋見她敵意已消,便道:“此際大雨傾盆,在下再在這廊下避一避如何?”
姑娘聞言,道:“你還是到大庭裏面坐罷。”話完轉身徑去。
雁秋見她轉身離去,站在屋檐之下,他想,一個弱女子,經此大變,實在可憐。
“喂!你這人不到院子內坐,站在屋檐下作甚?”
雁秋抬頭一看,來的是那俏丫環,瞪着一雙黑白分明大眼,瞪視着他。
雁秋道:“我在此且避一避。”
那少女抿嘴一笑,道:“快進屋裏去罷!我家小姐令我要你換上乾衣服呢。”
雁秋呆呆望着那少女。少女薄嗔道:“你發什麼愣呀!是不是不懂我的話?”
雁秋尷尬地道:“姑娘之言,焉有不懂之理,只是這份盛情,太令羅某人不安了。”
“你不好意思是不是?那有啥關係,呆會兒你見到我家小姐,好好謝她一番就成了。”
雁秋怦然心動,道:“你家小姐可是去照料病人?”
那少女頓時臉兒一寒,心有不安道:“可不是麼!前晚老太爺中了敵人毒藥鏢,至今人事不省。”
雁秋自“百妙秘籍”之中,得悉甚多難治症之法,經他自己親身體驗,果然靈驗無比。
於是道:“可否讓我見見你家老爺?”
那少女面現驚疑道:“他人事不知,如何能見你?”
雁秋道:“我就因他人事不知,才要見他,若是好端端的,我又何須見他?”
那少女聞言,黑白眼珠滴溜一轉,道:“敢情是你想替他治病嗎?”
雁秋點了點頭,道:“有這份心意,但不知能否治得了,須待見過你家老太爺之後,方能斷定。”
那少女聞言喜得跳腳道:“真的嗎?那太好了,我去稟知我家小姐!”
話完,一溜煙似的轉身而去。
未幾,她又奔至雁秋面前,且喘且笑道:“快換衣服,我家小姐請你去呢!”
“不換也罷,救人要緊。”
那少女不依道:“不行,你若不換過衣服去見我家小姊,她會以為我慢待客人,到時責怪起來,可擔當不起!”
雁秋見她動人楚楚的樣子,也不便再行執拗,一笑道:“那就換過衣服再去好了。”
少女嫵媚一笑,帶着雁秋走進大廳,隨即送來一包衣物,衝着雁秋神秘一笑,道:“穿穿着,不合身再來喚我。”
雁秋接過衣物,她已飄然退出廳外,及待渾身上下、裏裏外外換好,她始進來,對着雁秋望了又望,瞧了又瞧,像是從未見過這麼一個人。
雁秋道:“謝謝姑娘。”
那少女道:“這乃是老太爺的衣服,不意你穿起來竟是這般合身。快走罷,免得小姐等得心急。”
雁秋一笑,倆人相繼跨出廳門。
少女領導雁秋,左回右旋,轉了十數彎轉,方始到達司徒老俠養傷靜室。
雁秋進內一看,不由心頭頓時一緊,道:“姑娘曾給老伯服過何等藥物?”
司徒姑娘本俯身站於老俠病榻一旁,當雁秋進房之際,她已直起纖腰,這時覷了雁秋一眼,心有不安道:“難道投錯了藥物?”粉頰之上,頓時掠過一抹疑惑迷惘之色。
雁秋微一點頭道:“由這紫黑髮腫的面色來看,顯然中了其毒無比的冰域蟻涎之毒,實非一般藥石所能奏效。”
司徒姑娘聽他説得有條有理,焉能再存半絲猜疑,忙問道:“不知可有醫治之方?”
雁秋點頭道:“儘快準備銀針一枚。”
司徒姑娘對那身旁少女道:“碧玉,還不快去取一根銀針來。”
碧玉應命而去,轉眼便手捏銀針而來。
雁秋接過銀針,走至榻旁,手起針落,不偏不斜,扎入老俠“璇璣”穴中。
司徒姑娘心神一緊,芳容灰敗,兩隻澄若秋水的瞳眸,更是瞪得滴溜滾圓。
碧玉丫頭同時也驚詫出聲,不安地迸出一個“你”字。
雁秋專注於他的手術之上,這時將銀針一撥,即又往“華蓋”穴上扎去。接着,“膻中”
“中庭”“鳩尾”“巨闕”……
片刻間,周身三十六大穴,但皆戳遍。司徒老俠沉濁地“噢”了一聲,雁秋才面現舒慰的吁了一口氣。
司徒老俠重重地喘息一聲,接着由口中噴出一道烏紫血箭,腥臭沖鼻,中人慾嘔。
司徒姑娘和碧玉丫環倆人,這時趕忙將司徒老俠,扶着坐直身軀。
老俠又連吐出幾口血塊。
老俠吐過一陣,像是已將胸中淤血嘔盡,始一睜失神的雙目,舒然道:“可悶煞我了!”
司徒姑娘笑逐顏開,纖纖玉手揉着老父胸口。
司徒老俠慈愛地對司徒乃秀道:“孩子,爹爹這條老命算是揀回了。”
忽然面色一沉,繼又道:“解藥是哪裏來的?莫非是你已向他們屈服了?還是……”
司徒乃秀未等司徒老俠把話説完,忙不迭接口道:“爹爹,你老人家別誤會了,姓司徒的縱然死後化骨揚灰,也不會向他們屈服!”
司徒老俠眼中煥發出一道異芒,頷首微笑道:“對!你有份硬骨頭,才不愧為我司徒烈的孩子!”
司徒乃秀莞爾一笑,卻又帶着些許羞愧之情,道:“你老人家這傷勢,多虧這位相公,施以妙手,才能化險為夷。”
她説着話一伸手指了指羅雁秋。
司徒老俠聽説有人插手救了他一命,心中這份感激自是不必説了,隨即向羅雁秋望了一眼,即欲下牀叩謝救命之恩。
羅雁秋察顏觀色,已洞悉老人心意,未等司徒烈開口説話,便忙上前阻擋,道:“老前輩傷勢尚未痊可,千萬不可輕舉妄動,再説,這些許小事,乃是晚輩舉手之勞,又何敢言謝。”
司徒烈真想不到,像羅雁秋這般年紀之人,身挾絕技,竟然不浮不驕,已經難能可貴,再聽他談吐斯文,句句感人,不由讚歎,道:“少俠這份陰德,老夫實在不敢言謝,不過,少俠上下如何稱呼,肯予賜告嗎?”
羅雁秋聞詢,急忙抱拳施禮,道:“老前輩言重了,晚輩羅雁秋,實不敢當!”
不知是羅雁秋的名頭太大,還是另有其他原因,只見司徒烈聽完羅雁秋三個字之後,面色一愕,喃喃道:“羅雁秋!羅……
雁……秋……”同時一邊凝目仔細打量羅雁秋。
他這等仔細打量,反令羅雁秋心裏感到納罕。
就在羅雁秋暗起疑竇之際,司徒老俠突又問道:“羅九峯可是令尊大人?”
羅雁秋從來不曾聽人對他提起過他父親的名字,今日突然被人提起,立有一種親切之感,不由心中一股熱流上湧,頓時珠淚盈眶,道:“老前輩怎知先父名諱?”
司徒烈似無限感慨地道:“一晃眼,這已經是十幾年前的事了,那時我與令尊,毗鄰而居,猶如一家人,難道令尊就沒有對你提起過?”
羅雁秋聞言悲從中生,頓時落下兩行清淚。
司徒烈突見雁秋語塞涕零,便知自己情同手足的老友,一定遭了不幸,忙不迭地追問道:
“怎麼了?”
羅雁秋泣道:“先父已經喪命黃泉。”
司徒烈仰天浩嘆一聲,抑止不住內心的傷感,頓時熱淚盈眶,道:“他得的什麼病?”
羅雁秋像是回到昔年的那一晚,目睹着仇人,向他父親施以辣手,而他自己卻無能為力,顫聲道:“乃是被仇人所殺!”
司徒烈睜大了一雙眼,驚啊了一聲道:“那人是誰?我司徒烈決不與他甘休!”
雁秋迷惘了,也羞愧得無以復加。
司徒烈見雁秋並未道出仇人是誰,以為他小小年紀,尚未察出仇人線索。
於是嘆息一聲,道:“孩子,一味悲傷,於事何濟,老夫傷愈,定與你調查個水落石出,湔雪此仇!”
司徒烈正安慰羅雁秋時,站在一旁的司徒乃秀,突然插口道:“爹爹,你老人家傷勢究竟怎樣了?剛有起色,就這般不知愛惜,難道不怕……”
司徒烈舒了舒四肢,神色一朗,道:“好啦!完全好啦!你看我不是可以下榻走路了麼!”
他邊説着話,邊走下榻來,直急得司徒姑娘面色泛白,道:“爹……”她欲阻止她爹逞強。
司徒烈望着焦急的愛女哈哈一笑,道:“傻孩子,我這麼大年紀了,難道還會與自己性命開玩笑,難道我還會裝扮給你看嗎?”
他説着話,在室內又舒了舒身軀,不但覺得完好如初,同時並有比受毒傷之前,還要輕鬆舒暢的感覺,他搞不清這是怎麼回事,望了雁秋一眼,道:“賢侄,你哪裏學來的這一套華陀絕技?”
雁秋雖還不知司徒烈與他有何淵源,但由他的言談話語之中,知他與乃父交情定非泛泛。
於是拭了一拭面上淚痕,將巧得“百妙佛珠”之事,一字不隱地告知了司徒烈。
司徒烈雖然一向遠居邊陲,追尋殺妻仇敵,但對“百妙佛珠”之事,並不生疏。
聞言神色一愕,道:“怪不得有這般神奇妙用,原來出自‘百妙佛珠’之中。賢侄,你告訴我‘百妙秘籍’所載,你練得幾成?”
“不瞞老伯,我自得‘百妙佛珠’,熟記秘籍所載之後,除一前一後,用以救了兩名病者之外,對於拳掌劍術功夫所練甚少。”
司徒烈聞言,急道:“傻孩子,你怎麼不按照秘籍上所載去練呢,難道你不想稱霸武林,天下無敵?”
羅雁秋精神一振,抱拳對司徒烈道:“尚未請教老前輩名諱?”
司徒烈哈哈一笑,拉住羅雁秋一隻手道:“老夫司徒烈。賢侄,你先坐下,我們再來慢慢長談。”
雁秋坐下之後,司徒烈轉身向司徒乃秀道:“孩子,你去將那缸陳年花雕取來,我要與羅賢侄痛飲幾杯。”
司徒乃秀見老父大傷剛愈即要飲酒,不由急道:“爹爹,你怎麼……”
司徒烈未等司徒乃秀話完,哈哈笑道:“孩子,你去拿呀!
爹爹不能喝,就少喝幾杯,難道羅公子也不准他喝不成。”
司徒烈待司徒乃秀去後,又坐回原來座位。
司徒烈又追詢一陣雁秋歷年來的經過情形,這時,司徒乃秀已將酒餚端來。
司徒烈給雁秋斟了杯酒,倆人邊喝邊談,不知不覺間,雁秋已暈暈欲醉,可是司徒烈卻興致勃勃。
司徒烈看着羅雁秋,道:“賢侄最好選擇一處隱秘之所,將‘百妙秘籍’上所載功夫練成,然後再找你們羅家的仇人報仇,我決定與雙龍堡的人拼了。”
羅雁秋酒意陶然,熱血澎湃,聞言將身一挺道:“前輩説哪裏話來,雁秋雖然不才,遇事卻也不會畏首畏尾,雙龍堡這段公案,你老人家就交給小侄了斷好了。”
司徒烈怎能將全責交於雁秋,是以雙目一閃,朗聲道:“這樣吧,我叫乃秀與我們前去,了斷這段公案,然後再定行止。”
雁秋因在長輩面前,不便提出意見,是以並未答話。
司徒烈見雁秋默默不語,以為他已同意,當下便吩咐碧玉丫環,轉告司徒姑娘,即刻打點行囊,碧玉丫環應命去後,他又與雁秋對飲幾杯,始推盞離席。
雁秋見司徒烈離席不飲,他也放下碗筷,但已有八成醉意。
司徒烈摘下掛在壁上的屠龍刀,抽出來映着落日餘暉晃了一晃,頓時滿室金光。
就在雁秋望着屠龍刀暗自讚賞之際,司徒烈已將抽出來的寶刀歸鞘,並嘆了口氣,道:
“二十年來未開殺戒了……”
顯然,他已下定決心,今晚要大顯神威,以報前日凌辱之仇了。
忽而,他像是猛然想起什麼,臉色一變,抽出寶刀,走向雁秋,雁秋一愕,情不由己的倒退兩步。
司徒烈突見雁秋驚的倒退兩步,不由哈哈一笑,道:“孩子,你以為我要幹什麼,我是要讓你看看這柄寶刀。”
雁秋只覺這把寶刀光華耀眼,再也瞧不出任何名堂,司徒烈道:“你看到刃上的這個缺口了嗎?”
雁秋凝目細看,果然發現明亮的刀刃上,有一極其細微的缺口。
他不知司徒烈問此話的用意,便點了點頭。
司徒烈淒滄地搖了搖頭,道:“論起這把屠龍刀,敢説天下難逢敵手,可是卻被令尊的一把倚天寶劍,斬了一個缺口……”
雁秋聞言精神一震,心中暗道:難道你至今仍記恨他老人家,欲找我報復嗎?
他的思念未了,卻聽司徒烈道:“一見此物,不由令我見物思人,想當年,令尊大人和我馳騁江湖,不知留下多少佳話,至今仍記得江湖流傳的兩句話:‘倚天一現宵小顫,屠龍一出鬼魅哭。’不意二十年後,人事皆非……”
過去的事,雁秋一點也不知曉,巴不得對方能將乃父過去的歷史追述一遍。
可惜司徒烈卻未再繼續説下去,雁秋有些失望,但又不敢動問,因為這時司徒烈的神色,像是又沉浸於往事之中。
碧玉丫環突然闖進來道:“稟告大爺,小姐已收拾妥當,馬匹也已備好,就等老爺和羅相公動身了。”
司徒烈忙一懾心情,“哦”了一聲道:“好!我們馬上動身。”
説着話,他已將屠龍刀還鞘背於背上,然後望着雁秋,道:“我們走罷!”
三人走出莊院,已見司徒乃秀端坐馬上。
司徒烈走至司徒乃秀近旁,神色凝重地道:“我們此去雙龍堡,無疑是闖龍潭虎穴,你可務必小心。”
司徒乃秀瞟了雁秋一眼,始向乃父道:“爹!你老人家放心。”
司徒烈也不向雁秋客氣,便翻身上了他的棗紅馬,與司徒乃秀倆人領先而去。
只剩下二匹黑駒,雁秋和碧玉倆人,便各人分乘一騎,揚鞭隨後追去。
司徒烈在雙龍堡前首先下了馬,衝着守堡的兩名彪形大漢道:“你們儘速進內通報馬寸才,就説我司徒烈,特地趕來會一會他。”
那守門大漢,雖然不知司徒烈是何許人物,但由對方的氣勢神色之間,覺察出不是泛泛之輩,趕忙應諾一聲,飛馳而去。
不一刻,堡內燈火齊明,照得夜空發紅,而由堡內通往堡門的道路上,閃爍着一條火龍,漸漸向堡門駛近,雁秋和碧玉趕至堡前,那堡內火龍也來到近前,原來竟是燈籠火把,遠遠望去,就像是一條火龍一般。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司徒烈手指最先一人,罵道:“馬寸才,你倚仗雪山、崆峒之勢,就想無法無天了嗎?老夫今夜若不取爾狗命,誓不為人。”
馬寸才哈哈一笑,道:“你可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了。”
馬寸才話聲剛一出口,司徒烈已“嗆啷”一聲,抽出屠龍刀,一式“平沙落雁”疾如雷奔,橫掃過去。
司徒乃秀一見乃父出手,她哪裏還會閒着,只聽她嬌叱一聲:“爹!雙龍堡沒有一個好東西,咱們不把他們斬盡殺絕,實在難吐這口悶氣!”
叱聲中,疾向堡內奔去。
馬寸才見司徒烈揚刀飛而來,嘿嘿一笑,一按腰中機簧,“唰”的一聲,一條軟劍,已握在手中,只見刀光劍影,團團在夜色中滾動,再辨不出倆人身形。
司徒乃秀飛身掠入雙龍堡,雙龍堡中一干豪雄,便將司徒乃秀圍在垓心。
司徒乃秀秀眉一挑,纖手微抖,一蓬“追魂扣”漫天化雨般疾向四周撒去。
眼前這一干人乃雙龍堡的精鋭,其中尤以虛無子道長,功力驚人。
他見司徒乃秀一出手就以暗器襲人,頓時恨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手中拂塵一揮,身形快逾電掣,圍着司徒姑娘飛繞一匝,姑娘所打出手“追魂扣”,悉數釘入拂塵之上。
虛無子氣定神閒的佇身司徒姑娘身前,道:“司徒姑娘,我尊敬你是因為你是我們堡主的心上人,但若你沒有一個分寸,不知進退,那就休怪道長不客氣了。”
司徒姑娘驀見自己一手“追魂扣”悉數被人收攝起來,真的大吃一驚。
及待看清這收攝她“追魂扣”之人,乃是一清瘦老道,不由怒火陡生,嬌叱一聲,道:
“你這雜毛老道,休在本姑娘面前逞強,你有什麼能力,儘管施為,如若胡説八道,姑娘便撕爛你一張狗嘴!”
虛無子哈哈一笑,道:“憑你這點微末之技也配!”
司徒乃秀氣得抖聲道:“你看配不配!”
話聲中“嗆啷”一聲,三尺青鋒已在半空打閃,及待配字剛落,劍已幻起萬道銀虹,圍着虛無子起舞。
虛無子喝了一聲“來得好!”手揮拂塵,便與司徒姑娘打得難解難分。
羅雁秋一旁看得真切,知道司徒父女,都遇到強敵,暴喝一聲:“雙龍堡中徒眾,俱皆給我住手!”
聲如春雷,馬寸才和虛無子聞喝,俱皆收勢躍出圈外,司徒父女亦皆收手躍到一側。
馬寸才飄身躍落圈外之後,只見羅雁秋虎目含威的望着自己。
馬寸才冷哼一聲,道:“無知小子,適才莫是你叫停?”
羅雁秋跨前兩步,對司徒父女道:“你們兩位暫且退下,待我先會一會這馬寸才,再作道理。”
然後衝着馬寸才道:“馬寸才,只要你能保住項上人頭,還不是要什麼有什麼。”
馬寸才估不透羅雁秋來頭,更不知他與司徒烈的關係,當下把劍一橫,抱元守一,道:
“你是什麼人?快快報上名來,我馬寸才手下不死無名之鬼。”
羅雁秋淡淡一笑,道:“江湖上羅雁秋三個字,諒你也聽人説過。”
馬寸才一愕,道:“你是羅雁秋?”
“難道還有假的?”
馬寸才哈哈一笑,道:“那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羅雁秋,我正找你。”
“你找我?”
馬寸才點點頭,道:“有一筆濫賬,務須找你了結。”
“這倒新鮮,你説説着,我與你結下的什麼冤仇?”
馬寸才道:“現在無須和你多饒口舌,趕快受綁,送上十二連環峯,你自然知曉。”
羅雁秋聞言,若有所悟道:“原來你們是受命雪山派,怪不得這般橫行霸道,從現在起,你若改過便罷,如若不然,小爺定斬盡殺絕,一個不留。”
馬寸才氣得虎吼一聲,道:“放屁!先吃我一劍。”
話聲中一式“八步趕蟬”,身形暴射,手中軟劍,抖起碗大一朵劍花,疾向雁秋前胸刺進。
羅雁秋呵呵冷笑一聲,眼看劍尖即已觸到前胸,直急得一旁掠陣的碧玉丫環,嬌喝一聲,飛身撲到,欲將搶救雁秋。
就在這間不容髮之際,雁秋屈指一彈,只聽“噹啷”一聲脆響,馬寸才手中一支軟劍,一折為二,前半截墜落於地,後半截也在馬寸才“啊呀”聲中,相繼跌落塵埃。
馬寸才一怔之下,即又出手硬拼,也顧不得自己虎口麻痛,雙手一揮一折,一式“葉底摘桃”,快逾電閃,疾向雁秋打去,同時腳下一式“掃襠腳”,連蕩帶勾,狠辣至極。
只見雁秋隨意一揮,馬寸才一條矯健身軀,恍如醉酒一般,手舞足蹈,一連向後跟蹌數步,幸虧背後有人將他扶住,否則,這個醜可出大啦。
可是內腑己受微傷,站定之後,“哇”的一口,吐出一灘鮮血。
馬寸才臉色灰敗地望了望地上鮮血,復又舉目望了望羅雁秋道:“羅雁秋,我與你遠無怨,近無仇,你竟膽敢與我馬某人架樑結仇,馬某人只要留一口氣在,你羅雁秋就休想活着走出我雙龍堡。”説完一聲清嘯,宛如龍吟鳳噦。
要知馬寸才善以馴練百獸為能,這時他在悲慼之中,發出這一聲清嘯,無疑是調集他所豢養的一批野獸。
可是羅雁秋卻不明瞭內情,還以為馬寸才太過任性,竟在受創之下,仍圖逞強,不由暗自搖了搖頭。
就在羅雁秋暗自為馬寸才憂傷之際,耳旁颯颯風聲大作,間或夾着一聲聲虎吼猿啼鳥啾之聲。
這時除馬寸才仍立當地之外,其餘之人,俱皆悄無聲息的溜上城牆碉堡。
司徒父女、羅雁秋、碧玉等四人尚未明白這是怎麼回事,朗朗晴空,已被結隊的雕鵬鷹隼,遮掩得無隙無縫。
羅雁秋心知不妙,但為時已晚,當下叫出一聲:“叔父、秀妹……”
馬寸才一陣低嘯,當頭數以百計的鷹鵰,猶如雷奔電閃一般,已疾撲而下。
羅雁秋一個箭步,躍至司徒父女和碧玉身前,雙手不斷揮舞,道:“你們暫且匍匐地上,待我阻擋一陣。”
這時,那俯衝而下的一羣雕鷹,在羅雁秋雙手揮舞之下,已有幾隻受創,帶着一串悲慼長鳴,揚長而去,但那些未受傷者,卻又飛了過來,向雁秋啄攫。
司徒老俠也奮起神勇,出掌拍擊雕鷹。
司徒乃秀乃父及雁秋倆人,俱皆揮掌抵抗頑雕,急忙伸手入囊,掏出一把“追魂扣”,照準雕鷹咽喉,彈射過去。
雕喉受射,頓時洞穿,連叫都未能叫出一聲,便慘死跌落於地。
一把“追魂扣”足有三十餘隻,無一虛發,霎時,慘死雕鷹,疊如丘陵。
馬寸才一見自己心愛雕鷹,遭此重創,不由心如刀割,忙不迭呼嘯一聲,遣令散去。
羅雁秋和司徒父女三人,剛剛打發走了那批窮兇極惡的雕鵬鷹隼,尚未待喘過一口氣,繼又見一批猛虎,張牙舞抓飛撲過來。
他們三人防守雖稱嚴密,無奈十頭猛虎衝勢太過威猛,當雁秋剛剛揮掌將迎面衝來的猛虎擊死,尚未來得及撤手,他的左右後三方,已如破石天驚一般,俱皆被猛虎乘虛而入。
只聽司徒父女及碧玉丫環,這時各自發出一聲怪叫,雁秋聞之,頓時一身冷汗淋淋,他也顧不得回顧,忙不迭一式“旋風八打”,身如車輪般的旋轉一匝,排山掌力,同時施出,頓時將周圍衝過來的猛虎,拍翻丈外。
司徒父女以及碧玉丫環三人,也就隨着被雁秋打翻出去的猛虎,一同跌入虎羣之中。
雁秋急忙飛身撲救,無奈洶湧的虎羣,猶如浪濤一般,雁秋明明見到三人被虎噙着跌入丈餘遠近的虎羣之中,俟他飛身掠起,凝目搜尋,卻已不見三人蹤影。
三人是被虎噬?抑或是被虎羣踏死?
雁秋無暇細思,掄起“乾坤掌”,對準擁來猛虎,摟頭猛擊。
他的一雙肉掌,足可開碑裂石,打在虎身上,哪裏還有命在。
頓時,一串驚天吼叫,幾隻猛虎,不是頭裂,便是骨折,匍匐地上,一動不動。
這時一聲清嘯,冉冉傳來,虎聞嘯聲,風掣再去,轉眼走得無蹤。
他想在虎屍之中去找一找司徒父女和碧玉丫環,可是身形未動,一聲哈哈慘笑,已由暮空之中傳來,宛如魑鬼哀嚎,雁秋機伶伶打個冷戰,側目一看。
只見身旁站着一個長袍老僧,年入古稀,可是精神矍煉,尤其是一雙朗目,灼灼炙人,手中一條銅禪杖,少説也有百十斤,雁秋凝目望去,他仍陰笑未已。
雁秋會過高人不少,可是從未會見到這一號人物,不由心中暗費猜疑。
那老僧笑過一陣之後,始把面色一正,對雁秋道:“你這小子未免太過狂妄,竟敢殺傷馬堡主的神鵰金虎,你可知這東西的來歷嗎?”
雁秋見他這般飛揚跋扈,目中無人神色,心中便有幾分惱怒,及待聽完他的話,不由更感不服,道:“既然神鵰金虎俱為馬堡主之物,馬堡主不找我理論,而由你來出頭,難道這批神鵰金虎,是你的不成?”
那老僧一笑道:“不錯,這批飛禽走獸,正是老僧贈與馬堡主之物,所以你傷了馬堡主的神物,就等於傷了我的神物,你該知道,傷了我的神物是要以命相抵嗎?”
雁秋聞他要拿自己的命,去給那些死去的虎雕償命,不由怒火中燒,道:“你説的倒很簡單,但怕沒有那麼容易吧!”
那老僧壽眉一挑,目露兇芒,道:“你小子以為我斃不了你?
哈哈……”
禪杖一抖,又道:“你能避過我三招,便算你有本事,不但過往之事不究,同時我哈木從今而後,再也不履中土。”
老僧話猶未了,那馬寸才已走上前來,道:“哈木大師讓一旁,對付這種無名之輩,何勞大師動手,豈不污了你大師的名望。”
言罷一轉身,對他身後之人道:“費寵、王右餘,儘速將這混賬拿下。”
原來在雁秋與哈木老僧對話之際,馬寸才已率領他的部下,和一些喇嘛僧相繼圍攏過來。
費寵、王右餘俱是馬寸才心腹,尤其一付毒辣手段,比馬寸才猶過之無不及,是以馬寸才喚他們二人對付雁秋。
哈木老僧嘿嘿一聲冷笑,怒氣未消的瞥了雁秋一眼,對馬寸才點頭道:“我真不願管這乳臭未乾的毛頭小子!”
雁秋不服氣地哼了一聲,費寵和王右餘已相繼應命飛落雁秋面前,身形未穩,怪招已出。
羅雁秋見二人怪招襲來,便存心要捉弄他倆,看看他倆究竟有多少份量。是以僅僅用了三成為道,把費寵拍過來的手掌一撥一帶。
費寵便如負了千斤重擔,隨着雁秋一帶之勢,向右一個踉蹌,這時正好王右餘掄掌欺入,於是倆人不偏不倚,恰恰撞個滿懷,只因費寵衝勁稍大,竟把王右餘撞得往後翻仰。
倆人自出孃胎以來,幾曾吃過這種苦頭,頓時滿頭青筋暴現,大吼一聲:“小兔崽子,我與你拼了!”
話聲中王右餘由背後扯出一對吳鈞劍,費寵亮出他的一條墨骨鞭,倆人一左一右,勢若猛虎,疾向雁秋欺入。
雁秋嘿嘿一笑,不屑道:“就憑你們兩塊廢料,還想在少爺面前賣弄嗎?趕快給我滾回去,免得現世罷!”
話聲中身形一起,矯如游龍。
王右餘和費寵只覺眼前一花,便身不由己的向前衝去,“嘭”
的一聲,撞在堡牆之上,一腦門七素八葷,搞不清這是怎麼回事了。
馬寸才原本知道雁秋是個勁敵,是以才挑選出王右餘和費寵兩名一流高手,想給雁秋點苦頭吃,不意倆人同雁秋較量,竟連一招不支。
顯然,今夜雙龍堡傾巢而出,亦未必能討得了好,不由心頭如焚,暗自捏了一把冷汗,暗忖:我馬寸才一生闖蕩,就毀於這一旦嗎?
哈木大師像是已看出馬寸才大有技窮之感,但從方才雁秋一招神乎其技來忖度,雁秋功力,實在高不可測,以致令他躊躇不前,生怕自己這把老骨頭,葬送中原,忙不迭轉身一揮手,對一羣喇嘛僧道:“速擺密宗大陣!”
密宗大陣是西域喇嘛絕技之一,是以,不在萬不得已,是決不會輕易擺露出來的。
哈木大師一聲話畢,三十個喇嘛,穿梭般地一陣奔跑,然後各自站到自己的方位之上。
哈木大師再一聲“起!”密宗大陣便發動起來,頓時把雁秋陷入陣中。
雁秋真未想到,由三十幾個喇嘛所擺出的陣勢,竟有這般威勢。一時間恍如千軍萬馬奔來,並且雷厲風行,着實不可小視。
他忙氣凝雙掌,施出一招“河漢洶濤”。
剎時,只見他一雙肉掌,恍如長江大河,滾滾浪潮,把個蜂擁而入的“密宗大陣”,頓時隔阻不能向前。
雙方僵持足有頓飯工夫之久,只因雁秋隻身匹馬,精力漸有不支之狀。
包圍他的“密宗大陣”,這時範圍越來越小,勢力也越來越顯渾厚,再有盞茶工夫,雁秋不破陣,便有被擒之慮。
就在哈木大師沾沾自喜之際,羅雁秋在萬般危機之時,突然一聲清嘯,恍如龍吟鳳噦,令人神智一震。
“密宗大陣”也就在雁秋嘯聲之中,為之一滯,雁秋豈能放過這千載難逢之機,頓時身形一長,掠出陣外。
哈木大師驚“咦”未已,雁秋已撲至他的面前,道:“老禿驢,我不看在上天有好生之德的份上,非把你宰了不可。”
哈木大師雙目一瞪,叱道:“你少賣狂!看杖!”
他想攔住雁秋,然後再以“密宗陣法”來圍困他。
不過雁秋目的並不在此,他急欲知道司徒父女和碧玉丫環三人的生死下落,哪裏有心戀戰。
當下身形一晃,閃過哈木大師一記杖法,道:“少爺這時想知道司徒父女三人下落,沒有閒情與你閒磨了,姑且饒了你們。”
身形一旋,即向停着雕虎屍身之處撲去。
馬寸才最攻心計,他看出雁秋單身匹馬,不是喇嘛僧們的“密宗大陣”敵手,是以心想:
我何不假手“密字大陣”將這頑敵大害除掉。
故當雁秋飛掠而去之際,馬寸才陰笑道:“羅雁秋,你要找司徒父女嗎?我告訴你,他們現在已被我關入牢中,只要你能接下‘密宗大陣’,我馬寸才一句話不説,便把他們好端端交與你就是。”
羅雁秋奔得正快,突聽馬寸才這一陣呼喚,忙把腳步放緩下來。同時心想他這話也對,我能把他們“密宗大陣”一破,他們還能以何為恃,到時,別説要他們放司徒父女,即使要他們的項上人頭,也是易如反掌。
但他所懷疑的是司徒父女,是否如馬寸才所説,已被他關入牢中?
若是已被關入牢中縱然拼個生死,也要與“密宗大陣”,周旋到底。
萬一三人已在此時作古,難道我也這麼傻,放下自己的急務不去辦理,而同這些禿驢們消磨精力時間嗎?
頃刻間,羅雁秋雜念叢生,諸如寒瑛姊等人的去向,以及肖俊中秋之約,一時縈繞滿懷,令他不知如何是好。
因為他實無把握,在一時半刻能將這變化萬端,渾厚無比的“密宗大陣”破去。
他開始猶豫不決,因此腳步更慢,他繼又前行數步,霍地竟把身形停住,自語道:“羅雁秋啊,羅雁秋!不管司徒父女是生是死,你都不該將這事置之度外。”
他定了定神,終於做了個決定,霍地一轉身,即向馬寸才疾撲而去,同時口中叫道:
“馬寸才,今日羅雁秋,若不將爾等斬盡殺絕,何以能替司徒老前輩出這口怨氣,又何以告慰先父在天之靈!你接掌罷。”身如電掣雷奔,瞬息欺至馬寸才身前。
馬寸才先吃雁秋一掌,內腑已受輕傷,復經發嘯呼雕馭虎,致命內傷更加嚴重。此時倏見雁秋像餓虎般撲來,不由暗歎一聲我命休矣。
哈木大師雖對雁秋暗生幾分忌禪,但仗着“密宗大陣”,卻也有恃無恐,是以,他知馬寸才無法將雁秋接得下來,忙從旁一掄銅禪杖,迎着雁秋飛撲之勢,猛砸過去。
羅雁秋要想一掌結束馬寸才性命,勢必要吃哈木大師一杖。
急切間,他忙將前撲之勢一收,屈指一彈,一縷勁風,直向哈木“將台”穴射去。
哈木大師全心貫注於他的銅杖之上,哪會料到雁秋小小年紀,含蓄不露,竟練就一付“彈指神功”。
幸虧他警覺得早,匆忙將身軀一偏,始算讓過那縷勁風,但也急出一身冷汗。
喇嘛羣僧見雁秋去而復返,正中他們下懷。因為他們不信,憑他們鎮山秘技,拿不下羅雁秋來,是以,當雁秋一指彈空,眾喇嘛僧不待哈木吩咐,一聲暴喝,“密宗大陣”宛如天馬行空,立刻移到雁秋身側,將他包於垓心。
羅雁秋早由得悉,這些喇嘛僧,與雪山、崆峒派鼻息暗通,欲霸武林,他豈能再容忍,頓時暴喝一聲。
喝聲中掌風雷動,急向圍撲過來的眾喇嘛僧劈打過去。無奈這時陣勢早已發動。他劈出勁力,俱被陣勢吞化殆盡。饒是他累得氣喘吁吁,也只能保持了不敗之局。
哈木大師目睹此景,不由笑對馬寸才道:“馬堡主,你看那羅性小子,已被圍困陣中,雖然一時尚不能將他拿下,但時間一久,諒他終會不支,此刻你可先回堡,調傷養息,待我擒住那廝,再喝你的喜酒了。”話完,哈哈一笑。
馬寸才早感不支,此時能有機會回堡休養,自是求之不得,當下哈哈一笑,道:“多蒙大師全力支持,我馬寸才先走一步了。”話完一拱手,表示告退之意。
哈木大師道:“堡主不必客氣,請回罷。”
馬寸才點了點頭,然後向堡中眾高手,交待數語,始轉身蹣跚而去。